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胡新月沒再說話,別人的事兒看看就足夠了。 她喊住丁當,“小姑娘,我這兩天帶著我丈夫來找你看房,那套房子的價格要是能再便宜點,我們就直接買了,不過我們想貸款,還要看看你們中介公司,有沒有辦貸款的路子?!?/br> “貸款?大姐,那套房子不支持貸款的吧,那是老房子,還是單位房,銀行是不貸款的?!?/br> 這會兒的貸款政策,是銀行鼓勵大家去買新房的,二手房誰給貸啊。 胡新月皺眉,倒是沒想到這一出,“那你幫我看看有什么能貸款的房子,或者直接就能住的出租屋也行,我明天再來看吧?!?/br> 胡新月回了國營飯店后頭的倉庫,剛進門把睡熟的蘇向暖放到床上,蘇立誠回來了。 見她在屋里,也是一愣,“找到房子了么?” 胡新月?lián)u頭,這房子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她打量著這個閑置的倉庫,是四四方方的一間屋子,旁邊還有個大窗戶被柜子擋去了一大半,只有一點點光亮從外頭透進來,心里突然有了個主意,“要不然,咱們跟張老板商量商量,把這個倉庫買下來,收拾收拾能住就行,你上班不是還離得近。” 蘇立誠搖頭,“還上班,這飯店馬上就該倒閉了,到時候我那股份就是雞飛蛋打,這老板也是真不爭氣,根本不會經(jīng)營飯店不說,投資也拉不回來,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塊地方?!?/br> “這地方好么?”雖然知道這里后來是多么熱鬧的地方,可是胡新月覺得,這里頭肯定不會是張開行的功勞。 就像先前那個山城火鍋,現(xiàn)在的老板也根本不是后來鄭國安提起的那個大學同學,這中間什么資本重組、注資啊改制什么的,只怕根本就不會是像他們的那個小吃店那樣,簡簡單單能說出來的。 蘇立誠狠狠點了點頭,“好,人流量起碼是咱們原先那個小店的三倍,就這還不是周末的時候,周末這地方的人流量至少翻番,店里的兩個老員工都說,這片住的人都習慣他們家的味道,如今沒了,一開始每個路過的人都會進來問問什么時候恢復正常營業(yè),后來冷清的久了,就只是看上一眼,沒人再進店里問了。” “那咱們就去跟張開行談談,讓他把這個店給咱們經(jīng)營?!?/br> “沒有張開行在這兒搗亂,好好做生意,這店重生一點也不難的?!本o跟著胡新月跑了兩步,發(fā)現(xiàn)女兒還在床上,趕緊回身抱住孩子,出去追胡新月了。 倉庫跟飯店之間的小門在樓梯下面,胡新月從倉庫出來的時候,飯店的大門已經(jīng)關上了,柜臺和后廚都沒了人,張開行領著個陌生人在大廳里看。 “你看這些,都是有年頭的好木頭,再用幾十年不成問題的,五萬塊,店轉給你,你跟政府來干這國營飯店,怎么樣?” 陌生人皺著眉,搖了搖頭,“這飯店被你折騰成這樣,基本已經(jīng)徹底死亡了,再說你大姐交代了,誰也不能給你投錢,你還在這兒瞎折騰個什么勁兒呢?!?/br> 聽見這話,張開行突然炸了,“投錢就投錢,不投就拉倒,你無端端總拿我姐壓我干什么,我姐可是結了婚的人,她老公也不是你!” 張開行覺得自己最近晦氣的很,那么多熟人,一個肯給他支援的都沒有,要不是老爺子逼著他結婚不敢回家,他至于落魄成這樣么。 真是要氣死了。 兩個年輕人罵罵咧咧散了伙,張開行這才注意到了胡新月,奇怪她從哪兒出來的。 “張老板,你剛才說,這店五萬塊,就能轉給那個人?” 張開行點頭。 胡新月有點興奮了,“那我拿五萬塊出來,這店能轉讓給我們夫妻倆么?” 張開行瞪大了眼睛,點了點頭,但是很快又不住搖起了頭來,“不行不行,這飯店雖然有五萬就能盤下來,但是沒有十萬塊,這飯店你轉不起來,根本就沒法活,但凡生意一做開,那些欠著工資的人立刻就會來要工資,到時候還得關門,又是一趟瞎折騰了。” 見胡新月沒有動搖,他還特地補了一句,“你們這是白扔錢,沒必要的?!憋埖戡F(xiàn)在賠錢,不用給政府交租金,張開行始終也沒找來投資,讓他覺得這店沒有什么前途了。 可胡新月和蘇立誠卻不這么覺得,蘇立誠是從開飯店的角度出發(fā)的,而胡新月就干脆點,她知道后來這家店會火更大的原因是價格和情懷還有位置,情懷是老一輩就有的,價格是因為政府拿地參股了,位置也確實是好。 正在這會兒,蘇立誠過來了,胡新月沖他點了點頭,蘇立誠拉住張開行,把他倆的想法說了出來。 “張老板,我們倆想試試經(jīng)營這家飯店,好歹原來也是國營企業(yè)啊,這么黃了多可惜,再說我還有股份呢。您之前說的百分之七十股權需要多少錢,我們給您,讓我們夫妻倆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您什么也不用管占百分之十的干股,剩下給政府交紅利的事兒都算我的,您看這樣,行么?” 