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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成鳳計(jì)在線閱讀 - 第129節(jié)

第129節(jié)

    “還請殿下多為唐家周旋?!?/br>
    瑞王深深凝視著她,沉聲道:“他是我的岳父?!?/br>
    妙懿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她扶著榻幾,搖晃著一屁股坐在榻上,喘了兩口氣后,抬眸直視瑞王。

    此刻的她似乎清醒了一些,眼底波光微斂,沉凝似潭。

    瑞王有些惱怒,但看著她美麗中顯得脆弱又迷茫的小臉,又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含笑朝她走去,“你這是借酒消愁?”

    妙懿認(rèn)真的看著他,忽然道:“殿下,我們做個(gè)交易吧。”

    還差堪堪五步就要走到榻前了,聞言,他猛然頓住了腳步。

    妙懿輕笑了一聲,眼神愈發(fā)清醒了幾分。她緩緩撫著自己的手腕,平靜的開口道:“外面流言紛紛,瑞王妃不守婦道,和安王殿下來往親密。”

    她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冽,仿佛在說起他人的事情,與她無關(guān)。

    “安王對瑞王妃一直不死心,竟不顧人倫,在安王府內(nèi)調(diào)戲了瑞王妃。瑞王妃心存愧疚,回去找對瑞王坦白,瑞王一怒之下將其囚禁在府中。瑞王妃的侍女跑去向安王求助,安王賊心不死,竟將被囚禁的瑞王妃偷出,攜其外逃。瑞王得了信,帶人追趕。混亂中,安王被自己的手下誤傷,落下終身殘疾。一個(gè)德行身體都有虧的皇子,又拿什么繼承皇位。殿下,您說這個(gè)主意如何?”

    接下來便是長久的寂靜。

    許久之后,瑞王陰冷的聲音傳來:“原來我的王妃竟對本王如此忠心,竟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也要助本王即位?!?/br>
    妙懿笑了起來:“妾方才所說,不正是殿下心中所想嗎?”

    越看瑞王的行事,妙懿就越疑惑。當(dāng)初究竟為什么他執(zhí)意要娶她為妻呢?

    這個(gè)疑惑一直存在她的腦中,仿佛萌了芽的種子,在心頭越扎越深。

    直到前一陣,她發(fā)現(xiàn)安王對她情根深種的種種表現(xiàn),才漸漸有所領(lǐng)悟。

    從安王對她表示好感動那一刻起,瑞王恐怕就是如此打算的。他千方百計(jì)的娶了她,不是為了得到唐家的助力,不是為了她的美貌,而是為了利用她毀掉安王!

    用一個(gè)王妃來掃除擺在自己皇位面前最大的障礙,這筆交易,并不算虧。

    范蠡為了越王,連自己的情人西施都肯舍得奉出,這樣的事又有什么難以理解的呢?

    相反,世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gè)人想到,那個(gè)以仁孝正統(tǒng)為名的賢王,即便背負(fù)一個(gè)令他難堪的污點(diǎn),也要?dú)⒌粽?,得到整個(gè)天下。

    他只是太愛這個(gè)天下了。

    “事成之后,瑞王妃會自縊而亡,天下再不會有這個(gè)人存在?;钪?,只有遠(yuǎn)在蓬萊一緇衣小尼,只念佛經(jīng),不言紅塵。”

    她靜靜注視著沉默著的瑞王,唇角緩緩勾出一個(gè)微笑,“那么,殿下準(zhǔn)備好得到妾的效忠了嗎?”

    ☆、第176章 風(fēng)乍起

    青銅香爐上盤踞著花鳥山水,仿綠銹古痕帶著遙遠(yuǎn)的殷商氣息,隨著裊裊蒸騰的百合香幽幽撲面而來。窗外秋雨敲打在竹葉上,和著房內(nèi)琴音,奏出一曲秋情晚景,令聞?wù)咧^為一嘆。

    懷珠低頭坐在廊下,手中繡了一上午的玉色蝴蝶只繡了一半翅膀。雨霧浸得蝶翅愈發(fā)顯出翠色,針尖戳在繡繃上,澀了手指,半天拔不出來。

    “懷珠jiejie,懷珠jiejie。”

    懷珠被恍惚推醒,抬頭見數(shù)名丫鬟打著傘,提著食盒等在門口處。領(lǐng)頭的媳婦子含笑道:“外面寒浸浸的,姑娘怎么不進(jìn)去做活。”

