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他又開始生氣了,想到這里就開始沒頭沒腦地生氣。 他壓抑了一會怒氣,繼續(xù)想自己還能夸獎夏末什么。對待生活不世俗的態(tài)度,有魅力的舉止,寬厚大度的處事風格。 但是,說自己認同他,會讓他好受一點嗎? 小舟開始灰心了,自己是什么?一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缺乏人生經(jīng)驗,沒有閱歷。被他認同有什么用?是不是反而會讓人覺得恥辱,儼然被一同打上幼稚的標簽? 所以他還是只能沉默,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拉開了星巴克的大門,玻璃門上的圣誕花束晃了一下,混合著濃郁咖啡香的溫暖空氣讓他松了口氣。他松開領口,直奔著柜臺而去。 果然有姜餅人擺在這里,個頭還挺大,每個都有手掌心大了。小舟要了十個姜餅人,還有兩天就是平安夜了,他打算把這些姜餅人偷偷揣在夏末的衣兜里,枕頭下面,睡衣口袋和書包里。如果只能悲劇地當個小孩,那就用小孩的方式讓他開心一點吧。悲觀一點說,夏末可能只希望他是個小孩。 “我不是故意瞞你,我只是舍不得跟你說,我根本不想傷害你?!?/br> 一個熟悉的女聲突然高聲叫道,歇斯底里的程度讓小舟差一點沒認出來這個聲音。他手里還捏著裝了姜餅人的紙口袋,茫然四顧,一眼就在墻角看見了夏末和梁瀾。 我cao。 他在心里說,怎么會這么巧。其實倒也不算太巧,他以前在這工作,夏末經(jīng)常來這里,這里到何唯酒吧的交通業(yè)非常方便。來不及再多想,他的兩只腳就自動邁向了墻角的那張圓桌。 梁瀾的聲音變得很低,柔弱的聲音里滿是哀求,“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愛你,就算現(xiàn)在你一定會跟我分手了,我也還是很愛你。只是因為好多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但他很愛我,也很鼓勵我,我真的沒辦法拒絕他?!?/br> 小舟感覺到血一下沖上了腦子里,滿腦子里都在想她怎么敢這樣大言不慚地跟夏末說話,她怎么還敢在夏末面前哭?“那你跟何唯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因為他追你,所以你沒辦法拒絕?人人都追你,你是萬人迷還是風華絕代?” 夏末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了一眼小舟。還好,他顯得很冷靜,沒像小舟以為的那樣怒不可遏。小舟的突然出現(xiàn)和他突然拋出來的殺傷性奇高的事實,讓他的眼里閃現(xiàn)出錯愕,緊接著就是厭惡。他轉過頭去對著梁瀾,小舟也轉頭去看她,怒火還不能在胸口平息。 梁瀾受到了驚嚇,整個人都僵硬在那里,但她并沒有慌亂,雖然她窘迫得臉都紅了,但是很快就克制住了情緒。她厭惡地看了小舟一眼,很快就轉開了臉。 小舟報復性地又開口了,他實在忍不住了,“你就算哄我哥也沒有用。就算他不說,我也不會跟我四叔四嬸撒謊?!彼l就更誰,但是為什么這么無所謂地行事,為什么要隨隨便便地傷害夏末。 梁瀾倒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睛來憤怒地瞪視著小舟,“我還沒有那么不堪,我可不是為這個才來求夏末原諒。我雖然很喜歡夏亦微,但是也沒達到剛認識他就盤算嫁給他的程度。你也太小看人了。你這么小點的年紀,琢磨的事情倒挺多的?!?/br> 夏末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梁瀾,吵架的是咱們兩個,你不要把小舟夾進來,他還是個孩子,你不要亂說他?!?/br> 梁瀾冷笑了一聲,著了惱偏要對著小舟開炮了。還沒等她說出話來,夏末又立刻打斷她,這一次滿臉都是不耐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舟的朋友才幾歲?差一點未成年。我現(xiàn)在簡直不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了,我原本以為你就是個上進的女孩,但是沒有想到你的思路還這么寬。其實咱們兩個人不合適,你知道這點,我也知道。我很早就想跟你說分手了,只是覺得禮節(jié)上由女孩先提分手比較好。我本來就一直在等你說分手,所以咱們兩個也算不上誰背叛誰,你也不用在這跟我道歉?!?/br> “你早就想說分手?”梁瀾露出針刺一般的神情,聲音充滿了辛辣的諷刺,“你在等我先提分手你可真夠紳士啊,夏末?!?