“想吃……”他迷糊地快睜不開眼睛了，“想吃……桃……”

    這天他睡得比較早，又做了那個循環(huán)的夢。夢里，他母親帶著他在公園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那時候他們流浪在外，母親心高氣傲只肯賣畫為生，賣的錢不多，交完了房租只夠基本生活。從一個城市輾轉(zhuǎn)另一個城市，從一個星球跳躍下一個星球，他沒有正經(jīng)上過一天學(xué)。母親很少帶他出來玩，雖然在公園里走得又累又渴，他還是很高興，高興到?jīng)]有發(fā)現(xiàn)自己著涼生病了，他的母親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他記得小公園的風(fēng)涼颼颼的，腳下的路沒有盡頭，母親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等到那個人，從白天到黑夜，陪著他們的只有一架自動販賣機。

    那時候他會有一點孩童的幻想，覺得自己陪著mama，是她的唯一，那么央求她買一點東西也不算很過分。他實在太餓太渴了，著涼發(fā)燒昏昏沉沉，被母親出冷汗的手牽著，濕黏黏的很不舒服。他看到自動販賣機里有桃子罐頭，是母親買得起的東西，以前生病時也給他吃過，他從沒這么慶幸自己生病了。

    ——我想吃桃子罐頭，可以嗎？

    ——不可以，我們走了。

    結(jié)束對話。

    他是一個早早學(xué)會不給單身母親添麻煩的孩子，畢竟帶著他生活已經(jīng)很艱難了?；厝サ穆飞?，女人一路沉默，他跟在后面一聲不吭。直到回了家，打開燈，女人回過頭看到他咬著嘴唇不出聲，眼睛都哭腫了，她才心軟了兩分，摸了摸他的額頭，轉(zhuǎn)身去燒水拿藥。

    可是這個夢里，有人從身后打開了門，把他抱起來，溫柔地牽走了。

    這一晚，他在向?qū)畔⑺匕捕ǖ沫h(huán)繞下，也睡得和以往一樣沉。

    他不知道，向?qū)П犻_眼睛點亮了終端，調(diào)暗屏幕光，悄悄在記事本里寫上：桃子罐頭。

    第132章 鹽焗之貓 17   會影響發(fā)育的

    天光漸漸暗下來，淡橘色的浮云像沒勻開的奶油，堆堆擠擠，簇擁著朝天際線綿綿蹭落。

    繆尋趕在天黑之前跑到了容氏墓園，刷了身份信息進去，踩著深過腳踝的小草來到路徑盡頭。

    “還真來了！”女人本來嚼著狗尾巴草，百無聊賴盤坐在地上，見到他立馬就欣喜地站起來，“快拿給我瞧瞧?！?/br>
    繆尋拽開背包，把她要看的最新小型脈沖槍放在墓碑頂上，女人就微微彎腰，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來：“我才死了幾年，這玩意都出第19代了，嘖嘖，好東西?！?/br>
    太陽落山之前，最后的余暉從云間縫隙里射出，淡淡金光穿透了女人的身體。

    那不過是一抹具現(xiàn)化的虛擬意識。會笑，會跳，會打趣，但用以持續(xù)供電的根源不是人類的靈魂，而是嵌在鑲滿電子元件的大理石墓碑里的一塊“小綠卡”。

    從星際大蕭條的混亂時期長成的老一代哨兵們都有那樣的習(xí)慣：每半年存儲一次意識和記憶。這樣的話，即使自己不幸命損于宇宙深處，找不回遺體，家人也能靠著戶口本去各種意識存儲站領(lǐng)取一份逝者的“小綠卡”。

    如果有點閑錢，就能每年租借放映設(shè)備和親人的記憶聊聊天。如果富可敵國，會直接安一臺在墓碑旁，來拜訪的家人就能日日觸發(fā)活蹦亂跳的逝者虛擬影像了。

    容家顯然屬于后者。

    可哪怕只是一抹意識，薛太太無法無天的自由性子總是不甘于被困在園陵里。

    第一次繆尋跟著薛放來祭拜她時，她就趁著繆尋放下花，悄摸摸吩咐：“你，下次單獨過來?！?/br>
    乖乖的小家貓當(dāng)然來了，不僅來得頻繁，還次次根據(jù)薛太太的要求偷帶各種新奇武器供這個軍械狂熱份子玩賞。

    沒有辦法。

    誰讓他只要一流露出猶豫，薛mama就裝模作樣捂面抽泣：“我一個死人，兒子忙不來看我，丈夫是個死傲嬌也不管，好不容易來了個漂亮兒媳都不能孝敬一下我嗎？”

    每每說到這句，繆尋就會漲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答應(yīng)：“好，好啦，下次一定會帶來的，薛夫人。”

    薛mama一抹臉，哪有一滴眼淚，狡黠微笑：“叫媽。”

    繆尋：“……”

    “叫婆婆也可以哦?！?/br>
    “…………”

    他是沒想到，還要跟逝去的薛夫人處婆媳關(guān)系。

    不對！他，他才不是小媳婦！

    “對了，上次我還想問親家母的墓碑號碼是多少，我打過去跟她約個下午茶。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米格斯毀滅炮，要不要訂一架送過去給她護園子啊?！币魂囁樗槟詈螅老】梢婏L(fēng)韻的中年女人摸了摸后腦，有些尷尬地朝繆尋笑：“不好意思，我死得早，沒什么和兒子對象家里聯(lián)系的經(jīng)驗?！?/br>
    繆尋輕輕搖頭：“沒關(guān)系的，她沒有留下綠卡存儲器?！?/br>
    “這樣啊……那就不能跨屏聊天了?！毖ama轉(zhuǎn)念一想，又問：“你家里其他人呢，雖然你過五個月就成年了，可以先和薛放綁定，但要到注冊結(jié)婚還得再等一年。哨兵的日常居所，用品，一切東西都要仔細準(zhǔn)備方便適應(yīng)，要不然婚后半夜玩過頭，精神過感了，就得硬著頭皮去醫(yī)院掛號了哈哈哈哈哈——”

    她回憶起什么，笑得滿臉紅亮。

    “其實……”繆尋偷偷摳指甲，“我們已經(jīng)住在一起了?！?/br>
    薛mama慈母笑：“那也行。你家里同意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