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傅明旭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了,又道:“一害怕就哭,生怕人不知道你害怕?還是生怕人不會被你哭得更興奮?”他伸手摟過她,“喏,你知道的,大多數(shù)時候,女人越是哭,男人就越是興奮——” 蘇茶緊抿著唇,聽著男人一通懶洋洋不著調(diào)的話,臉色一下子刷白,不吭聲。 多像個漂亮的小悶葫蘆。 傅明旭多看了她兩眼,慢慢覺得有些無趣。 高湯美味嘗多了,偶爾想試試清粥小菜很正常,可真試了,又會覺得寡淡無味,蘇茶就是這樣的清粥小菜——看著秀色可餐,本質(zhì)上卻是沒靈魂的木偶。 連花瓶都算不上。 傅明旭又開始抽煙,吐了幾口煙圈之后,才偏過腦袋看她:“就外表而言,女孩兒濃妝艷抹不好,顯得妖而不正,但不修邊幅也不好;就內(nèi)涵而言,女孩兒柔軟孱弱不好,顯得人人可欺,但也不能隨便對人耍心機?!?/br> “不能隨便對我耍心機。” 最后一句話,他直視著她委屈哭紅的眼睛,說得輕描淡寫,可眼中的沉戾,卻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蘇茶看不明白,但也知道自己觸到了這個男人的逆鱗,可她心中憤怒,不服氣。 她鼓起勇氣爭辯:“你、你,是你不對……” 傅明旭點頭:“嗯,我是不對,我沒跟你說清楚,讓你誤以為苑苑是我女兒,還頂著張跟她神似的臉,打算送上門認我這個便宜爹?” “你胡說八道!” 蘇茶羞憤得臉都紅了,惱羞成怒。 她憤怒又難堪,因為被對方殘忍地戳中了那點齷齪心思,卻不敢承認。 她在心理安撫自己沒錯,我也想人往高處走,我不想每個月就那么六百塊錢,還要接受茶館里那些下流男人的下流調(diào)笑,還要在兩三年后嫁給個傻子,給傻子生兒育女。 我想過得好點我有什么錯。 她難受地囁嚅:“你們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大人物,曉得些什么……” 傅明旭險些被她這付苦大仇深的模樣逗笑。 好一會兒,他慢條斯理地點點她的小腦袋,見她委屈得不成人形,卻依然忍著沒哭,不知怎么,他就突然有些心軟了。 他頓了一下,然后從一旁的男士包中抽出一張類似名片的東西給她,道,“這是周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這段時間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打他的電話。” “另外,”他抬起她的臉,補充,“以后要說話就好好說話,別細聲細氣跟蚊子叫似的,罵人也是?!闭f到這,他笑得有些不正經(jīng),“否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撒嬌呢,怪引人誤會的。” 蘇茶鼓起勇氣瞪他一眼,不肯接名片。 這一眼就有些意外的風情了,少了平時的呆滯,多了幾分靈動。 她自己沒察覺到。 傅明旭沒跟她計較,強硬地將名片塞到了她軟軟的掌心,握了握她的手,道:“往往越是出生寒微的人,將自尊看得越重,這就好像越是沒錢的人就越要打腫臉充胖子一樣,你年紀這么小,別把自己端得太高,會摔疼?!?/br> 蘇茶覺得羞辱到骨子里。 他對她又親又摸,她只是合理反抗,卻要被污蔑成端得太高?出身寒微怎么了,沒錢怎么了,這些都不是他可以對她隨意動手動腳的理由。 她憤憤地站起來,眼中噙著淚,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間。 