/br> 梁瀾的自尊心無法忍受了,小舟覺得事情很詭異,要么就是他的閱歷的確不夠,人真的是很復雜的,所以一個一心向上爬,極力尋找機會的人,卻同時也是一個自尊性極強,根本不容人刺激到的人。所以婊子只能跟男人拿錢,但是有些女人卻能把男人看做階梯上的每一截臺階,而臺階最終通向女王的寶座。本來梁瀾根本沒有機會結識權貴,連夏末她都有些配不上,最拿得出手的讓夏末老媽滿意的不過就是她的漂亮。可是現(xiàn)在呢,她踩過夏末,因為他而結識了何唯,又因為何唯結識了夏亦微,也許小舟剛才真是把她看扁了,她還真就沒有想過夏亦微就是她的終點。所以她現(xiàn)在要開始報復了,報復所有損傷她的自尊心,又小看了她的男人。 “等等,夏末,你不會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吧?”她尖刻地冷笑了起來,眼鋒掃過小舟,“你還想挑三揀四?大學老師很有社會地位嗎?賺得很多嗎?辦事找得著人嗎?何況你連大學老師這么簡單的工作都快混不下去了,你連自己領導都能得罪,你什么人???書呆子啊?你覺得你自己還有什么未來???” 小舟的心抖了一下,天啊,他不是這么跟梁瀾說的,他說過院長為什么會擋在夏末的路上。她怎么能這么暗示他,她怎么能這么理解這件事,還說成這樣? “你說什么?”夏末皺起眉,困惑地看著梁瀾,“誰跟你說這些的?” “你可別埋怨你這個寶貝弟弟傳小話,小孩子知道什么就會說什么,知道你十年內(nèi)連個副教授都混不上?!绷簽懞芡纯斓卣f,報復的快感讓她的腎上腺素都在飆升,她從來沒在夏末的眼里看到這樣的錯愕。她決定更加戲劇性地刺激他,女人都擅長言語,早就能掌握言語的力量。夏末明明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卻還能自信到那種程度,她早就看煩了。沒能耐的男人還要裝什么?還要讓她覺得不舒服,覺得自己是做錯了?她絕對沒有錯,沒有女人會選擇沒能耐的男人,沒有女人能受的了窩囊的男人。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高質量的戀愛,舒服的人生,也不過就是在闖蕩未知的時候,能有男人的肩膀可以依靠,能有男人推她一把,她的要求還高嗎? “你是不是總是自我感覺不錯?這么大年紀了還玩帶小弟的游戲,是因為你只能在小孩子那里找崇拜吧?可惜事實就是,連你自己的弟弟都知道你不過就是那么回事。人家就算年紀小,可也知道你是個失敗者,眼看三十了還只知道玩玩自行車混混日子,一天到晚做沒用事?!?/br> 閉嘴,你在說什么?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小舟眩暈著捏著紙袋站在那里,卻說不出話來,看著梁瀾迅速地吐著惡毒的話語。更可怕的是夏末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生硬冷澀,只是那一眼,他就被無形的力量捏碎了喉嚨。 不是那樣的。 他發(fā)不出聲音來。夏末已經(jīng)轉開了頭,終究只給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陌生和憤怒,就像是他決定永遠都不再看他了。 不是那樣的。我沒那么說過,我也沒那么暗示過她,那都是她瞎猜的。小舟的思維亂了,他在腦子里亂喊亂叫,幾乎不能呼吸,他的慌亂麻痹了他的身體,腦子里迅速閃過的所有念頭都短促得無法抓住。她瞎說的,她瞎說的,總是有人瞎說我的事,我怎么想他們怎么會知道。 夏末和梁瀾互相又吵了幾句,都是沒有意義的,本不該弄的這么難看的分手,都是因為他攙和進來了,都是因為他蠢,因為他不知道語言的險惡。其實他早就知道語言沒有一點好處,不是嗎?否則他小時候也不會經(jīng)常整日不說話。所有他說出口的話,都不會帶來好事。他會被嘲笑,他會被人耍弄,他今天又被人給耍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成年了呢,他還以為他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呢。 梁瀾很快就走了,夏末稍晚了幾分鐘,也從座位上站起來,沉默得像尊雕像。他跟夏末一起往外走,這里人太多了,他不想在這么多人附近說話,幸好梁瀾也走了。他拉了一把夏末的胳膊,短暫地有了一些樂觀的念頭——或許夏末沒放在心上,夏末從來不在意這些沒用的事。 夏末看了他一眼,臉色還很陰沉,但并沒有方才那盛怒的表情了。小舟不知道自己怎么笑了,緊張過度他經(jīng)常會有奇怪的表情,他不是真想笑的。果然夏末看著他的神情變得很奇怪。小舟真想哭。 夏末猶豫了一下,似乎在這種關頭,還不想顯得太銳利。“你跟她說我的那些事干嘛?” “我……”他想到自己其實的確有一個非常好的理由的,“我知道她跟何唯有曖昧,我知道她是什么人,希望她跟你分手。