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來風(fēng)清,黛玉和莊慕都睡下了,嫣玉輾轉(zhuǎn)難眠就起身到屏風(fēng)外的暖炕坐下;案上油燈悠悠晃晃,縹緲迷離。 暖爐上的香粉還散發(fā)著淡淡幽馨,猶如夜來香般清幽沁人。 突然看見紗窗外閃爍著熒熒光芒,兩只螢火蟲從屋外飛進來。嫣玉正覺疑,螢火蟲本不該出現(xiàn)在寒冬夜,就捉住一只螢火蟲仔細(xì)看;略一思索后嫣玉就披上斗篷端起案上的油燈出門,守夜的逾白和葉子并沒有被驚醒,嫣玉輕合上門。 螢火蟲漫天飛舞,嫣玉跟著螢火蟲走到園子里,果然看見穆莨站在樹下等候。 “天璇星君?!辨逃褡哌^去出言道。 穆莨聞聲回首,溫和地對嫣玉點點頭:“絳珠仙子,我們又見面了?!?/br> 嫣玉小心地捧著油燈,不讓夜風(fēng)吹熄燭火:“星君此來所為何事?” 穆莨就說起道:“我叫穆莨。我落入輪回盤醒來后,就成了東安郡王府的二公子。東安郡王穆蒔的長姐就是昭明太子、河清公主和五皇子的生母,已故的先皇后穆氏;三年前因趙王的母族甄氏和晉王的外祖文尚書陷害,五皇子被廢,東安郡王府也因謀逆之罪而族誅。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為司命星君為我譜寫的命格?!?/br> 司命星君為下界歷劫的神仙譜寫命格;因為下界歷劫要歷經(jīng)人生七苦才能功德圓滿,司命星君為他們譜寫的命格都是凄慘悲苦的命運。即便天璇星君未曾失去記憶,也未能阻止東安郡王府的悲??;而已成了穆莨的天璇星君死里逃生離開京都來到江南,隱姓埋名。 但她的meimei絳珠是被警幻仙姑誆騙下來的,并未經(jīng)過司命星君安排的命格;黛玉的命格完全是由警幻仙姑所安排,因而在嫣玉跟隨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破解了死局。 “所以如今我叫莊硯深。我的母親,是姑蘇莊家的女兒莊氏?!蹦螺褂值?。 “慕兒,其實是你的meimei,穆莼?”嫣玉已經(jīng)很確定莊慕的身份,但還是向穆莨問。 “是?!碧崞鹎f慕時,穆莨才嘆氣,“三年前莼兒被送到了江南,才幸免于難;舅父收留了莼兒,給她改名叫莊慕養(yǎng)在身邊。當(dāng)年離京時遭遇追殺,莼兒身受重傷落入寒潭,才會落下病根身弱多?。恍叶腥硕家詾檩粌涸缫言谌昵熬屯龉剩拍馨踩粺o恙地長到如今?!?/br> 原來莊慕病弱當(dāng)真是因為此事,看見穆莨無比自責(zé)的神色,嫣玉想要勸慰他卻不知應(yīng)如何說起。 穆莨望向嫣玉,才想起問她道:“那你和你meimei,又是如何下來的?我記得你們姊妹的千年大劫也尚未到來。” 嫣玉也不由嘆息:“是警幻仙姑框我妹子下來,想要取我妹子精魂引入薄命司。我要阻止警幻仙姑的陰謀,才跟著我妹子一同跳下輪回盤。只是我妹子,她并沒有離恨天上的記憶;日后你若見到我妹子,可莫要說漏嘴了。” “沒想到警幻仙姑竟是如此歹毒!”穆莨聽聞如此緣由,微微皺起眉。 “我只是憂心著我妹子?!辨逃裱鍪淄谝怪械睦湓?,皎潔明媚的月光映著大雪紛飛的世界,“卻不知那神瑛侍者又投身何處,我還真怕我妹子會遇見他。” 依照黛玉的命格,神瑛侍者正是她的命劫。 穆莨寬慰她:“船到橋頭自然直,命中注定的劫難也只能在劫難來臨前應(yīng)對。我便曾遭遇過血的教訓(xùn),如今才能明悟這些道理。” 盡管從前和天璇星君相見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如今到了此世卻覺得唯有和他說話時很是舒服,也無需顧慮太多。 嫣玉心下感慨,沉默了半晌就道:“慕兒很好,你不用太擔(dān)心她。這次你來見慕兒,應(yīng)該很快你就要離開了?” “是?!蹦螺裹c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問,“你猜到了什么?” “我只想確保我的家人安然無恙?!辨逃窈苷J(rèn)真地告訴穆莨;依照最近林如海和趙岳的往來看來,若趙岳他們一行人想要卷土重來有什么預(yù)謀,林如海恐怕也和他們有聯(lián)系。如今穆莨就站在她面前,嫣玉的語氣也從未如此認(rèn)真:“父親母親都很疼我,我和玉兒如今都是林家女,我不能允許林家出事?!?/br> 穆莨安靜地聽她說著,神色很是黯淡:“曾經(jīng)我也是這樣想的。絳珠,世事無常??!” 嫣玉低頭望著燈盞上閃爍的油燈,輕輕搖頭:“可惜在這個世界,我不是絳珠。” 夜風(fēng)吹過,燈盞上的油燈驟然熄滅了。嫣玉掐了一絲靈力注入燈中,燈芯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才重新燃起火苗。 