    懷珠丟下手中繡活,引著眾人悄悄入廳將飯菜擺好,然后便將人都打發(fā)了。聽得東側(cè)間琴聲未斷,她輕嘆了一聲,走上前掀開門簾一角,只見妙懿正在撥弄琴弦,才要說話,卻又遲疑起來。

    妙懿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也不回頭,輕聲說道:“我還不餓,等一下再吃?!?/br>
    懷珠緊簇的眉頭并未因?yàn)檫@句話而舒展,她雙手絞著帕子,終于還是抬步走了進(jìn)去。

    “小姐,已經(jīng)入秋了?!?/br>
    距離上次和瑞王在書房中最后一次談話,已經(jīng)半個(gè)月時(shí)間過去了。而妙懿在那之后一直再沒有出過門,甚至連房門都沒有再踏出過一次。瑞王府上下事宜她都交給了管家來做,只偶爾有大筆銀子支出時(shí)才會過問一二句。旁人只當(dāng)是瑞王夫婦有了分歧,小兩口不過床頭打架床尾和罷了,沒人在意。

    當(dāng)然,令他們毫不懷疑的原因還有瑞王每日仍到王妃處歇宿。

    但懷珠了解內(nèi)情,瑞王雖每日都來,倆人也并未分榻而居,但幾乎彼此從不言語。就連行周公之禮時(shí),瑞王妃即使被弄疼了也不肯吭一聲。瑞王卻變本加厲一般的折騰著瑞王妃,有時(shí)候一夜過去,瑞王妃疲累得連床都起不來。

    那無聲無息的憤懣和沉默,直是令人心悸膽寒。

    懷珠一直看不懂瑞王。他總是面色無波,平靜隨和,偶爾也很威嚴(yán)。但最近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每次她入內(nèi)服侍瑞王妃時(shí),他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的喝著茶,打量著面色蒼白倔強(qiáng)的瑞王妃。

    懷珠差不多每次都要屏住呼吸做事,只覺得兩個(gè)人之間那樣的窒息和壓抑,夾在中間的自己很容易被憋死。

    有時(shí)候懷珠想,是不是身為婦人,只要事事順從夫君就好了呢?就像瑞王妃和瑞王鬧別扭,瑞王自然無事,但瑞王妃就會被下人質(zhì)疑是不是失寵?她不知道這樣的情形會持續(xù)多久,一旦瑞王不再宿在此處,那么瑞王妃的情形就會變得非常不妙。府中的秦側(cè)妃,魯美人會立刻迎頭直上。

    甚至外面的人得知了這個(gè)消息后,會紛紛送美人“孝敬”瑞王,或者籌劃著將姐妹女兒嫁進(jìn)來妃分寵。以瑞王今時(shí)今日的地位,多少人巴結(jié)無門。美人從來都是不缺的。要不是因?yàn)槿鹜醪幌裁郎粦偃鹜蹂蝗?,恐怕這后院中的姬妾早已數(shù)十上百。

    可鬧到今日光景,兩個(gè)人又該如何繼續(xù)下去呢?

    懷珠忍不住道:“小姐,王爺好歹和您有這幾年的情分,看著你們相處的情形,懷珠實(shí)在是揪心。”

    琴弦刺耳的響了一聲,妙懿身子一晃,險(xiǎn)些摔倒。懷珠忙搶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扶住,道:“小姐可是昨夜累著了?!?/br>
    話一出口,懷珠的臉就紅了紅。妙懿卻渾然未覺。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忽然推開懷珠站起身,冷聲道:“我要靜一靜,你出去吧。”

    懷珠愣了一下,眼眶一紅,低聲應(yīng)是,退了出去。

    久久之后,妙懿方才長嘆了一聲,望向窗外雨景,忍不住念道:“雨如注,不見來時(shí)路。緣相誤,無計(jì)花間住?!?/br>
    念罷,不禁惘然。

    又十日,忽然傳來消息,因皇帝臥病,安王替其前往泰山祭天。

    消息下達(dá)當(dāng)天,整個(gè)京城的氣氛都忽然凝重了幾分。

    從來祭天都是天子本人,即便有替代者,那也得是太子或者默認(rèn)的下一任繼承人。一直以來,瑞王和安王都是問鼎皇位的熱門人選,此次皇帝選擇了安王祭天,旁人不多想那是假的。