所以我跟她說那些話,是希望她離開你。而且,而且我也沒有她說得那么難聽,我就是說……我就是說你工作遇到很多困難?!?/br> “所以就把‘十年內(nèi)連個副教授都混不上’這種我的原話都告訴她了?”夏末說。他的臉籠在黑暗中,小舟看不清,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里還拎著姜餅人的袋子,但是一切好像都要沒有了。 小舟發(fā)現(xiàn)解釋起來很困難,要分清她那些話里哪些是他說的,哪些是她原創(chuàng)的很難。夏末也不一定給他分清的機會。何況就算他說了的那部分,夏末也很惱火,那也是他不應該說的。 “你生氣了嗎?”小舟吞咽了一下,然后等著夏末回答他。 但是夏末沒有回答他,他們走了幾條街,走了一個多小時一直走到家里,夏末也沒再說話。 “我錯了?!毙≈劭謶值叵胍旎刈约旱玫降臇|西,他很少承認錯誤,也從沒有這么小心地跟人道歉。他以為夏末沒聽見他說的話,他提高嗓音又說了一句,“是我錯了?!?/br> 夏末沒有回答他。 完了。 如果時間能往回走就好了,如果老天能多給他幾個機會就好了。 至少,夏末給了他飯吃。 飯菜確實都準備好了,本來是個非常美好的夜晚,現(xiàn)在全被他搞砸了。夏末冷冰冰地在廚房里開火準備加熱,一言不發(fā)地端上飯桌。他小心地避讓開夏末,在飯桌邊坐好,拿起勺子。 湯很好喝,暖暖地融化了胃里的寒冷。本來是他應該得到的,他又開始這么想,然后萬分恐懼。 他偷偷地打量夏末,夏末根本就不理他。他緊張過度了,又突然想笑。本來也有點好笑。沒有人知道夏末對他來說多重要,連夏末自己都不知道?,F(xiàn)在突然有個女人給他定了罪,說他認為夏末是個失敗者,好像這事就這么被坐實了。 他能給自己證明嗎?他證明不了。原來自證是最難的。何況本來就是尊嚴的問題,他追著一個男人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嗎?那本身就是個無法碰觸的問題,尤其是在這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的這一天。 他突然不想吃飯了,喉嚨緊繃得塞不進去食物。但飯菜都是夏末做的,夏末突然抬頭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吃。吃東西這種事,不管在哪個家庭里,他都很難自由,也不能任性。 也許他應該回寢室去,也許他就適合沒人管的地方,他最適合自我流放。所以說分明是個怪胎,卻還非要往別人身邊湊。 但是夏末不能認為他是那么看他的啊,他喜歡他崇拜他都到了什么程度了啊?他憑什么這么冤枉他?他一陣憤怒,但是接著又被沮喪打敗——在夏末不痛快的這一天里,是他撒了最后一把鹽。 飯吃完了,他主動幫著夏末洗碗。夏末干脆就把活都丟給了他,擦了把手,突然跟他說,“我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曖昧,你知道了,但是卻不打算跟我說?” “我怕你生氣?!毙≈鄣椭^說。 “覺得我自尊心會受損?!毕哪c了點頭,“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廢物?就脆弱的不能聽這消息?那她跟夏亦微劈腿這事都真成這樣了,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你覺得我這種處境特別好玩是不是?” 小舟抬起頭來,帶著一絲恐懼看著夏末,他的聲音咄咄逼人,他們兩人之間那種親密無間的氛圍已經(jīng)一掃而空了。 不要再胡說八道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他想說出來,但是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又遲疑了。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說過這樣的真心話,現(xiàn)在也還是說不出來。最動情的話,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連這個都說出來了,再被拒絕,他就無法面對自己的絕望了。 所以他那時候也從來沒給夏末打過電話,即使他的文具盒里寫著哥哥的電話。告訴夏末他想他,極度地想見他,瘋狂地想見他,他一定會來見自己,即使他會忘記自己,但他卻從來不是一個殘忍刻薄的人。但是他做不到,當時覺得如果說了這樣的話,他還是不來,他就再也沒有希望了。雖然后來他也逐漸明白,人與人之間有時候總要有一個人先湊近一步,另外的人才能領會到意思。所以有些關系,不進一步,終究就荒疏了。 