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陸云初終于明白聞湛剛才為什么掙扎得那么厲害了,對不住,是我害你社死了。 也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突然笑了出來,眾人都跟著笑了。 陸云初選擇晝夜不停趕路,讓侍衛(wèi)們在這寒冷的冬夜面對一場硬戰(zhàn),他們或多或少都有受傷,本來還有些怨氣,但經(jīng)過這一遭,那股氣瞬間就散了。 他們好久沒有這么樂過了,見陸云初也沒有擺主子的架子黑臉,而是紅著臉一臉尷尬地垂頭,便笑得更歡騰了。 有那膽子大的還試圖打趣聞湛,撞了撞他:“你這衣裳可比盔甲管用。” “對,哈哈哈哈哈,我還是頭一回見這種事?!?/br> “那還是得夸夸夫人料事如神?!?/br> 聞湛是聞玨的弟弟,生得跟山間雪一樣,不染塵埃,他們一直都不敢和他說話,今天一起對戰(zhàn)拉近了距離,如今又由這個笑趣事徹底打破隔閡,瞬間成了熟人兄弟。 陸云初臉紅得快要滴血了,十分愧疚,她自己犯傻丟臉就算了,如今還拉著聞湛一起丟臉,實在是不應該,聞湛不會生氣吧? 她抬頭偷偷望向聞湛,出乎意料地,聞湛并沒有黑著臉或者僵住臉,他同那些人一起,笑得十分開心,露出一口白牙。 有人打趣地拍拍他,等拍到了才意識到這樣是冒犯主子,卻見聞湛毫不介意,對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在說“別取笑我啦”。 侍衛(wèi)愣了愣,突然覺得這個看著高高在上的人似乎和他們沒什么兩樣。 陸云初看著這群身上還沾著血的人笑作一團,面容鮮活得不像是故事里無名無姓的路人甲,心頭滋味有些復雜。 聞湛他好像……很享受這種鮮活。 陸云初忍不住想,他的過去到底是怎么樣的,是不是也有這種鮮活的時光呢? 她出聲打斷道:“別傻樂了,把尸體收拾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他們的老巢,咱們就在這兒歇一晚吧?!?/br> 侍衛(wèi)們抱拳應是:“好嘞,夫人。”說完,又忍不住笑了,一哄而散。 陸云初忍不住嘟囔道:“有那么好笑么。” 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聞湛也在跟著笑,眼眸彎彎,黑夜也掩不住他眼里的光彩。 她不一樣,她每世的經(jīng)歷都很豐富,不像聞湛那樣,被束縛在孤獨中不知多久。 他原來也是喜歡熱鬧的啊。 她勾勾聞湛的手:“還有你,也別傻站著了,走吧?!?/br> 聞湛點頭,走一半,又指指侍衛(wèi),想和他們一道收拾場地去。 陸云初無奈點頭答應。 她一個人走回馬車,大丫鬟正在那兒拆箭,見到她,憨憨地喊了聲“小姐。” “沒嚇著吧?”陸云初問。 大丫鬟呲牙一笑:“當然沒有,一群蝦兵蟹將。”她嘿嘿笑,“倒是樂著了,小姐,你為什么要給他穿這么多衣裳啊,不怕悶著嗎?” 陸云初無語,大丫鬟的人設倒是從頭到尾延續(xù)憨直魯莽,沒有崩。 她撐著車沿,跳上馬車,卻聽丫鬟的笑聲戛然而止,望著遠方焚尸的火焰喃喃道:“變了好多。” 陸云初回頭:“什么變了好多?” 她卻像沒聽見陸云初的話一樣,繼續(xù)道:“以前是個死人,現(xiàn)在……活過來了?!?/br> 陸云初愣住,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熊熊火焰。 聞湛站在火焰面前,快要找不出初見那晚暮氣沉沉毫無聲息的影子了。 * 收拾完尸體后,一群人在附近找到了土匪臨時搭建的草棚。雖然簡陋,但可以擋風保暖,陸云初便決定在此將就一晚了。 這里場地小,生了幾個火堆,篷子里很快熱起來。大家擠一塊兒,你看我我看你,終究主仆有別,一時有些尷尬。 陸云初忽然道:“大家餓了嗎?” 沒人應聲。 她便看向聞湛。 聞湛摸著胃,遲疑地點了點頭。 “好,那吃點東西吧?!标懺瞥跽泻舸笱诀撸瑑扇巳ヱR車上找吃的,侍衛(wèi)們連忙幫忙搬東西架鍋。 寂靜無聲的寒夜,嘴巴特容易寂寞,這個時候便會無比懷念泡面的滋味。 為了防止在路上找不到歇腳的地兒,沒吃的,陸云初炸了很多面餅,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 沒有大塊兒牛rou,沒有燙軟的蔬菜,連雞蛋也沒有,只有一塊兒面餅,把水囊里的水倒入鍋里燒開,放入金黃的面餅,舀一勺醬料進去,簡陋版的泡面就是這么敷衍。 陸云初尋摸了一會兒,拿來rou干,丟入鍋里,勉強吃個rou鮮味。 醬料在咕嚕咕嚕的熱水中逐漸化開,香味慢慢鉆了出來,充滿了整個草棚。面餅在沸騰的熱燙中逐漸散開,蒸汽裊裊,這個時候的泡面格外誘人。 經(jīng)過一場廝殺,趕路的疲憊在這時陡然襲來,大家本來又冷又困,但隨著濃郁的香味鉆入鼻腔,那些煩躁難熬的疲憊頓時消散,化作暖乎乎的松弛,當然,還有餓意。 還有什么比深夜的泡面更勾人的呢? 大家饞蟲直冒,面一好,紛紛拿碗唏哩呼嚕吃了起來。 面湯當然比不上精心熬煮過的大骨湯,但卻有種簡單的直擊人心的香。沒那么多層次,就是鮮和咸,卻很能撫慰味蕾,好像深夜就該吃這種簡單的味道。 油炸過的面餅帶著淡淡的油氣,被熱湯沖散,絲毫不油膩,反而能讓面湯不那么寡淡。 