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再丟開那張名片。 這大概是種奇異的心理補償吧,蘇茶握著那張或許能帶給她部分便利的名片,想到那個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撫摸過的感覺,他的唇舌在她唇上磨蹭的感覺,突然一陣顫栗與惡心。 除了知道他姓傅以外,她甚至連那個親過摸過她的男人的全名都不知道。 她一下樓,就撞見茶樓老板娘正在尋她,程九云瞧見她紅彤彤的眼睛,和微微泛腫的唇瓣,無意識地皺了皺眉,問道,“這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碧K茶趕忙別過臉去。 不知想到什么,程九云臉色有些不好看,提醒道,“按理說你也不該算個小姑娘了,什么人能攀上,什么人碰不得,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別搞得丟了面子難看,給我生出些事端?!?/br> 她以為蘇茶是見著個男人就迷了心魂,春心萌動,這才半天不到便自薦枕席了,而且看這模樣,還是未遂。 因此嘴上雖然是軟硬兼施地提醒,心里卻還是有些瞧不上。 蘇茶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出去沖茶了,心里憋屈難受得不行。 結(jié)果才到大堂,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打向她: 王進被人打了! 大堂里一些個年輕男人正討論得唾沫橫飛,將當時場面還原得那叫一個真實生動,血rou橫飛。 “在哪兒打的?” “還是邊港,聽說是上次搶貨的那幫子人回來尋仇,一個個提著鋼棍兒,見著人就往腦門兒上敲,雷老大身邊好些人都折了手腳、頭破血流……” “可不是,我當時有幸在外圍看了一眼,那個飛濺得幾丈高的血沫喲……嘖嘖!” “鬼世道,咱這地兒真是招惹邪魔了——” …… 蘇茶聽得心驚膽顫,她看一眼大堂的時鐘,都已經(jīng)下午四點多了,王進跟她約好兩點過來的,難怪人來沒到,卻原來是被打進醫(yī)院了。 她急急忙忙打聽了醫(yī)院地址,就跟九姑請了假要搭車去看看。 在外面等車的時候,傅明旭從樓里出來了,蘇茶一慌。 男人此刻面色冷厲,腳步生風,邊走邊套外衣,周巖跟在他后面,表情有些怪。 “你在這兒干什么?”傅明旭見到她,愣了一下。 他這時候神態(tài)自然,半點沒有剛才在樓上對她的或親昵或孟浪,對她也只是隨口一問。 蘇茶是真急,擔心心上人被毀了容或者要了命,帶著哭腔答:“搭、搭車去城北醫(yī)院……” “上車吧,順路!” 周巖笑呵呵過來拉她。 傅明旭明顯有些急怒,卻不像是針對她,司機替他開了車門,他自己率先上去,蘇茶在后面半推半就,終于還是被周巖給拽了上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位置上。 車子啟動。 周巖顯得比較愜意,還有閑心問她話:“你去醫(yī)院干啥呀?” 蘇茶:“一個朋友受、受了傷?!?/br> 她邊說邊偷偷瞥了眼傅明旭的表情,對方卻只給了她一個側(cè)臉,握著手機面向窗外,正在打電話。 好像是在確認他兒子受傷沒有。 蘇茶心想:難道他兒子也進醫(yī)院了? 那還真是巧。 男人打完電話,自從掛了手機之后臉色一直都很難看,蘇茶大氣不敢出。 周巖瞥了眼自家老板的臉色,吊兒郎當?shù)卣f:“別擔心,咱二少爺吉人自有天相,遇禍也能逢兇化吉。” 傅明旭:“逢兇化吉?逢個屁的兇!” 周巖:“……”這又是咋了? 