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洗干凈的花瓣被放置入甕中醞釀,放在陰涼的地方靜置。 江詩在園子里剪了一些花枝回去做插瓶,然后將插瓶送到幾個姑娘的屋里。午間黛玉去了柳寧安屋里和她談論詩書,回來看見盛在窗前的插瓶,問了說是江二姑娘送過來的,就取來剛做好的一枚柳葉荷包讓葉子送去給江詩。 “逾白jiejie,你去熬碗桂枝湯端過來吧。”黛玉突然想起向逾白吩咐。 過了一會兒逾白端著桂枝湯進來,黛玉就讓她放在暖爐上溫著。 嫣玉一早去了郁明屋里和她話家常,回來時看見meimei安靜坐在炕上看書;黛玉抬頭笑靨嫣然:“姐,你回來了?我讓逾白jiejie熬了桂枝湯給你,快喝了吧!” 盡管嫣玉哭笑不得,還是感慨自家妹子真貼心! “姐,這插瓶是江家二jiejie送過來的。”黛玉移過插瓶到案上;嫣玉湊過去輕嗅,混雜在清幽的花香中有一股淡淡的奇香,仿佛很是熟悉,似從夢中來。 這是蘅蕪香?她突然想起曾聽郁明說起過蘅蕪香的典故,這奇香正似夢中仙境般縹緲離幻。 瓶底盛放了些許清水,那奇香也正是自清水中彌漫開。 “江二jiejie說,水里添入了沉水香,與花香更相宜?!摈煊窨匆婃逃耖]目輕嗅,就說道。 “是沉水香嗎?”嫣玉仔細回想,其實是覺得不像的。 之前見過郁明調(diào)香,郁明還給她們送來一大堆零零散散的原香;嫣玉雖然沒有太大的興致也在閑暇時會看看《香典》,就算是打發(fā)時間的樂趣。 嫣玉也未多想,仍是放著插瓶在案上。 到夜里睡下后,黛玉迷迷糊糊好似聽見有磬音雅樂,飄飄乎如翩然欲飛羽化登仙,更不知此為何年何歲。 “這是何處?”黛玉茫然望著四下,云霧縹緲,似是仙境之地。 帷幔外人影迷離,就看見jiejie撩起帷??嬷@子進來含笑與她道:“meimei?!?/br> 黛玉疑惑:“jiejie?” 嫣玉卻提著籃子飄然離去,帷幔外仙樂飄飄,只余人影綽綽可見。 黛玉起身要尋過去,走出屋外看見無數(shù)仙子往來行走,卻已不見jiejie去向。 “絳珠妹子!”聽見有人呼喚,就看見一個紫衣仙子朝她過來含著笑。 黛玉聽不懂她們的話,只急著要去找jiejie,就掙脫開紫衣仙子要走。紫衣仙子卻不容置疑地拉著黛玉一邊走一邊說道:“絳珠妹子,隨我去見警幻仙姑吧。” “你知道我jiejie在哪里嗎?”黛玉向她問。 “跟我來吧,你能見到她的?!弊弦孪勺踊仡^輕笑。 黛玉才跟著紫衣仙子過去,心中很是疑惑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jiejie的聲音,黛玉連忙回頭尋去,紫衣仙子卻仍要拉著她朝警幻仙子那邊過去:“跟我去見警幻仙姑吧,她能解開你如今所有的疑問?!?/br> “不,我要去找我jiejie!”黛玉倔強地掙脫開紫衣仙子的牽制轉身向jiejie跑去。 身邊的縹緲云霧卻在那一刻盡然消失,黛玉猛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躺在榻上,窗外天色猶是灰蒙蒙的光亮,屋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原來仙子和仙境都是一場夢,夢中的一切都仿佛也曾發(fā)生在她身邊一般真實。 葉子聽見動靜連忙進來,看見黛玉冷汗涔涔地坐在榻邊,連忙取出絲巾為她拭汗:“姑娘,你沒事吧?” 黛玉搖搖頭,說只是做噩夢了。 葉子斟了杯茶給黛玉喝下,黛玉才驚余初定。 本想再小憩半晌,卻仍似嗅到夢中那若有若無的幽香,再次醒來時已是天明。 嫣玉已聽葉子說起昨夜黛玉夢魘一事,又問了黛玉究竟怎么回事;黛玉才磕磕絆絆地說起那個詭異離奇的夢,說隱約聽見仙樂飄飄,醒來后仍能嗅到夢中的馨香。 “你聞聞,是這種香嗎?”嫣玉聽她這樣說才想起,捧過昨日江詩送來的插瓶給黛玉;黛玉輕嗅后果然點頭:“似乎的確是這種香。姐,這不是沉水香嗎?” 嫣玉搖頭:“這應該是蘅蕪香。江二jiejie興許將這兩種香弄混了?!?/br> 傳說中蘅蕪香是引魂香,讓漢武帝和李夫人的魂魄相會。嫣玉猜測這香中應是添入了致幻的涼石,在古籍中對于蘅蕪香的記載也是這般說辭;黛玉夢入仙境也是蘅蕪香所致,幽香蔓開滿室馨芳。 嫣玉就捧起插瓶到廊下將瓷瓶中的清水倒掉,換成茶水再把插花如故擺進瓶中。 黛玉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原來蘅蕪香的傳說也是真的?” “這種事情,真真假假,也說不清楚?!