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之前我爸爸去海南出差,說給我?guī)ж悮?,我跟蘇雨晴說了要送她貝殼的,可是我爸爸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br> “好呀,你把貝殼給我,我?guī)Ыo她,阿姨替蘇雨晴跟你說謝謝呀,回頭讓她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好!”小姑娘像是解決了一件大事兒,蹦蹦跳跳的跑回家里找東西去了。 蘇雨晴在魯陽上的學校,是房東幫著安排的,那是一所廠礦的子弟小學,里面的孩子大多數是本單位子弟,他們的爸爸mama都是廠礦職工,每天要上班偶爾會出差。 可他們呢? 她們忙的要死,每天幾乎見不到人影,他們每天一身油煙味,住在晦暗的城中村里,他們沒有像王嘉儀的mama那樣打扮過女兒,也沒有告訴過女兒要如何與人相處,那些好的或者不好的習慣都是蘇雨晴自己琢磨出來的,以至于后來她出了問題,所有人都在怪她,可日積月累被忽視產生的問題,并不是她的錯。 胡新月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只覺得心里堵的慌,像有一把錘子在敲打著胸口,她真的從來沒想過,女兒在那種環(huán)境里生出的自卑。 她看著王嘉儀托她帶給蘇雨晴的貝殼,陽光灑在貝殼上映出淡淡的七色光澤,那才是童年該有的絢麗色彩。 以前他們總想著,給她錢,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多給女兒點錢,就能讓她跟別人一樣長大,且不論他們給的根本就不多,那些錢也只是彌補了他們做父母在女兒心理引導上的缺失而已,成長所需要的,根本不是那些。 蘇立誠去找旅社的老板問價錢,胡新月突然特別的想女兒,便起來在小賣部的公用電話上撥通了蘇家寨小賣部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老板說孩子們正放學,可以幫她喊一喊。 她聽到蘇雨晴的名字被大聲的喊出來,隱隱約約像是聽到了答應的聲音,又過了好一會兒,粗重的喘氣聲先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mama,你到魯陽了么?” 胡新月的心瞬間平靜了下來,她眼眶發(fā)酸甚至有點哽咽,“嗯,mama到魯陽了,mama還見到了你的同學王嘉儀,她說你們之前約好了要送你貝殼,就托mama幫你帶回去。” “真的么?” “嗯,她已經把貝殼給mama了,過幾天mama回去就帶給你看?!?/br> “好!mama,你幫我謝謝王嘉儀,等我回去了請她吃冰棍!”小姑娘的聲音里藏不住情緒,蘇雨晴說完立刻就不高興了,“不對,我好長時間都不會回去了,上次去動物園的時候應該去找她玩的?!?/br> “沒關系,等過幾天mama回去了,你放暑假的時候還可以讓爸爸帶你來動物園玩啊,到時候你還可以邀請王嘉儀跟你一起去玩,再請她吃冰棍?!?/br> “真的可以么?” 胡新月肯定的應承了女兒,那邊不知道是誰在喊蘇雨晴,她便囑咐女兒快點回家吃飯,撂了電話。 這邊,蘇立誠也已經跟魯城旅社的老板娘談好了,一個月一百塊錢,房間里有熱水和電視,但是房東不管打掃衛(wèi)生,要自己做,做飯的東西可以用房東的,但是要另外加十塊錢。 原來他們租城中村的屋子,一間一個月是四十塊,門面房一個月也才八十塊錢房租,這旅館的屋子還沒有原先他們城中村租的大,只是好在了方便上。 好不容易有了安頓的地方,胡新月直接就癱在了床上,現在天熱,她又挺著個大肚子,這么折騰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蘇立誠把他們隨身帶的東西拿出來分了分,衣服洗漱的東西都擺在了桌子上,貴重物品貼身放在了口袋里,又從行李包的最底下,翻出來一本快被翻爛了的體育雜志來,無比熟練的翻到了世界杯小組賽時間表的那一頁—— “1998法國世界杯小組賽時間表:六月十號,a組挪威對戰(zhàn)摩洛哥,巴西對蘇格蘭……今天已經是八號了,第一場比賽的賭局應該早就開了,咱們真的要買么?” 蘇立誠還是有點虛,雖然他早就存著要賭球的心思,可轉完小吃店回老家以后,他就沒再這么想過了,專門跑來賭球,他更是沒想過。 胡新月卻是斗志滿滿的,“總決賽是巴西對法國,巴西勝,這一場咱們就先試試水,押巴西!” “那押多少呢?