周巖覺得自己不懂這父子倆:你說你兒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吧,你肯定擔心,可現(xiàn)在聽這意思是沒事,卻搞得好像希望自己兒子有點不測似的。 傅明旭沉著臉道,“他又跟白家那小子混在一起了?!?/br> 周巖一臉‘難怪如此’的表情,訕訕道:“那該擔心的就是別人了?!?/br> 一邊在心里默默吐槽。 說來也是怪,就說傅堯是個討債鬼報應(yīng)子吧,傅明旭雖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恨得咬牙切齒,卻又偏偏極其護短,周巖最清楚,誰要真敢碰他兒子一根矜貴頭發(fā)絲兒,那下場絕不是“凄慘”二字可以形容的。 而他剛才口口聲聲的‘白家那小子’,出口都是鄙視,是因為覺得白燼帶壞了他兒子。 可究竟誰帶壞誰呢?真不好講。 用周巖暗搓搓的話來說就是:傅堯與白燼,就倆坨狗屎粑粑,你還要分誰臭著誰? 他一晃神的時間,傅明旭又道:“他學姓白那小子在外面耀武揚威,昨兒個連夜跑到邊港區(qū)跟人斗毆,燒了十幾艘貨船,打得人住院了還不罷休,今天都他媽追到醫(yī)院去砍人了!混賬東西……” 周巖:“……” 所以剛才醫(yī)院急吼吼來得電話,其實不是那祖宗受了傷? 而是那祖宗要造反! 茲啦的剎車聲響起,車子剛在醫(yī)院門口停下,車門還沒來得及打開,周巖僅從車窗朝外看了一眼,當即罪過地一手捂臉別開了頭—— 醫(yī)院門口那畫面真是太美,他不敢看。 “啊!進哥!” 猝不及防的,蘇茶突然扒拉著車窗一聲尖叫,手忙腳亂從車上撲騰下來,急忙朝著醫(yī)院門口混戰(zhàn)中的一窩人跑去,周巖叫都叫不住。 ☆、第005章 城北醫(yī)院門口,一大群手拎棍棒的男人打得頭破血流,蘇茶剛剛在車上那么隨意的一眼,就看到一雙年輕男人正手提起鋼管,使勁朝著王進的腦門兒上砸去! 王進當場一聲痛叫倒地,不省人事。 “去你媽的!敢朝老子吐口水!吐你麻痹!” 一身夾克的黑發(fā)年輕人呸呸兩聲,又朝地上不省人事的王進踢了兩腳,側(cè)過身問身邊留著酒紅色短發(fā)的少年,“阿堯,怎么解決這小子?” “算了,跟個跑堂小弟計較有什么意思?!备祱蛘镜搅艘贿叄瑢⑹种袖摴茈S手一丟,拍了拍手,接著吩咐一干看好戲的手下:“還愣著干嘛?都給本少爺進去狠狠砸,砸斷腿腳拍照留證,爺有賞!” “都給我站住?!?/br> 傅明旭一下車就撞見這么個場面,當即幾個大步上前去,呵住了要朝醫(yī)院里面沖的十幾人,他一把拽下了那個囂張年輕人的鋼管,厲聲道:“白燼,要耍橫滾回你家的地盤上耍,別帶著阿堯跑來這里野!” 重點還是落在最后一句上的,語畢,男人沉下臉看了眼黑發(fā)年輕人身側(cè)的傅堯,問:“學校不用上課?有閑情跑來這里惹事?!?/br> “你來干什么?”陡一見到家長,傅堯眉一蹙,擦拭手上血跡的動作一頓,煩躁地抿了抿唇,冷聲道,“我的事你少管,今天不打死那個王八蛋老子就不姓傅——” 傅明旭氣得臉發(fā)綠,揚手就要給混賬兒子一巴掌,虧得那個叫‘白燼’的漂亮少年將他給攔住了。 “傅叔叔息怒。”叫‘白燼’的年輕人明顯有些怵他,這時候全沒了剛才的狠話連篇,笑得像個乖寶寶,“真是巧啊傅叔叔在這里遇見您,您別怪阿堯,這不我過生日嘛,就請阿堯他們幾個來這聚聚,哪曉得、哪曉得那個姓雷的王八蛋找死,要收我游艇的保護費,老……我當然要給他點教訓啦——這不關(guān)阿堯的事?!?/br> 語畢少年還狀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人笑起來薄唇彎彎,微翹起的眼角漂亮極了,全不像剛剛惡狠狠砸人腦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