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身居高位卻不驕不躁,待人溫和有禮,疼惜妻子兒女,不好女色沒有納妾…… 呵,若不是親眼見到的,怕是旁人講起她都不會相信世上真有這么一個人。 雨大如瓢潑,鄭氏透過水簾模模糊糊見到個男人撐著傘站在后門外。 她打起紙傘迎過去,待到近前才發(fā)覺不妥。 那人身穿青水緯羅直身,腳踩粉頭皂靴,腰間還掛著羊脂白玉佩,鄭懷恩從來不會穿得這般講究。 鄭氏猶疑地止步。 那人卻已迎上前,一步一步靠近,油紙傘下露出尚算俊俏的臉孔來,只是肌rou松弛,眼下泛青黑,一見便知是縱欲過度。 鄭氏仿佛見鬼一般向后退。 那人緊跟上來,“數(shù)年不見,岳母竟認(rèn)不出小婿?” “李寶同,你不要胡說八道?!编嵤虾鹊?。 李同寶道:“岳母,當(dāng)年我們不是說好的,如果我從海外帶修羅花給你,你就將青青meimei嫁給我做小,我們還簽了字據(jù)。岳母怎么能出爾反爾,趁我出海未歸便將青青meimei帶走。不過岳母放心,我對青青meimei一片癡心,自然也會保護(hù)岳母,即便家鄉(xiāng)人人傳說岳母毒殺表叔,我亦不曾將我們之間的交易告訴別人。” 鄭氏反駁:“什么字據(jù),我何時同你立過字據(jù)?” 江同寶伸手入懷,似在掏取東西。 鄭氏失色道:“你……你不要捏造字據(jù),我只不過同你有過口頭約定……” 她話音才落,便有數(shù)名青衣衙役從門外沖進(jìn),兩人將她雙臂向后押住,其余人等快速跑向她居住的房間。 江憐南正在屋內(nèi)繡著荷包上的花樣,數(shù)株青松,蒼翠挺拔,寄予著她無處宣泄的情感。 突然闖入的衙役驚得她扎了手,“你們做什么?” 他們動手翻箱倒柜,沒有人理她。 江憐南上去阻攔,被一人擒住押在一旁,只能眼睜睜看他們從角落的樟木箱里拿出一個破舊的剔紅木匣。 那些人得了木匣,連打開看一眼也不曾,便有人高喊:“找到了!” 接著,江憐南被人推跌在地上,額頭撞到石磚,眼前發(fā)黑,耳中卻清楚聽到有人道:“犯婦鄭氏,涉險五年前謀殺親夫,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捉拿歸案?!?/br> 作者有話要說:韓拓:據(jù)說我和媳婦才是主角,為啥戲份這么少。 某磐:可是我覺得你們今天表現(xiàn)都特好,你不覺得戲份貴精不貴多么? 韓拓:少廢話!快上我和媳婦的對手戲,聽說接下來有比親親勁爆的。 某磐:噓!不要劇透! ☆、第三十三章 5.02 雨接連下了幾日,從最初驅(qū)散暑熱的清爽漸漸轉(zhuǎn)變成陰濕的黏膩。 顧松撐著傘從寒山書院山門旁的筆墨鋪?zhàn)永镒叱鰜?,才要轉(zhuǎn)彎踏上上山的石階,突然有個穿竹青色衫子的姑娘撲過來,跌在他腳前。 “二少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br> 那姑娘抬起頭來,容顏姣好,臉上濕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顧松記得她,曾經(jīng)是meimei的伴讀,在他家中只待了極短的時間,短到他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她的母親是給自己母親下毒之人。 他冷冰冰問道:“我為什么要救她?” 江憐南不假思索道:“我娘……我娘她是被冤枉的,她沒有殺人?!?/br> 顧松冷哼道:“聽說是人贓并獲,怎會有冤?” “不是的!”江憐南喃喃道,“他們……他們栽贓嫁禍,那個盒子不是我們的……他們搜到后甚至沒打開看就說是罪證……” 顧松擰眉,側(cè)偏過頭。這不出奇,父親既然打算懲治下毒之人,自然會有施展手段的地方。 江憐南見他不說話,又連聲哀求道:“大牢的人要十兩銀才肯讓我去探望我娘。二少爺,求求你,借我一些銀兩,有了銀兩我還可以給我娘請訟師……” 叫他拿錢幫她請訟師,救想害自己親娘的人? 這姑娘好眉好貌,腦子卻不知道是怎么長的,這樣可笑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顧松不耐煩起來,抬腳便走。 