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應笑
請罪?朱持暉面無表情,只在心里冷冷的道,自然是要進來請罪的。事情發(fā)生在李家門前,而李氏聚族而居,外頭有人鬧事,門房小廝敢不立刻入內(nèi)通報?他相信此事不是李匯一手謀劃,老大人沒那么蠢,卻也隱隱能猜到這個丫頭片子恐怕故意拖延了時間。 李持盈出門作客,為表尊重攏共只帶了一個車夫,但凡李家家仆早早搶上去幫著驅(qū)趕閑漢,潤哥兒也不能受傷昏迷。 這會子知道怕了?真?zhèn)€鬧出人命,十條命都不夠她填的。 左等右等等不來宮里的消息,李十六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一邊在屋里團團轉(zhuǎn)一邊緊盯著紫禁城的方向硬熬了一夜。雖說爹和大伯都贊成南征,但傻子也知道現(xiàn)在征不成,兩邊和和氣氣著尚且未必談判成功,若是死了孩子,再好的合作也談不成了,幾位伯父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次日一早,天沒亮透就忙忙的命人梳妝,丫頭們度她臉色,大氣不敢出一聲。說起來十五將笄、大好年華,因為能和萬歲說得上話,族里一直有傳言說大伯欲抬舉她做皇后……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女子誰能不為這個身份動搖?何況皇帝少年英武、眉目如畫,就是身體有恙,內(nèi)闈之間或有一二不如意之處也勝過常人萬千。怎知好端端的橫生出這些枝節(jié)!旁人就算了,她們嚼舌根看笑話她壓根不在乎,萬一皇帝表哥也覺得她壞了他的事怎么辦! 一直到下午小廝們才勉力打聽出一點消息,遞進二門的不過一句閑話:“黃院使下值回家了?!?/br> 李十六娘聽罷,一直緊皺的眉頭乍然一松,小公子必定醒了!否則龍姑娘怎么肯放黃之仁歸家? 李澤醒轉(zhuǎn)已是下午叁點,兩只腫脹的眼睛掀開一條細縫,也不知道喊人,呆躺了半晌才啞著嗓子叫一聲“mama”。腦袋暈暈乎乎,傷口隱隱作痛,他就著mama的手喝了一點點溫水,然后半是撒嬌半是嘆息的說:“我做夢了?!?/br> 見他退了燒,李九的心放下大半,放下茶盞嗯了一聲:“夢見什么了?” 夢見一雙手,一雙又軟又香的手,手上戴著黛綠色的扳指,她輕輕拍著他,哄他說不要哭,還說天亮了就送他回家去。其實他是有點害怕的,四面黑漆漆陰森森,伸手不見五指,哪里有什么回家的路?可她溫柔地抱著他,還給他唱兒歌,漸漸的他沒那么害怕了,天亮以后再睜眼,眼前便是一串明黃色的穗子,一蕩一蕩的垂掛在頭頂。 “我好餓,頭也好疼,”傻小子點了菜,又纏了兩塊點心,終于想起來問,“我們這是在哪兒???” “……在宮里?!?/br> 別說他了,連她也是頭一次進宮,外界盛傳宮里的規(guī)矩如何大、如何壓抑可怖,真進來了反倒覺得稀松尋常,也許是宮里主子不多的緣故——朱持暉一向不愛和她計較那些虛禮。 李澤還是一臉懵懂,他倒是知道天都有個宮,怎么北京也有一個嗎?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兩圈,想和mama說點悄悄話又擔心會被宮女們聽見,扭扭捏捏羞紅了臉。李持盈見狀,壓低聲音同他解釋說:“宮里就是舅舅家,不怕?!?/br> 小哥兒瞪圓眼睛,邊咳嗽邊哇了一聲:“舅舅家這么大呀!” 這話飄進朱持暉耳朵里,直教他腳步一頓——臭小子該不是知道他才被那幫老學究叨叨了一耳朵‘成家立業(yè)’、‘后宮空虛’吧?許是聽說了龍姑娘夜宿宮禁的事,擔心他鬧出什么桃色丑聞,今日幾位大學士出奇的態(tài)度一致,話里話外暗示他如有需求(……),不妨先納幾個好顏色的宮女,只要不鬧出庶長子來,令將來的皇后顏面無光即可。 他懶得和他們多費口舌,不過是唯恐皇后的位子有所差池罷了。說句到家的話,直到這會兒他都還沒完全把紫禁城當作自己的家,這里沒有他的親人,夜半醒來,滿目只見臣子與奴婢。 圣上駕臨,宮人們紛紛行禮問安,李持盈也便起身道:“已經(jīng)見過十六姑娘了?” 他看她一眼,勾頭又瞄了一眼李澤:“這宮里的人都該拔舌頭打死?!?/br> 嚇得一眾人等瑟瑟發(fā)抖,撲通撲通栽蔥般跪了滿地,哭也不敢哭,只低著頭默默流淚。李九不說話,二爺又笑著揮了揮手,一群人如蒙大赦,倒退著俱都退了出去。 “今兒好些了?”他伸手探了探潤哥兒的額頭,“聽黃太醫(yī)說燒已經(jīng)退了,再吃兩劑藥就當差不多了?!?/br> 她搖搖頭:“還得再觀察幾日?!?/br> 這會子并沒有腦科學一說,還是穩(wěn)妥些好。 “那就再看幾日,正好一道過節(jié)?!?/br> 再幾日就是端午,原該正式進宮覲見,商量結(jié)盟事宜,這下子什么繁文縟節(jié)都省了。 “晚上吃什么?”他一派輕松自得的樣子,“炸個排骨?燉個牛腩?他暫時吃不得油膩之物,給他單獨弄些鴨子粥、山藥羹吧?” 她心里像扎了根刺,忍不住道:“你和李十六娘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