可他還真就是個理論派,即使想得這樣明白,在這樣的年紀再次遇到這樣的問題,也還是做不到。如果他真的說得那么煽情了,結果夏末還是生氣呢? 但是,往好的一面想,有時候說什么并不那么重要,做什么才重要。他又鼓起勇氣來。夏末只是今天太生氣了而已,他應該知道自己是個表里如一的人,等他消氣就會想明白的。 果然夏末自己轉開了視線,似乎不想這么逼著他了,而且還咬緊了嘴唇,好像他自己也厭惡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小舟看得出來,又忍不住心疼他。 一直到睡覺的時間,夏末都沒有再說話。 這種滋味實在太難熬了,小舟幾乎不敢躺在夏末的身邊,又覺得能挨這么近距離的日子基本到了頭。一夜失眠,天亮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他還要上課。就在這個時候,他以為他已經(jīng)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第36章 星期一夏末也有課,早上兩個人差不多同時起床,只不過氣氛這種東西……基本上還是固體。兩個人在衛(wèi)生間門口走了個對臉,夏末看著小舟的臉愣了一下。不用說小舟也知道,一宿沒睡覺,胡思亂想,煎心熬肝的,自己的臉色肯定不會太好看。照著鏡子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嘴唇上起了一層皮,臉色看起來就像高燒之后。 即便是這樣,夏末也沒有跟他說話,大概是真心懷疑他不是個東西了。他在家里就算待一個早上也是煎熬,就這么等著夏末原諒他,要等到什么時候?他自己都沒有信心了。也許不等夏末原諒他,他就已經(jīng)自行掛掉了。 小舟早上的這堂課很重要,老師講課速度奇快,他需要竭盡全力地理解,滿心疲憊。他也時常覺得每一天都是全力以赴的奔跑,他給自己安排很多任務,每天都制定目標,很少會放縱自己輕松。他一直依靠這樣的忙碌和緊張來抑制灰色情緒,但今天他的確意識到自己繃的太緊了,因為他遇到了真正的沮喪和失落,他堅持不住了。 差不多每隔十分鐘他就得把自己從失神的狀態(tài)里拖回來,每想到一次夏末,他都害怕得心臟揪緊。他也試圖讓自己分分心,想一想夏末的缺點,想一想他也沒有那么重要,但是那樣想只會讓他更痛苦,好像只要想一想就是對夏末的一種背叛,而且痛苦的人還只有他自己。 第一堂課結束的鈴聲跟手機短信同時進來,他馬上去看手機,時間掐得這么準,他希望是夏末。但只是陶可。 他記得陶可周一早上沒有課,所以大概是從衣然那里聽說了昨天酒吧里的狗血劇,所以吃早飯的時候發(fā)短信來問問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他打開了陶可的短信: 【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非常惡心的事,我想你可能還不知道。面談,速度,在老地方等你?!克肓讼耄€想上完后面的課。他的手機立刻又響了,陶可就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第二條短信進來了:【跟你哥有關?!?/br> 他立刻合上書,把書和筆記一起塞進書包里。但愿陶可只是想再復述一遍昨天下午發(fā)生的事,但是他又明白,以陶可那經(jīng)濟的性格,她絕不會為這件事浪費時間。 可都到了這個份上,難道他還能遇到更倒霉的事嗎?星期三就是平安夜了,那個期望中的圣誕節(jié)已經(jīng)注定不會來了,但也不能把他往后過平常日子的機會都沒收吧?就他那點運氣,他本來就不該期望額外的獎賞,現(xiàn)在他只求事情不要再壞下去了。 何況,他可以肯定自己再沒有做過其他涉嫌對不起夏末的事了。那陶可又為什么找他?再說陶可根本就不算認識夏末,她就是一個在學校里乖乖學習的優(yōu)等女孩,她會知道什么跟夏末有關的不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除非那件事是印在雅思復習題里的。 他急匆匆地趕到圖書館一樓的大廳,他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陶可正在一棵室內(nèi)景觀樹下坐著看書,這里供暖不太好,她戴著手套喝一杯紙杯的速溶咖啡。 “你昨晚又熬夜了?”他順口說。 陶可從書上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渙散,大概心思還在書里,她簡短地點了一下頭,摘下毛線手套,從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機來。突然,她注意到小舟的臉色,愣了一下,“你怎么臉色這么差?