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見微默了一瞬,忍不住細細看他的表情,可他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怖。 半晌,她低頭輕笑出聲,“都已經(jīng)這般來了,難道還不夠明顯么?” 殷訣清放下捻在手里的棋子,眸光清冽瞥向她,唇角微揚,“怎么?澄之沒有告訴你,你是為何要被送去戎國嗎?” 澄之是越湛的字。 陸見微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低頭笑了半瞬,“不正是吹寒公子的真情獻意么?” 殷訣清動作頓了頓,回過頭,之后再次拿起一枚棋子,恰有微淡月光從烏云中透出幾分/身線,落在殷訣清的面頰上,照得剔透。 “既然知道,還要過來尋我?” 似乎是有了些興趣,他再次落下一枚棋子之后就站起了身,目光轉(zhuǎn)向欲開的白曇,欣長身姿立于亭間,十分俊美清貴。 “人在生死一線的時候,總還是想賭一把的,不是么?”陸見微漠漠地笑,眉梢溫涼,“早知道吹寒公子對皇后情深義重,如今華朝不過是將將成立,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這么急迫聯(lián)姻才是,想必,我這次聯(lián)姻也是為了皇后吧?!?/br> 這也是原劇情中出現(xiàn)過情節(jié),只不過當(dāng)時的陸見微被蒙在鼓里。 殷訣清意外地望向她,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想到這里,可他也不過是笑笑,笑容十分平淡,看著她的表情并沒有多少輕視,又或者說,他根本懶得輕視她。 “陸小姐都知道了,還過來找我,莫非是對我心有期許么?” “不是期許,只是一個交換。” 陸見微依舊笑著,只是淺薄笑容看起來更接近于面無表情,看不出什么實在的笑意。 “就看吹寒公子愿不愿意接受了?!?/br> 原本看她過來,還以為會說些什么,原來也不過是交換。 陸見微還有什么籌碼呢? 殷訣清興致缺缺,抬了抬眼皮,手指置于身前,一只手指劃過衣錦,帶出幾分聲響,在庭院內(nèi)聽得清楚。 一直立在亭柱旁的小廝在看到他站起身,就拿著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沒有興趣,陸小姐還是回去吧?!?/br> 低咳了幾聲,他順了順氣息,不再開口。 他的聲音其實很悅耳,如同撥弄琴弦的余音繞梁,可聲帶有些損毀,以至于整體聽起來很沙啞。 但也很好聽,低低啞啞的,迎合著夜里如水秋風(fēng),滲透了涼意。 陸見微抿唇,心口突然被壓了一下,嘴角卻扯出笑,手指攥成細細的拳頭,頓了下,她出聲,“如果我說,我可以治好陸聽楓呢?” 殷訣清果然腳步微頓,跳躍燭光下映出他一張俊美的面龐,透著幾分冷,還沒說什么,就有一個人影從屋頂而落。 人影勁瘦有力,至陸見微面前才停下,緊接著便是冷冽入骨的聲音,“你能治好聽楓?” 越湛一只手捏著她的下巴,眸光審視著她,似乎是在考究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殷訣清沒有動,甚至表情也沒有變過一分一毫,看了眼兩人對峙,低眉淺笑半瞬,轉(zhuǎn)身走到了棋盤前。 陸見微扭頭避開了越湛的手,后退了一步,好聽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刻薄,“沒想到神武大將軍居然還有偷聽的愛好?!?/br> 越湛眸光未變,“你剛剛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陸見微看向殷訣清,他已經(jīng)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下棋的動作行云流水,對于他們的爭執(zhí)毫無所動。 等陸見微的視線放在他身上久了,連同越湛都看向他,他才落下一子,反問道:“不知道陸小姐的交換條件是什么?” 陸見微手心已經(jīng)出了汗,稍放松了些虛虛握著,彎眉輕笑,“我的條件——” 她頓了下,在萬籟俱寂中開口。 “我要留在你身邊?!?/br> 還不等殷訣清說什么,之前站在亭柱旁的小廝已經(jīng)上前一步厲聲駁斥道:“陸小姐莫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在我家公子面前說這些話?” 殷訣清淡聲,“觀言?!?/br> 雖然是制止,卻沒有多少責(zé)怪的意思。 他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大氅,又低咳了幾聲,才道:“陸小姐,我身邊并不缺人伺候?!?/br> 陸見微心底的弦繃緊,抿唇,“吹寒公子,我不是要做你的侍女?!?/br> 越湛一直等著殷訣清說話,心里雖然著急救陸聽楓,卻也沒有在這個時候開口說什么。 世人多少知道些吹寒公子的風(fēng)流韻事,也都是關(guān)于敏秀皇后的。 