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回想了一下，“沒說什么啊，覺得咱們關(guān)系好嘛，我這個人就是特別好嘛，仗義，照顧弟弟?！币贿呎f一邊還撫摸著小舟的耳朵，摸的小舟直哆嗦，夏末笑著看了他一會，在他的嘴上親了一口。

    小舟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他的身體被夏末壓住了，他扭著脖子看了看附近，床邊放著水果盤，幾袋零食，竟然還有幾瓶水果罐頭。“你拿上來的？”

    “對啊?！毕哪┱f，對小舟的神情有點不耐煩，“你這小臉怎么怪怪的？”

    “我家竟然有水果罐頭？”

    “你病了不吃水果罐頭嗎？”夏末想了一下，“不吃嗎？我以為人人病了都要吃水果罐頭的。我去小區(qū)超市買的。”

    “你去超市……你下去跟他們打招呼，說晚上陪我住，還去廚房拿了吃的東西上來，還去了趟超市，又回來……出出進(jìn)進(jìn)……你你你怎么這樣自來熟呢？”小舟驚訝地看著他哥，“你怎么……你不覺得別扭嗎？他們他們他們又不是我親父母，你也也不是我親哥？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哈，”夏末干笑一聲，“不好意思，他們倒是我親叔叔嬸嬸?！?/br>
    小舟被噎了一下，“可是……可是他們差不多都不認(rèn)識你?！?nbsp; “那又怎么樣？”夏末毫不在意地說，“你肚子餓不餓？樓下有小米粥。”

    小舟暈了一下，“保姆今天回家過年了，你逼著我媽給我做小米粥？”

    夏末哈哈了兩聲，這回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是我做的?！?/br>
    “你用了我們家的廚房？你跟人家?guī)缀醵疾徽J(rèn)識！”

    “那又怎么樣！”夏末被問煩了似的，混蛋了起來，“用一下又怎么樣？誰會那么小氣？”

    “人家會怎么想你?。　毙≈垠@詫地說道。

    “會怎么想我？當(dāng)然是可靠的侄子真懂事啊?！?/br>
    小舟眨了眨眼睛，“你還真是……真是厚臉皮?！?/br>
    “你再說一遍！”夏末威脅地居高臨下看著他。

    “你還真是高情商。”小舟吐了口氣。

    “對嘛，好好跟哥哥學(xué)。我這是方便所有人。不然難道你媽會想要自己照顧你嗎？她剛才還感謝我呢，讓你那個動物弟弟跟我學(xué)習(xí)?！?/br>
    小舟腦子里都亂了，大部分建筑都已經(jīng)被摧毀掉了，他決定不去細(xì)想了，夏末就是這個樣子?！澳悄阕约撼燥埩藛幔肯挛缰皇呛攘它c粥，你不餓嗎？”

    夏末轉(zhuǎn)了轉(zhuǎn)頭，“我剛才在你家吃的晚飯?！?/br>
    小舟徹底服氣了，“你別跟我說，我媽隨便讓你一句，你就……”

    “你爸是誠心讓我的，我好歹算是他侄子嘛。不過你媽做飯真難吃。”夏末哈哈地說，揮揮手，仿佛是在表示這完全是小事，略過去算了。

    小舟憋了半天，忍不住小聲地吭出來了一句，“厚臉皮?！?/br>
    “說話怎么這樣不中聽呢？”夏末瞄了瞄他，像是在琢磨從哪下口比較好，“我要是把你帶走了，不是還要跟他們解釋的更麻煩嗎？”

    小舟無法反駁他，想想也就算了，有夏末在的日子一切總顯得特別的容易，至少現(xiàn)在他有水喝，有東西吃，全都不用自己費(fèi)力。他不說話了，靜靜地享受了一會，仿佛是長途跋涉中愜意的休憩。

    “你在想什么？”夏末突然問他。

    小舟舔了舔嘴唇，“我在想……”

    “等等?！毕哪┩蝗淮驍嗨?，“我問的是你真正在想什么，不想聽你現(xiàn)想好的投我所好的話?！?/br>
    小舟驚詫了一瞬，黑亮剔透的眼睛轉(zhuǎn)過來看向夏末，發(fā)覺夏末的瞳仁微微轉(zhuǎn)動著，正在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仿佛獵豹在盯著爪子底下的獵物。他本能地膽怯，退卻的念頭閃過，又被他自己擊退了，因為夏末直直地看著自己，他所有的反應(yīng)都會在夏末眼里的深潭中泛起波瀾，他以前竟然會認(rèn)為夏末是不敏感的嗎？不對。他在心里修正了一個詞，不是敏感，是敏銳。

