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顧嬋在他胸前輕輕推了一把,她當然知道這是說笑。 若是將來真有機會查一查,也就是說那是韓拓已回到京師,他所圖謀的大事已成。 其實,顧嬋從未想過韓拓會不能成事。前世沒有顧楓的幫忙,他都能攻下京師,登上帝位。今生有了顧楓,豈不更是如虎添翼。 想到此處,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重生回到的是十二歲,也就是說十二歲前的事情,部分前世今生,只發(fā)生過一次。 打個比方,如果十二歲后的事情是兩條重復卻又不盡相同的絲線,十二歲前則從來只有一根。 那么,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在小時候被韓拓撿到過…… 以他現(xiàn)在的說法,雖然并沒完全把顧嬋的孩子話當真,卻一直記得這件事…… 那為什么前世見面時好像根本不認識自己似的? 顧嬋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般明白什么叫做百爪撓心。 她真想問問前世那個韓拓,到底對自己存了什么心。 可惜,她回不去前世,現(xiàn)在這個韓拓也沒有前世的記憶,這注定是個不解之謎。 啊,也不全是。 “王爺,”顧嬋靈機一動,抓著韓拓衣襟問道,“王爺為什么一直把我的珠花隨身攜帶?” 顧嬋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在那客棧里,他從荷包里掏出珠花遞給她。 “咳,誰說一直帶著了?”韓拓自是不承認的。 “明明就是一直帶著的,不然那么巧,偏在遇到我那次,才出門時把珠花裝進荷包?而且你又不是從幽州王府里出來,你是從戰(zhàn)場直接回京師,從京師出來才遇到我的?!?/br> 有個聰明的妻子到底好還是不好? 在這件事情上便能看出分曉。 韓拓寧愿顧嬋永遠懵懵懂懂,也好過靈光一現(xiàn)的句句緊逼。 這個問題他不能答。 因為怎么答都不對。 若說他對一個五歲孩子的許諾當真,一直惦記著,一直等著她長大,那他成了什么人?不光可笑,還可怖。 可,若是說沒有,顧嬋定然是要不高興的。 “嗯,可不就是巧合么?!彼荒軓姄蔚?,“說明我們緣分深厚,要不然怎么能成夫妻呢,對不對?” 說完這話,也不待顧嬋做出反應,便直接將話題轉(zhuǎn)換。 “我想和你說說潼林與依蘭的事情?!?/br> 顧嬋正笑得促狹,聽他這樣一說,那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 經(jīng)過生孩子的“鬼門關(guān)”,她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第一百零四章 103.102.101.5 “王爺希望潼林如何應對此事?”顧嬋問道。 韓拓不答反問:“璨璨怎樣想的?” “依蘭是個好姑娘,而且又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潼林與她成親我贊成還來不及??墒乾F(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會愿意嫁給潼林嗎?” 一個是同胞雙生的親弟弟,一個是有救命之恩的好友,顧嬋當然希望他們都能獲得美滿的姻緣,就像她自己和韓拓這樣。 顧楓信中寫了,為了讓韓啟不懷疑,也為了能掌控住那部分不服他的軍士,他愿意娶傅依蘭,哪怕只是權(quán)宜之計亦無妨。 但,傅依蘭不知道實情,她會怎樣看顧楓的行為?就算被韓啟逼迫著嫁了,她又能心甘情愿,與顧楓好好過日子嗎? 怎樣看,這都不會是一個好的開頭。 顧嬋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講了出來,末了低眉斂目道:“王爺,我是否太感情用事?如果王爺覺得他們成親勢在必行的話,我不會反對的,畢竟事關(guān)緊要,還是以王爺大事為重?!?