    沈牡丹身為安王側(cè)妃,幾乎是旨意剛剛下達(dá),她就知道了。沈貴妃第一時(shí)間接待了侄女沈牡丹,娘倆親密的拉著手,喜不自勝。

    沈牡丹見沈貴妃滿面紅光,連說話底氣都厚了一分,不禁眼珠一轉(zhuǎn),附耳說了半晌。沈貴妃點(diǎn)頭,道:“你父親也是這個(gè)主意?!闭f著又嘆了一口:“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牡丹心頭一跳,面帶憂色的道:“侄女也覺得可惜。但將來孩子長大了,容貌定與咱們中原人有異,還有那樣一個(gè)的母族……終究生出嫌隙。而且她嫁與王爺之前不知曾和多少男子有來往,即便在王府內(nèi)安份,可她還時(shí)常出門去沙羅國館驛,一去便是半日……畢竟她曾是沙羅公主,驛館中都是她曾經(jīng)的臣下,連王爺也不好攔著。至于是否和什么人來往,誰也說不清?!?/br>
    沈貴妃面色一沉,道:“這樣的想法恐怕不少人都有。如今邊疆已平,禍患再無,她這個(gè)沙羅公主的用處也到頭了。再留下去就是玦兒的阻礙。也罷,夜長夢多,你回去親自處理此事?!?/br>
    沈牡丹笑了笑,卻沒有動地方。沈貴妃看了她一眼,道:“這件事我會親自和玦兒解釋。他還年輕,今后還會有許多嫡子。好孩子,你繼續(xù)吃太醫(yī)開的藥,將來就靠你了?!?/br>
    沈牡丹心中一哂,暗道你兒子不去我那,就算吃再多的藥又有何用?但想想將來安王登基,有沈貴妃在,她必居中宮。到時(shí)候她或自己生,或從其他嬪妃處抱養(yǎng),她還年輕,還愁膝下無子嗎?

    于是,就在安王出發(fā)的那日晚間,安王府傳來陣陣女子哀叫聲。不多時(shí),丫鬟匆匆跑去向沈牡丹稟報(bào),說安王妃小產(chǎn),情緒不穩(wěn)。

    沈牡丹深吸一口氣,面上已露出得意之色。次日一早,沈牡丹來到安王妃院中,將眾人遣出,只領(lǐng)著貼身丫鬟入內(nèi)。

    房中血腥味尚未散去,因未開窗,光線有些昏暗。安王妃躺在紗帳內(nèi),原本艷麗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蒼白如紙,憔悴如老了十歲。

    沈牡丹以帕子掩鼻,輕聲嘆道:“太醫(yī)說jiejie肝火太盛,因此未能保得孩兒。jiejie莫要傷心,府中的事就都交由meimei打理吧。你養(yǎng)好身子,再為王爺誕下嫡子才是?!?/br>
    安王妃忽然從床上坐起,一雙媚眼直勾勾的盯向沈牡丹,幽沉沉的帶著煞氣。

    沈牡丹毫不退縮的迎上她的目光,要是連這點(diǎn)狠心都下不了,將來她如何坐上皇后之位?

    二人對視了半晌,安王妃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捶著床,形如瘋癲。

    沈牡丹推開擔(dān)心她安危的侍女,平靜的說道:“你不過一蠻夷女子,即便貴為公主,也不如我朝一臣子之女。你有今日的下場,并無稀奇。”

    喀絲珠麗一指沈牡丹,幾乎笑出了眼淚來?!跋胛疫@一生,踏遍萬水千山,見遍世間繁華,沒什么是我沒見過沒聽過的的。世間男子皆為我所傾倒,美男子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睡過的男人比你一輩子見的還多,我享受過的你卻一輩子都不可能體會。”

    見沈牡丹變色,喀絲珠麗笑得更歡了?!澳銈冎性訌某錾_始就生活在一個(gè)院子里,到老也是如此。你十八歲的時(shí)候和你八十歲又有什么區(qū)別?安王現(xiàn)在就對你失去了興趣,你一輩子也不過是守活寡罷了。可你卻什么都不能說,因?yàn)檎f了就是嫉妒大罪,足以令你失去一切。這樣的日子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卻比你活到八十還快活!就算我此刻死了,那也是毫無遺憾而死。而我的陰魂也可以回到我的祖國,繼續(xù)逍遙。對了,就連你將來死了,那魂也是皇族的魂——由不得你。你不過是家族的傀儡,皇室的傀儡罷了,有這時(shí)間,你還不如同情一下你自己!”

    “瘋婦,你這個(gè)瘋婦!”

    喀絲珠麗這一席話對沈牡丹來說無異于大逆不道之妖言,就算聽著也要受連累。沈牡丹撫著胸口,厲聲吩咐道:“你們都給我將她看好了,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zhǔn)和她說話!”

