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一連三日,昭昭夜里都睡得不安穩(wěn)。 夜里睡不安穩(wěn)的代價,就是她在白天越發(fā)沒精神。一來二去,連太后都瞧出了她的不對勁,宣了太醫(yī)來給她看過,也只開了安神補氣的藥方。只是這藥方喝了兩副,也不見好。 夜里,她喝了一碗安神湯藥,陷入睡眠的那一刻,她卻又入了那場夢。 那個渾身都是血的男人,護送著她逃離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男人握著一柄刀,阻擋著四面八方襲來的危險。 她想要抬頭看看男人的臉,卻聽見了刀刃劃破長空的尖銳鳴音。 她只看見了刀刃似閃著寒光一晃而過,攔路的人死了,男人的胸前也多了一個血洞。 男人身體里的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涌出。 她想,這個人就要死了。 她想要堵住那個血洞,好像這樣,他就不會死。 那個男人卻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應(yīng)該沒有多余的力氣再說話,所以他落在耳邊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他說,“別怕?!?/br> 昭昭猛地睜開雙眼,許是宮燈昏暗,她迷茫了許久,方才一點點從夢境中脫離,重新回到現(xiàn)實世界。 她無力的抬手摸了自己的額頭,摸到了一手的涼汗。 又做夢了。 只是今夜這場夢,有些不同。 她夢見了那柄刀。 夢中人手中握著的那柄刀,那已經(jīng)被鮮血染透了的刀背上,有一道暗刻。 與她在嚴相府見到的嚴二少爺?shù)难兜肚噬厦娴陌悼?,一模一樣?/br> 此時此刻,她分不清楚,到底是她將現(xiàn)實所見,帶入了夢中,還是夢境在她毫無頭緒的時候善意的給了她提示。 她縮在角落,縮成了一團,喃喃念道:“北鎮(zhèn)撫司……” 太后千秋將近,千秋宴就成了宮中頭等大事,從前皆是禮部與內(nèi)廷共同cao辦千秋宴,不想皇上一紙詔書,此次千秋宴將由禹王府主持。 趙成珩還未封王,而禹王多年前就病逝,旁人如今稱趙成珩一聲五爺,要不就以禹王府代指。 只是旁人皆不知趙成珩這份差事是因何而來。 昭昭自然也不知道,不過她也來不及對此事上心。 她現(xiàn)下多了一條找人的線索,便心心念念想要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北鎮(zhèn)撫司是個什么樣的地方,與大理寺齊名的詔獄,進去了的人,就算是被挫骨揚灰了,也出不了北鎮(zhèn)撫司的大門。長安百姓提起北鎮(zhèn)撫司四個大字,都會抖上一抖。 她若想知道夢中人是不是同北鎮(zhèn)撫司有關(guān)系,靠子桑羽帶著幾個親兵去查,若是沒查著也就罷了,若是暴露了行蹤,到時候落個西北王窺伺朝堂的罪名,后果也不堪設(shè)想。 她不是個愛發(fā)愁的人,此刻也難免有些愁容。 若是找嚴大夫人幫忙,左右嚴二少爺就在北鎮(zhèn)撫司當值,昭昭剛起了這個心思,又立刻覺著不妥。 說到底,還是只能靠自己。 她寫了一份信,讓子桑采送去給子桑羽。 子桑采送了一回信,回來之后就變得吞吞吐吐。 昭昭一見她這樣,就知曉定是子桑羽做了什么事,還瞞著她。 “說吧,阿羽做了什么?” 子桑采抿了抿唇,方道:“主子,您千萬別生阿兄的氣?!?/br> “阿兄說,先前散播主子同顧世子流言的人找著了,是忠義侯府上的下人?!?/br> 昭昭眼皮子一跳,“然后呢?” 子桑采吞吞吐吐道:“然后,然后侯府這兩日出了件大事,侯府出了賊,偷了顧世子母親的遺物,那遺物還是太后娘娘當年賜給顧世子母親的發(fā)釵,顧世子已經(jīng)將人送去了官府?!?/br> “那賊偏生是顧四姑娘院中伺候的奶嬤嬤一家。” “官府一審,方才知道那賊不止偷東西,還一直往外散播顧世子的流言。” “侯府鬧得有些不好看,顧世子昨日都搬離侯府去別院住了。” “方才婢子回來時,瞧見貴妃娘娘正往太后娘娘那兒去呢,肯定也是為顧家一事而來。” 昭昭猜出了七八分,“阿羽去找過顧世子?”她之前叮囑讓子桑羽不要插手此事。 子桑采忙點頭,她還有些后怕,“嗯,阿兄是去找過顧世子,但只說了請顧世子約束侯府下人,不知道會牽扯出這么多事來?!?/br> 昭昭十分無奈,卻也沒有辦法同子桑羽生氣,說到底子桑羽也只是為了維護她的名聲。 忠義侯府內(nèi)宅的事情,同她沒關(guān)系,她也管不著。 可偏偏是她的人插了一手,若非如此,可能顧家的事情也不至于發(fā)展到這般田地。 