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說著,忙不迭的退了出去,門簾落下的時候,她仍舊聽到了一聲凄厲的叫喊:“阿姊!” 她閉了閉眼,心內(nèi)涌起一陣荒涼之感。 這才是真正的慘劇。 懷珠上前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妙懿點點頭,知道自己大概猜著了。 眾賓客早已紛紛告辭,只剩下幾位王妃還在聽信。不多時,韓慈苑被人連扶帶抱的從里間帶了出來,只見她早已是哭得是涕淚交加。妙懿讓人打了溫水來幫她凈面,款語安慰了半日,讓人先將她抬回隔壁街的福王府去。又讓太醫(yī)跟著同去,以防她悲傷過度,再動了胎氣。 剛忙亂著將韓慈苑送走,只聽內(nèi)室發(fā)出一陣“乒乒乓乓”響動,男子高聲吼道:“你有什么就沖著孤來,別傷害孤的孩子!那人的賤命怎值得用孤的孩子來填命!” 接下來傳出女子陣陣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和著男子的怒吼聲,吵鬧后又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廳內(nèi)眾人都只當沒聽見,該喝茶的喝茶,該發(fā)呆的發(fā)呆,無人發(fā)話。 即使他們都知道是怎樣一回事。 這時,安王方才姍姍來遲,東芳公主和沈牡丹一塊迎上了前去。安王左右看了看,問道:“四弟哪里去了?” “四弟還有事,先回王府去了?!比鹜醮稹?/br> “他能有什么正經(jīng)事?”康王妃陳可人冷笑了一聲,“勾魂的不是事,而是人。” “四弟妹想是累了,快些回府休息吧。”沈牡丹一扭頭,對安王說道:“此刻不便打擾,我們也回去吧?!?/br> “是呀,我們回去吧?!睎|芳公主搶上前一步,挽住了安王的手臂,堪堪將沈牡丹擋在了身后。 沈牡丹暗自冷笑,看她哪只眼睛將這個蠻子女人放在眼里了? 丑人多作怪。 “那弟弟就不打擾了。二皇兄,皇嫂,告辭。” 瑞王拍了拍安王的肩膀,說道:“有空多帶你媳婦過來坐坐?!?/br> 妙懿這位皇嫂自然也要發(fā)發(fā)話,表示一番才好。 安王不動聲色的看了妙懿兩眼,轉身出去了。隨后,康王妃也帶人離開了。 瑞王扶著妙懿在椅子上坐下,說道:“妙兒受驚了?!?/br> 妙懿搖了搖頭,迷惑的道:“都是妾的不是。只是妾方才讓人去查了,穆側妃摔下去的石階并沒有問題,她身邊又有許多從人跟隨,本該萬無一失才對,如何竟出了這般意外?” 瑞王淡淡道:“這就是大皇兄自己的家事了,該問問福王府里的人,怎會如此的不小心。” 妙懿低聲道:“大皇嫂方才還在向妾感嘆她夾在中間為難,看福王殿下剛進去時的態(tài)度,確實對穆側妃十分在意?!?/br> “這些內(nèi)幃丑事,妙兒還是不要多聽為好。” “是。” ——她見得莫非還少嗎? 那浮翠的事情又該怎么說呢?這就是真實的妻妾爭寵,誰家不是如此。 穆嬈知道jiejie死亡的真相,是誰告訴的?穆嬈的丫鬟服侍不盡心,要么是穆嬈恨透了福王,想殺死自己的孩子;要么就是經(jīng)人授意。至于是誰授的意,授的誰的意,單看最終的受益人是誰就行了。 只恨他們要斗也別在別人家里斗,關著門自己打去豈不好?偏生將麻煩弄到瑞王府里來,她招誰惹誰了? 至于那些愛恨交織,相愛相殺,不好意思,她敬謝不敏。 妙懿半天沒聽見屋里有聲音,不覺有些擔心,說道:“殿下要不要提醒福王殿下一下,時候不早了,要不要讓人將穆側妃抬回福王府去?” 華珣蹙了蹙眉,道:“是該如此。” 說著便掀簾子走了進去,妙懿也隨后跟了進去,只見福王坐在床邊,雙目直勾勾的盯著帳中女子看,面色很是不好。 華珣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皇兄莫要過于傷感,該來的今后總會來的?!?/br> 福王呆呆的坐在那里,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說話。 華珣看著似乎不太對勁,湊近帳中瞧了瞧,面色猛然一邊,伸手探了進去。妙懿見他這般舉動,頓時明白了什么,急步走在過去瞧——只見穆側妃靜靜的躺在床上,厚密的錦被直蓋到了下巴處,她面色蒼白,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房內(nèi)安靜得詭異,甚至連呼吸聲都罕聞。 華珣輕輕拉開了被子,穆嬈脖頸上的青紫痕跡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了…… 妙懿猛的掩住了唇,不自覺的向后退了兩步,將驚叫聲吞回了口內(nèi)。 “皇兄!” 