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聞言,沈謙之緊皺著的眉頭這才緩緩舒展開來,他徹底依靠在了門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緩了半晌,低聲對孟妱道:“你早些歇下罷?!?/br> 不等孟妱答言,他便已單手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待走過了那扇門,沈謙之才扶住了廊旁的護欄,方才屋內的光纖暗了些,孟妱并未瞧見沈謙之額間早已滲了細細一層汗。他已有太久不曾拿劍,又不曾像今日這般打斗過了。 沈謙之輕吸了一口氣,將長袖挽了起來,右臂內側的布料被劃了一個口子,鮮血已透過褻衣滲了出來。 第65章 “……他待你好嗎?”…… 衛(wèi)辭去送了戚云回家,沈謙之便一人走去孟妱間壁的廂房。 房中炭火倒是備著,他緩緩將外衣從右臂處脫下來了,搭在了一旁的木架上。輕挽起袖子,起身去里間用清水將傷處洗了洗。 “官爺?!遍T外響起了小廝的聲音,沈謙之才想起來他方才讓人去備了藥。 “進來?!彼吐曊f了一句,見那小廝走進來,他又道:“把水倒了?!?/br> 小廝連連躬身點頭應是,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忙忙的走入里間,瞧見一盆血色的水,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將水盆端起快步朝屋外走去了。 沈謙之起身走向外間,坐在了桌旁,他抬手上了半天的藥,卻不大容易。 那刀傷在他右臂后側,他連瞧起來都不大方便,不一會兒,胸前已起伏著喘起了氣。 須臾,門前又響起了叩門的聲音。 沈謙之皺了皺眉頭,直起了身幾步走去門前,面上有幾分不耐,待拉開門瞧見門首站著的人時,身形僵住了片刻,他低聲道:“……你怎的來了?” 他抬著的右臂還不曾放下去,孟妱一抬眼便瞧見了那道傷口,黛眉微微蹙起,她啟齒問道:“需要我?guī)兔γ???/br> 雖是如此說,但她人已朝房內走入,沈謙之忙側了側身子,將房門合上了。 孟妱見桌上擺著幾塊浸著血色的紗布,終于什么也沒說,在桌旁坐了下來,沈謙之只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亦是一句話沒說。 沈謙之隨著坐了下來,猶豫了一瞬,才將右臂抬了起來,擱在了桌上。 “這個……是要涂在這里么?”孟妱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光是瞥見那傷口,已讓她心內起了不適。她手中拿著小瓷瓶一時竟不知要如何下手,不禁懷疑她或許不該來的,可思及他身上的傷亦是為了救她與兄長,便忍不住想來瞧瞧。 沈謙之重重點了點頭,沉聲道:“嗯?!?/br> 這藥似是涂了漫長的時間一般,沈謙之總是一聲不吭,可她瞧著這傷口卻又不像是不會疼的樣子,行動起來便更加不知所措了。 孟妱只是注視著他的傷處,而沈謙之的視線卻從未從孟妱身上移開過,見她涂好了藥,替他整理著衣衫,他還是問了一句:“……他待你好嗎?” 孟妱松開了他的衣角,怔了一瞬,方反應過來沈謙之口中的“他”是戚云。 她雖不知沈謙之為何有這般誤會,但思慮了一瞬,還是低聲應了一句:“是好的?!?/br> 她的回答,本該是他想要聽到的??烧嬲H耳從她口中聽到這話時,卻覺著心內有種莫名的刺痛,手臂上的傷所帶來的痛感與此相較,全然不及。 沈謙之心間一緊,他伸手將袖子斂起,穩(wěn)了穩(wěn)聲線,頷首道:“多謝?!?/br> “今日應是我多謝大人相救?!泵蠆勂鹕淼偷偷幕亓艘痪?,便向外走去了。沈謙之忙起身跟著,直至看著她的房門緊緊合上,他才頓住了腳步。 