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語畢,男人安然坐回了沙發(fā)上,左腿優(yōu)雅地輕疊上右腿,點火抽煙,再沒看他一眼。 門口傅衍卻臉色驟變,攥緊的手指咯吱作響,腦海中各種混亂的聲音轟然而上。 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傅衍’…… 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我’。 大腦突然劇烈疼痛起來,無數(shù)零星的畫面放電影一樣反復(fù)循環(huán),那些曾經(jīng)折磨得他神經(jīng)亢奮的畫面,全都在此刻變成了可怕的電流,無孔不入般入侵著他的思想,發(fā)出茲啦茲啦的恐怖聲響。 小孩的啼哭,女人的安撫,滔天的烈焰,緊閉的房門,門外歇斯底里的叫囂…… 火,觸目可及都是火。 好痛……被燒得好痛…… ……我們出去……我們快出去…… 開開門……開開門…… 寶貝,別哭,跟mama玩?zhèn)€游戲好不好,你們閉上眼睛數(shù)到十,數(shù)到十門就會開了,數(shù)到十就不會痛了……mama知道你們很聰明,會乖乖聽mama話的…… 女人瘋狂顫抖的聲音像是永遠也無法破解的魔咒,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蕩,傅衍永遠記得,她眼中當(dāng)時亮起的火苗,勝過了周遭灼人的烈焰,可怕得像是地獄的真實寫照。 “啊——”傅衍突然一聲痛苦的尖叫,死死捶打自己的腦袋,貼著門的身體緩緩滑坐到地上。 “少爺!” 管家伯伯連忙上前來扶。 “都滾開!全都滾開!”大力踢開管家,他顫抖著雙腿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踉蹌著沖了出去。 “少爺——”管家追出去兩步又頓住,回過頭來,目光遲疑地看向大廳內(nèi)的傅明旭。 “隨他去?!?/br> “可是少爺他——” “我說不用管!”傅明旭沉戾的目光投過來,對管家身后的邵全道,“邵醫(yī)生,你來我書房一趟,有點事向你請教?!?/br> 二樓書房。 “邵醫(yī)生,從你這么多年見識過的案例來看,你覺得,一個四歲孩子的記憶,有沒有可能在近二十年之后,突然被完整地還原出來?” 邵全謹慎地斟酌片刻,反問道,“那您還記得自己四歲時曾遇見過什么人,做過什么事嗎?” 傅明旭搖頭,“別說四歲,整個童年,也就只零星片段。” “這就對了?!鄙廴f,“不可否認,個體不同,經(jīng)歷不同,會導(dǎo)致我們的記憶保質(zhì)期不同,普通人不會分毫不差地記得幼時的事情。但如果像令少爺這種情況,曾經(jīng)有過某些特別的經(jīng)歷,可能出現(xiàn)例外。” 傅明旭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敲在書桌上,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恕我直言,”邵全見狀眸光一閃,小心地上前一步,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您其實完全不必?zé)_,是需要令少爺記起或者忘記,記起到哪種程度,只要您出得起價錢,這都是很好解決的事情?!?/br> 他隱晦地提議用藥,并且毛遂自薦。 傅明旭冷冷的目光掃向邵全,“賺的錢再多,我怕你沒命花?!?/br> 邵全渾身驟寒,訕訕地收回了眼神,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傅明旭點著桌子的手指一頓,又問:“你相信自己的記憶嗎?” 邵全干笑著回了句,“這當(dāng)然了,不信自己難道信別人嗎?” “很久很久以前的也會確信不疑?” 邵全給了一個‘問這問題毫無意義’的表情,聳聳肩說了句‘肯定信’。 