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那好,周五,‘顧庭園’對吧……我記下了,不見不散?!?/br> 林蕓幾句話搞定便掛了電話,隨即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將聽筒還給蘇茶。 “不好意思蕓姐……”蘇茶尷尬得無地自容。 林蕓直接道,“有學(xué)外語的閑工夫,不如先把國話練練吧,別跟人說話連舌頭都擼不清。” 她目光落在蘇茶桌上的一本英語口語書籍上。 蘇茶一瞬間羞愧無比地紅了臉,耷拉下腦袋不停道歉。 林蕓頓了一下又說,“現(xiàn)在朱從請了假,周五晚上的飯局,你跟阿超隨我一起去,就算是做做樣子也得搞出點業(yè)績,別整天工作就停留在百度客戶信息上。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蓄意打壓新人……” 說完也沒再看她什么表情,林蕓腳步生風(fēng)地回了經(jīng)理辦,蘇茶久久才抬頭,只看見對方搖曳生姿的背影。 她這時候覺得自己略受欺辱,可林蕓處理事情天衣無縫,權(quán)利在銷售部能頂半邊天,訓(xùn)起人來也條條是道一針見血,絕不會留給外人話柄,讓蘇茶不得不心甘情愿受氣。 尤其她又是部門內(nèi)這樣一個‘零業(yè)績’的神奇存在。 林蕓走后,她隔壁桌子的好幾個同事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隱隱有竊笑聲發(fā)出,、。 不一會兒,又有兩個美女來‘安慰’她。 一個說:“哎呀小茶你別蕓姐一般見識,她也不是針對你,還不就是想讓你多賺點錢,總不能每月只領(lǐng)那一兩千塊的保底呀,生活開銷怎么辦——” 另一個嗔道,“你以為人家小茶是你?生活開銷算個啥,有的是人替她打點?!?/br> 這一個又咯咯笑起來,“那倒是我多慮了,小茶哪用得著跟我們這些人一樣去日曬雨淋……” “你們別這么說。” 蘇茶鼓起勇氣揚了聲音呵斥倆人,臉繃得緊緊的。 兩人見她動真怒,一時有些愣住,嘀咕了兩句‘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之后,訕訕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xù)小聲議論著什么。 蘇茶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在心里大罵自己沒個鬼用。 她心想:比溫柔優(yōu)雅,我比不過上司林蕓,沒辦法將一句話繞成好幾個調(diào),哄得客戶心花怒放;比嘴巴厲害,我又比不過同事,被人嘲諷擠兌都不能漂亮還擊——我白長了這么大,屁本事都沒有。 她也不是不努力,每天晚上下了班準時去夜校補習(xí),回到公寓還要熬夜看書看資料,可知識與能力輸入緩慢,輸出就更加艱難。譬如,為了應(yīng)付某些境外客戶,她不得不苦練英文,這么多天下來好不容易初見成效,結(jié)果又撞上了其它的岔子。 人生哪能處處都向著你準備好的路子上走。 她現(xiàn)在徹底體會到了這點。 蘇茶漸漸感到喪氣,愈發(fā)覺得這份工作不比端茶遞水輕松。 但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準備星期五的飯局,不僅要將客戶的公司狀況背得滾瓜爛熟,還將對方的愛好以及禁忌打聽得一清二楚,最后又反復(fù)對著鏡子練習(xí)說話,從神態(tài)到音調(diào),再到細微的舉手投足,微笑的弧度……竟是在不知不覺模仿起林蕓的舉止來…… 傅衍沒再來找她,蘇茶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索性生活忙碌,她也沒那個時間去傷春悲秋,大概還是覺得那人少爺脾性,自己招惹不起。 上次在飯?zhí)媚且霍[,讓蘇茶徹底想清楚了,覺得自己是腦子有病,才會將傅堯傅衍當(dāng)成完全獨立的兩個人,她不知道多重人格的標(biāo)準解釋是什么,但卻不想繼續(xù)跟人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 打個簡單點的比方,要是傅堯狠狠捅了她一刀,然后傅衍跳出來向她道歉,看著那張罪魁禍首的臉,她還能心寬得對對方說:哦,不好意思我誤會你了傷害我的不是你,我們繼續(xù)相親相愛吧? 呸。 她做不到。 有病就該去治,而不該理所當(dāng)然地為非作歹。 沒曾想,她還真沒有暗罵錯,打從那天在飯?zhí)酶粴g而散之后,傅衍還真就去拜訪了醫(yī)生,當(dāng)然是暗地里悄悄去的,看了一個在國內(nèi)名氣挺大的精神科醫(yī)生。 