第49章 員工開會。 張開行還是不同意。 倒不是覺得蘇立誠夫妻倆掏不出來這個錢, 只是覺得,這倆人太孤注一擲了,畢竟十萬塊這時候起碼能買兩套房, 對哪個普通家庭, 都算得上是巨款了。 “就是十萬塊,我們愿意投, 是賠是掙,全憑自己本事, 就有一件事兒得張老板您答應, 咱們這飯店, 立刻就能重整旗鼓開張了?!?/br> 胡新月比蘇立誠篤定的多, 也讓張開行更信賴。 他疑惑的問道:“什么事兒?” “您占百分之十的干股,店里頭的經(jīng)營人事您不用管, 但是對外頭的政府關系,您得幫幫我們,對外來說, 您始終是大老板,好讓我們蹭蹭您的威風, 省得別人瞧不起我們農(nóng)村來的, 欺負咱們不是?!?/br> 張開行突然覺得, 眼前這個女人, 并不像她的外貌那么普通, 他甚至有點好奇, 這個女人, 想要怎么經(jīng)營這個可以說已經(jīng)黃了的國營飯店。 兩天后,由張開行牽頭,胡新月和蘇立誠一起到了區(qū)工商局, 跟曾經(jīng)想都沒想過的區(qū)領導坐在了一起,簽下了國營飯店的承包合同。 承包款五萬塊,租金以利潤方式分成,政府占百分之二十,張開行百分之十,胡新月跟蘇立誠,一人占百分之三十五,店面歸夫妻倆人經(jīng)營,張開行仍舊擔任總經(jīng)理職務。 拿下了經(jīng)營權,胡新月干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買了張床,放在了他們住的那間倉庫里,房子一時半會兒看不下,她的腰也是真受不了那門板了。 張開行回到飯店,當著李鳳霞和張師傅的面宣布了這個消息,表示自己以后只是個名譽總經(jīng)理,把辦公室的鑰匙和賬本工資表都交給了蘇立誠,張大老板極其瀟灑的就走了。 “蘇師傅,不!蘇老板,那我們之前的工資,怎么辦???”張師傅覺得,這是張開行糊弄他們想跑路的法子。 胡新月從蘇立誠手里接過算好的工資本,認真翻了幾頁找到張師傅和李鳳霞的名字,上面顯示的李鳳霞一個月是一百二十塊錢,張師傅是一百七十八塊,工資一直從五月欠到了現(xiàn)在。 八個月,兩個人總共是兩千三百零八十四塊錢。 怪不得,張開行交權交的這么干凈利索,敢情真的就是個爛攤子啊。 除了李鳳霞和張師傅,別的員工陸陸續(xù)續(xù)是從九月份開始不干了的,二十多號人平均一百五的工資,就按滿員的六個月算,起碼也得一萬八的工資,但是這個數(shù)絕對是不夠的。 “張師傅,我看這賬本上,店里都是每個月月初發(fā)工資,這個月剛到,欠你跟李鳳霞都是八個月工資,一會兒你們分開到樓上辦公室領自己的工資就行?!?/br> 胡新月說完,拿著張開行給的那堆東西,就上了二樓辦公室。 張開行雖然成了掛名分干股的總經(jīng)理,但是他的辦公室胡新月也沒打算動,畢竟還指望著張開行充臉面打外聯(lián)關系的。 張開行的辦公室旁邊,一邊是財務室一邊是采購部和員工休息室,胡新月找到鑰匙,打開了員工休息室的門。 她沒當過領導,可她知道,公司里的財務室在財務不在的時候,是不能亂進的,而能進采購部這樣有油水地方的,肯定有點后臺關系,她也不想去惹,索性先進了休息室。 胡新月記得原先的四川小吃,就讓蘇立誠去定門頭,先把國營飯店這幾個字換下來。 她則開始看賬本。 以前開小吃店的時候,她跟蘇立誠也記賬,一個月多少進項多少出項,不過他們那賬簡單,不像她手里這些賬本,又是固定資產(chǎn)又是負債又是工資,一本本分的清清楚楚,每一本都有自己的規(guī)矩。 胡新月看得不是很懂,索性都丟在了一邊,專心看起了工資賬本。 蘇立誠出去沒一會兒,張師傅先上來敲門了。 屋子里,胡新月坐在茶幾旁翻賬本,蘇向暖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張師傅跟胡新月攏共沒打過幾次照面,見到這個情形,愣在了門口。 “呃……不知道怎么稱呼您,我是來領工資的?!?/br> 胡新月笑了笑,“我跟蘇立誠現(xiàn)在是這家飯店的老板,你們以前怎么稱呼老板的?” 張師傅搓著手道:“這……以前沒改制的時候,是按著政府那套,店長主任什么的,后來改制,我們就喊他總經(jīng)理了?!?/br> “那我就是□□經(jīng)理,蘇師傅就叫他蘇經(jīng)理吧,以后,我管飯店,他管后廚,對了,咱們這國營飯店的招牌也要摘下來,換成別的。” “□□,這工資……” 胡新月翻開工資賬本,找到了張師傅那一頁,“張青風,八個月工資,一共是一千四百二十四元整,一會兒在這里簽字吧?!闭f著,她從身邊的包里取出來數(shù)好的現(xiàn)金,又認真數(shù)了一遍,遞給張師傅,“您數(shù)數(shù)?!?