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時間,室內(nèi)安靜了幾秒。 完顏烈似乎好笑一般,身子往后仰了過去,緊接著轉(zhuǎn)頭盯著殷訣清說道:“原來吹寒公子早就料到這一刻,莫非這一場聯(lián)姻也不過是對我北戎的一場欺弄不成?” 沒有人說話,越湛抿著唇,心里卻在計較究竟是選擇繼續(xù)相信陸見微的話,還是繼續(xù)和北戎的聯(lián)姻。 完顏烈對陸見微沒有感情,最多也不過是對美人的占有欲,可是這點占有欲有時候也會在一些時候發(fā)揮最不可抵擋的作用。 而陸見微的承諾更是可憐,只是一句話的承諾,能有多少實在的東西在里面? 越湛是不相信的。 殷訣清手指摩挲著茶杯,半晌沒有說話,燭光搖晃曳曳閃爍在他身上。 觀言抿著唇站在一邊,自覺自己太沖動了些,卻也沒有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不如將裕和公主請過來一道說上一說,你們?nèi)羰且磺鹬研趴诖泣S,本王公可不就太冤了些?!?/br> 完顏烈收回自己的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殷訣清又咳了起來,臉色白得嚇人,只有燭光色彩在他臉上多添幾分柔光。 等他氣息稍平,就聽他說:“也好。” “去請陸小姐過來吧?!?/br> 觀言看他臉色依舊如常,應(yīng)聲:“是?!?/br> 隨即轉(zhuǎn)身走出掀瀾軒。 ...... . 陸見微走進掀瀾軒,屋內(nèi)三人分別坐在房間三處。 殷訣清還坐在棋盤前并不理會門口弄出的動靜,陸見微頓了一瞬,徑自走到他身邊。 “吹寒公子?!?/br> 陸見微出聲。 她披著那日殷訣清讓觀言去為她尋來的披風(fēng),墨色與她素白一張臉對比,更襯得她模樣可憐。 殷訣清落下一子,抬頭,“既然陸小姐也已經(jīng)到了,烈王公可以問了?!?/br> 完顏烈倒也不急,輕笑著,“吹寒公子就這么自信么?” “是與不是烈王公問過便是了,與我自信又有何干系?” “裕和公主?!?/br> 陸見微低頭笑,“烈王公安好?!?/br> 完顏烈:“公主喜歡吹寒公子?” 陸見微怔愣了下,失笑,“難道不夠明顯么?” “公主是要同我北戎和親的。” “唔,”陸見微猶豫了一下,“吹寒公子那么厲害,當(dāng)然有辦法讓我不去北戎的?!?/br> 陸見微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讓越湛和殷訣清都看向她,陸見微眉眼彎彎,側(cè)頭對上殷訣清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難道不是么?” 語氣那么無辜,從殷訣清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她柔軟如嬰兒的下巴線條。 殷訣清垂了垂眼瞼,“是。” 完顏烈走近了幾步,冷笑,“她不愿意聯(lián)姻而選擇投靠你,就是喜歡你么?” “倒是沒有想到,吹寒公子居然這般自耽?!?/br> 殷訣清輕笑,要起身,卻沒想到身體驟然軟了下去,要不是身邊的陸見微及時拉著他,怕是就要伏在棋案上了。 觀語很快走上來,從身上的藥瓶倒出一顆藥喂在殷訣清嘴里,剛剛看著還沒什么異常的人,再看就已經(jīng)冷汗淋淋。 殷訣清咬著唇,眼睛緊閉著,眉梢蹙在一起,發(fā)林間在燭光下看得見水光。 陸見微手指攥緊,蹲下身用手帕給殷訣清擦汗,卻被殷訣清揮開。 男人的面龐已經(jīng)被汗打濕,剛剛的動作也是閉著眼無意識的,陸見微抿了抿唇,將手里的手帕交給了觀語。 觀語接過手帕,小聲說了句,“謝謝?!?/br> 陸見微笑著,看著他動作。 給殷訣清擦汗的過程如同一場打斗,陸見微在一旁看著都有些心驚膽顫。 殷訣清犯病的時候是不讓人在旁邊的,因為會誤傷。 他那頭黑白相間的長發(fā),并非是生病的原因,反而是為了治病。 當(dāng)他還是孩童的時候,身體免疫力過于弱,只好通過一些外力來增強抵抗力。 給他傳輸內(nèi)力就是一個方法。 靜安寺主持和殷訣清父親兩個人的內(nèi)力都給了一個當(dāng)時還只是幼兒的殷訣清,因為內(nèi)力過于雄厚并不是他那個年紀(jì)所能擁有的,這才讓他的頭發(fā)變成了黑白相間。 完顏烈看著殷訣清這副模樣,皺著眉撇開了自己的視線,又見越湛正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勾唇笑,“怎么?越將軍這么看著我,好像我要動手一樣。” 越湛扯了扯唇,“你不會么?” “笑話,”完顏烈掀了掀自己的衣擺,坐在了凳子上,“本王公從來不做這么陰險的事情?!?/br> 說著,他還看向陸見微,“裕和公主說呢?” 陸見微反應(yīng)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完顏烈叫的人是自己,眨了眨眼睛,“嗯?” “越將軍懷疑我會在此刻動手,這么不信任本王公,可對于我們的合作很不利啊?!?/br> 陸見微低聲笑了一瞬,“越將軍只是說笑,他不是也坐在位置上沒有動作么?” 