想起那位瞧著就身子骨不好的顧世子,她心里起了一絲愧疚。 子桑采還有些扭捏,昭昭揉了揉眉心,“說吧,還有什么事。” 子桑采取出一封信遞上,“顧世子還讓阿兄給主子帶了一封信?!?/br> 昭昭顧不上直跳的眼皮,接過一看,字倒是寫的極好,頗有風(fēng)骨,信的內(nèi)容只有寥寥幾句同昭昭道歉的話。 “讓郡主卷入顧家家宅之事,乃晏清之過,幸得而今能還郡主清白,乃晏清之幸。顧家之事,與郡主毫無干系,郡主不必再為此事煩憂?!欔糖逵H筆” 昭昭心里的愧疚,又多了那么一分。 這位顧世子想必是個極照顧旁人心情的人。 “主子……”子桑采見昭昭臉色沉了下去,不由得低聲喚道。 昭昭有些疲倦,“罷了,此事也算給了阿羽一個教訓(xùn),讓他知道長安不是涼州?!?/br> 她拿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想了半天,方才將它重新沿著折痕折疊好,夾在了她慣常看的書里。她提筆想要寫封回信,可又覺著突兀,等筆尖兒上的墨水滴在了紙上,她想了想,卻是揉碎那張紙,扔進了紙簍里。 她和那位顧世子,說來就沒什么干系,也不該有所牽連。 昭昭前去太后寢殿時,恰好與貴妃相遇。 貴妃臉色十分不大好,見著昭昭時,也只對著她點了點頭,便帶著人離去。 想來是因為忠義侯府的事情,貴妃不得不來為顧府求情,自然就沒有個好心情。 昭昭心思轉(zhuǎn)了幾番,方才入了太后寢殿。 * 顧家的別院與忠義侯府,一南一北的坐落在長安。 別院是三進的院子,住的人少,就越發(fā)顯得空曠。 顧淮坐在廊下,他面前是茶爐正煮著滾滾熱水,碧綠的茶葉尖兒隨著熱水上期起伏。 而顧淮正悠閑的捧著一本書看。 飛廉在院中練刀,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自小習(xí)武,練的一身筋骨rou,身法自是漂亮的很。 過了半晌,顧淮抬眼看他,眼中浮起無奈神色,“你還是改不了小毛病,出刀時,左腳要往前送三分,可是忘了?” 飛廉收了刀,摸著頭不好意思道:“是,屬下知錯?!?/br> 院外有人走來,“主子,這是郡主給您的信?!?/br> 顧淮臉上浮出了幾分意外的神色,他想不到對方會給他回信。 以他對那位阿羅郡主的淺薄了解,對方應(yīng)該是不想同他有所牽扯的。 這封信的內(nèi)容很短,短到只有三個字。 “知道了?!?/br> 顧淮一時之間竟有些失言,片刻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阿羅郡主,可比他想像的更為有趣。 趙成珩打院外進來,聽著他的笑聲走近,“阿晏,你笑什么呢?” 顧淮將信夾進書中,半點兒沒讓趙成珩瞧見,他順手舀上兩碗茶,說道:“我見飛廉練刀,毫無長進。” 趙成珩絲毫沒有起疑,也看向飛廉,點評道:“你說的不錯,這小子的功夫數(shù)年如一日,怎么就沒半點兒你當年的天分呢。” 顧淮笑了笑,將茶碗推過去,二人就在廊下坐著喝茶,看飛廉練刀。 “聽聞五爺日日忙著千秋宴都不得空,今日怎么會有空來我這個小院喝茶?” 說到這里,趙成珩就頭疼,“要是我早知道他會借著此事讓我辦差,我才不會去請他賜婚呢?!?/br> 顧淮勾了嘴角,心情比先前還要好上兩分。 趙成珩狐疑看著他,“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錯?”難不成看他的笑話,就這么高興嗎? 過了一會兒,趙成珩也忍不住隨著他一同笑了起來。 顧淮只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 昭昭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今夜倒不是因為會入夢。 過了半晌,她有些懊惱的將頭埋進了柔軟的枕頭里。 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寫了那封信呢? 第9章 紅繩束發(fā) 十六歲的昭昭,心智堅定,卻…… 要想成為優(yōu)秀的獵手,一定要比挑中的獵物更有耐心,學(xué)會等待時機。 涼州水草豐美,地廣人稀,草原上的獵物,生來就擁有矯健的體魄,高度的警覺,完美的偽裝術(shù),這是它們流淌在血液里的生存法則。 阿羅怙是草原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狩獵好手,他教給年幼的女兒第一件事情,無論做什么,都要有足夠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