/br> 韓拓聞言,沉默不語,手指在顧嬋肩頭輕輕滑動,好半晌才嘆息道:“璨璨,我未曾同你講過安國公世子的事情,對么?” 顧嬋“嗯”了一聲。 “我十歲那年,第一次進軍中歷練,便是跟隨安國公抵抗韃靼軍隊入侵。那時幽州衛(wèi)的主帥還是安國公,當時安國公世子剛滿十六歲,但因自幼跟隨父親在軍營中長大,已經(jīng)十分老練精干,任職從五品的鎮(zhèn)撫。父皇名義上是把我交托給安國公,但實際上是傅寧一直將我?guī)г谏磉?,負責教導我的各種事宜。有一次,我們戰(zhàn)勝了韃靼偷入邊境的一小股軍隊,在回營地途中,卻遇到大.波刺客偷襲。當時傅寧帶出來的只有不到一千人,數(shù)量不到刺客隊伍的一半,自是不敵,只能一路抵抗一路后退。半途里我腿上受了傷,行動不便,那時隨從的兵士已死傷大半,傅寧將我藏在山洞里,而他帶著余下的士兵在外面引誘敵軍至之前布置下的陷阱處。他最后成功了,但自己也身受重傷,在安國公帶援軍趕到之前便……沒了……” 韓拓說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他稍事停頓,平復情緒后,又繼續(xù)道:“有時我也會自責,如果當時再能干一些,或許傅寧便不是如此下場……總之,從那之后,我便明白了戰(zhàn)場上生死相博的殘酷,知道若要求生,要立于不敗之地,便唯有讓自己更加強大……也是從那時起,我便將安國公一家人視作除父皇外最親近的人,依蘭就像我自己的meimei一樣,如非萬不得已,沒得選擇,我也不愿委屈她。對潼林也是一樣。我知道潼林現(xiàn)在為我做的事情非常危險,但當時我身邊能夠信任,又適合取信與太后與韓啟的,便也只有他了,不然……” “我知道,”顧嬋打斷他,“王爺,潼林他從小就崇拜你,能得你這般信任與看重,他歡喜還來不及?!?/br> 雖然顧楓此時的處境猶如懸崖上走鋼絲的雜技人,稍有不甚便有性命之憂,但前世他一向安穩(wěn)無憂,結(jié)局卻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顧嬋從顧楓第一次提及要投入韓拓軍中時的想法至今未變,至少他再不用因為守城之事與韓拓兵戎相見,最后戰(zhàn)死。 她不可能絲毫不擔心顧楓,但,她也相信顧楓的聰明能干,輕易不會暴露身份,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 根據(jù)韓拓適才的話,顧嬋推測道:“所以,王爺是打算讓潼林拒絕嗎?” “嗯,你說自己感情用事,我何嘗不會呢?雖然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潼林答應皇上的要求,迎娶依蘭,再順理成章地將那些軍士安撫下來。但,我真的不愿走這一步。所以,我打算讓潼林先與安國公商議,讓安國公想辦法將那些軍士勸服。” “王爺?shù)囊馑际恰瓕⒚孛芨嬖V安國公嗎?”顧嬋驚訝道。 韓拓立刻解釋道:“不,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br> 知道的人多了,秘密也就不能再成為秘密。 韓拓的秘密,卻是事關(guān)生死,容不得泄露。 “我不是不信任安國公,但事關(guān)生死,而且,現(xiàn)在我不是一個人,有你,還有孩子,我不能輕易冒這個險。所以,潼林得在不講出實情的情況下,想辦法說服安國公?!?/br> 韓拓將顧嬋抱得更緊些,沒有嘗過有妻有子的溫馨便罷了,如今他嘗過,便是分毫也不能忍受失去他們的日子,光是想象已令他心痛不已,所以這種事決不能發(fā)生。 天亮后,韓拓給顧楓回了信。 然而,事情完全沒能按照他的預料發(fā)展。 最開始時,那些兵士只是暗中與安國公聯(lián)絡交涉,還未置于完全公開化。 安國公多年前便將軍權(quán)交還朝廷,當時便有自保之意,如今年事漸高,自是更無意愿涉足各種糾紛。 