診所內(nèi),他開門見山對醫(yī)生說: “我被檢查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不,說精神分裂可能不準確,多重人格吧,對,就是多重人格,我現(xiàn)在所控制的這具身體就不是我的,我只是一個沒有身份認證的人格,不是一個實際存在的人,你明白嗎醫(yī)生?” “你別緊張慢慢說,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贬t(yī)生模樣很年輕俊美,二十五六左右,但他說話的語氣卻很老成,還一邊認真地記錄他的話。 這令傅衍覺得可靠。 傅衍松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可我現(xiàn)在沒辦法跟這具身體的主人共存下去了?!?/br> 醫(yī)生問:“為什么?” 傅衍臉色一沉:“因為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趕在我前面睡了我未來老婆?!?/br> 醫(yī)生聞言虎軀一震,趕忙在病情觀察那一欄畫了個重點符號,略帶激動地追問:“為什么說是‘很有可能’?” 傅衍嘆了一口氣:“因為在我失去身體掌控權(quán)的時候,‘他’做了些什么事我也不清楚?!?/br> 醫(yī)生見他不像是胡言亂語,心中覺得古怪,又問道:“那你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時常性格變換都不曾遭受過人懷疑嗎?按理說得知你的存在后,主人格的‘他’,應(yīng)該會積極尋求治療……” “他沒有想殺死我?!备笛芾淅涞貕合铝舜浇?,面無表情地說,“你可能不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我跟‘他’其實不是敵對關(guān)系,我們是雙胞胎,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我們多年來一直相互彌補,相互照顧,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差錯……” 醫(yī)生菊苣瞪大了眼:什么鬼!多重人格什么時候可以跟雙胞胎扯上關(guān)系了?還相互彌補照看,這怎么越聽越像是自攻自受呢! 可能是面對陌生人的緣故,又或者是確實愁悶難解,傅衍這次竟然說得有點多,“但我們的記憶有些偏差,他被jian人所騙,認害死我們mama的人做父親,又搶走了跟我兩情相悅的女孩子,還處處跟我過不去……” “等一下,”醫(yī)生打住他的話,嚴肅問道,“你怎么確定那女孩跟你‘兩情相悅’的?萬一她喜歡的就是另一個‘你’呢?” 傅衍一愣,沉默,表情有片刻的扭曲,然后恢復(fù)正常。 “這不可能?!彼孕诺乜吭谝巫由?,篤定地說,“從邏輯學(xué)和選擇論的角度來說,一個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會傾向于選擇什么,小茶絕對不缺一顆塞滿豆腐渣的腦袋?!?/br> “那么事情就好解決了,”醫(yī)生聽完,將手中記錄本一合,熱烈建議道,“相信我,你與自己主人格的最大矛盾點,在于那個女孩的情感取向!因此,與其費盡心思自殺,你不如直接想辦法證明那女孩是喜歡你的,這樣一來,即便當(dāng)你的另一人格出現(xiàn),也討不了好……” 傅衍立刻皺起眉,“怎么證明?她口是心非,現(xiàn)在在跟我冷戰(zhàn),應(yīng)該不會理我?!?/br> “女人的所謂冷戰(zhàn),不就是等著男人死皮賴臉纏上去唄~~~”醫(yī)生湊近他耳邊,聲音猥瑣,“傳給你一個百試百靈的秘法——要證明一個女孩對你有沒有意思,你就只需要看看……她愿不愿意心甘情愿跟你睡~~~~~” 說完就自顧自發(fā)出一串猥瑣笑聲,曖昧地沖他眨了眨眼。 傅衍罕見地微紅了紅臉,冷睨了醫(yī)生一眼,“我才不做那么下流的事?!?/br> 醫(yī)生又是‘哦呵呵呵呵’一串猥瑣的笑聲,擠兌道,“嘴上說下流說不要,其實*早就已經(jīng)硬的不行了對吧?” “神經(jīng)??! 傅衍罵了一聲,起身飛速沖出了診所,心快跳出嗓子眼。 …… 診所內(nèi),就在傅衍離開三分鐘不到,一名五十出頭歲的白大褂醫(yī)生推門而入,他看到自己位置上笑得滿臉猥瑣的人,不悅地皺眉問道:“小卓,你坐在我的位置上干什么?” “???我就是歇歇,歇歇!”周卓從椅子上蹦起來,規(guī)矩地沖男人道,“爸,沒事的話,我先回家了啊,媽讓我回去喝排骨湯?!?/br> “臭小子,”男人瞧了他一眼,“你手上拿的什么東西?” “這個啊……”周卓笑了起來,“就是閑來沒事算了兩道方程而已啦。” 男人沒再追究,只問道:“剛才沒病人來吧?” “沒、絕對沒有!” 周卓舉手嚴肅保證,然后連忙溜出了診所,腳步飛快地沖到外面——果然看到那個神經(jīng)病還沒走遠,此刻他正蹲在公交站牌的后面,握著手機神色躊躇。 他整了整衣服,大步人模狗樣地走上前去,拍了一下神經(jīng)病的肩膀。 “周醫(yī)生?”傅衍微蹙著眉頭看他。 “咳咳,”周卓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是不是想打電話約那姑娘呀?” 