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余氏將碗重重放下：“別哭了,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暄兒去漠北不僅僅是為了給別人看咱祁家的父子之情, 而是他身為人子必須這么做。他是武安侯世子, 同時(shí)也是你和正陽的孩子, 這一去, 縱然有損傷, 卻也勢在必行?！?/br>
    云氏不敢忤逆余氏, 硬生生將快要崩出的眼淚給咽了回去，看著余氏，委屈道：“可暄兒是世子, 若是他也有個(gè)閃失，咱們祁家可如何是好呀……”

    余氏耐著性子回她：“一則暄兒不會(huì)有事，漠北那么多軍隊(duì)鎮(zhèn)守, 他既不是主帥, 也不是前鋒，出事兒也輪不到他；二則就算他們爺兒倆真的出了事, 祁家也有后繼。”

    云氏吸著鼻子, 嗡嗡道：“我和侯爺就這么個(gè)兒子, 暄兒剛成親沒多久, 青竹肚子里還沒聲兒, 哪來的后繼有人？”

    “晨兒。他也是正陽的孩子。若是晨兒也不濟(jì)了，還有宗族旁支, 祁家百年基業(yè)，哪那么容易說倒就倒了？”余氏的口氣不是很好, 甚至有點(diǎn)激憤, 倒不是存心讓云氏難過，只不過余氏真的不太擅長面對云氏這種哭唧唧的性格，遇到事情光哭和自怨自艾有什么用，還不如想的長遠(yuǎn)些。

    云氏怎么也沒料到余氏會(huì)說這些，本來丈夫在邊關(guān)受傷，生死未卜她就傷心，兒子和兒媳連問都沒有問她一聲，半夜不聲不響的就離府而去，現(xiàn)在老夫人與她說的又是這些話。是，她祁家的百年基業(yè)不會(huì)這么容易倒，可是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又算什么呢？

    “侯爺和暄兒在老夫人眼中，難道就是誰都可以替代的嗎？只要祁家不倒是不是就沒事兒了？侯爺和暄兒的命就沒人在乎了是嗎？”

    云氏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崩塌而下，這是她與祁正陽成親以來，第一次敢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兒與她分辨爭吵，往常就算老夫人說了什么讓她難受的話，云氏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這一回，老夫人說的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兒子，他們是她的天，若是兩人有個(gè)三長兩短，縱然她還是京城里顯赫的武安侯夫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余氏意識到自己觸到了云氏的傷心處，見她眼淚不止的樣子，余氏有點(diǎn)后悔，深吸一口氣后，勸道：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的意思是，身在其位，便要擔(dān)起那個(gè)位置的責(zé)任，否則便是尸位素餐，飽食終日。他們是你丈夫和兒子之前，首先是武安侯與武安侯世子，咱們祁家是武將世家，軍人行軍，武人打仗，天經(jīng)地義，老祖宗留下來的基業(yè)，不是讓后世子孫龜縮享福的，他們是我的兒子和孫子，難道我心中就不心疼他們？”

    余氏很少有耐性教育云氏的，從前云氏哭泣，余氏一般訓(xùn)斥幾句就讓她走了，可這回她看的出來，云氏是真的傷心，才不免多說幾句，可她天生不會(huì)安慰人，雖然說的都是道理，但云氏一下子未必能全然理解。

    云氏沒說話，起身讓嬤嬤扶她入內(nèi)休息，連告退禮都沒有跟余氏行一下。

    若是以前的情況，余氏定要教訓(xùn)她一番，可今天，余氏沒有。因?yàn)樗茉O(shè)身處地的理解云氏此刻的心情。

    看著眼前的早飯，余氏忽然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便站起身，大步走出去，卻正好撞見了來請安的祁晨，祁晨從左側(cè)回廊來，沒看到余氏出門，差點(diǎn)撞上。

    祁晨趕忙跪下給余氏請安：“祖母走的好急，沒撞上吧？”

    祁晨對余氏展顏一笑，爽朗清舉，列列如風(fēng)，余氏蹙起眉頭，沉聲一句：“撞沒撞上，你沒感覺？假模假樣，多此一舉?！?/br>
    丟下這么一句話，不等祁晨起身，余氏便甩袖離去。

    祁晨從地上爬起來，有些無奈的盯著余氏離去的背影，一大早來給嫡母請安，沒想到卻遇到心情不好的祖母，也是觸霉頭，得了這么一句。

    祁晨來請安，在外求見云氏，云氏讓人出來回了一句身體不適，便將祁晨打發(f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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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青竹和祁暄從城門出來，一路狂奔，不敢停歇，終于在二十多天后，抵達(dá)了漠北。

    漠北氣候不好，六七月就開始悶熱的不行，天地像個(gè)火爐子，燒烤著眾生。天氣一熱，好長時(shí)間幾乎沒什么雨水，地上的塵土吹上天，到處灰蒙蒙一片。

    他們風(fēng)塵仆仆，一路換了七八匹馬，雖說在京城待了幾年，但漠北五年的行軍生涯早已深入骨髓，哪怕是顧青竹這個(gè)別人看來嬌滴滴的女流之輩，在終日顛簸趕路中也沒有說一聲苦。