越湛確實沒有動,在陸見微進來之后,甚至表情也沒有多少變化,低著頭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緒。 陸見微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距離殷訣清最近的一支蠟燭。 安靜室內(nèi)隱約聽得到男人忍痛的悶哼聲,像是痛到極致了才發(fā)出那樣嗚咽的聲音。 陸見微初初聽到這樣的聲音,只覺得心口好像被壓住了一樣,有些說不太清楚的感覺。 過了不知道多久,才聽到男人虛弱平緩的呼吸聲。 陸見微猶豫了幾秒,“吹寒公子今日大約也沒有力氣要談合作了,兩位不若先回去?” 語氣是疑問的,姿態(tài)卻已經(jīng)擺出了請的手勢。 越湛和完顏烈各自看了一眼即使是這么狼狽,依然不減風(fēng)采的殷訣清。 完顏烈撩起衣袍,先行走了出去,路過陸見微的時候,低眸看著她絕色的面容,嗓音攜著笑,“裕和公主當(dāng)真不考慮做我的王后么?” 陸見微歪了歪頭,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越湛,笑瞇瞇地表明心意,“實在是沒辦法呢,我可太喜歡吹寒公子了?!?/br> 不管別人怎么想她的轉(zhuǎn)變,她總不能先一步露出自己真實的目的。 至于她為什么喜歡殷訣清,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為什么現(xiàn)在才開始行動—— 她甚至不需要說什么,就已經(jīng)被心態(tài)活動豐富的人賦予十足的意義。 越湛經(jīng)過她,目光猶帶幾分寒意,“你最好祈禱自己能救醒聽楓,不然——” 話未說盡,他沒有再看陸見微,提步走了出去。 陸見微垂了垂眼瞼,輕笑半刻。 ...... . 燭光下,殷訣清的睫毛顫了顫,才睜開眼,正對上陸見微黑白分明的雙眸,干干凈凈,似乎一泓潭水。 見他只是目光看著自己,卻沒有動作,陸見微又湊近了幾分。 “吹寒公子在想什么?” 殷訣清躺在床上,表情平淡地移開自己的目光。 “如今是什么時辰了?” 嗓音喑啞,有幾分撕裂。 陸見微“唔”了一聲,“丑時?!?/br> “陸小姐怎么不去休息?” “當(dāng)然是想親眼看著你醒來啊?!?/br> 她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讓殷訣清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一個蠢問題。 他靜了一會兒,想起身,身上卻還是軟綿綿沒有力氣。 陸見微打算站起來,可蹲著的時間太長了,反而撲在了殷訣清的身上。 唇上一閃而過的觸感讓她微怔了下,眸光下移四目相對,“我?!?/br> 她抿了抿唇,反而笑了,“腳麻了。” 殷訣清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緒,動作也沒有,陸見微有些無措,但是很快就直起腰扶殷訣清坐起來。 動作自然,倒也看不出那幾分無措。 “陸小姐,”殷訣清的嗓音依舊沙啞,目光清正,“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為什么不必?” 殷訣清:“我會保證你平安?!?/br> 陸見微坐在床側(cè)看著他蒼白干裂的唇,走到桌前給他倒水,“我留在你身邊也不是完全為了活著?!?/br> “陸小姐,你不喜歡我的。” “你又怎么知道?” “那你為什么喜歡我?” “吹寒公子討厭我么?” 殷訣清抬眸,眸光閃過幾分晦暗,又淡淡垂下眼瞼,“沒有?!?/br> “你看,就算是我害得皇后那般模樣吹寒公子也不討厭我,那么是不是,以后喜歡我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殷訣清這才眸光清醒地瞥了她一眼,嗤笑一聲,“詭辯?!?/br> 窗外適時傳來觀言的聲音,“公子醒了么?” 殷訣清皺了皺眉,“嗯,進來罷。” 觀言走進來,將手里端著的藥放在桌上,“這是剛剛熬好的藥?!?/br> “嗯?!?/br> 殷訣清端起來,閉著眼喝了下去,放下藥碗才說:“帶陸小姐回去休息。” 觀言:“是。” 似乎覺得不夠,他還補充了一句。 “陸小姐可以出府游玩,這里不會干涉你的行動,掀瀾軒太安靜了些,陸小姐應(yīng)當(dāng)也不喜歡。” 言外之意,盡量別在他面前晃悠。 陸見微手指攥緊,殷訣清的毫無所動讓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感到無措了。 不管是她蹲在這里這么長時間,還是剛剛一觸即離的吻,甚至是她的表白。 殷訣清的表現(xiàn)都平靜得好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正常情況下。 一個男人在聽到女孩兒的表白甚至示好,就算是內(nèi)心并不喜歡,可還是會有憐惜在。 就算不是憐惜,也不是這樣無動于衷的表情。 好像在看一個寡淡無味的表演。 陸見微甚至懷疑,殷訣清不僅覺得寡淡無味,而且覺得她就是一個愚蠢而不自知還擅自賣弄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