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初覺得自己剛才氣勢略輸一層，于是扯著聞?wù)康男淇冢浩鹉X袋對著聞玨道：“今天這個宴席來得實在是糟心，我們這就夫妻雙雙把家還咯！”說完瞟了一眼柳知許，心想你和女主虐戀情深分分合合到大結(jié)局才能在一起呢，我就當(dāng)你嫉妒了。

    她趾高氣昂地牽走了聞?wù)?，留下聞玨在原地氣得冒煙。

    聞?wù)咳烁咄乳L，陸云初牽著他的袖子在前面氣呼呼地走，他只能在后面放慢腳步配合她。

    走了一段路以后，陸云初才反應(yīng)過來，拽拽他的袖子：“跟上來?！?/br>
    于是聞?wù)窟~步上前，與她并肩而行。

    隔著兩世，陸云初對劇情的記憶早就模糊了。當(dāng)時看書的時候走馬觀花，一見配角戲份就飛速劃過，如今自己的戲份都記不清了，倒還記得男女主的感情戲份，早知如此，當(dāng)初一定不跳著看。

    她努力地回憶劇情，男女主經(jīng)歷了今天這場刺殺以后，便開始了長長的曖昧期，一會兒膩歪一會兒發(fā)刀，而惡毒女配似乎在這之后有一段時間沒有出場？

    陸云初搖搖頭，實在是記不清了。她嘀咕著埋怨道：“真是的，不需要我的場合為什么要讓我來，還是個十五晚上，這么好的滿月夜——”她抬頭，話音陡然止住。

    墨藍的天如一塊舒展的綢緞，月華皎潔而明亮，明月高懸——卻缺了一角，離滿月差得遠。

    腦海里閃過零碎的畫面，她突然意識到，前兩世自己每次望天時，都沒見過滿月。當(dāng)時疲于奔命，沒有心情賞月，并沒在意這殘月的形狀。

    她站定，死死地盯著月亮，為什么自己會感覺這月亮的形狀如此熟悉。

    腦海里的畫面逐漸清晰。

    推開的窗，坐在窗前安靜望月的聞?wù)可碛埃{的天幕，高懸的殘月……

    當(dāng)時的月和今日的月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聞?wù)?，所以他日日坐在窗前望月，看的都是同樣形狀的月亮嗎?/br>
    詭異而荒謬的場景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捏住聞?wù)啃渥拥氖?，后退半步，努力消化這個事實。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世界就是很荒謬的，有無法控制自己的npc，有為了男女主發(fā)展作陪襯的世界背景，但……她一直以為虛假的只是人物，這個世界上還有照耀萬物的光，有溫暖的人間煙火，有肆意生長的野草，有盡力綻放的花，這些都是她努力掙扎、努力生活的意義，沒想到連這些也是虛假的。

    如果連這個世界都是如此荒謬而混亂的，那還有掙扎反抗的必要嗎？

    她的目光落在籠罩于凄冷月華下的聞?wù)康纳碛啊?/br>
    她聽到自己顫聲問眼前人：“聞?wù)浚褚沟臐M月好看嗎？”

    聞?wù)看怪察o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問話一般。

    在陸云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右手不斷的顫動著，想要攥緊，卻只能顫栗地曲起手指。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聞?wù)枯p輕地點了點頭。

    陸云初感覺一陣巨大的無力感將自己吞噬。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平復(fù)心情。

    是的，這個世界很荒謬，荒謬到令人絕望。

    但是她不應(yīng)該意志消沉，她是穿書進來的，她的過去是真實的，她的感受也是真實的，不會被這個世界的虛假所磨滅。

    她不由得慶幸，如果自己一開始便出生于這個世界，那么她該有多痛苦啊，一切都是假的，又怎能判定自己是真的呢？而自己就算能夠掙脫劇情的限制，到頭來盡頭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若一切都是虛無，還不如從未清醒。

    聞?wù)坑沂诌€在顫抖著，明明掌心毫發(fā)無損，卻像是皮rou綻開，不斷地往下流血一般，只有顫抖才能緩解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

    他忍不住抬頭，偷偷看了一眼陸云初。

    只是一眼，又再次垂下頭。

    陸云初再次睜眼時，眼里的消極與恐慌已通通消失，綻開一個笑容，對聞?wù)康溃骸白甙?，夜里涼，別傻站著了?！?/br>
    說完率先邁步往院里走，聞?wù)口s緊跟上。

    回到廂房后，陸云初點上燈，讓屋內(nèi)充滿溫暖的光線，對聞?wù)康溃骸敖裉斓乃帨€沒喝，我去把藥熱一熱，給你端來。”

    陸云初走后，聞?wù)堪察o地坐在桌前，覺得燭光有些刺眼，下意識想要將其熄滅。

    手都探過去才發(fā)覺燭光微弱，哪算得上刺眼。

    他正準(zhǔn)備把手收回，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哄”地一聲，他跪倒在地，撞翻桌案，燭臺掉落，微光熄滅，屋內(nèi)陷入nongnong的黑暗。

    陸云初端著藥回來，還未走近廂房就察覺了不對勁兒，屋里看著黑漆漆的，聞?wù)磕兀?/br>
    她快步走過去，將藥碗放在進門出的高桌上。

    進門后，她摸索著點亮油燈，走進屋內(nèi)，一眼看見翻倒的桌椅和滾落在一旁的蠟燭，頓時慌了起來，匆忙往里間跑。

    “聞?wù)浚　彼艔埖睾爸務(wù)康拿郑冶榱死镩g，卻始終沒有找到他。

    她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放緩呼吸，聽著屋內(nèi)的動靜。

    屋內(nèi)死寂無聲，但隱約地，似乎有微弱的喘|息聲傳來。

    是小佛堂。

    她趕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油燈的暖光搖晃，照亮了黑暗的小佛堂，也照見了柜子下面躲藏著的聞?wù)俊?/br>
    聞?wù)繙喩眍澏吨?，滿身冷汗，無聲地嗚咽著，蜷縮著。

