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和顧嶼年紀差不多的練習生根本沒必要留下來，他們尚未出道，也不像戚時和顧嶼有利益上的沖突，但這會兒，他們一個個簇擁在戚時左右，一副看好戲的目光看著顧嶼。

    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每天辛辛苦苦訓練到深夜依然出道機會渺茫，顧嶼只去《愛宴》賣了張臉，什么都不用做，立刻就爆了，這實在太不公平。

    他們羨慕，甚至嫉妒。

    至于是顧嶼賺的錢讓他們有機會簽公司免費受訓這件事，他們早就拋到了腦后。

    顧嶼默默盯著自己那位經(jīng)紀人：“我記記得很清楚，我簽的是五年的合同?！?/br>
    “你記錯了?！苯?jīng)紀人悠然自得地掏出一根煙，“顧嶼啊，你18歲那會就被公司簽了，這都好幾年過去了，你記不清很正常?！?/br>
    “是嗎？”

    “再說了，你也沒正經(jīng)上過幾年學吧，你能看懂合同？當時你就在合同上簽了個名字吧，哪條哪款寫的什么你能記得清嗎？”

    顧嶼終于明白對方這毫無根據(jù)的自信的來源——他以為自己沒腦子。

    不同于顧嶼上輩子在專業(yè)院校接受專業(yè)培訓、文化課也不錯的狀態(tài)，原主的確沒讀過幾年書，性格又有些畏縮懦弱，什么事都聽公司的，剛開始的時候也有不少粉絲罵公司罵他的經(jīng)紀人，一部接一部戲拍下來，粉絲們心也涼了，星遇這邊更是隨心所欲地折騰他。

    事實上，顧嶼沒猜錯。

    雖說他在《演技派》節(jié)目上展現(xiàn)出了很大的不同，可人的看法本就很難在一時之間扭轉(zhuǎn)，在星遇這群人眼里，顧嶼還是原來那個顧嶼。

    “我有原版的合同。”顧嶼突然出聲，不待經(jīng)紀人開口說些什么，他忽然猛拍桌子，那張就算被踢了也能保持平靜的臉忽然漲的通紅，聲音也有些嘶啞：“公司這么做是犯法的！”

    看著剛剛還老神在在等著誰來救的顧嶼突然一副慌亂的模樣，經(jīng)紀人更確定他沒什么后手，他對付這樣的顧嶼很有經(jīng)驗。

    當下，經(jīng)紀人從煙盒里抽了一根，別在顧嶼耳后：“法？顧嶼啊顧嶼，你以為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是吃素的？在這兒，我就是法，你就乖乖把15年的合約干滿，別想著跑的事兒?！?/br>
    顧嶼點點頭：“我明白了?！?/br>
    “這樣才聽話?！苯?jīng)紀人吐著煙圈，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然而下一秒，顧嶼突然舉起了手機，經(jīng)紀人清晰的聲音回響在房間里：“……在這兒，我就是法……”

    那邊已經(jīng)有人急不可耐要來搶顧嶼的手機，卻被顧嶼伸手擋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上傳過了，搶了也沒用?！?/br>
    當著一眾人的面，他對著手機“唰唰”連拍幾張自拍：“不趕緊拍，等會消腫了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那個踢顧嶼的練習生連忙沖戚時露出求救的神情。

    果然，幾秒鐘之后，顧嶼光禿禿的微博首頁忽然更新了一張照片。

    發(fā)現(xiàn)有新圖的時候，粉絲們還有些興奮，沒辦法，顧嶼實在是太懶了，《演技派》更了這么多期，他發(fā)微博的頻次屈指可數(shù)，上一條微博還停在link集體轉(zhuǎn)發(fā)檸檬衛(wèi)視假日盛典那會，粉絲們沒辦法，只能翻出古早的照片來回顧。

    奇怪的是，大概是被顧嶼最近的照片遮蔽了眼睛，再看過去那些審美古怪的大頭照，竟然有點可愛。

    但——看清圖片內(nèi)容的一瞬間，粉絲們頓時炸了！

    “臥槽！臥槽！”

    “這特么誰干的？”

    “毀我崽的臉等于謀我財害我命，昨天崽崽還和link全隊一起聚餐來著，今天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大概怕粉絲罵錯了人，顧嶼特意@了那個練習生的微博：“兄弟，好腿功?！?/br>
    招進這批練習生的時候，星遇娛樂為了展現(xiàn)“星遇家族”和諧向上的氣氛，特意讓已出道的愛豆和未出道的練習生們互相關(guān)注，顧嶼記性不錯，還記得對方的微博號。

    “臥槽！下手好狠！”

    “難怪我看到顧山芋右半邊臉有鞋印……顧山芋太慘了太慘了，《演技派》那么好的表現(xiàn)沒資源，戚時都蹭上男主了，還要被同公司的練習生拳打腳踢?！?/br>
    “微博里一片歲月靜好，居然會對前輩下這種狠手，簡直惡心吐了好嗎？”

