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妙懿頷首道:“那就勞煩jiejie了?!?/br> 秋桂便將妙懿讓進了廂房,點手喚小丫頭吩咐泡茶。三言兩語寒暄過后,她就說還有差事要辦,撩了簾子出去后再沒回來。等了約有一刻鐘的功夫,這才看見一個小丫頭磨磨蹭蹭的端著填漆茶盤走了進來。 懷珠仔細(xì)一瞧,送茶的卻是剛才那個被秋桂訓(xùn)斥的丫頭,心中更加憋悶。 讓尚未調(diào)/教好的小丫頭進來伺候主子,這不是故意怠慢是什么? 她這邊生著悶氣,妙懿見那小丫頭生得白凈秀氣,因為剛才哭過,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周圍還泛著紅,越發(fā)像只小兔子,不禁起了憐愛之心,柔聲問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沖妙懿服了一禮,怯生生的道:“婢子今年開春就十三歲了,家里頭姓白,名喚瓊玉?!?/br> “好名字?!泵钴膊唤澚司?,抓了一把果子遞給她,溫和的道:“拿去吃吧?!苯又謫柫怂┘亦l(xiāng)姓名等話,瓊玉一一答了。正問著話,忽聞隔壁傳來一陣男子大笑的聲音,妙懿不禁納罕。 三老爺張顯林摸了摸兒子的頭發(fā),面上滿是笑意,又贊道:“亭哥兒真聰明,我考了這幾篇文章竟都沒能難住他,我看再過幾年就能作‘破題’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br> 又不禁感慨:“當(dāng)初為他取名‘亭’字,本想著將來不必讓他封侯拜相,只要能撐起一亭之地即可。如今看來,府里除了佑哥兒已經(jīng)大了之外,只有咱們的亭哥兒將來能有些出息。至于榮哥兒,不是我說二哥,越發(fā)應(yīng)該嚴(yán)加管束了,一點都不像學(xué)好的樣子?!闭f著,嘆了口氣,端起茶喝了一口。 梁氏笑道:“我的老爺,如今二房里鳳丫頭的事還沒完呢,估計二伯也沒有多余的心思了?!?/br> 張顯林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命奶娘將張延亭領(lǐng)了下去,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嚨,這才緩緩道:“這件事其實跟咱們都沒關(guān)系。當(dāng)時趙家小子和咱們大小姐定親,那正是二哥最風(fēng)光的時候,誰不敬著咱們家三分。別說是他們趙家,就連南安郡王家都讓人透露過結(jié)親的意思,但因二哥和老太太都不同意就給推了。當(dāng)時因想著趙家老太爺和咱們家老太爺是至交好友,大小姐嫁過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做個侯府夫人就是了,也用不著高攀皇家,咱們家不缺這個??扇缃穸缂绷饔峦?,趙家就露出嘴臉來了,你當(dāng)這做給誰看呢?” 梁氏瞠目結(jié)舌,道:“原來竟還有這樣一層緣故。當(dāng)年放著南安郡王府那樣顯赫的人家都沒選,原想著兩家的情分才應(yīng)了趙家,沒想到趙家卻這樣忘恩負(fù)義?!毕肓讼?,又古怪一笑,道:“其實發(fā)生這樣的事也不奇怪,趙家的門風(fēng)早就不如從前了,后宅也一直不安寧,現(xiàn)在趙家大爺?shù)睦^室夫人賀氏就是氣死了原配才上位的?!?/br> 張顯林蹙眉道:“夫人此話怎講?” 梁氏緩緩道:“這個賀氏本來是原配李氏夫人的兩姨表妹,在趙家客居了幾年,李氏出門交際總帶著她,我也曾見過多次,是個會逢迎鉆研的人物,極會說話,生得也有兩分姿色。當(dāng)時她的年紀(jì)就老大不小了,但因家里這些年落敗了,就將她的親事給耽擱了,總有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人家,李夫人托了我們好幾個人幫她物色人選。我當(dāng)初提了兩家,看她的意思也比較滿意,差點就要上門說親去了,后來不知怎的就沒了音信。再后來李夫人病了,賀氏竟還替她出來送過一回節(jié)禮,我當(dāng)時就捉摸著不對勁。李夫人故去不滿一年,賀氏忽然就被抬進門成了繼室夫人,同年還早產(chǎn)生了對雙胞胎男孩,也就是熙哥兒的兩個弟弟。