傅明旭聞言斂下了眼,揮揮手示意他出去。 邵全莫名其妙,整了整白大褂,大步出門離開了。 …… 蘇茶回公寓洗完澡后,毫無例外又是晚上十點之后了,她擦干頭發(fā),盤腿在沙發(fā)上看泡沫劇,電視上,矯情男女豬腳正在雨中爭吵,吵著吵著就親在一起了……她看得犯困,卻又堅持著等到了廣告。 期間,目光有意無意瞄著身邊的白色手機。 廣告空擋的時候,她又一次拿起手機翻了翻,確實沒有漏接的電話,又懶懶將手機丟開。 她扁扁嘴巴在心里不悅地想:那只哥斯拉突然不在身邊亂吼亂叫了,現(xiàn)在公寓內(nèi)還怪冷清的。 手機突然在這時候震動起來,蘇茶嚇一跳,想都沒想就趕緊拿起來,兩下劃開,是短信。 而且想什么來什么。 可惡的哥斯拉:怎么還沒睡? 蘇茶握著手機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沒睡?難道又是自作多情以為我在等他?這樣想著便臉上一熱,她一頭悶悶栽進沙發(fā)里,趕緊心虛地回復(fù)道:我已經(jīng)睡了,被你吵醒好煩! 還發(fā)了個丑臉。 公寓外三十米不到的距離,渾身狼狽的年輕男人靠車而立,目光看著前方依然亮著燈的房子,他輕輕扯了扯青紫的唇角,低頭在手機上輕觸幾下,飛快地打下一行字: 我現(xiàn)在很想吻你。 蘇茶看到短信嚇得手一軟,手機險些掉落在地上,她通紅臉?biāo)浪蓝⒅謾C屏幕,像是要把那幾個字看化,不等她回復(fù),緊接著又震動了第二次: 你有沒有想我,小茶? 還是有點想的啊,打游戲沒人陪的時候——蘇茶握著手機默默地念了句,可卻不敢化成文字發(fā)出去,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地發(fā)了條無關(guān)信息問,“你還在家里嗎?你爸爸沒再給你灌藥水吧?” 又接著發(fā)了條補充道:“上次你還記得吧?還在別墅的時候,就是你爸爸灌你喝了藥,然后你醒來就變了樣——” 她原本也就是沒話找話,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與無措,卻不料這兩條短信出去,對方整整五分鐘都沒有回復(fù),蘇茶盯著手機的眼睛都泛疼了,突然有電話打進來。 她趕忙接起。 “你很不希望我變成‘傅衍’嗎?”男人清潤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當(dāng)然了,”蘇茶想起他發(fā)火,依然還心有余悸,連忙習(xí)慣性地隨口奉承,“我最討厭那個占據(jù)你身體的哥哥了,一點都沒有想要跟他接觸,他還專干壞事,可惡的很!” “是嗎?” 蘇茶咬著嘴巴狠狠點頭,然后意識到對方聽不見,急忙嗯嗯幾聲。 “那你也希望傅衍消失對不對?” 電話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蘇茶聽出不對勁,想到什么,她驟然臉色一變,忙道:“你你你別亂來??!自、自殺是不可以的,你要是不喜歡變成別人,就好好控制自己情緒好了,傷害自己的話,我、我會擔(dān)心的……” 她還是不習(xí)慣說這種rou麻的話,臉通紅。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蘇茶依舊還在勸說。 她嘰嘰喳喳說不停,完全一副諂媚討好的小媳婦模樣,令傅衍捏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目光死死盯著對面透露出光線的窗戶,聲音僵硬地問: “我認真問你一句,你也認真回答我:小茶,你是喜歡傅堯,還是傅衍?” 蘇茶被打斷,還想強詞狡辯:“不都是一個人嘛,這有什么好選的。” “我問你到底喜歡誰!”大吼。 蘇茶被他陡然發(fā)出的吼聲嚇到了,心中委屈,竟然一時沒了話,最后憋紅臉恨恨說:“是你是你!只喜歡你!喜歡叫傅堯的王八蛋!” 愛聽表白是絕癥,那只哥斯拉無藥可治了。 