    碰上自家偶像相關(guān)的事情，粉絲們的敏銳度堪比偵探，發(fā)絲大小的細節(jié)都能被他們清清楚楚揪出來，何況顧嶼拍照就是純直男畫風，美顏沒開，身后的墻壁和人影也被他拍進去好幾個。

    “星遇娛樂……臥槽，顧嶼是一對多！”

    “星遇怎么對顧嶼的心里沒點p數(shù)嗎？這公司資源不給拿人當搖錢樹，練習生都能打當紅偶像，想想我都快瘋了，顧嶼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過了好幾年嗎？”

    “楊景然、羅歐、岳聞……我記得以前顧嶼還發(fā)微博安利過他們呢?！?/br>
    粉絲們很快就翻出來，就算去年顧嶼演了一部爛片被罵翻了的時候，他依然在自己參加的節(jié)目上夸師弟們很厲害。還有很久之前的照片，畫面里的顧嶼笑得像個傻子，大臉懟在鏡頭最中間，他那群外表并不出色的“師弟們”反而一個個縮在他身后嘟嘴賣萌，看著比顧嶼還好看些。

    “簡直吐了……太惡心了，就這種人還想紅？”

    “別當愛豆吧，我看你腿功倒是可以找個牢坐一坐?！?/br>
    偶像這個行業(yè)本質(zhì)是一個造夢行業(yè)，粉絲們從偶像身上找到自己喜歡的人設(shè)，希望自己崇拜的偶像積極、熱血、青春又善良。

    從某種意義上說，顧嶼今天這條微博一發(fā)，星遇的練習生們很難在偶像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去了。

    粉絲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一樣沒有，尚未出道就注定偶像失格。

    “顧嶼你怎么能這樣，我不過就是……”

    “踢了我一腳？”顧嶼眉頭微挑，“怪我咯？”

    顧嶼看了眼時鐘，距離那通電話掛斷已經(jīng)快40分鐘了，他猜趙杭工作室那邊恐怕不會有人來了，畢竟電話那頭站著的是演藝圈最頂尖的人物，他只是一個小愛豆而已。

    可顧嶼一抬眼，門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正沖他輕輕鼓著掌：“剛來就看了一出好戲，你們公司可真有意思?！?/br>
    “嚴、嚴修？”

    “嚴影帝？”

    嚴修這張臉在整個娛樂圈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面對面見到真人，對星遇娛樂眾人而言還是第一次。

    放眼整個娛樂圈，他都是最低調(diào)的那一批，票房高，獎項穩(wěn)，又背靠趙杭工作室這棵大樹，他不僅不愁戲拍，隨便說一句話都可以改變在場眾人的命運。

    可眼下的嚴修，竟然一副和顧嶼很熟的樣子。

    “趙老師不在，我問過他了，他挺樂意你簽過來的?！?/br>
    嚴修是趙杭工作室唯一的簽約藝人，他口中的趙老師不可能是別人。

    顧嶼又是什么時候認識趙杭的？

    星遇娛樂眾人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問號，戚時更是瞪著雙眼，平日里茶里茶氣的表情這會都很難保持，他一會盯著顧嶼，一會又看著嚴修，面色又青又白。

    聯(lián)想到剛剛那通電話，嚴修提到的《驚鵲》和“他的新片”，媒體也報道過，趙杭導演和嚴修將又一次合作新片……

    那么，溫徹那個角色……

    “顧嶼他參演了趙杭導演的新電影？”

    不知誰忽然提了一句，現(xiàn)場頓時鴉雀無聲。

    顧嶼看向嚴修：“謝謝您?！?/br>
    “客氣什么？”嚴修笑了笑，“趙老師為溫徹這個角色都煩半個月了，一群人等著開機，可老師太固執(zhí)了，角色不合適他寧愿耗著，幸虧你來了，不然我得頭疼很久?！?/br>
    “趙杭導演的新片……我剛剛還說是爛片……”

    到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次要的了，關(guān)鍵是，顧嶼就要參演趙杭的新片了，即便他們祈禱趙杭這部電影撲出天際，可就憑借趙杭的影迷底盤，足夠顧嶼一飛沖天了。

    他的命怎么會這么好？

    此刻最難堪的還是戚時，他好不容易借著《演技派》的熱度接到了難得的男主資源，以為能就此壓過顧嶼的風頭。

    可顧嶼竟然能演趙杭的電影！

    戚時不由想起《愛豆盛宴》開播那時候，公司對他寄予厚望，顧嶼只是去湊數(shù)的，偏偏粉絲們只愛給顧嶼投票投錢，他好不容易靠炒cp吸了粉，顧嶼眼看著都flop到溝底了，現(xiàn)在能翻身不說，人人盼望的機會也被他抓在了手里。