傅衍沉了臉,捏著手機的力道重了重,嘴硬說沒有。 周卓又是一陣詭異瑟瑟的笑聲掃過,抬起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氣橫秋道,“兄弟,沒有是對的,看你這模樣,是對不起人家了吧?勉強見了面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br> 傅衍狠狠擠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唉你別急著走呀!我話還沒說完呢——” 周卓心急火燎地上前去,動作利落地從衣兜里掏出一瓶藥丸,塞給他道:“我看你也是跟我有緣,這東西一口價,只要九萬八千八,現(xiàn)金支票都可以!辦事兒時只需要一顆,到時候你就是殺了她全家,她也會饑渴地撲向你!“ “再來一顆的話,保管能讓她yu仙yu死,從此對你癡癡纏纏到天涯,哪還有什么見鬼的人格之爭哦呵呵呵呵呵……” 傅衍用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看他一眼,轉(zhuǎn)身腳步加快。 “唉你你別走呀!嫌貴的話價格咱好商量嘛——”周卓不死心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臂一臉rou痛道:“九萬!九萬干不干!不能再少了!這東西可是進口改裝貨,市場上都買不到的……” 傅衍煩不勝煩,一個過肩摔就將人摔到了地上,他撿起地上那個號稱‘進口改裝貨’的三無藥瓶子看了兩眼,面無表情地對著倒地的男人說,“周醫(yī)生,你還年輕,這種偽劣催情藥最好還是少用,高度殺精的——以后試試這個吧。” 說完,從包里隨便摸了個小藍瓶,丟給地上的人。 周卓聽得傻眼,他尷尬地咽了口口水,撿起小藍瓶子看了看,然后立刻雙眼放光: “失敬失敬!小弟關(guān)公面前舞大刀,獻丑、獻丑啦……” 一邊寶貝似的將小藍瓶揣進了懷里,爬起來湊近暗搓搓地問,“兄弟,這種極品仙藥還有嗎?” 傅衍輕輕念了一句‘神經(jīng)病’,沒理會他,繼續(xù)糾結(jié)著該找個什么體面點的借口約蘇茶,既不會顯得自己態(tài)度傲慢,又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求著她賞臉見面。 想來想去,硬是沒找到合適的法子。 ☆、第030章 蘇茶這兩天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周五很快就來臨,她憂心晚上飯局的事,狠了狠心花費兩千塊買了套得體的衣服,又用了一千多買了人生中第一雙高跟鞋,這些開銷使得她一個人默默rou痛了很久,卻又隱隱覺得值。 可在周五早上到公司的時候,部門里一片嚴肅冷清的氣氛,令她覺得不對勁。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看了眼經(jīng)理辦公室緊閉的門,問身邊一個男同事。 “咱們攤上大事兒了,”男同事示意她打開電腦看新聞,邊開口道出始末,“公司原計劃下個月推出的一款新藥,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在了‘和堂制藥’的新品發(fā)布會上,你瞧瞧他們家的樣品,連包裝都跟咱們的一樣……” 蘇茶瞪大眼看著屏幕:“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擺明了剽竊唄!就不知是竊的哪個階段?!?/br> 蘇茶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訥訥道:“那經(jīng)理他——” “王經(jīng)理事發(fā)當(dāng)時就被撤職了,至于這位置誰來填,內(nèi)升還是外降,現(xiàn)在說不準?!蹦型逻駠u道,“這款新藥原本都還沒完整成型,也還沒下車間大批量生產(chǎn),在這階段,能得到內(nèi)部消息并接觸到樣品的,除了首發(fā)的研發(fā)部,就只剩下市場部和咱們銷售部了,你說經(jīng)理是不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昨天早上樣品剛到他手上,連購買客戶都還沒來得及詳談呢……” “你、你懷疑是有人泄密?”蘇茶問。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蹦型聹惤衩刭赓獾?,“而且啊,內(nèi)jian就在這三個部門之間——還說不定,就在我們這間辦公室內(nèi)?!?/br> 蘇茶心臟‘咚’地一下,面若死灰的問:“是市場那邊正打算推廣的編號b2類的治療腫瘤新藥?” 同事點頭。 蘇茶覺得攤上事兒的是自己。 因為她現(xiàn)在也成了“潛在內(nèi)jian”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