穆莨欲言又止,猶豫著才再開口:“其實我是相信天道的安排。但是我不甘心一輩子都只能這樣?xùn)|躲西藏,當(dāng)年被牽連的人也都不甘心,若就此消隱也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其實林大人和賈夫人都知道莼兒的真實身份,當(dāng)年慕兒被送到揚州時他們也幫著善后隱匿,我確實很感激他們?!?/br> 其實嫣玉也猜測過父母應(yīng)該早已知道莊慕的身世,賈敏對莊慕愛護有加卻又若有顧慮,并不似是對待表外甥女的姿態(tài)。這也更能解釋為何莊大人調(diào)回京中只留下年幼的莊慕在揚州陪伴老太太,莊慕體弱未能遠(yuǎn)行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京城認(rèn)識當(dāng)年東安郡王府二郡主的夫人貴女并不少,為放置莊慕身份暴露就只能讓她順理成章地繼續(xù)留在揚州。 在趙岳和穆莨出現(xiàn)之前,嫣玉從未想過林如海當(dāng)真和這些事情有關(guān),她曾以為她父親真是只聽命于皇帝的臣子。 “你們當(dāng)真能成功嗎?”嫣玉斟酌著問。 “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穆莨毫不忌諱地朗聲說。 嫣玉看不明白穆莨對于東安郡王一家究竟是什么情感,就像她作為嫣玉出生時也并非立刻將林如海和賈敏當(dāng)做父母一樣真心敬愛關(guān)心,而穆莨和她同樣都留有過往記憶。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句話更是用累累白骨堆疊起來的。 穆莨的長姐昭明太子妃穆薏母子還活在京城,若穆莨他們此時在這邊再出現(xiàn)什么動靜,必然還要牽連到更多的人。 嫣玉突然還是覺得很沉重,至少做神仙時不會遇見這種事情,果然做人才是最難的。 夜風(fēng)再次熄滅了油燈,嫣玉才與他告辭回去,并祝愿他諸事如愿。 無論是神仙還是人的本心都是自私的,嫣玉所求只是闔家安康,僅此而已。 “林姑娘,我們以后還會見面的?!蹦螺拐Z氣篤定地說道。 “希望會有那一天?!辨逃翊鬼?,語氣亦是輕飄飄的。 “愿你安康。”穆莨點點頭。 嫣玉恍若未聞,仍是穩(wěn)穩(wěn)地捧著燈盞沿著來時的路回到屋里,取了置在暖炕上的手爐抱在懷里,才脫下外衣在榻上安靜地睡下。 屋外仍是風(fēng)雪聲,在靜謐的夜里尤是瘋狂。 嫣玉迷迷糊糊地睡去,到后半夜醒來突然感覺身旁被窩里好似多了個人,黛玉正微微蜷縮著身子緊拉住她的手側(cè)躺著安然睡著。 雖然不知道m(xù)eimei怎么半夜爬進了她的被窩,出于對meimei的疼愛,嫣玉就伸手摟著黛玉的肩背。 黛玉似乎有些不適地動了動,又靠在jiejie懷里繼續(xù)睡著。 窸窸窣窣聽見帷幔外逾白進來往暖爐里添了炭火,夜風(fēng)吹得幔帳飄拂起,寒氣從繡簾外漫進來;嫣玉攏緊了被蓋,聽見懷里的meimei似若囈語著,就聽見逾白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又合上了紗窗。 又淺眠半晌才到天明,姊妹倆醒來還睡眼惺忪地對視了一會,黛玉才掩著臉起來。 其實嫣玉還挺留戀抱著軟軟香香的meimei的感覺;幼時到寒冬她們姊妹就喜歡窩在一起睡,榻上放著暖爐也并不冷,屋里地龍燒得暖融融的,只是覺得挨在一起睡著就再也不怕外面風(fēng)雪交加的怒號了。 逾白和葉子捧著熱水進來給她們更衣洗漱了,黛玉才抱著手爐出來跟嫣玉道:“姐,我昨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嫣玉記得黛玉常做奇怪的夢,大概都與警幻仙姑有關(guān),就問:“是怎么樣的夢?” “我夢見jiejie被壞人抓走了?!摈煊袢嘀伵梁苷J(rèn)真地說,“有一只很可怕的長毛怪,把jiejie抓走了。我去找jiejie,卻怎么也找不到j(luò)iejie了?!?/br> “夢都是假的!”嫣玉小心地拭著她的臉,又含笑揉了揉小姑娘好不容易長出一些rou的臉頰,“長毛怪都是傳說中的怪物,現(xiàn)實中并沒有的?!?/br> 小姑娘跑去書案上取了一本書遞給嫣玉看,小臉巴巴道:“可是《山海經(jīng)》說有很多怪物呢!” 嫣玉無奈地揉腦袋:“這當(dāng)然是來騙小孩的!”這樣說起,她才突然想起,“等琰兒再長大些,你可以去嚇唬他?!彼坪跣『τ诠治锏膫髡f都深信不疑,可惜她做了千年的神仙卻還未曾遇見一只魔物鬼怪,也不知該說遺憾或是慶幸。 黛玉聽了jiejie的慫恿,也覺得可行,就將《山海經(jīng)》放回書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