江憐南撲上來,抱住他左腿,“二少爺,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我舅母說我娘會連累舅舅的前程,要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連家門都不準(zhǔn)我進(jìn)……我去府上,夫人和二姑娘都不肯見我……” 顧松道,“連你親舅舅都不管你,你又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 “因?yàn)椤贍?,你是最好心的……”江憐南仰著頭,既可憐又虔誠,“你還送我傷藥……” 顧松冷笑,“那瓶藥不過是潼林用剩的,跟吃剩的飯送到后巷喂小貓小狗沒有區(qū)別。我不會幫你,你也不要再來找我?!?/br> 他將衣擺從她手中抽出,不留情面地甩開她,大步踏上石階。 江憐南跪在地上,遙遙地看著顧松上山的背影,少年頎長俊逸的身影一如往昔…… 她無法將那冷漠而去的人與心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二少爺不是最斯文俊逸、心地良善嗎?怎么會任憑自己苦苦哀求,依然見死不救? 江憐南想起顧松說得最后那句話,原來自己和娘在他們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小貓小狗…… 她突然失控地笑了起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癡心妄想,還笑自己竟然傻到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少爺小姐們當(dāng)做朋友。 原來那么年過去,一切都還和當(dāng)初一樣。到最困難的時候,除了娘,沒有其他任何人會幫助她…… 江憐南最終還是籌措到銀兩。 不論世道如何,一個有些姿色的女子但凡立心要弄到一筆錢,從來都不愁門路。 江憐南用二十兩銀將自己賣進(jìn)了幽州最大的青樓,拿一半賣身錢打點(diǎn)給獄卒,終于見到了身在獄中的母親。 幾日不見,鄭氏已憔悴得不成人形,白色的囚衣上還沾著血跡,看得人觸目驚心。 獄卒走遠(yuǎn)了,江憐南依舊十分小心,輕聲問道:“娘,他們對你用刑了?” “我沒事?!编嵤系溃澳銇磉@里干什么?” “娘,訟師建議這種情況下,可說當(dāng)年是我誤將毒藥放入爹飲食中,反正那時我才九歲,根據(jù)大殷律例是不能入罪的。”江憐南把詢問得來的結(jié)論轉(zhuǎn)告鄭氏。 官府中人最是相互,以衙役那日行為來為母親開脫沒有贏面,倒不如鉆律例的空子。 鄭氏搖頭,她嘶啞著聲音道:“別傻了,你以為他們真的是為你爹翻案么,那是顧大人為自己妻子出氣呢。” 她看著江憐南目瞪口呆的樣子,心中仍是不甘,自己的女兒,論樣貌、論性情,哪一點(diǎn)輸給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貴女,偏偏生來命苦似黃連。 她其實(shí)早已想得明白,當(dāng)年之事早已結(jié)案,無端端怎會有人重查,怪只怪自己一時迷了心竅,生出貪念。如今罪有應(yīng)得,死不足惜,只可憐女兒從此孤身一人,再無人照應(yīng)。 鄭氏被判了斬立決,行刑那日,寧氏帶了顧嬋登西山,到碧云寺燒香還愿,祈求佛祖繼續(xù)庇佑一家人闔家安康。 待到中旬,顧楓如愿考入幽州衛(wèi),自此離開書院,投身軍營。 六月的第二場大雨在月底,暴雨傾盆的夜里,按察使章和浦全家遇害,唯有女兒章靜琴幸免于難。 顧嬋與寧氏一同前往幽州知府柳云升家中探望章靜琴,得救后她便暫居于此。 知府夫人劉氏親自陪著她們到西廂,章靜琴靜靜地躺在床上,雙頰深陷,目光呆滯。 顧嬋見到,險些沒落下淚來,“章靜琴,我來看你了?!彼兆≌蚂o琴的手,搖晃著,“你說句話呀。” 章靜琴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反應(yīng)。 “據(jù)說仵作收尸時發(fā)現(xiàn)她還有氣兒,當(dāng)時搖醒了,發(fā)瘋一樣喊著狐.妖殺人,暈過去再醒來便成了眼下這般,有人服侍著吃喝倒是能夠照常,就是不說話也不應(yīng)人,晚上整夜整夜瞪大著眼睛不肯睡,”劉氏嘆氣道,“大夫說是失魂癥,驚嚇過度所至?!?/br> “真是苦命的孩子?!睂幨系?,全家只剩她一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章和浦是獨(dú)子,族中無親,章靜琴的舅父趕來幽州出面辦理喪葬之事。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去,轉(zhuǎn)眼半月,兇手一直未曾落網(wǎng),章靜琴亦絲毫不見起色。 顧嬋每每見到她皆要落淚,好好地一個人,平日里最活潑、最愛說笑、最愛玩鬧,沒一刻肯靜下來,捂著她嘴仍要說個不停,怎么就變成如今這樣…… 中元節(jié)那晚,顧嬋和馮鸞得到章家舅父許可,帶章靜琴到北海放河燈,追祭枉死的親人 。 北海岸邊圍滿了人,盞盞河燈,小船一樣飄搖著順流而下,整條惠河里流光溢彩,仿若綴滿星子的銀河。 小孩子們最不知憂愁,盂.蘭.鬼.門大開的日子,仍然興高采烈舉著風(fēng)車跑來跑去,口中念念有詞: “放河燈,放河燈,燈在水中行,水中放光明,亡魂隨光到蓬瀛,過去早超升。 放河燈,放河燈,燈里常添油,心中無憂愁,心愿隨光上天庭,福壽永延留。 放河燈,放河燈,一年一盞燈,一燈一祈求,年年河燈水中流,家家保康寧?!?/br> 不知怎的,人群忽然sao動起來,遙遙聽見有人聲嘶力竭地喊:“……狐仙降世……”聲音中全是驚懼。 顧嬋和馮鸞一左一右護(hù)著章靜琴,身后跟著兩家的護(hù)院和丫鬟,隨著人潮跑動避禍。 但情況太混亂,漸漸還是被人.流沖散,到顧嬋再也跑不動,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身旁除了一直與她握著手的章靜琴,再見不到其他認(rèn)識的人。 人潮中有的人氣力大,腳程快,從后面趕超過來,還不忘大喊著提醒旁人:“狐仙追過來了!” 顧嬋從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別說跑,就是走也沒試過一次這般多路程,這時她雙腳全都酸軟了,抬起來時好像灌了鉛的棉花,舉步維艱。 這等情況,就算她自己一個人,也跑不贏什么狐仙,何況還拖著一個需人照料的章靜琴。 顧嬋猶豫不過數(shù)秒,靈機(jī)一動,拉著章靜琴躲進(jìn)小巷。 巷子里堆滿雜物,她把章靜琴哄進(jìn)水缸大的籮筐里蹲下,上面拿簸箕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根本看不出里面藏著個人。 安置好章靜琴,顧嬋四下里尋找自己可以藏身的地方。 巷子外的大街上突然安靜下來,靜得仿佛剛剛還在狂奔流竄的人.潮瞬間全部消失一般。 顧嬋吃驚地朝大街那邊看去,只見一道人影映在小巷的墻壁上,那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卻還能分辨出是女人的身形。 那影子漸漸移動,從僅有上半身,到加入腿腳,顯是人越來越近巷口。 顧嬋看得分明,那渾圓高聳的,應(yīng)當(dāng)是臀部的地方,竟然生著一條粗大的,高高翹起的尾巴。 她駭住了,雙腳如同被釘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然而,那影子卻未曾停過,顧嬋耳中已聽到腳步聲,甚至能清楚看到巷口露出一只紅色的繡鞋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顧嬋被不知從哪里伸來的手臂裹進(jìn)堅實(shí)的胸膛,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心中一松,身體癱軟下來,接著便被打橫抱著躍起,騰云駕霧似的,躍在半空,躍上房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