    如果他不夠坦白，夏末會失望吧？可是如果要把自己全部剖開，獻(xiàn)在別人腳下，那又好像低微得可怕了。那么如果，他提議，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自己保留的部分呢？夏末不會喜歡這個答案的。

    “小舟，如果你現(xiàn)在站起來，閉上眼睛，向后仰倒，無非有兩種結(jié)果，或者我在后面接住你，或者我不會在后面接住你。那你心里相信我會接住你，還是不會接住你？” 夏末溫暖的手掌覆蓋在他的額頭上，慢慢地把他的頭發(fā)向上攏起，露出他帶著薄汗的額頭，他的聲音很溫柔，似乎并不是催促他回答，“你覺得我愛你，還是不愛你？你覺得我愛你有多少呢？”

    小舟閉上眼睛，隨著夏末的手而仰起頭，露出了柔軟的脖子，他有一陣微微的戰(zhàn)栗，仿佛夏末真的是一頭猛獸，會突然撕斷他的脖子。他哽咽了一聲，說出實話的滋味竟然會辛辣的刺痛眼睛，“我在想，我能為你做什么?！?/br>
    “傻瓜。”夏末輕輕地笑了，“又不是做買賣，難道要你等價還給我嗎？”

    小舟閉著眼睛，抬起沒受傷的那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沒有抓到夏末的胳膊，他的手里空空的?！笆裁炊冀o不了別人，被遺棄還是被選擇，都是別人一念之間的事。”

    夏末怔了一下，看見一行眼淚從小舟的眼角滑下去，落在枕頭上，刺得心口發(fā)疼。他偏了臉，突然又是一笑，“那你想怎么辦？反正我比你大，占了先機(jī)，你沒什么表現(xiàn)余地。你打算等到我的年紀(jì)的時候，找個肯要你付出金錢和精力的小三來爽一把嗎？”

    小舟被氣得猛張開眼，又驚又怒地瞪著夏末，“你怎么……”一眼看見夏末溫柔的笑意，他又住了嘴。

    夏末在他受傷的胳膊上輕輕地?fù)崦艘槐?，?xì)細(xì)的撫摸幾乎讓他顫抖，“對不起。”他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都說了什么，嘴唇抖了起來，“我……我那時候說的不是真的……”

    “不用提了?！毕哪┨鹧劬πα?，燈下眉眼都溫柔，“難道我還能不知道嗎？”

    小舟伸出胳膊拉他靠近，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脖頸里像個孩子一樣藏起來。夏末輕輕笑出了聲，摟著小舟坐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本來面目?！?nbsp; “我的本來面目是什么？”

    “小萌猴？”

    小舟被逗笑了，接著又是一陣大笑，笑著笑著突然以一聲哽咽作為結(jié)束。他死死地?fù)е哪?，“從來沒人這么逗過我，好像我也是個小孩似的……”他突然閉上了嘴，掩飾地吞咽了一下。半晌仿佛想到掩飾沒有任何用處，他輕嘆了一聲，老實地解釋了自己，“我太蠢了，說的好像我還是個小孩似的。”

    “我知道，你還小的時候，沒有人當(dāng)你有小孩子的需要，人人都希望你懂事一點，少一點要求?！毕哪┙舆^了他的話。

    “為什么你那時候會知道我內(nèi)心渴望什么呢？那時候你才17歲。”小舟問他，“我長大以后常常會想這件事，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夏末笑了起來，臉有一絲紅。發(fā)現(xiàn)小舟在看著他，他不好意思地把視線放低，落在小舟的膝蓋上，然后忍不住看了一遍他的大腿，最后很勉強(qiáng)地收回視線。他想了想，說道，“如果你真要知道為什么，可能答案會反而令人失望?？赡苤皇且驗槲夷菚r候也是個孩子，討厭不公平，覺得成年人對待你的方式很虛偽，自認(rèn)為自己比他們強(qiáng)。可是實際上，我并不比任何人強(qiáng)。如果是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八歲小孩，我可能也不會有收養(yǎng)他照顧他的念頭，這就是……人吧。因為我是個成年人，我很忙，最重要的是我的心思都在你的身上，我想照顧你讓你過的快樂，就沒有什么心力去額外照顧一個八歲的小朋友。”

    夏末抬起眼睛看見小舟聽得入神，因為略有些接近低燒而面頰紅潤，誘人的嘴唇微微分著。他湊上去，腆著臉接近孩子的嘴唇，已經(jīng)近得快要挨上了，他說，“你失望了嗎？”