我們這些女眷私底下都覺得此事透著古怪,但也不好隨便議論人家的家事?!?/br> 張顯林聽完后眉頭大皺,嘆氣道:“趙家這幾年是亂了些,且聽夫人這樣一說,那賀氏也不是好相與的,年輕又心機深。若她安分還好,萬一起了宋太祖滅南唐之意,不想讓趙家小子娶咱家大小姐穩(wěn)固地位,因此故意挑撥兩家的關(guān)系也是說得通的。不好,我該給二哥提個醒了?!?/br> 這樣想來,他張顯林沒有女兒也是件好事,光親事這一件就能讓人cao碎了心。 他又想到了亭哥兒,于是正色便道:“教養(yǎng)亭哥兒真是辛苦夫人了?!?/br> 梁氏溫柔的笑了笑,有些動情的道:“哪有什么辛苦的,老爺和我只有亭哥兒這么一個命根子,我護著愛著都還來不及呢。原來是看他小,也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年,一點都不敢馬虎,寧可嬌些養(yǎng)著,可又生怕太過溺愛,反而捧殺了幼子。多虧了老爺即便公務(wù)繁忙也不忘親自教導(dǎo)他讀書寫字,亭哥兒也算爭氣,日日的功課也不用催,自己主動做。說起來,還是老爺更辛苦些?!?/br> 張顯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多年的夫妻了,即便年輕時候有些摩擦,可如今看來,究竟還是夫人最懂他。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會家事,張顯林便要去找二老爺商量事。臨出門前忽然想起一事,囑咐道:“下次去沈家拜訪記得帶羅衣一塊去?!?/br> 梁氏一怔,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沈大人念著她了?” 張顯楊的腳步明顯一頓,接著沉聲道:“畢竟是上峰贈的妾,偶爾帶去給沈夫人瞧一眼便是了,也沒什么大事?!闭f著,大步跨出了門檻。 梁氏聽著他腳步聲遠去,這才冷笑著吩咐道:“將秦姨娘給我叫過來?!?/br> 梁氏關(guān)著門同秦羅衣說了好一會話,秦姨娘出門時滿面的春風(fēng)。 妙懿被讓進上房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梁氏歪在榻上的,背后靠著大紅閃緞繡玉棠富貴的大迎枕,兩個小丫頭跪在踏上給她捏腿。 “姑母萬福?!?/br> “坐吧。” 妙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不慌不忙的和梁氏拉了會家常,將她逗得微微一笑,這才訴說了來意:“聽聞京城的大相國寺歷經(jīng)三代,名跡無數(shù),香火鼎盛,乃是本朝第一大寺。侄女來時就曾聽母親說起過,若到了京城不去大相國寺燒一次香,便不算來過這里。侄女想著不如就趁著近幾日的好天氣去大相國寺燒一注香,也算了了母親的這樁心愿?!?/br> 梁氏聽完后笑了,道:“也好。只是我近日事忙,出不得門,恐怕得過些日子了?!?/br> 妙懿忙道:“侄女怎敢勞煩姑母。是侄女不對,不該此時要求這些的。” 梁氏擺了擺手,道:“無妨。你若要獨自出門也可以,我派馬車給你便是了?,F(xiàn)在我就吩咐人去備車,再找些人跟著你。只是京城不比旁處,王侯貴女扎堆,雖說見了貴人要禮讓,但也不必過謙。張家這些體面還是有的?!?/br> 妙懿再三謝過。 將侄女打發(fā)走后,梁氏坐直了身子,一揮手,兩個捏腿的丫鬟乖順的退到了一旁,秋桂見狀忙湊上前道:“太太有何吩咐?” 梁氏揉了揉額角,道:“將白升家的叫來,我有事囑咐她。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br> 白升家的走后,天也就徹底黑了,梁氏因為心里有事,再加上得知張顯林在秦姨娘處歇了,只好獨自胡亂睡了。 單說次日一早,妙懿比平日稍微早起了一些,洗臉擦牙完畢,取來香蜜膏脂在臉、頸和手上涂抹均勻,并未擦脂粉。隨后換上出門的衣裙,懷珠為她挽了頭發(fā)。 梳洗已畢,往穿衣鏡前一站,只見鏡中人上身穿一件淡黃緞子凈面短襖,下著白綾裙子,只在裙擺處用藍色絲線繡了一株鳶尾,其余通身再無一處繡花。再看她頭上的發(fā)髻光滑平整,簡單的側(cè)髻上簪了兩支玉簪,簪頭水綠色的玉石花瓣含羞似的半開半合。