    他雙眸緊閉，在感受到光線的照耀時，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拼命地往柜子里面躲避。

    陸云初顧不得燙手，馬上將油燈燈芯捻滅，扔在一旁：“我把燈熄了，我把燈熄了，別怕?！?/br>
    聞?wù)柯牭剿穆曇?，躲藏得更厲害了。陸云初這才感覺屋里有酸味，是他又吐了。

    她想起以前他的抗拒，努力將聲音放得溫柔：“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我——”

    話沒說完，聞?wù)繎K白的唇溢出絲絲鮮血。

    是咬著舌頭了！

    陸云初顧不得那么多了，飛奔到他面前，將他扶起，捏著他的下巴將把他的口強行撬開，試圖把自己手腕放進去。

    可聞?wù)考词固鄣煤軈柡σ膊辉敢庖氖帧?/br>
    忽然，聞?wù)客懊偷毓?，像是背部被人刺了一劍的樣子，陸云初連忙撫摸他的背，急得快要哭了：“你的背怎么了？”

    聞?wù)繜o法回答她，他睜開泛紅的雙眼，清澈的眼睛失去焦距，隔著霧氣看她。

    這種無力感實在是太可怕了，陸云初抱著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斷地喚著他的名字。

    又是一波劇烈的疼痛襲來，聞?wù)客纯嗟毓?，顫抖到快要抽搐，他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了陸云初。

    陸云初跪在地上，被他一推，毫無防備地向后跌去。

    她看向聞?wù)俊?/br>
    聞?wù)框榭s在地上，眼中空洞里泄出的祈求與抗拒仿佛一把鋼刀，將她的心狠狠地刮磨凌遲。

    陸云初站起來，試圖朝他靠近，剛剛靠近一點，就見聞?wù)款澏兜梅雀罅?，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了?/br>
    她連忙后退：“我不過來！我不過來！對不起?！?/br>
    說完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惱恨自己無用，在這個時候腦子一片亂麻，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她的靠近真的會讓聞?wù)扛纯?，那么她看著聞?wù)客纯?，卻只能選擇離開。

    陸云初轉(zhuǎn)身，咬緊牙關(guān)，推著自己往外走。

    剛剛邁出一步，裙角忽然被人扯住。

    她回頭，聞?wù)颗吭诘厣?，蒼白的手緊緊地拽住了她的裙角。

    這是第一次，他向她伸出了手。

    陸云初毫不猶豫地回頭跪在地上，緊緊抱住了聞?wù)俊?/br>
    她用手掌輕撫他的背部，將額頭緊緊抵在他的頭頂，不斷地呼喚著他的名字，試圖用自己的擁抱撫平他的疼痛，希望自己能分擔(dān)他的疼痛。

    聞?wù)繙喩斫噶死浜?，像從水里剛剛撈出來一樣，他的衣擺上還沾有穢物，狼狽至極。

    但陸云初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就這樣抱著他，長長久久地抱著他，愿意同他一同融入這黑暗之中。

    這個擁抱無關(guān)情愛，卻力量萬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過了很久，疼痛終于消弭。

    聞?wù)刻鹗直?，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回抱了她。

    第17章 生滾魚片粥

    陸云初輕柔地抱著聞?wù)?，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他的顫抖在漸漸平息。

    他的呼吸變得緩慢，極輕，似是脫力。

    陸云初把下巴從他的發(fā)頂挪開，借著月光，輕輕地捋了一下他被冷汗沾濕了的額發(fā)。

    氣息微弱的聞?wù)客蝗粍×业仡澙趿艘幌?，想要從她懷里掙扎出去?/br>
    陸云初不懂他的想法，猶豫地松開手，對他輕聲道：“你別怕，聞?wù)?，是我?！?/br>
    聞?wù)恐刂氐卮⒘藥茁暎Φ匕褮庀⒎欧€(wěn)，顫栗的幅度漸緩，想要支撐著身子坐起來。

    陸云初環(huán)抱他的姿勢還沒徹底撤去，于是他的后背便碰到了她的手。

    他又嚇了一跳，像空中突然炸開一道驚雷，劈得他渾身一顫，下意識把腦袋埋在胸口。

    陸云初沒見過他這么畏縮的模樣，再一次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接近呢喃：“聞?wù)俊?/br>
    聞?wù)磕X袋輕微地歪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從喧鬧中捕捉一道聲音。

    他額前的汗珠順著烏發(fā)滴落在地，迷茫地抬頭看向陸云初。

    陸云初從沒見過他這么狼狽過，哪怕是初見那天，渾身是血的他被自己救下來時，也沒有對痛楚流露出絲毫的反應(yīng)，是麻木而空洞的。

    可如今的他像一個溺水的人，眼里充滿了絕望和痛楚，隔著一層厚厚的水霧，狼狽、破碎。

    陸云初沒有不耐煩，將手放下，努力對他擠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聞?wù)垦劾锏幕薨禎u漸散去，他眨眨眼，汗水浸潤睫毛，滑落在眼角，刺痛了他的眼，以至于他的眼角有些泛紅。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藉，再看看神態(tài)體面的陸云初和她被自己蹭亂的衣裳，惶惶地垂下頭。

    陸云初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發(fā)頂，就像他曾經(jīng)對她做過的那樣。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br>
    他發(fā)頂?shù)陌l(fā)絲冰涼，讓人忍不住多停留，帶給他一絲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