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賈寶玉看見一群姊妹,就過來與她們一一問候,很是和氣知禮。 嫣玉暗暗扯了下黛玉的裳裙,黛玉才謹(jǐn)然挨在jiejie身旁。 那枚玉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痕痕紋跡清晰。 嫣玉仿佛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瞥過目光,思索著警幻仙姑給寶玉安排的命運(yùn)究竟是什么?想來玄機(jī)便在她施加在玉石上的靈咒。 就看見寶玉向她們姊妹含笑說:“兩位meimei在家里好生玩著?!?/br> 探春輕笑:“二哥哥可多cao心了!老祖宗早已為兩位jiejie安排妥帖了。” “聽說兩位meimei是從揚(yáng)州來的;揚(yáng)州與京城氣日不同,兩位meimei在府上若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都盡管和jiejie們說了。”寶玉的語氣雖是對(duì)她們姊妹說的,目光卻始終徘徊在黛玉身上,只在無意中觸碰到嫣玉平靜無瀾的面容時(shí),才訕訕低頭。 聽說林家兩位meimei是雙生女,卻不知為何她們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 林家二meimei溫和清麗,一笑一顰都令人如沐春風(fēng),讓他忍不住想要過去靠近她。而林家大meimei無論是面容還是神態(tài)都與二meimei極為相似,可卻只讓他感到畏懼和害怕,就連那同二meimei一般無二的笑容也似染上了清冷與疏離,哪怕僅被她輕瞥過一眼都覺得如芒在背。 嫣玉仍是與meimei站在一旁,笑意清淺:“多謝二表哥,我們記下了?!?/br> 黛玉亦笑盈盈著,卻是望著她的jiejie,目光再未移開絲毫。 本來寶玉還想與黛玉說話的,如今卻是不行了。 “二哥哥剛從學(xué)堂回來吧?”探春就笑著開口同寶玉說,“我們剛?cè)タ戳舜笊┳雍吞m哥兒,正要過去老祖宗那邊呢!” 寶玉說要去向母親問安,就同她們別過,向王夫人的院子過去。 在史太君屋里一同用過飯,突然聽史太君吩咐著賴嬤嬤說:“快要到乞巧女兒節(jié),府上還是像往年一樣設(shè)宴做巧果。到時(shí)候?qū)⑹芳掖蠊媚锝舆^來,與姑娘們一同玩?!?/br> 聽史太君提起了史家,嫣玉明顯愣了一下,才好奇地悄聲向惜春問:“四meimei,這史家大姑娘,應(yīng)是外祖母的侄孫女?”她自是對(duì)史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史家到這一輩只有一個(gè)女孩兒,名喚作湘云,因父母早亡之故,自幼是由她的兩個(gè)叔父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撫養(yǎng)長大。 惜春當(dāng)真以為嫣玉一無所知,就跟她說起史家的事情。 湘云之父本是保齡侯世子,英年早逝,只留下幼女湘云,由兩個(gè)叔父輪流撫養(yǎng)。保齡侯史鼐與忠靖侯史鼎膝各有兩子,家中沒有與湘云年歲相近的姊妹,嬸娘忙于府中要事更無暇照看年幼的侄女;史太君可憐她年幼無依,就時(shí)常將她接到身邊,與三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云jiejie也很好的,她常與我們一起玩。”惜春略一思索又道。 “我在揚(yáng)州時(shí)見過莊姨母,聽說她便是史家的姑奶奶?!辨逃裣肫饐?。 但莊史氏在二十年前就已出嫁,后來莊大人雖調(diào)回京中卻又逢丁憂回了姑蘇老家,小輩的姑娘都不太認(rèn)識(shí)她;惜春冥思許久,才想起似乎在幾年前確有見過一位莊太太,但彼時(shí)她年歲尚幼也記不太清楚了。 史太君剛吩咐完賴嬤嬤,回頭恰好聽見嫣玉提起了莊史氏。 莊史氏是史太君娘家最年幼的侄女,她最疼愛的就是這聰明伶俐的小侄女,在莊史氏未議親時(shí)她還曾想去向娘家嫂子說親,讓莊史氏嫁到榮國府來當(dāng)她的兒媳婦。 聽嫣玉說起,史太君才和藹笑著問她們姊妹:“你們在揚(yáng)州時(shí)也見過莊姨母?” 黛玉點(diǎn)頭說:“莊姨母常來我們家做客,母親也常帶我和jiejie去莊姨母家?!?/br> 史太君才許是欣慰地笑著點(diǎn)頭:“你們莊姨母是最心善不過的人了?!?/br> 嫣玉聽著史太君這話,總覺得史太君許是知道什么,否則也不會(huì)突然有這般感慨。 卻見黛玉神色有些黯淡,垂下眼瞼染上些許難過之色。 因?yàn)閷氂褚恢北毁Z政吩咐學(xué)堂先生將他拘在前院念書抄經(jīng),這段時(shí)間連到史太君跟前問安相伴都是無精打采腳步虛浮,看得史太君很是心疼,直呼他讀書辛勞都瘦了,讓廚房每日給寶二爺燉了參湯送去前院。 “老祖宗,我還是想回來住,也能時(shí)常陪在老祖宗身邊。”寶玉試圖向史太君撒嬌,想讓史太君向賈政開口允了他回來住,“平時(shí)我住在外院,少見到家中姊妹們,都不能似從前在老祖宗身邊盡孝?!?/br> 史太君向來最是疼愛孫子的,聽他這般情真意切之言只覺得他長大懂事了,很是欣慰:“你如今正是該在學(xué)堂跟先生認(rèn)真讀書的年歲,有這份心思就很好了,我這里還有你的姐妹們陪著呢。你好好讀書考取了功名,我便更是歡喜了。” 寶玉卻似乎對(duì)此言并不茍同,只是不欲讓史太君難過才含糊地點(diǎn)頭。 嫣玉黛玉正同三春在屋里做著女紅,一邊隨意地說著話。 臨近七夕,三春說起的也是乞巧女兒宴之事。探春說按照往年的規(guī)矩,都是在后院的玉華榭里設(shè)宴,年輕媳婦和姑娘們穿彩線吃巧果,也是一番熱鬧。 但嫣玉想起的卻是郁明同她念叨起的七夕花燈;她們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自是不能隨意出門去看花燈,且如今又是在外祖母家小住,更是不能妄為。 三春皆是興致起然,就連素日寡言的迎春都同姊妹們說起玩笑來,只有黛玉看出嫣玉所思。 回屋后黛玉才向嫣玉問:“jiejie是否也想念著明jiejie了?” “昨日之事,已不可追?!辨逃駬u搖頭低聲說。 “既不可追,jiejie又何必耿耿于懷至今!”黛玉撫著她,輕語說起道,“明jiejie也在來信中說了,她在家中一切安好,這不就是我們所愿嗎?” 話雖如此,嫣玉仍略微覺得不安。 京城諸事變化莫測,徐家的未來將當(dāng)如何?郁明又當(dāng)如何自處?就連似她們姊妹這般年歲,都開始有人上門想為她們議親了,可徐老太太和李氏卻并未有為郁明議親的打算;郁明的幾個(gè)jiejie都高嫁入公卿之家,唯獨(dú)郁明趕上徐家落敗而未能說上親事,為何徐老太太與李氏都未有著急之態(tài)?這一切的反常都是嫣玉不安的根源。 午后嫣玉就在炕上小憩半晌;屋里盛著納涼的冰塊,陣陣涼意驅(qū)散了暑熱,連同屋外樹上不休的蟬鳴都似微弱了幾分。 朦朧聽見有人推門進(jìn)來的聲音,嫣玉才迷糊醒來,看見是倚月端著冰碗子進(jìn)來放在案上:“姑娘,吃個(gè)冰碗子吧!逾白jiejie吩咐我澆了冰鎮(zhèn)酸梅湯,說姑娘最喜歡酸梅汁冰碗子?!?/br> “逾白jiejie倒比我還清楚呢!”嫣玉調(diào)侃著笑。 京城的綠豆湯是咸的,但幸好這酸梅汁冰碗子倒未有區(qū)別,酸酸甜甜的清涼融入唇齒間。 嫣玉吃了半碗冰碗子才想起,從醒來時(shí)就不見黛玉在屋里:“方才玉兒出去了?”這般酷熱的天時(shí),出去可莫要熱壞了身子。 倚月忙道:“姑娘可放心好了,葉子jiejie和倚晴也跟在二姑娘出去?!?/br> 葉子向來穩(wěn)重,嫣玉才稍稍放心。 才過了一盞茶的時(shí)間,黛玉就行色匆匆地回來了,在嫣玉身旁坐下一臉委屈的樣子。嫣玉示意倚月倚晴她們下去,才拂起帕子給黛玉拭去額角的薄汗:“這般炎熱的天時(shí),你可莫要在外面亂走,若中了暑氣可要讓母親和外祖母擔(dān)心了。” “姐!”黛玉這才軟軟喚了一聲,牽著嫣玉的手跟她說,“方才我在院子里遇見二表哥了?!?/br> 嫣玉微愣,已是不自覺地皺起眉,試探著向meimei問:“他同你說什么了?” 黛玉咂咂嘴,才道:“他說他不喜歡讀那些老儒生寫的酸文虛語,但二舅舅卻偏要逼迫他在學(xué)堂里背著花里胡哨的經(jīng)文書典,讓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嫣玉挑眉:“他既不愿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他想做什么?”她很懷疑警幻仙姑的居心叵測,定然也不會(huì)給賈寶玉順?biāo)旌蜆返拿瘢f不定還要搞出什么荒唐至極的事才符合警幻仙姑的目的;不過在meimei面前,嫣玉也只是帶著幾分玩笑道,“莫不是他還想去得道成仙了?” 黛玉才噗嗤一笑,嬌嗔:“jiejie也會(huì)胡說了!” “所以父親看人還是很準(zhǔn)的!也虧得母親沒有答應(yīng)了外祖母要送琰兒過來一同讀書,不然若琰兒也被教得這些歪理,一門心思要去得道成仙了,這可得如何是好?”她半真半假地愁眉嘆氣,好似還真有其事一樣。 果然黛玉就被她的話帶歪了,也跟著點(diǎn)頭:“沒錯(cuò),jiejie說得對(duì)!” 嫣玉實(shí)在忍不住就笑著點(diǎn)了下她的前額:“你別只會(huì)說這句呀!若日后琰兒也跟你學(xué)了,那可也得是讓父親母親愁了?!?/br> 黛玉仍是無比認(rèn)真地點(diǎn)頭,語氣誠懇道:“jiejie說得對(duì)。” 嫣玉無奈長嘆息,這真不愧是她家親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