他并非不知道有些人暗地里議論顧楓背叛韓拓之事,甚至那些不服于顧楓的士兵也將此事當做其中一個原因——不愿接受一個叛徒的統(tǒng)領(lǐng)。 但,安國公的想法卻與他們不同。 在他看來,顧楓是否背叛過韓拓,并不能成為他是否適合做幽州衛(wèi)主帥的依據(jù)。 換句話說,只要顧楓有足夠的能力,只要皇帝肯認,那么他因何得到主帥的位子根本不重要。 說到底,道理上來說,不止是軍隊,還有所有的臣民,都是屬于皇帝的,除非你打算造反,不然便不要與皇帝對著干。 安國公當然不打算造反,他也看不出那些舊部有何人是打算造反的,只不過是一時激憤而已。 他勸誡眾人:若還愿留在軍中,便安心跟從,切莫生事。若不然,便解甲歸田,未必不是一條好出路。 可是,仍舊有人不聽勸,一紙奏折便將此事捅到韓啟跟前。 奏折上當然不會講所謂叛變之事,列舉出彈劾顧楓的原因無非是他年紀輕,經(jīng)驗淺,便是真正出戰(zhàn)的次數(shù)也不過兩次,根本沒有資格做軍隊統(tǒng)帥。 這奏折么,其實講得在理,但,好巧不巧,偏偏捅了韓啟的馬蜂窩。 身為皇帝,韓啟也是絕對的——“年紀輕,經(jīng)驗淺”。 所以,他當然不會認同奏折上的道理。 事實上,韓啟不單不認同,還非常反感。 從他登基以來,可沒少受那些“年紀大,經(jīng)驗深”的老臣子刁難,更有些人仗著是兩朝元老,從前深得元和帝重用,干涉甚至反對他的種種決定。 少年人,尤其是韓啟這種從來沒經(jīng)過風浪的少年人,往往最是自信心膨脹,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 他登基后,起先還尊重老臣子,表面上肯請教他們——事后聽不聽另說。 到后來,韓啟連這份面子上的尊重都懶得裝,他強硬地下旨命令幾個位高權(quán)重的老臣告老還鄉(xiāng),轉(zhuǎn)而將那位置上換了自己的心腹——全都是年紀輕、經(jīng)驗淺,卻與他同聲同氣的。 所以,那封奏折在韓啟眼中,根本不是彈劾顧楓,而是指著他韓啟的鼻子罵:昏君,你想的做的全都錯了!蠢貨!你都不配做皇帝! 收到奏折的第二天,韓啟便頒下圣旨,給顧楓和傅依蘭賜婚。 至于婚期,則是三日后。 顧楓收到韓拓回信時,已經(jīng)穿起了新郎服,正準備出門迎新娘。 草草將信讀了一遍,除了感嘆姐夫仁心重情義外,心中便只有nongnong的無奈。 顧楓還記得上次傅依蘭對自己刀劍相向,大聲斥責的模樣,既然不能讓她知道真相,也就可以想象婚后兩個人會相處成何等模樣。 婚事辦得極為隆重,然而當事人卻沒一個感到喜意。 傅依蘭便罷了,新娘子有蓋頭擋著看不到臉,她無需作偽。 顧楓可慘了,明明不情愿,還得在臉上擺出一副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的表情來應酬賓朋。 還好,作為新郎官,太過歡喜便容易喝醉,醉了酒便由小廝一左一右架著,送回了洞房。 傅依蘭從凈房洗漱出來時,一眼就看到穿著喜袍的顧楓四仰八叉的躺在婚床上。 床前站著四個丫鬟,兩個是她自己從家里帶來的,兩個則是顧家原來伺候顧楓的。 “你們都下去吧?!备狄捞m從其中一人手上接過醒酒湯,“我來伺候姑爺,哦,不,是三爺?!?/br> 婚事辦得急促,來不及回京,便是在幽州舉行。 顧景吾在幽州做布政使時買下的院落仍在,顧楓平時便住在此處,新房便也設這里。 因此,傅依蘭從今日起便是這院落的主母了,她自己的兩個丫鬟不必說,顧楓的那兩個丫鬟也十分聽話,一起低頭退出新房。 “哎,你還聽得見嗎?聽得見就起來把醒酒湯喝了吧?!彼焕洳粺岬卣f道。 顧楓躺在床上,紅著臉,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似乎睡得很沉。 “哎,姓顧的,你醒醒,我有話跟你說?!备狄捞m上手推了他一把。 顧楓依然沒有反應。 傅依蘭原本尚算正常的面色瞬間變得冷硬起來,她重重地將描金紅碗擲在桌上,轉(zhuǎn)身回到床邊時,已從袖口滑出一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