    李茂貞對這位世子夫人那是敬佩的不行，他與世子約定好了，他傍晚出城，在城外守候，世子為避人耳目，天亮出發(fā)，本以為是世子一人，沒想到世子的馬上還帶著他的小夫人?？匆婎櫱嘀竦臅r(shí)候李茂貞心里納悶極了，心里腹誹過，世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漠北那地兒環(huán)境極差，要么熱死人，要么冷死人，世子夫人一個(gè)京城伯府出身的，嬌滴滴的小姐，怎么能受得了。

    但路途過半之時(shí)，李茂貞心里的懷疑就徹底沒有了，世子夫人看著嬌滴滴，實(shí)則比他還爺們兒，有時(shí)候錯(cuò)過了店，要露宿山林都毫無怨言，吃的也不講究，只要東西烤熟了的，不論味道好壞，她都能下咽，著實(shí)令人佩服。

    祁暄將馬韁勒住，馬兒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顧青竹再一次感受到了漠北黃沙漫天，她和祁暄便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待了整整五年，從一開始的厭惡到后來的習(xí)慣，每一處似乎都見證了他們的成長。

    進(jìn)了玉塑關(guān)便是一條中央大道，道路很寬，在路上走得大多都是過客和商賈，道路兩邊支著布帆，當(dāng)?shù)厝俗鲆恍┵I賣，灰撲撲的東西，讓人提不起購買的興致。

    玉塑關(guān)離軍隊(duì)駐扎的營地還有四五里地，他們在玉塑關(guān)內(nèi)補(bǔ)充了些水，找了家還算干凈的飯莊，吃了些東西，便再次策馬西行。

    漠北的天兒夜的很慢，所以當(dāng)三人趕到營地的時(shí)候，看著還不算太晚。

    祁暄自報(bào)家門，守關(guān)將領(lǐng)疑惑的入內(nèi)通傳，目光在臉上包著布巾，卻穿著男裝的顧青竹身上看了兩眼，然后又轉(zhuǎn)去看李茂貞和他馬背上掛的東西。

    不一會(huì)兒，祁正陽身邊的副將張黎急急忙忙跑了出來，身后跟了兩名副官，守關(guān)將領(lǐng)見到他，趕忙退到一邊行禮，張黎老遠(yuǎn)就看見高坐馬背之上的祁暄，加快腳步迎過來：

    “世子？您怎么來了？快快快，開門?！?/br>
    張黎將三人迎入帳中，顧青竹將面巾取下抖落幾下，張黎瞧見她一愣，對祁暄問：“這位是……”

    帳中沒有別人，祁暄未曾隱瞞：“內(nèi)子。”

    張黎驚訝，上前對顧青竹行禮：“不知是世子夫人，多有怠慢?！?/br>
    顧青竹勾唇一笑：“張將軍不必多禮，出門在外，皆從軍禮即可?！?/br>
    “世子和夫人一路顛簸，是否要稍事梳洗歇息？”張黎真是沒想到他們會(huì)來，言語還有些激動(dòng)。

    祁暄搖頭：“不必，我爹怎么樣？聽說受傷了？”

    提起祁正陽，張黎就一聲嘆：“確實(shí)受傷了，現(xiàn)在終日渾渾，躺在那兒似醒非醒。”

    能夠讓張黎這樣說的，那就說明祁正陽傷的太重了，顧青竹不解問：

    “侯爺不是中了刀傷，怎會(huì)到今日都似醒非醒的？”刀傷若是傷及筋骨，確實(shí)難愈，可也不會(huì)終日渾渾，似醒非醒，顧青竹直覺有問題。

    果然，張黎揭曉答案：“侯爺受了傷，還中了毒。傷口不好愈合，每日只能服用清毒散，可效果實(shí)在緩慢。軍中醫(yī)士都盡力了。”

    張黎說完，顧青竹便一步上前：“勞煩張將軍帶我去瞧瞧。我也是大夫?！?/br>
    張黎看向祁暄，祁暄擰眉：“帶我們?nèi)グ?，她確實(shí)通曉醫(yī)術(shù)，試試無妨?！?/br>
    有了祁暄發(fā)話，張黎不敢怠慢，領(lǐng)著他們便走出營帳，迎面而來一威武將領(lǐng)，身高八尺，國字臉，豎八眉，看著十分威嚴(yán)，身著盔甲，腰配重劍，看見祁暄，走過來行禮。

    “兵荒馬亂，世子不該來這兒?！?/br>
    祁暄與之回禮：“宋叔不必多禮。帶我去看看我爹?！?/br>
    這位是祁正陽身邊另一副帥宋鐵成，出身將軍世家，祖上三輩都在武安侯麾下當(dāng)差，從小兵做起，幾輩人努力之下，有了如今他將軍的地位，帶兵打仗，頗為勇猛，是祁正陽的左膀右臂。

    宋鐵成和張黎兩人帶路，將祁暄和顧青竹帶去了主帥營帳，掀開營帳便一股藥味噴涌而出，提醒眾人，帳中主帥仍在病中。

    祁正陽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比之在京城中時(shí)，不知瘦了多少，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單，旁邊的水盆里盛著干凈的水。

    祁暄見他這樣，跪在床前，輕聲喊道：“爹，爹?！?/br>
    原本閉著眼睛的祁正陽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隨后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看見祁暄，眉峰微蹙，虛弱的吐出一句：“你不該來，回去?！?/br>
    祁暄見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心中焦急萬分，顧青竹從旁湊過來，彎腰執(zhí)起祁正陽的手腕，替他把脈一番，顧青竹的眉頭蹙起，將祁正陽身上的薄被掀開，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顧青竹仿若未覺，湊上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