    喀絲珠麗暫時(shí)還不能死,怎么也得緩上幾日,等安王祭天歸來再說?,F(xiàn)在時(shí)機(jī)太過敏感,所有人都盯著安王府,要不是沈牡丹實(shí)在不想錯(cuò)過除去喀絲珠麗肚里孩子的大好機(jī)會,也不會挑這個(gè)安王不在的時(shí)機(jī)動手。畢竟看安王的意思,還是對這個(gè)唯一的子嗣有所期待的。

    安王妃小產(chǎn)的消息很快便流傳了出去,宮中除了沈貴妃賞賜了些補(bǔ)品外,再無人過問。畢竟安王妃再尊貴也尊貴不過皇帝的?,F(xiàn)今皇帝身體愈來愈差,反復(fù)生病,雖不是什么大病,卻總不痊愈,實(shí)在令人憂心。

    福王已趕往封地赴任,安王不在京師,康王借口為皇帝祈福,三天兩頭往郊外跑,說是去佛寺禮佛,其實(shí)大家都知道不過是個(gè)幌子,打獵游玩才是他的目的。

    瑞王除了入宮侍疾外,其實(shí)很少插手政事?;实垭m對他十分放心,瑞王卻謹(jǐn)守本分,想較往日,倒更加清閑了些。

    皇帝批了一刻鐘的奏折,已咳嗽了三四回,手腳伶俐的宮女忙上捶胸揉肩,服侍他吐痰喝茶。太后恰好攜德妃前來探視,見狀,心疼不已,遂勸道:“皇兒身體要緊,公務(wù)可交由大臣宰輔來做?!?/br>
    皇帝笑道:“朕也是習(xí)慣了,不礙事的。勞母后掛心?!?/br>
    太后道:“玦兒不在京中,珣兒還在!他也大了,不如讓他幫你處理些小事。”

    一旁的德妃扶著太后落了座,從宮女手中端過一盞茶,遞到太后面前,笑道:“陛下身體好著呢,御醫(yī)說再吃兩副藥就能去根了。太后也是關(guān)心則亂?,F(xiàn)在國泰民安的,還不到咱們娘倆替陛下分憂到時(shí)候!”

    太后拍著她的手,哈哈笑道:“也就是你這實(shí)心腸的孩子敢對我這老婆子說這樣的話。罷了,咱們哪里懂前朝的事,還是斗我們的葉子牌去吧。”

    德妃笑吟吟的道:“太后娘娘手下留情,呆會少贏我?guī)變摄y子吧。”

    太后點(diǎn)頭,鄭重道:“上次崇興那孩子還跟我說,將來出宮開府之后,想將你接過去養(yǎng)老。我想著要那樣你可得多攢些錢,宮外不比宮里過得舒坦,處處要用銀子?!?/br>
    皇帝聽了,只覺哭笑不得?!澳负筮@是擠兌兒子了。”

    他一個(gè)堂堂皇帝,難道連妻女都養(yǎng)不起嗎?他看了一眼德妃,道:“母后這樣喜歡德妃,想必也舍不得她出宮居住吧?!?/br>
    德妃含笑垂手而立。自古以來很少有宮妃在皇帝死后隨女兒居住的,但也并不是沒有??扇绻霾怀珊髮m第一人,那么能出宮隨兒女同住也不愧為最理想的退路。

    單看皇帝如何抉擇了。

    太后點(diǎn)到即止,略坐了坐就帶著德妃回后宮去了。

    這一日,瑞王回府很早。

    妙懿坐在房中,只聽門外傳來男子溫柔的說話聲。懷珠驚喜而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王妃安好……殿下要到花園里逛一逛嗎?”

    “也好?!?/br>
    妙懿暗暗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既然避無可避,那還是面對得好。

    日光如雪,瑩亮得幾乎刺目。妙懿舉手遮在額前,卻見一個(gè)陰影緩緩覆了上來,將她籠罩其中。

    妙懿輕輕仰頭,眼前俊朗威嚴(yán)的面容直比他背后的陽光還要炫目。

    從什么時(shí)候起,在她印象中,那身處萬千盛開的瓊花海中的溫和男子已經(jīng)變了模樣呢?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大掌握住她的纖指,緩緩放在手中把玩。

    “我們走走吧?!彼麥厝嵬?,輕輕說著。

    妙懿垂下頭去,露出一段初雪般晶瑩白皙的頸項(xi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