說完,氣氛陡然凝滯了幾秒,蘇茶恍惚覺得,她似乎聽到了手機里傳來的劇烈呼吸聲,強烈得嚇人,嚇人到恐怖。 傅衍陰沉的目光盯著她的窗戶,對著手機喘著粗氣罵道,“蘇茶,你他媽怎么不去死?” 下一刻, 砰’的一聲乍響在耳邊,驚得沙發(fā)上蘇茶猛地跳起,眼神驚恐地看著被砸爛的窗戶。 同時手機斷了線,公寓外傳來跑車揚長而去的聲音。 鄰居的罵咧聲響起,罵誰那么沒公德心半夜搞破壞。 第二天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蘇茶在樓下的花園中撿到了一支缺了一角的手機……事后被證明,該手機正是昨晚摧毀她窗戶的罪魁禍?zhǔn)住?/br> 她當(dāng)時的表情是這樣的:(⊙_⊙) ☆、第028章 嘉匯制藥的研發(fā)部一直都是公司的核心技術(shù)部門,用公司內(nèi)部的笑傳來說:這是公司唯一一個不養(yǎng)米蟲的部門。隨便你是誰,若是想塞個草包進去混吃喝,那人分分鐘得被主任張陽批得體無完膚,不到三天就灰溜溜卷鋪蓋走人。 因此,研發(fā)部人員一直都是在精不在多,今年招的實習(xí)生也只有四個:注冊組的林妙,標(biāo)準(zhǔn)組的何為,剩下就是工藝組的吳耐與傅堯。 傅堯是研發(fā)部不尷不尬的一個例外,部門里連掃地大媽都知道:這位爺擺明是只吃飯不干活的,就一殘疾人似的,做個藥品檢驗報告都要半天,被人還說不得。 但主任由著他,部門的老人們哪怕眼紅死也不敢多說什么。 后來就有謠傳說,這位爺是總公司某位高管的兒子,被塞下來歷練。 這個拼爹的年代,除了埋頭干自己的事,誰還敢出風(fēng)頭跟他過不去?于是傅堯在部門就越來越閑,這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他才是主任呢,整天吆五喝六的。 “堯哥!堯哥大事不好了!” 吳耐買了一大摞奶茶回來,根據(jù)顏值給辦公室內(nèi)美女們各派了一杯,雄性與丑人都沒有,剩下的全塞自己桌上,然后急吼吼湊到傅堯耳邊,心急火燎地說道,“堯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婦兒都跟別人鬼混成得不成體統(tǒng)!這綠帽子一頭蓋下,你以后還怎么去見人……” 傅衍從一大堆的檢驗報告中抬起頭來,首先就被‘媳婦’倆字刺激了一下,皺著眉問吳耐,“你亂說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就是銷售部新來的蘇茶呀!”吳耐推他一下,“那不是你疼得不行的寶貝蛋嘛!老子看一眼就威脅要剜眼珠子的——” 傅衍捏著報告的手一緊,一天一夜沒閉眼,使得他臉色略顯憔悴,再加之此刻情緒陰郁,一張俊臉徹底成了人見人怕的鬼臉,只見他啪地一聲將報告摔開,冷聲道,“我跟那個女人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br> “騙鬼呢,”吳耐肯定不信,賤兮兮笑得下流,“我都看到你們私會過好幾次……還有彩蛋福利呢……你們貼得那個緊喲……” 私會,福利,貼得緊。 傅衍抿緊了唇,一言不發(fā)。 吳耐左右觀察他片刻,見他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立刻在心中大呼古怪:難道早上傳聞是真的?這真是莫名其妙分手了?可這才跟人家好幾天呀,兩天前還恨不得分分鐘粘在一起呢! 便勸說道:“堯哥,我說你也別太挑了,我看蘇小姐就不錯,臉是臉腰是腰的,說話又細聲細氣,哪像有的母夜叉……” “小王八蛋你說誰母夜叉呢!”隔壁桌一個文件夾砸來。 “哎喲!當(dāng)然不是林姐您老人家啦!”吳耐嘴甜賠笑,趕忙奉上了一杯奶茶,縮回來對傅衍道,“這談得好好的,咋又突然不要人家啦?” “你在哪兒見到她的?”傅衍沒答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