面條和普通揉出來的面不一樣,在保留了爽滑勁道的口感下,多了幾分蓬松柔軟。被湯煮過后,面條蓬松脹大,吸足了湯汁,很能入味,一入口,唏哩呼嚕的,全是掛著的熱湯。 吃完面,仰頭,要一口氣喝完熱氣尚存的湯汁,才不愧對深夜的美味。 就是這么奇怪,簡簡單單的一碗面,卻能讓人從胃到心一路熱騰騰軟乎乎的。無奈、煩悶、心有余悸、但又前路……所有的情緒都從食物里找到了宣泄口,隨寒冷的夜風吹向遠處。 還是那個口無遮攔的傻大個,盯著空蕩蕩的碗,忽然道:“想家了?!?/br> 其余人愣了:“家?家在哪?” 他愣住,半晌回道:“不知道……小時候翻山越嶺去縣里賣山貨,天蒙蒙亮的時候,在面攤吃的那一碗最便宜的面,大概就是這種味道吧。” 其他人哄笑:“胡說八道,哪有這碗面好吃!” 他也跟著笑了:“是啊,哪有啊?!?/br> 聽他們笑談,陸云初有些愣神,她突然問:“后來呢,怎么來了這里?” 那人被點名,連忙收起笑意,恭敬回道:“后來征兵,我家就我一個小子,我就來了?!彼脑捯敉蝗豢ㄗ?,腦里陷入了一片茫茫的空白,怎么也找不到應有的記憶,“然后、然后……我記不得了?!?/br> 其他人又笑了,你推我我推你,罵他傻蛋。 他撓撓頭,不再糾結(jié)這些,擺擺手,表示記不得了。 陸云初卻沒法和他們一同笑起來。她知道為什么這人忘了,因為他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npc,所以有些記憶便不那么重要,不需要記得。所幸,他還記得那些珍貴的溫情的時光。 她垂下頭,掩住面上的不自然。 侍衛(wèi)首領(lǐng)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將箭頭遞給她:“夫人,這是剛才那伙人用的箭。民間造不出來這種箭,他們應當和軍隊有關(guān)系?!?/br> 陸云初接過,翻過箭頭,見內(nèi)側(cè)刻著一個“青”字。 “青……”她念著這個字,腦里突然閃過一些字句。 書里男主征戰(zhàn)天下,并非一開始就是大人物,而是一點點將天下收入囊中,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反派。 陸云初作為讀者,當時看書的時候沒有什么實感,只覺得男主厲害,一個接一個打怪。 “青”是緊鄰著這塊兒土地的王侯的代號,全名為“靖”,他是什么人陸云初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這人心狠手辣,擅長暗中謀略,將聞玨所在的州城攪得昏天黑地。 前朝戰(zhàn)起,天下各處尚在休養(yǎng)生息,青壯年都被征兵去了軍營,留下一頓老幼婦孺待在村落。靖王垂涎聞玨所在的州城已久,派了很多人以土匪的名頭將留在村里的婦孺屠殺了個干凈。 等事情暴露時,偏遠的村落幾乎沒什么活口了。 一時軍心大亂,聞玨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穩(wěn)住人心,和此人幾番交手,終于將他打敗。 當時看這段陸云初被氣的牙癢癢,對于這些殘忍的血腥的背景故事只是看過就罷,沒多大感觸,畢竟她們只是故事里的人而已。 可此時她握著冰冷的箭頭,看著身邊這群故事里的人,想法再也不復當初。 他們不是白紙黑字就能帶過的生命,他們也是有血有rou的人。 她回頭,看向聞湛。 他不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里的人嗎? 聞湛見她情緒不對,低下頭,關(guān)切地看著她,用眼神詢問。 你看,故事里的人也有痛有笑,有自己的人生。 “聞湛,你怕嗎?”她忽然抬頭,開口問道。 聞湛不解。 她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心跳加速,聲音也有些顫抖:“怕重蹈覆轍,怕回到以前那樣?” 聞湛笑著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鄭重寫下:不怕,因為有你在。 陸云初心里一酸,笑道:“好,那我也不怕?!?/br> 她抬頭,對侍衛(wèi)們說:“明日我們改變路線,去附近的村落。” 前兩世她瘋狂地逃離劇情,這一世,她既然參與了劇情,就參與到底。 第39章 米腸 陸云初把地圖拿出來,重新規(guī)劃了一下路線,一路走一路打聽,差不多確認了故事里會遭殃的村莊有哪些。 他們力量微薄,做不了什么,但過去提醒一聲總是可以的。 行至村莊前,侍衛(wèi)長將馬靠近馬車,敲了敲車壁。 陸云初探身出去,問他怎么了。 “剛才前方有點動靜,應當是幾個小童?!彼婀值?,“這大冷的天,小童不應跑這兒來玩耍,且見了我們掉頭就走,有些古怪?!?/br> 陸云初往前看去,果然見到幾個小孩飛快消失的背影。 她道:“停車吧。我想我們應該是嚇到村民了?!彼疽詾楣适吕锉煌罋⒏蓛舻拇迩f應該是毫無戒心的,沒想到會這樣。 村里青壯年都去了軍營,留下的小童便承擔了偵查的任務,他們一行人看著不像是善茬,冒然進村恐怕會引得他們的恐慌,這與她的本意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