    小舟毫不猶豫地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他立刻低低地笑了起來。小舟樂了出來，回過神來，在他的臉上蹭了蹭，“我對自己也很失望，因為想到你對別的小孩好，我心里就覺得比看見你對別的女孩好更難過?！?/br>
    “真的？”夏末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揶揄地瞧著小舟，“我怎么不信呢？我要試一下?！?/br>
    小舟咬著嘴唇笑了，摟住夏末，“不要試。”

    夏末大笑起來，抱著小舟親吻，“你還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的小秘密？”

    “秘密？”小舟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從來都沒有秘密。”

    “我是說……”夏末停下來又吻了他一次，垂著眼睛仿佛有些酒醉似的看著他的寶貝，“還有沒有哪些你不喜歡的，你害怕的東西，需要我知道的？”

    “我不能有隱私嗎？”小舟低聲問他，試探地，理虧地有些畏縮，但是看了夏末一眼又立刻滿不在乎地笑了。

    “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情，我全部都回答你。”夏末引誘著他。

    小舟舔了腆嘴唇，他確實被這句話誘惑了，“我現(xiàn)在不用這個權(quán)利，以后我想用的時候再用……可以嗎？”

    “狡猾的小朋友?！毕哪┙蛔⌒α似饋恚昂冒?，好吧，你什么時候想問什么都可以。那你呢？我可以問嗎？”

    小舟盯著他看了一會，慢慢地點點頭。

    “為什么不想見我父母？”夏末問他。

    “再善良的人，在考慮兒女的問題的時候，心里都是只有兒女的?！?/br>
    “如果你不想出柜的話……”夏末思索著說，剛開頭就被小舟打斷了。

    “我覺得你父母會看出來的?！毙≈壅f道，看到夏末略帶疑惑地皺起眉頭，他解釋了一下，“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算我自己不承認(rèn)的時候，別人都能看出來，更不要說你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可我是個很窮很破爛的人，物質(zhì)上一無所有，精神上有心理問題，而且不是女孩子。”

    “我父母怎樣想又能怎么樣？”夏末輕輕地脫口而出。“我可不是那種三十歲還要吃奶的男人?！?/br>
    小舟怔了一下，但接著他就搖了搖頭，轉(zhuǎn)開了視線，“我的腦子里，全是你不在家，他們把我送回這里的那一天。一遍又一遍，每一個細(xì)節(jié)，不停地在我的腦子里循環(huán)?！彼ｎD了一會，屏住了呼吸，突然開口的時候吸了一大口氣，“那天你家車?yán)锓枷銊┑奈兜?，你mama圍巾的花紋，落葉撲在你家車的前玻璃上……那天我一直在眩暈，我家門前有一只挖開的樹坑……我希望他們把我埋在那個坑里……我可能從此再也見不到你了……”

    夏末沉沉地呼了一口氣，仿佛他也看到了恐怖的一切，一個世界的恐怖?！拔颐靼琢?，我知道了?！彼Z無倫次地反復(fù)說了許多遍明白知道，又閉上嘴平靜了一會，“我明白這是心理問題……我錯了，我忘了他們……他們當(dāng)年遺棄了你，你那時候已經(jīng)是個什么都明白的孩子了。”

    小舟突然擔(dān)心起來，他害怕得嘴唇顫抖起來，“不不不，我不為這個恨他們的，我不是那種人。”

    夏末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撫摸著小舟的臉安撫他，“小舟，我沒有責(zé)備你啊，你安心一點，我……唉，你就算怪他們也沒有錯的。再說你忘記了嗎？你小的時候，本來就是咱們兩人是一伙的，照顧你的人始終是我，你對他們也從來沒有對我那樣親。過來，讓我摟著你，你跟我好就可以了。唉，我也是真蠢，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了，咱們兩個人的事跟別人什么關(guān)系呢？咱們過了年就回家，離這地方遠(yuǎn)一點。”

    “我是不是應(yīng)該看心理醫(yī)生？”

    “瞎說?！毕哪Ьo了小舟，感覺到小孩在他懷里不安分的動來動去，他嘆了口氣，“你相信哥哥的，你什么問題都沒有，你本質(zhì)上就是個超帥的樂觀的小寶貝。你要相信哥哥，哥哥說沒問題你就沒問題，如果你真的有問題，你信不信哥哥能念下來一個心理學(xué)博士學(xué)位來？總之不會把你丟給心理醫(yī)生的?！?/br>
    他懷里的小孩像是在支著耳朵聽，聽到最后突然身體癱軟了，摟著他的腰緊緊貼著他。胸口緊挨著的地方就像有股暖流在源源不斷地流進(jìn)他的身體里，他抱著小舟單薄的身體，埋頭在他的脖頸上親吻，“對哥哥還有什么要求？”