    嚴修繞著房間轉(zhuǎn)了一圈，目光停在顧嶼經(jīng)紀人身上：“接下來我們聊聊……合同的事吧。”

    第18章 解約

    “嚴先生，顧嶼是我們公司的簽約藝人，您在圈子里有名氣有聲望，這種小事就不用參與了吧？”經(jīng)紀人苦笑道。

    嚴修挑了挑眉：“如果我偏要呢？”

    經(jīng)紀人還欲再說些什么，嚴修微微一笑：“剛剛我聽了不少貴公司從事違法犯罪活動的內(nèi)幕，我正好帶了兩位專家過來，不如先聽聽他們的意見？”

    嚴修話音剛落，房門又被輕輕扣響，進來了兩位西裝筆挺、個子不高的中年人，顧嶼對他們一點也不熟悉，倒是他那位經(jīng)紀人，從這兩人出現(xiàn)的瞬間便一副驚恐的表情。

    余蒙！曹越危！

    嚴修居然請來了這兩尊大神！

    余蒙和曹越危都是大名鼎鼎的律師，圈子里向來有余剃頭曹扒皮的說法，講的就是余蒙和曹越危擅長打合約官司，只要他們接手的單子，多多少少能從雇主身上扒一層皮下來。

    “這案子，有點太小了吧？”余蒙皺著眉，“你就為這個把我們找上了？”

    星遇這樣的三線小公司是不需要麻煩兩人出場的，余蒙當年打響名號的案子是幫一位天后從前東家解約，前東家要求的訴求全被駁回不說，天后甚至要回了自己大半歌曲的版權(quán)。

    如今那位天后依然是娛樂圈身價最高的富婆之一，靠的就是那些經(jīng)典曲目的版權(quán)。

    曹越危倒是接過兩家小公司的合約糾紛，結(jié)果更簡單——合約官司打完兩年不到，兩家公司相繼倒閉，從此徹底消失在了娛樂圈。

    接過顧嶼遞來的合同和錄音，余蒙這位大律師臉上也不由浮現(xiàn)一絲迷茫：“這家公司……沒有懂法的嗎？”

    “合同問題大嗎？”嚴修問。

    “不是合同本身的問題?！辈茉轿＝釉挼?，“cao作本身違法的話，深究合同上的條款也沒有必要。”

    “我們倆打過這么多場官司，就沒見過哪家公司膽大到直接改合同的?！庇嗝珊鋈豢聪蝾檸Z，“你想要多少錢？”

    顧嶼眨眨眼：“？”

    “除了篡改合同之外，合同的條款也有問題，五年間你為公司創(chuàng)造的經(jīng)濟收益和合約中規(guī)定的權(quán)利義務分配也不均等，這個案子我們接了，結(jié)束之后應該可以分到不少錢?！?/br>
    余蒙和曹越危一人一句，說到后來，經(jīng)紀人慘白著一張臉，汗越流越多，只能磕磕巴巴解釋：“沒有，沒改合同，就是嚇唬嚇唬他……”

    經(jīng)紀人緊張得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顧嶼才明白了原委——什么法律顧問什么15年合同一開始就不存在，是編來嚇唬他騙他簽合約的。

    “是這樣啊?！庇嗝牲c了點頭，“那就屬于詐騙的范疇，我的雇主因此蒙受了精神傷害和經(jīng)濟損失，他的名譽權(quán)也因為貴公司的不作為大受損害。這樣吧，今天先把解約的事談妥了，損害的具體數(shù)字過兩天我們會給貴公司列一個清單?！?/br>
    解約的事星遇娛樂當然還是不樂意，《演技派》產(chǎn)生的反響和link合體時的網(wǎng)絡風向足以證明顧嶼的價值，何況顧嶼還要參演趙杭導演的新電影，這樣的潛力整個星遇都找不出第二個。

    可他們沒有任何攔住顧嶼的理由，只能提前在解約合同上簽了字，否則以余蒙和曹越危的本事，公司只會損失更多。

    看著顧嶼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個練習生忽然小聲道：“咱們要是對顧嶼稍微好點，會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戚時冷冷瞪了一眼。戚時向來在公司展現(xiàn)溫潤和善的一面，練習生很少見他這么強烈的情緒，當下連話都不敢多說了。

    他們心里也都清楚，這個話題是個偽命題，從《愛豆盛宴》開播到現(xiàn)在，他們這一群人一直趴在顧嶼身上吸血，所謂的假設(shè)，只是對不能再吸血的迷茫而已。

    直到現(xiàn)在他們才發(fā)現(xiàn)，顧嶼離了星遇照樣可以過得很好，可星遇少了顧嶼還剩下什么，他們難道指望著戚時給他們喂資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