一百?”原先蘇立誠都是幾十幾十的押,預選賽的時候也贏了小一千塊。 “押五百吧,先開始魄力大點,后面再穩(wěn)妥,要不別人都跟著咱們押,那是不是就掙不到錢了?” “五百這也太多了吧……”大排檔的賭球,是有個莊家,大家把錢押給他,他會出個票據給你,等到球賽結束,輸的贏得都去找他兌換,能押一賠一,也能押一賠幾,賭法很多。 “那你自己看著押吧,反正記得押巴西。” “巴西隊呼聲很高的,估計賠率不會多高?!?/br> 胡新月并不打算去研究足球,可蘇立誠卻是勁頭十足,胡新月就想在床上癱著,蘇立誠卻借口出去找朋友問路子,吃過午飯就跑出去了。 第21章 世界杯來了。 胡新月一覺醒來,天都黑了,蘇立誠還沒回來。 她在路邊的書報亭買了份報紙,走到了原先自家小吃店的位置。 蘇記小吃店的招牌已經換成了成都小吃店,門面和店里的擺設看起來倒是沒怎么變,還沒到吃飯的點店里沒什么人,胡新月扶著腰拿著那份報紙,走進了小店里。 招呼她的是個年輕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口音倒是帶一點點川味。 胡新月點了一碗擔擔面,讓老板加麻加辣。 老板娘笑呵呵的勸她,“大姐,你這快生了吧,我們家面很辣的,加麻加辣可以么?” “那就正常做吧?!?/br> “好嘞!”老板娘去了后廚,夫妻倆用四川話在交流。 胡新月聽得七七八八,盡是日?,嵥榈陌枳?,便把報紙攤開在桌子上,認真看了起來。 她買的是體育日報,因為臨近世界杯,報紙上通篇的報道幾乎都跟世界杯有關,密密麻麻的小廣告,幾乎全都是賭球的電話網站。 胡新月知道,這些小廣告的電話網址雖然不同,可他們最終都是同一個上線。 蘇立誠在大排檔里跟人賭球,幾千塊錢就是頂天的收入了,贏多了恐怕還會惹人眼紅,這年月的網絡詐騙還沒有后來那么猖獗,網上賭球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法。 很快,老板娘就端了擔擔面上來。 面條在上面,料底在下面,老板娘的這個擔擔面是最正宗的四川風味,跟胡新月他們夫妻倆照著菜譜研究出來的那種放了很多料的擔擔面,并不一樣。 胡新月收起報紙,看著熟悉的面碗里完全不同構造的擔擔面,就知道這兩口子只是盤了個店,壓根不在乎他們的菜式。 沒有加麻加辣的擔擔面,比蘇立誠做的擔擔面還是辣了許多,也顛覆了胡新月覺得自己能吃辣的印象。 那碗面她并沒有吃完,可是她離開的時候差不多也到了飯點,小吃店里人來人往,也有許多他們從前的熟客。 原來熟悉,也并不是非君不可的習慣啊。 晚上,蘇立誠拿了張紙回來,他在大排檔跟從前一起賭球的莊家搭上了話,直接押了兩千塊錢,一賠十,押的巴西。 “你不是說兩千塊太多了么?”白天她說押兩千的時候,蘇立誠還覺得太冒險了。 “那不是話趕話到那兒了嘛,他們說巴西是熱門球隊,就算一賠十,贏了最多也就是一萬塊,穩(wěn)一點,我就想試試嘛?!?/br> 胡新月了然,看來這些大排檔的賭博頭子,不僅管賭局坐莊,還管忽悠人多往里面扔錢呢,怪不得,上輩子蘇立誠這樣小心謹慎的人,賭球能輸掉兩萬塊,八成都是剛開始放放水讓人贏錢,后面厲害了再圈住人宰吧。 對外,胡新月就讓蘇立誠說他們是來醫(yī)院看病的,可不能讓人覺得他倆就是專門來賭球的。 第二天一早,蘇立誠在老板娘的灶上面做的早飯,吃過早飯,胡新月拿著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小廣告,背著提包,上街找網吧去了。 1998年的魯陽市,正處在經濟騰飛的初期,街上人來人往雖然熱鬧,可網吧在這時候還不屬于熱門產業(yè)。 她走了幾條街,才在一個家屬院的小樓下找到了一家只有不到十臺電腦的網吧。 網吧管理員看她大著肚子,以為是來找事兒的,說了好半天才算溝通明白,給胡新月開好了機器。 古老的大疙瘩電腦,開機的“嗡嗡”聲好像拖拉機,網吧里只有兩架破風扇吱呀吱呀的轉著,帶出用處不大的一點點涼風。 胡新月掏出隨身帶的小手帕擦著汗,孕婦本來就怕熱,這小網吧里還不透風,一股子陳舊的煙味兒混合著腳臭味兒,可這已經是離她們的落腳地最近的網吧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windows97的系統(tǒng)界面亮了起來,桌面背景竟然是一張仙劍奇?zhèn)b傳的游戲圖片,而桌面最顯眼的位置,也是單機版仙劍奇?zhèn)b傳的圖標。 