緩緩往后退了幾步,他將身子倚靠在了廊上的憑欄處,漆黑的墨眸定定的凝視著房門。 他心內分明已知曉現(xiàn)下是如何情形,但仍是忍不住想要守著她。 這樣奢侈的念頭,這樣貪婪的欲望,似乎總是不肯饒過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右臂瞧了瞧,手不禁輕撫在其上。 “大人,”少時,衛(wèi)辭回來了,“屬下已將戚大人送回府上去了。” “大人受傷了?!”眸光瞥見沈謙之挽起的袖口,忙上前問道。 沈謙之從容的將衣袖撫平,站直了身子,避開了他的話,只問道:“那個邑國女子呢?” 衛(wèi)辭皺了皺眉,回道:“屬下帶人去之時,那女人已經(jīng)逃掉了?!?/br> 沈謙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同衛(wèi)辭說道:“你且在此等著,我現(xiàn)下寫一封信,即刻發(fā)往京都去。” 衛(wèi)辭一臉茫然怔了許久,卻也不敢多問,忙跟著沈謙之走了進去,見他坐在桌旁艱難抬筆,不禁說道:“郡主不是在隔壁么?請她來替大人寫罷?!?/br> 沈謙之手中的筆頓了頓,半晌,沉聲道:“不必了?!?/br> 她會愿意深夜替戚云寫呈文,卻不見得也愿意為他寫。 瞧著沈謙之發(fā)顫的指尖,衛(wèi)辭不由得上前捉住了他的筆,說道:“干脆讓我來寫!” 沈謙之倏然嗤笑了一聲,索性松開了筆,將手攤在了桌上,笑道:“行,你來。” 衛(wèi)辭眼睛眨巴了幾下,覺著喉間有些發(fā)干,咽了咽喉,硬著頭皮將筆握住了。 半晌后,他驀然將筆放回了桌上,低聲道:“還是……還是主子您,自己來罷?!?/br> 沈謙之笑了笑,復拾起了筆。 * 翌日,辰時。 沈謙之梳洗畢,便讓衛(wèi)辭進來與他更了衣,出門前,衛(wèi)辭又將一件厚實的大氅批在了他的身上。 甫一出客棧大門,便見戚云在路對面的馬車旁站著,目光向上望著。 沈謙之微微側眸順著他的視線瞥過去,能瞧見的正是孟妱所住的廂房。 見沈謙之出來了,戚云大步迎了上來,余光仍不免瞥了一眼上頭,低聲道:“……阿妱可醒了?” 沈謙之蹙眉一瞬,輕咳了一聲道:“或許醒了罷,我并不清楚,你可以自去瞧瞧?!?/br> 聽了沈謙之的話,戚云不禁眼眸亮了亮,這話意味著,他們昨夜并未在一處。 看見戚云的反應,他在心底掠過一絲艱澀的笑,拈了一句解釋:“她是圣上要護著的人?!?/br> 戚云頓了一瞬,緩緩道:“……我給她拿來了些她要用的物什。” 沈謙之微微頷首,便要離開,戚云忙道:“大人能否等一等我,我還有重要之事要與大人商議。” 沈謙之抬眸瞧向他,雖大抵猜到了一些,卻還是道:“去罷,我在此等著你?!?/br> 戚云點了點頭,便忙領著春兒入客棧去了。 衛(wèi)辭自始至終站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見戚云走開了,他才將視線收了回來,轉而定定的瞧了一眼自家主子,不由得低嘆了一聲。 驟然換了個睡的地方,加之玉翠也不在身旁,孟妱睡得很淺,是以戚云叩第一下門時,她便聽見了。 戚云原預備將一應物件放在門首便走的,忽而聽見里面?zhèn)鱽淼偷偷穆曇舻溃骸斑M來罷?!?/br> 戚云左右顧盼,見并無他人,定了定心神,才緩緩推門而入。他只站在外間,身子朝著側面的窗子。 孟妱昨夜是和衣而睡的,她略撫了撫衣角,便走了出來,向桌上的茶壺中倒了一盞茶,放在了桌子的另一頭,開口道:“云哥兒,可否……向你詢問一件事?” 戚云稍稍側了側身子,朝她點了點頭。 這是孟妱第一回 這般主動的喚他,戚云盡力的克制著自己的心緒,卻仍是有些倉皇,他并不知孟妱想問什么,亦生怕是他回答不了的。 “斗膽問一句,哥兒姑母的芳名,可是……戚晚?” 