辨逃裰匦曼c上了安息香,以驅散一直彌漫在屋里的奇香,才說道。 “那香應該是明jiejie給江二jiejie的吧?”黛玉有些思量。 “嗯。”嫣玉點頭,仍是取出《拾遺記》翻到漢武帝與李夫人的故事。 黛玉順勢說起:“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李夫人被稱為傾城美人,我記得甄jiejie就很喜歡漢武帝與李夫人的故事。” “傾城美人?”嫣玉捧著書蹙眉細思,許久才嗤笑一聲,“我倒是聽明jiejie說起過一樁往事。據(jù)說三十年前初及笄的甄家大姑娘曾受邀參加文安長公主府的花宴,面若桃花明艷動人,有艷壓群芳之容;當今陛下亦因無意聽長公主提起甄家有好女,召之入宮,驚為天人,封妃受寵,誕下晉王。若說傾城美人,甄家jiejie是以貴妃相比前朝李夫人了?” “甄妍jiejie博覽群書,又豈會不知李家在李夫人亡故后慘遭滅族之禍?”黛玉詫異不解。 嫣玉的神色晦暗了幾分,沉思著說:“也許歷史就是一場輪回吧?!?/br> 黛玉聽jiejie這樣說起立刻來了興致:“jiejie如何看法?” 嫣玉只是苦笑著搖搖頭:“我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故事而已。” 江娘子一向是中規(guī)矩的人,最不喜聽她們在背后議論皇家的閑話。平素她們私下悄悄議論倒也不管,但若傳到江娘子耳中必然會被狠狠訓斥;江娘子說高門貴女不該滿心思議論旁人,否則與市井婦人無異,況且皇家威儀更不容許臣下非議,若傳揚出去必然引火上身。 嫣玉也謹慎許多,很多懷疑就算爛在心里也不會隨意說出。 到了盛夏酷暑時,也是最難熬的時季。 臨風閣外樹木茂盛,時有微風習習,也掠去幾分暑氣;只是樹上知了蟬鳴,到午間就鳴叫不休,實是令人燥悶。 江娘子就讓婆子丫鬟取來長竹竿涂上油膠將蟬捕捉下來,倒也能覓得半日安寧;只是再過幾日又是一片蟬鳴,如此周而復始興師動眾。最后江娘子就讓姑娘們搬到前院聽學,屋里放置了冰塊也很涼快,院外清風徐來,水光粼粼。 因江謠即將成親,成大禮前跟隨母親江太太回到老家祭祖,祭祖后回京路過江南;江太太與江娘子姑嫂亦是多年未曾相見,江娘子就安排嫂子與侄女在南院小住幾日,以便敘舊。 江謠的身量已是長高許多,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樹下更顯得人比花嬌。 幾個女孩子都尋著些許物件送給江謠,或是繡品或是首飾,權當給江謠做個留念;待江謠出閣,日后少能相見,如此也算全了同窗之誼。 江謠笑意盈盈地相謝過,又取了銀錢在屋里擺了一桌夜宴和女孩們吃。 大家都是祝福江謠將得良婿;江謠羞紅了臉,連道莫要再說這些,只說閨閣話。 “你們莫再打趣我姐了!”江詩也幫著江謠擋下。 吃了兩盞冷酒,江謠卻傷懷得紅了眼眶,悶悶抿著酒黯然落淚。 大家忙勸慰著她,江謠卷著絹帕拭淚:“只是想到以后再不能和姐妹們一同玩了,想起才有些難過。” 都是未出閣的懵懂姑娘,雖也有家中母親或嫂子教過成親以后的持家之道,也只是懵懂地一知半解;在家里做姑娘和嫁到夫家做媳婦自是不同的,也讓即將成親的新娘子除卻對大婚的喜悅希翼還有離開父母的恐懼不安。 江詩卻也跟著jiejie一同落淚,低聲抽噎著:“我也不舍得jiejie,我怕以后都不能常見到jiejie了?!?/br> 李紋安慰著她:“哪有大姑娘說要不嫁人的?虧你還是jiejie呢,我們可要笑話你了?!?/br> 江謠淚光閃爍地推開李紋,嗔道:“你凈是亂說話,等日后你上花轎時可別哭哭啼啼的,讓姐妹們笑話了。” 后來嫣玉悄悄問李紋,可知與江家大jiejie定親的是什么人家?李紋細想才說起:“你應該也知道的。是保齡侯的長子,和你外祖家還是親戚呢。” 嫣玉點點頭,只是聽到史家時卻莫名想起穆莨在離開江南前交給她的那封信,讓她轉交給忠靖侯世子史瑾。 “其實聽說保齡侯夫人為人也很是嚴苛,大表姐這婆婆恐怕不太好相處的?!庇致犚娎罴y嘆息著說。 “紋jiejie,你見過史家的人?”嫣玉好奇問。 “幾年前忠靖侯續(xù)娶了太太,正好和我外祖家是轉了幾道的親戚;后來也都聽我舅母說的,新娘子的那嫂子可是個厲害角色?!崩罴y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