華珣不敢置信的望著福王,只見兩行清淚順著后者的面頰緩緩滑落。 “她們都死了,都是我殺死的。” 福王坐在那里,癡癡地望著身體已經(jīng)開始變冷的穆嬈,任憑淚水滑入襟口,半晌無聲。 “大皇兄,你又何必呢……”華珣嘆氣,“大皇兄還是對已故大皇嫂的事情耿耿于懷嗎?” “別提她,不許提她!” 福王聽了華珣的話,竟然十分激動,仿佛被什么一下子激活了一般,一躍從椅子上跳起,大聲吼道:“那個賤人,她怎么會不知道!那人是被她點名要到身邊去伺候的,說不定是早就約定好了的,一對jian夫□□,死一百次都活該!” 妙懿沒有聽懂,福王殺死穆嬈和從前已故的大皇子妃有什么關系? 她知道福王在娶韓慈苑和穆嬈之前是娶過一任皇子妃的,只可惜不到一年就過世了,韓慈苑算是續(xù)弦。但是聽華珣如此說,莫非福王如今陰沉的性子并非天生,而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才變成如今這般的嗎? 不過這樣看來似乎也有些道理,福王上次在海棠林中掐死穆姣的事就十分突然,確實是像發(fā)了狂病一般。 只聽華珣語帶沉痛的說道:“已故的大皇嫂應該是被人誣陷的,她先前并不知曉那位羅公公并非閹人的事,連那個羅公公都承認是他欺騙了大皇嫂,大皇兄又為何一直不肯放開呢?” “她該死,該死,該死!那賤人害我丟盡了臉面!你們都在暗中笑話我,笑話我這個大哥,你們都不當我是你們的大哥!” 福王陰騭的盯著床上已斷了氣的穆嬈,竟再次沖上去使勁掐她的脖子,口內(nèi)喊道:“賤人,你該死!我費盡千辛萬苦求娶你做皇子妃,你就是這般報答我的嗎?” 眼看福王幾近癲狂,瑞王回身將妙懿攬在懷中,小聲在她耳邊囑咐了兩句,妙懿點點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不多時,走進來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小廝,手里拿著繩索,上前好容易將福王的手腳綁住,抬了出去。安神湯藥在此時也差不多熬好了,被人端著,死活硬灌進了福王嘴里,人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妙懿心神不寧的在廳里走來走去,瑞王府死了一名福王側妃,還是被福王親手掐死的,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該如何處置才好呢? 瑞王此時已換好了朝服,匆匆從外面走進來說道:“我現(xiàn)在要去進宮一趟,這邊的事就交由你處置,萬勿走露了風聲,一切姑且等我回來再說,切忌?!?/br> 妙懿拉著他的手不肯松開,她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賴這個男人。 “妾心里慌亂極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穆側妃死了,福王又變成了這般模樣……瑞王府會不會受到牽連呢?” 華珣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柔聲道:“沒事的,萬事都有我在。你只管好好呆在府中等我,我很快會回來?!?/br> 時間不等人,華珣簡單囑咐了妙懿幾句就匆匆騎馬出府去了。 ☆、第142章 華珣走后,妙懿獨自坐在廳中等待。 一墻之隔的房中躺著一名死人,另一間屋子昏睡著一名剛剛殺了人的瘋子,錦繡遍地的瑞王府內(nèi)前一刻還是珠環(huán)翠繞,笑語盈門;下一刻便成了修羅地獄。窗外的天色已近昏暗,風吹得窗紙“嘩嘩”直響,吹得妙懿直打了個寒顫。 “天怎么要黑了嗎?幾時了,太陽快要落山了嗎?” 懷珠接過小丫鬟送來的織錦斗篷,輕輕為妙懿披在身上,憂心忡忡的說道:“不是天黑,是起風了,仿佛要下雨的樣子?!?/br> “好端端的,怎會忽然要下雨呢?” 懷珠待要去關窗,妙懿忙制止:“別,開著些吧?!?/br> 抱玉捧著一小罐熱熱的羹湯走了進來,妙懿沒有胃口,連平日愛喝的酸筍雞丸湯也只飲了半碗便喝不下了,擱在一邊的小桌上,說道:“你們一人喝上一碗吧,今日也算夠咱們主仆受的了。唉,還有得煎熬呢?!?/br> 懷珠不住說道:“您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下吧,這里……”她環(huán)顧左右,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怪瘆人的?!?/br> 妙懿何嘗不怕,但想了想,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 君不見不過一日的功夫,福王就差不多被毀了。