可是在越湛看來,卻絲毫不覺得殷訣清是真的多么喜歡陸聽楓。 即使是—— 殷訣清將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的地下帝國,在陸聽楓登上后位拱手贈予。 多少人贊嘆他的癡情,只覺得他淡漠表情下,不知是如何的肝腸寸斷。 可越湛總覺得,面前的人,未必會有那么深的感情,你看他現(xiàn)在的表情,那么平靜,看不出絲毫對心上人的緊張。 越湛抿著唇,突然涌出一股煩躁。 陸見微既然早就知道怎么救醒陸聽楓,卻還甘愿在冷宮里呆三年,究竟是為什么? 他想不通,但是現(xiàn)在也沒有時間讓他想通,他只想讓陸見微快點說到底怎么樣才能救醒陸聽楓。 殷訣清才有了些興致,身形如影,一瞬間就到了陸見微面前,他垂了垂眼瞼,睨著她絕色的臉龐,一只手指撫上她的下頜,動作輕柔而細膩。 “想留在我身邊,卻不是做侍女。” 他似乎是在喃喃,又好像是在問陸見微。 微微低著眉的模樣多了幾分清雋秀氣,手指在微薄月光下格外剔透,似薄冰,涼得徹骨。 “那么,你想成為什么?” 末了,他問道,眸中還有幾分認真。 陸見微抬起頭,瞇起眼睛輕笑了一下,踮起腳尖在他下巴處吻了一下,動作迅速,似乎早就在等著這一刻。 “就是這樣?!?/br> 觀言氣得愣在原地,一瞬間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越湛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陸見微見沒見過殷訣清,他不知道。 但是殷訣清對陸見微是確確實實沒有任何其他情愫才對。 可如今,深寂的男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動,漂亮的女人眉眼彎彎抿唇莞爾的模樣,倒是真讓人看出了幾分般配。 “呵,”半晌,他從喉間逸出一聲低笑,“陸小姐,似乎你對自己的認知總是不夠清晰?!?/br> 陸見微眨了眨眼睛,十分愉悅的模樣,“怎么會呢?其實我再有自知之明不過了,只不過是真的喜歡吹寒公子,才想要試試看,我是不是有機會能......” 她拖長了尾音,幾分嬌媚幾分慵懶。 殷訣清望進她眼里,“能什么?” 陸見微被他看著,怔愣了一瞬,只有一瞬,甚至微不可察,恍然失笑般跟他說:“能讓你也喜歡我啊。” 華朝雖然在陸聽楓的引導(dǎo)下,已經(jīng)對女性的束縛沒有那么深了,可是像陸見微現(xiàn)在這么大膽的表現(xiàn),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殷訣清除了最開始被親,有一瞬間愣住,但很快心底已經(jīng)一片古井無波。 連同面前的人說的話,他也沒有半分波動。 不過是又一個想要靠與眾不同來博得頭籌的方法而已,拙劣得很。 殷訣清退后了一步,低頭,只是問道:“你說你有辦法救聽楓,是什么方法?” 陸見微兀自笑著,“吹寒公子還沒有答應(yīng)我的條件呢,我若是現(xiàn)在告訴你,那我豈不是真的沒有用處了?!?/br> 殷訣清看她了一會兒,她絲毫不避不讓,就那樣讓他看著,態(tài)度坦然。 而她身后原本裊裊欲開的白曇,終于肯露出幾分真容,過分驚艷,卻好像,也不足以讓陸見微的容貌被掩蓋一絲一毫。 陸見微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上,也轉(zhuǎn)身看過去,白曇靜靜開著,月光撒在花瓣邊緣,空氣中好似有清幽香氣四溢。 很久,殷訣清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眸光晦暗,藏著千絲萬縷的情緒,可沒等陸見微深究那到底是什么,就聽到了男人微啞的聲音,“好,我答應(yīng)你?!?/br> 陸見微不知道他在這段時間到底想了什么,或者腦海里到底翻涌了多少情緒。 聽到他的話之后,她輕輕松了口氣。 陸見微依舊笑著,聲音平穩(wěn),“即使是戎國的月見草,也未必真的能讓陸聽楓醒來,但是我可以,只是怎么救,還需要等我見過陸聽楓再說。” 越湛下意識皺眉,“陸見微,拖延時間沒用。” 殷訣清在陸見微答應(yīng)之后,就已經(jīng)再次回到了原本下棋的地方。 他所在的亭子是最佳觀賞點,原本就是為了等著曇花盛開,只是順便解決一下陸見微的問題而已。 風(fēng)還在靜靜地吹,帶著花瓣也柔柔地舞。 天又已經(jīng)清澈,遙遙墜著耀目的星星,亭中男子伴著曇花盛開下棋,沒有因為之前的動作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停滯。 過了會兒,越湛盯著陸見微的目光收回,轉(zhuǎn)身,嗓音凜冽,“吹寒,即便是要送陸見微回去,這邊的聯(lián)姻卻不能停止,完顏烈那邊的人已經(jīng)等著我們送人過去?!?/br> 殷訣清動作停了下,有些失笑,“既然你知道該做什么,去做就是了,告訴我做什么?” 越湛淺淺皺眉,語氣很淡,“吹寒,軍中并無可用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