胡新月沒玩過這游戲,可她看過后來拍成電視劇的《仙劍奇?zhèn)b傳》,后來她女兒上高中的時候,還沒日沒夜的追過《仙劍奇?zhèn)b傳3》,為此還跟她吵過嘴,說她不懂情懷不懂游戲多么無趣。 后來小女兒大了,也追這電視劇,不過她后來卻沒見這倆人搞什么情懷去玩游戲,要她說,她們純粹是為了追星看偶像劇,拿什么狗屁情懷來忽悠她。 回憶的當口,電腦界面已經正常加載成功。 上輩子的胡新月用電腦的次數寥寥可數,倒是后來全民普及了智能手機,她在手機上用過網頁搜東西,中間那幾年孩子們上學,她偶爾閑的時候還會用百度搜索電視劇,不過后來百度好像也落寞了。 胡新月打開那一個小寫“e”字母圖標的瀏覽器,看看周圍沒人注意,才把報紙上剪下來的那張廣告貼在手心,對照著鍵盤一個一個字母按完,又仔細對照了好幾遍,才敲下了回車鍵。 可這卻是一個下載軟件的頁面。 胡新月第一反應這是騙人的,可又拿另外兩個小廣告試了試,竟然還是這種軟件下載的頁面。 于是她點擊了下載。 胡新月對電腦并不熟悉,在智能手機流行前,她頂多會在電腦上搜個電視劇,而智能手機流行后,她就沒碰過電腦了。 頁面上的軟件很快下載成功,她只能跟著cao作指南一直點“下一步”,可她卻找不到自己安裝的軟件在哪里。 折騰了好一會兒,胡新月還是沒弄明白,最后是網吧老板看不下去,過來幫著她找到了安裝好的軟件,可是點開以后,胡新月還是不會弄。 她總不能讓人家老板來幫她下注吧。 沮喪的胡新月關了電腦,突然發(fā)現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她這樣一個電腦白癡,回到98年仍然對電腦一無所知,去參加網絡賭球,確實有點冒進了。 她沮喪的關了電腦,把上網卡還給老板,打算回家再買份報紙研究一下,網吧老板卻叫住了她。 “大姐,你是想買世界杯賭球么?”網吧老板是個又高又壯的胖子,窩在吧臺后面看著還是很壯實。 胡新月大著膽子點了點頭,“看了報紙想試試運氣,就是沒想到這么麻煩?!眲偛潘谀莾貉芯渴澜绫€球的網站,網吧老板應該都看到了的,所以也沒必要隱瞞。 “我這兒有個電話,你可以去打這個電話,不過這個電話需要提前注冊,然后等到世界杯開賽前一個小時,打電話下注的。”網吧老板說著,從手邊翻出本雜志,熟練的翻開找到了那一頁,上面有個用紅筆圈起來的電話。 “這是直接對□□公司的電話,就是得打長途,不行你記下來,用這個試試也行?!?/br> 胡新月笑著謝過老板,把那個電話抄了下來,同時還把那本雜志的期數和名字也記了下來。 臨走前,網吧老板樂呵呵的問她,“大姐,都說大肚婆運氣好,這回世界杯你看好哪個隊啊,分享一下,讓我也沾沾財氣唄?!?/br> 胡新月想了想,才道:“我也不太懂,不過人家不是說這屆是法國世界杯,那法國隊肯定厲害的了,我想買法國試試呢?!?/br> “法國隊不行的,都是新人,我看好巴西呢大姐,要不你也研究研究,回頭有什么心得,還來這兒找我呀,我陪你分析分析,咱們一起贏錢?!?/br> 胡新月笑著謝過了老板,轉身離開了網吧。 她找了個書報亭買了張ic電話卡,在住處的附近選了個電話,撥通了網吧老板給她的電話。 就像網吧老板說的,電話那邊的人工提醒,讓她綁定銀行卡注冊會員號,等到開賽前一個小時打電話買進,每個禮拜結一次賬。 胡新月跟著引導完成了注冊,也得到了自己的賬戶號,可比賽是跨時區(qū)的,都在半夜,她一個孕婦就算能熬夜,也沒法半夜跑街上打電話呀。 蘇立誠回來后,胡新月就跟他說起了這件事兒。 “咱們在大排檔買個一兩千就可以了,你再電話上買,是不是有點貪心了?”蘇立誠雖然賭球的熱情很高,可他對胡新月的那個夢還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起碼沒有胡新月這么的肯定。 可一兩千的買,輸是一兩萬,贏也就是一兩萬,在大排檔里買太多也怕被人惦記上,胡新月覺得,還是要在電話里買一些。 為了賭球,蘇立誠基本上午在旅社睡覺,晚上給胡新月做了飯就去大排檔了。 第一天的時差沒算明白,胡新月錯過了打電話買球的時間,蘇立誠倒是闊綽,第一場押的兩千直接翻成了八千,巴西果然是大熱球隊。 十一號這天,沒有法國隊和巴西隊的比賽,蘇立誠隨機買了五百塊的意大利,竟然是平局,不輸不贏。 十二號這天有法國對南非,蘇立誠照樣買了兩千塊錢的法國,胡新月則在凌晨拿著電話卡,按照人工客服的指點,也買了兩千塊的法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