他一連殺死了兩位穆家的嫡女,恐怕這件事很難再被壓下去了。穆家獨自坐鎮(zhèn)南邊沿海,幾乎可以算做藩王了,朝廷定然要好好安撫一番才行。算上兩次安撫的成本,恐怕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最關鍵的是穆家會不會趁此機會生事,漠北戰(zhàn)事未平,還能經(jīng)得起再起戰(zhàn)亂嗎?皇室中發(fā)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并非小事,妙懿此時才真正的體會到。 享受了多大的尊榮和權利,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江山既姓了“華”,那華氏的子孫少不得要為社稷多做貢獻,以及多承擔風險。 享受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他們平日看著金尊玉貴,但誰知錦繡紗羅之下掩蓋了多少不堪與齷齪。今日掀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她得睜大了眼睛看好這一切,今后日日都要提醒自己一番。 她的床下曾掩埋過多少具白骨,恐怕數(shù)都數(shù)不清。整座王府,整座江山,不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嗎?現(xiàn)今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她需得適應。 這時,碧梧走進來稟明善后事宜,妙懿簡單吩咐了幾句就讓她下去了。 不多時,下人來稟,“福王妃派人來請福王殿下回府?!?/br> 妙懿命人打發(fā)了。 如此來來回回來了三撥人來請,妙懿蹙眉,“不是告訴他們福王殿下酒醉,被瑞王殿下留下來醒酒了嗎?還催什么!” 下人為難的道:“小的們都按照王妃吩咐說了,但是福王妃派來的人說福王妃也動了胎氣,要請福王殿下回去坐鎮(zhèn)?!?/br> “福王妃走時有太醫(yī)跟著,福王殿下回去了又有什么用?況且穆側妃還在里面躺著呢,福王殿下自然要料理了此事才能回去?!?/br> 韓慈苑平日看著行事大方大度,但這回穆嬈的死未必不是由她間接促成的。若是她知道穆嬈已死,必定十分得意。但若她知道了福王府的主人也一同發(fā)了瘋病,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這才是因果定數(shù),報應不爽。 福王欠了穆氏姐妹的,早晚都要歸還。 恐怕韓慈苑心底那小小的一團企盼也要就此被打散了。 “什么?殿下還是不肯回來?” 韓慈苑坐在軟榻上,一手撫著肚子,聽了下人的稟報,半晌無言。她咬著嘴唇,心中暗自思忖,莫非殿下懷疑她了不成? 天眼看著就要黑了,不但穆側妃沒被送回來,連福王也陪著她在瑞王府不回來。那小賤人的孩子已經(jīng)沒了,又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殿下聽她提起已經(jīng)死了的穆側妃的jiejie,恐怕今后都在不會寵幸穆家的人了吧? 她已經(jīng)為她準備好了偏僻的院落,冬冷夏熱,愛生蟲蟻,最適合失寵的側妃住了。 “人怎么還不回來?再派人去請?!?/br> 挑撥穆側妃怨恨福王,簡直是再容易沒有的事了。她早就打聽清楚了,穆姣和穆嬈雖模樣不是十分相似,但確實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從小一塊長大的。 她將這個故事掰開揉碎,逐漸滲透給了穆嬈,讓她漸漸暗生疑心。本來孕中就愛多思多慮,一個小小的刺激就能讓人做出無法理喻的事情來。 而她在荷塘邊的一襲懷念有過短暫情誼的“小姐妹”穆姣的言辭,更是在“無意中”刺激到了她。 為殺姐仇人生孩子,不知道是種什么感覺。 韓慈苑閉了閉眼,享受著戰(zhàn)勝對手后的愉悅和擔憂陰謀被暴露的緊張感,那樣隱秘的刺激竟然令她十分興奮。 當初她寧肯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勾引福王,是因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安王不是她能爭得到的,不如退而求其次,選一個自己能抓得穩(wěn)的。不是嫡子,不甚得寵,卻占了一個“長”字,誰知道將來會如何呢?說不準就有那個福氣。同樣是身為皇子,誰沒有個隱秘的想頭呢? “恭喜王妃,賀喜王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