聞言,戚云倏然轉過了身子,怔怔的望著孟妱,道:“……你怎會知曉?” 他雖從未見過這個姑母,卻因祖母疼的緊,整日地喚她的名字,便也知曉了。但這個姑母當年是違逆家族之意下嫁給一個孟姓的貧寒子弟…… 孟姓。 戚云頓了頓,他陡然憶起昨日衛(wèi)辭喚的名字——孟妱。 “阿妱……你是……” 孟妱眼眶浸濕了些,緩緩點了點頭。 她將從宋庚處聽來的話,盡數(shù)告訴了戚云。 又隔了許久,戚云才緩緩從房門內走出,亦紅了眼眶。他失了魂一般怔怔的走出了客棧,直至瞧見還在等著他的沈謙之,方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正色道:“大人?!?/br> 說著,戚云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遞與沈謙之道:“今日一大早,府衙的人便收到了鎮(zhèn)南將軍的來信,邑國借口我們傷了他們的國人,以此發(fā)難,襲擊了鎮(zhèn)南將軍的大營?!?/br> “邊走邊說罷?!鄙蛑t之說著,便朝著馬車去了,戚云亦跟著同他坐上了一輛馬車。 衛(wèi)辭穩(wěn)穩(wěn)的駕起了馬車后,沈謙之才低聲道:“昨夜我已往京都去了一封信,讓圣上預備著援南的大軍。” 聞言,戚云不禁問道:“大人……此事,當真有如此嚴重么?” 沈謙之未答他的話,只拿出了一張圖紙,給了戚云:“這上頭是宋庚的藏銀之處,”話語略停了一瞬,他繼續(xù)道:“她幫你拿到的,你即刻派人將銀子尋出,同宋庚貪污的賬冊數(shù)目對一對?!?/br> 襲擊軍營絕非小事,是一種示威。沈謙之怕的,是藏在城中的銀錢只是小數(shù)目,而多數(shù),早已被帶出了濧州。 “沈大人的意思是……” 戚云亦猜出了幾分,邑國是個小國,亦不算兵強馬壯的國度,但它毗鄰著丞國,而丞國卻有最好的鎧甲鍛煉術、有又頗為強壯的馬匹。而邑國將這些年從濧州搜刮來的錢去向丞國購置軟甲、強馬,那便再不容小覷。 “下官這便讓人去查?!?/br> 沈謙之瞥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將頭側了過去,伸手抬起車幔,往外瞧了一眼。 正是清晨,街上已出了不少小商小販,不住的吆喝叫賣著。雖然都知昨日他們的知府大人出了事,卻也只當是一個貪官污吏被懲罷了,并不會影響到他們什么。 是以,濧州城內,仍是一片平和。 * 晚間,沈謙之從府衙回了客棧,方上了二層的樓梯,便見玉翠守在長廊前,見他來,忙幾步上前,欠身行禮道:“見過郎君?!?/br> 對于玉翠而言,沈謙之依舊是她的主子。 “郡主……姑娘有事要與郎君說,現(xiàn)下正在房里候著郎君?!?/br> 有那么一瞬,沈謙之甚至以為自己仍身在沈府之中,那個人,還在暖香閣等著他。 “郎君……?”玉翠又低低的喚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聲音低沉著道:“走罷?!?/br> 第66章 如何配得上她的喜歡?…… “郎君……?”未得到回應,半晌,玉翠又低低的喚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聲音低沉著道:“走罷?!?/br> 玉翠將他帶至孟妱門前,等了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進門而入。 孟妱已換上了一身鵝黃色的錦裙,發(fā)間簪著一支不起眼的木簪,長發(fā)如瀑披散在肩頭,手中提著茶壺,細細的水流從壺中緩緩流出,如她這個人一般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