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爸爸不會這樣?！鳖具w看他的表情不對，補(bǔ)了一句。

    王炎景給了個生硬的笑容，“我們快走吧?！?/br>
    “好?！?/br>
    他們總算到了煉獄的盡頭。如罹遷所說的那樣，盡頭的火光沒這么亮，也沒這么高的溫度了。四周沒有那么慘烈的叫喊，空氣中沒有燒焦味和血腥味，甚至有一棵青藤盤旋在墻壁和柵欄上，在毀滅的色調(diào)里點亮象征希望的翠綠。

    “在那里?！鳖具w指了個方向。

    關(guān)著爸爸的牢籠聽了話挪過來，離得越近，全貌越是清晰——比起其他地方的火海、刀山、巖漿與毒蟲，這個牢籠的畫風(fēng)完全不同。家具一應(yīng)俱全，地方也大，燈光仿照著人界的日出日落，看著頗為親切。

    “這是……”王炎景看出來了，“我家的樣子?！?/br>
    罹遷挺得意，“對啊，我特意按著你們住過的地方打造的。像不像？”

    “簡直是一模一樣。”王炎景輕聲說著，定定看著那個沙發(fā)上的人影。

    爸爸身上的衣服竟是在人界時穿過的一套，端坐在沙發(fā)動也不動，目光投往電視機(jī)的方向似乎正在專心地觀看。

    “爸爸！我來接你了！”王炎景迫不及待地叫出來。

    爸爸還是沒有反應(yīng)。

    牢籠到了跟前，王炎景徹底看清了父親的情況——表情恍惚，哭多了的眼睛讓臉部線條變得浮腫，被火光一照顯得扭曲。放空的視線散落在電視方向的各處，沒有焦點，宛如行尸走rou。

    王炎景一下子來了火，“罹遷！”

    “連哥哥都不叫了。”罹遷不滿意地皺皺眉，“這不是我做的，是他承受能力不行……”

    “放他出來！”王炎景大吼。

    罹遷聳聳肩，“好吧。別激動，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br>
    說罷，罹遷手一抬，動動指尖讓牢籠的門打開了。

    王炎景沖了過去，“爸爸！聽得到我說話嗎！”

    爸爸看向他，欣喜片刻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之后，爸爸抱住他，直直往地上倒。倒地之后，爸爸拉著他往沙發(fā)后面躲，驚恐地看著前方，一邊看一邊小聲說，“別怕，爸爸在這里?！?/br>
    王炎景隨之看去，見到的是空落落的墻角，“爸，你在躲什么?！?/br>
    “魔界派人來了。”爸爸哽咽說，“他們要殺了你?！?/br>
    “爸，你在說什么？”

    王炎景不明白，想要握住爸爸發(fā)抖的手說個明白，一出手又讓話哽在了喉間：爸爸的手涼颼颼的，而且有種虛幻的不實感。若有若無的，前一秒能夠碰到，后一秒會落空。

    “弟弟，你干嘛陪著他瘋？快過來?！鳖具w不耐煩地叫他。

    邵何安走了過來，在爸爸反應(yīng)不及的時候點住眉心。

    爸爸來不及反抗，渾身一抖便閉上了眼睛。

    王炎景扶著爸爸躺下，這才有功夫質(zhì)問罹遷，“到底怎么回事？”

    “人類太弱了?！鳖具w依然是那一副嫌棄的面孔。

    “爸爸剛才產(chǎn)生了幻覺，以為自己活在人界?！鄙酆伟步忉?，“他產(chǎn)生幻覺多次，有了一定的警覺，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你這個時候接觸他，反而讓他確定一切都是真的?！?/br>
    “他以為魔族要來殺我?！蓖跹拙懊靼琢税职挚吹目战锹淅镉惺裁纯植赖幕糜X。

    “是，所以他要保護(hù)你?！?/br>
    “他每天都是這樣嗎？在一個熟悉的場景里面，不斷做噩夢?！蓖跹拙碍h(huán)顧四周，覺得熟悉的一切太可怕了：和人界一模一樣的“家”，不會給爸爸帶來親切感，反而讓可怕的幻覺有了落腳點，讓爸爸以為最擔(dān)心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邵何安不說話，幫著攙扶爸爸。

    王炎景將爸爸交給他，沖到罹遷面前，“你故意的！”

    “是啊，我以為這么布置會讓他感覺舒服?！鳖具w做錯了事情，沒有半點愧疚也沒有半點欣喜，像是把爸爸當(dāng)成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螻蟻。

    堂堂魔王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螞蟻，需要驚訝嗎？需要愧疚嗎？

    罹遷毫不在意，覺得他們是大題小做。

    “還裝蒜！”王炎景怒而出手，要抓住罹遷的衣領(lǐng)。

    這是他慣用的招數(shù)。小時候，他的力氣就比同齡人大，動起手來不管對方高矮胖瘦，都可以有伸手提起來的殺招——雙腳一離地，什么人都會感到不安，老老實實被他教訓(xùn)。

    現(xiàn)在他面對的不是人，是魔王。

    罹遷表情微微一變，便讓他燙得往后退。

    王炎景吃痛，感覺有個小火苗往自己身上跳，嚇得失去平衡，“啊啊啊！”

    他以為要倒地，被一只手穩(wěn)穩(wěn)扶住。

    “沒事吧？”邵何安及時救了他。

    王炎景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不放，“幫我報仇！”

    “報什么仇，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了。”罹遷總算有了一點情緒，“寧煜，你好好哄哄他。懷孕的時候脾氣大，見誰打誰，這么下去還得了?！?/br>
    懷孕……王炎景又想起了自己的境況，只覺冷水澆下滅掉了所有的火。

    罹遷笑了，“冷靜了吧？我送你一個禮物，不要生氣了。”

    王炎景不搭理，檢查著自己身上有沒有傷口。

    罹遷自顧自讓手下呈上了一副棺材。棺材里頭睡著一個人，樣子是年輕版的爸爸，只在細(xì)節(jié)上有所不同：比如，這個身體是蒼白的，眼角沒有黑痣，手上也沒有爸爸被燙傷的時候留下來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