/br> 張師傅當著胡新月的面把錢數(shù)了數(shù),然后在工資表上簽了字,轉身要走,卻被胡新月喊住了。 “張師傅,我還有事兒請教您,坐下歇會兒吧?!?/br> 胡新月從張師傅的口中,了解到了國營飯店廚房以前的經(jīng)營狀態(tài),原先滿員的時候,廚房是十三個人,一人負責一種食物的出餐,憑柜臺的票取餐,大家各司其職。 張師傅走后,李鳳霞來領工資,胡新月又通過她了解了飯店整體的經(jīng)營模式,飯店里有一個出納一個會計,柜臺后頭是兩個人賣票,大廳里兩個打掃衛(wèi)生的,二樓包間配一個服務員,還有一個采購。 她讓張師傅和李鳳霞去跟原先的老員工傳話,說后天在飯店里給他們清算工資,讓那些人都過來,然后又在飯店門口貼了歇業(yè)整頓的告示,同時掛出了招工的牌子。 晚上,胡新月躺在新買的床上,軟硬適中的床墊卻讓她失眠了。 “真要把他們的工資都給補了么?”蘇立誠憋了一天,到底還是把疑惑問出了口。 胡新月翻了個身,“簽合同的時候,張開行不是都說了,這工資必須得給解決,不能讓人鬧到勞動局去?!?/br> “可那不是能拖拖么,這么急著給他們發(fā)工資,人別都領了工資跑了,咱們貼錢還得再招人,那就兩頭空了?!?/br> 蘇立誠的聲音有點大,蘇向暖翻騰著手臂抖了一下。 嚇得夫妻倆趕緊去拍著哄她,好容易安撫下來,倆人對視一眼,卻都笑了。 這小魔星好容易睡下,再要醒了又是幾個小時的鬧騰,大家都睡不好了。 發(fā)工資的消息傳的很快,胡新月本以為得兩天才能把人聚齊,沒想到,第二天下午,那二十個離職的人就都到飯店來了。 冷清了好多天的飯店大堂人聲嘈雜,胡新月抱著孩子進來也沒人注意,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那就是新老板!”人群在一瞬的靜寂后,忽然更大分貝的嘈雜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胡新月把孩子遞給了蘇立誠,面對這么多人,她一時還真有些犯怵,愣了片刻讓大家坐下來,那些人三三兩兩的找位置坐了,目光仍然匯聚在胡新月身上。 “□□經(jīng)理,是真的要給我們補發(fā)工資么?” 一個披著大波浪卷發(fā)涂脂抹粉的女人喊了一聲,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 胡新月還是那副樸素的樣子,這一身沒有半點老板的樣子,也難怪別人不把她當回事兒。 隨著這女人的聲音,坐著的人群又鬧騰了一陣,蘇立誠臉上顯出了焦急,喊了幾聲讓大家安靜,可人群卻更嘈雜起來。 然而,胡新月卻只是耐心的等著他們自己安靜下來,一句話也沒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終于再次安靜下來,胡新月這才清了清嗓子,笑著開口道:“大家好,我叫胡新月,是承包這家飯店的人,也是這家飯店現(xiàn)在的老板?!?/br> “那張開行呢?他還欠我們工資呢!你們不能賴賬!” “是啊!發(fā)工資!” “那是這飯店欠我們的錢,你們換了老板也不能賴賬!” 底下再一次亂了起來,胡新月還是靜靜的等著,不過這一回,等待的時間很短,下面很快就靜了下來。 “我跟政府簽承包協(xié)議的時候,領導們沒提過各位工資的事兒,所以,我沒有這個義務給你們補發(fā)工資,但是……” “你……” 最早發(fā)言那個大卷發(fā)的女人張口要說話,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她旁邊的人拽了一把,大家伙兒不約而同的瞪了她一眼,堵回了她嘴邊的話。 “我覺得,對未來飯店經(jīng)營有用的人,工資我可以補發(fā),就算是留住人才的投資了,但是沒什么用的人,那工資你們就只能自己去找張開行想辦法了,不歸我管。” “我這飯店,試用期三個月,試用期滿一個月被辭退的,發(fā)放拖欠工資的百分之八十,滿兩個月被辭退的,發(fā)放拖欠工資的百分之九十,滿三個月就算是固定員工了,我會把原先飯店拖欠你們的工資都補上,而且在你們原先的工資基礎上上調(diào)工資,保證福利待遇,希望各位,可以跟我一起讓國營飯店再次活過來?!?/br> 一番話說完,胡新月的手心都濕潤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 “那我要是不愿意回來上班呢?” “對啊,我們都又找到工作了,怎么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