難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小舟沒有表情地問她。但天知道他已經(jīng)快要嚇破膽了。 陶可重新打量了他一遍,似乎這樣就可以斷定他肯定還不知道。 這種表現(xiàn)讓小舟開始焦慮,他意識到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不然陶可不能這么簡單就判斷出來他還不知道。但是,究竟還能多糟糕啊? 難不成陶可發(fā)現(xiàn)了他的親爹是梁瀾她爸?哦,這下他更倒胃口了。他每次失眠之后都容易胡思亂想,焦慮得就像攝入過量咖啡因的陶可。 “你知道廁所讀物嗎?”陶可簡略地問他。 “你說現(xiàn)在的新華書店嗎?”小舟干巴巴地問她。 陶可甚至都沒笑,她看了他一眼,“好吧,”她嘆了口氣開始解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是這樣,有時候女生,或者——像老娘們兒一樣的女生,有了麻煩或受了委屈,她們就經(jīng)常會去天涯或者其他什么論壇找一個板塊挖樹洞,把自己的不如意匿名寫出來?!?/br> “為什么?”小舟干巴巴地問,“為了讓陌生人樂呵一下?” 陶可怔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就像大媽吵架找街坊評評理,有人認同,她們就會得到心理安慰吧,反正這種廁所讀物從來沒有一天斷過?!彼櫰鹆嗣碱^,煩心地說道,“你還記得嗎,樹洞這個詞本就是個典故,我們小時候的童話書其實寫滿了世間的道理。理發(fā)師對樹洞說‘國王長了驢耳朵’,守著秘密的樹長出了寫滿秘密的樹葉,牧羊的少年摘下葉片做成笛子,吹響了這個秘密,于是全城的人都知道國王長了驢耳朵?!?/br> 小舟的脊背開始發(fā)涼,從陶可的話里提取到的隱晦的信息已經(jīng)讓他覺得不詳,“可是我還沒有秘密?!?/br> 陶可抬起頭跟他對視了幾秒鐘就轉開了頭,“你有多在乎夏末?” 他不想回答,但是他不能不回答,“你快點告訴我吧,你馬上就知道我有多在乎他了,你再猶豫一會我就要被你嚇死了?!?/br> 陶可猶豫不決地看了他一會,那眼神幾乎就是可憐他了,所以當陶可說“你先坐下吧,這話可有點長?!毙≈垴R上就照做了,只要陶可趕緊把話說清楚。 “事情是這樣,最開始是我去上瑜伽班的時候,我聽到有幾個文科女生在談論航天航空那頭有個老師的緋聞,時間大概是兩周以前,我只不過是換衣服的時候聽到了幾句,謠言和緋聞每天都有,基本上只要是跨系傳出來的故事就都是變形了的謠言。但是后來斷斷續(xù)續(xù)又從不同的人那里聽到了幾次,我才開始往心里去。一直到今天早上,我終于聽到連我們系的一個女生都說起了這事,她說是朋友圈里看到的廁所讀物,我就讓她轉發(fā)給我?!?/br> 陶可看了一眼小舟,小舟神色凝重地聽著她說。她猶豫了一下打開手機,“我在網(wǎng)上搜索這個帖子,把所有轉載的版本都看了一遍,看起來它最早是在天涯上出現(xiàn)的,因為情節(jié)離奇曲折,所以在蹲馬桶的人手中紅了起來,被轉發(fā)了許多地方,接著被一個有名的段子手在它的心靈雞湯里引用為教育案例,爆發(fā)式的轉發(fā)就開始了?!?/br> 她把手機遞給小舟,“其實故事離奇曲折得不像是真實的故事,之所以能火爆起來,就在于樓主過多地泄露了故事主角之一的身份特征。我找到了天涯上已經(jīng)被樓主放棄掉的原帖,故事發(fā)生在樓主失戀的第二天,樓主說她無法接受男友甩她的理由。她說她很愛她的男友,男友也曾經(jīng)對她很好,而且她的男友是個孤兒?!?/br> 她說到這里重重地咬了孤兒這個詞,好像她想把這個詞嚼爛了吐出去,她厭惡地白了身邊的竹類植物一眼,好像它就是那類她一向厭惡的低承受能力女生。突然她發(fā)現(xiàn)小舟在快速地滑動她手機的頁面,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看的那么快,他好像已經(jīng)沒法讓自己讀進去了,那雙白皙得沒有血色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她心里一陣不忍,沖動地想搶回自己的手機,但最后只是理智地搖搖頭,盡快把話說完,也許這樣小舟就不用一句一句都看完了,尤其是那些評論。 “樓主說她的男友在童年時曾經(jīng)被一戶人家收養(yǎng)過,跟那家的兒子感情很深,最近他們再一次相逢了。她的男友很開心,她也為他高興,但隨后就發(fā)現(xiàn)男友開始疏遠她,后來他甚至提出分手,‘分手的理由竟然是想多跟哥哥在一起,所以沒有精力談戀愛’。她覺得這不是理由,她希望大家?guī)退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