    “有?！?/br>
    “什么要求？”夏末頓時覺得心情更舒暢，豪爽地張口就問。

    “那就松開我，我喝水喝多了快要尿褲子了?！?/br>
    夏末笑了出來， “我可以送你去洗手間！洗手間包接包送?！?/br>
    第76章

    大年初一的中午，小舟真后悔自己掏心掏肺子地在夏末面前把自己倒得太干凈了。

    他氣鼓鼓地坐在夏末開的車?yán)?，臉朝窗外，不理睬夏末?/br>
    “既然你每年都在陶陶家過初一，今天你就也應(yīng)該去?！毕哪┱f。

    他不吭聲。

    “你不去，陶陶的父母親戚都會問她你為什么不去。如果她如實說了你們在吵架，吵到初一都不去她家了，她家人一定會當(dāng)作你們的友誼走到盡頭了。你們本來就是一場口角，卻被別人當(dāng)成是個大事，矛盾擴(kuò)大，搞不好最后都沒法回頭。為那么點個小事，值得嗎？有機(jī)會回頭的時候，就一定要回頭?！?/br>
    “說的真有道理，老爸?！毙≈劬G著臉轉(zhuǎn)過頭來怪里怪氣地說，“聽了你的教誨，我覺得是應(yīng)該跟我老婆繼續(xù)過下去。你要不要來家里坐一會，見見丈母娘？”

    夏末沒忍住笑了出來，伸出右手放在小舟的腿上，掌心向上。

    小舟看了看那只手，沒有搭理他。但是他的指尖渴求地晃著向他招手，小舟嘆了口氣把右手摔在他的手里。他立刻握住了，捏了捏?！拔沂遣粫湛沙源椎??！?/br>
    小舟哼了一聲。

    “她家人每年初一都邀請你去，不讓你每年的第一天落到去保姆家吃飯的地步?！毕哪┑吐曊f，頓了一會，車拐進(jìn)了一條狹窄的單行線，“我心里很感激他們家。”

    小舟捏緊了夏末的手指，咬住了下唇，“連mama都不是親媽，外婆更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她不想看見我，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也不想看見她?！?/br>
    “但是陶陶的家里人都很喜歡你吧？”

    小舟不吭聲了，夏末把車緩緩?fù)Ｔ诹怂煜さ男^(qū)門口，陶陶家里搬到郊區(qū)有五年了吧。他賴在車上，不想下去。

    “你不了解陶陶?！彼f。“跟普通女孩子比，她是不太容易生氣，因為她能把事情理得清楚，也就不太情緒化。但是反過來說，情緒化的女孩子生氣快消氣也快，很好哄。可是陶陶……她要是打定主意要生氣了，就從來不肯原諒別人了?！?/br>
    “我又不是要你哄她?！毕哪┰谒纳磉吳浦?，“我可不想看見你哄女孩子！”

    小舟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他忍了忍，還是噗嗤一聲笑了，抬起頭看了夏末一眼又立刻轉(zhuǎn)頭去看窗外。

    “笑什么？”夏末拉起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被固定起來的胳膊上輕輕撫摸，“你去跟你的朋友承認(rèn)錯誤，實話實說，不要遮掩自己，不要為自己狡辯，你的朋友就會原諒你。我跟你賭一百塊錢，怎么樣？”

    “她會瞧不起我的?！毙≈坂止玖艘宦?，又立刻后悔說了這句話，從夏末的懷里掙脫開，推開車門鉆了出去。

    車窗搖了下去，夏末在里面問他，“瞧不起你跟男人在一起嗎？”

    小舟怔了一下，擔(dān)心地看著夏末的眼睛，“我是說她會瞧不起我……重色輕友?！?/br>
    夏末笑了出來，“小心眼。別忘了我跟你賭一百塊錢的。哦對了，我下午來接你，如果你有別的事我也可以早點過來，我今天在我舅舅家?！?/br>
    “嗯?！毙≈埸c了點頭，突然拉開車門，探身進(jìn)去在夏末的嘴唇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吻了一下。他退身出來，瞥見夏末驚喜地舔了舔嘴唇，眼睛亮得就像一個孩子。

    他手扶著車門站在路邊，一陣風(fēng)踮著腳尖從他身邊跑過，他聽見四面八方山坡上隱隱的松濤陣陣，像極了海岸。他的拇指在夏末的車門上輕輕地磨蹭，“我……”他囁嚅了一下，“我也想今年夏末跟你去海邊。”

    “我愛你哦，直接說能羞死你嗎？”夏末不在乎地在車?yán)锔氯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