在她白嫩飽滿的耳垂上墜著兩枚小小的水晶蓮花墜子,胸前掛著翡翠蘭花寄名鎖,左手腕上帶一對玉鐲,右手單帶了一串菩提子佛珠,食指上套一枚琥珀戒指,雪青色緞帕輕握在手心,隱隱可見上面繡著白色的牡丹。 見一切都齊備了,妙懿輕聲道:“啟程吧?!?/br> 大相國寺最早可追溯到千年前的大雍朝。相傳佛祖派弟子到四面八方宣揚佛法,其中一位達摩大師來到了中原,被淳樸的民風(fēng)和富饒的城市所吸引,遂決定停下了腳步,宣講佛理。初時幾乎舉步維艱,直到達摩大師亡故也未曾有多少建樹,但佛教的種子卻就此灑下了。后中原大地上烽煙再起,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戰(zhàn)亂、分裂、殺戮,佛教逐漸被信徒們帶往全國各地,直至百年后的新唐才被國主奉為國教,正式推行至全國,并親自派人去西方求取真經(jīng),請了德高望重的高僧封為國師,并在當(dāng)初達摩大師宣講佛理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宏偉的寺廟,也就是如今的大相國寺的前身。后朝代變遷,大相國寺毀了又建,幾經(jīng)易名,直到本朝太祖登位才重新改回了原名,并從國庫內(nèi)撥款,重新修葺了寺廟內(nèi)的建筑。 因此,在妙懿踏入大殿的一刻,還是被震撼了一下。約有三層樓高的立身大佛氣勢恢宏,置身其中,讓人只覺無比渺小。妙懿拾裙走到近前,雙手合十,倒身跪在蒲團之上,心中默默禱告:“佛祖慈悲,請保佑信女一家平安,渡過此劫,信女愿終生供奉香火,絕不違愿?!?/br> 三個頭磕了下去,妙懿并未起身,想起自己的姻緣,繼續(xù)默禱道:“求佛祖保佑,讓信女早些尋到李公子?!?/br> 她又想到了“成親”,“完婚”等語,不由面上一紅,欲禱又止。這時,只聽?wèi)阎樵谒砗笮÷暤溃骸颁浭赂娜说搅??!?/br> 妙懿再次拜了拜,起身離開了大殿,轉(zhuǎn)到相國寺后院的禪房。京中有許多達官貴人家中的女眷都信佛,大部分香火錢也都源于此,因此寺內(nèi)特意勻出了數(shù)十間凈室供婦人休息之用。由小沙彌引路,妙懿被領(lǐng)到了一間干凈的禪房,內(nèi)里只有一榻、一桌、四張椅子,桌上擺著茶壺和八只做成蓮花狀的茶杯,墻上掛著的佛祖畫像,靠墻的案桌上供著香爐,香火不斷,布置雖簡單,卻拾掇得清清爽爽。 懷珠塞了幾個錢給引路的小沙彌,將他打發(fā)走后,大聲道:“小姐今兒起早了,不如瞇一會吧?!?/br> 妙懿朝著敞開的窗戶方向嗔道:“你這小蹄子,難倒只顧著咱們自己受用不成?” 懷珠會意一笑,轉(zhuǎn)身出來跟在門外等著的媳婦子親親熱熱的道:“嫂子辛苦了。這本不該是你們的差事,勞您費心了?!比缓蟛蝗莘终f,往她袖子里塞了一個荷包,笑瞇瞇的小聲道:“白嫂子起個大早出來想必還沒吃早飯呢,聽說寺里的素齋很有名,不如買些來嘗嘗。我們小姐現(xiàn)在想小睡一會,呆會還要給故去的老爺誦經(jīng),怕一時失態(tài)被人瞧見。小姐面嫩,少不得白嫂子包涵些個。這里清清靜靜的,把守的也十分嚴(yán)格,我想著只留我一個人服侍也就盡夠了,不如嫂子和mama們先歇歇腳,等臨走時我再去齋堂尋嫂子們可好?” 白升家的握了握沉手的荷包,滿面堆笑道:“小姐這看是折煞小人們?!庇值皖^想了想,估計也樂得輕松省事,只囑咐她們主仆不要出院子到前面云云。懷珠爽快的應(yīng)了,她這才領(lǐng)著兩個跟車的婆子往齋堂去了。 支開了張家的耳目,妙懿又過了約有半盞茶的工夫才領(lǐng)著懷珠出了門。她來京城的目的之一就是去見父親生前的好友,國子學(xué)的錄事郝孝廉大人,也就是梁父所托的那位幫梁妙光尋訪名師之人。 天下之人均信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期待子女成龍成鳳者多如牛毛,想拜名師大儒為師者擠破了頭,即便你資質(zhì)出眾,家資巨富,若無人從旁引薦,別說拜師,連師傅的面都見不到。雖然梁家一直有人在和郝大人聯(lián)系著,但有些事情不是下人可以辦成的,身份擺在那里,必定要主人出面才行。也因此,妙懿勢必要與郝家人見上一面。只是郝大人是男子,不便見女客,于是派了夫人出面,兩家五日前就約定了在此處見面。一是妙懿怕節(jié)外生枝,避人耳目;二是郝夫人和妙懿未曾碰過面,找些話題做談資也好,便折中選在此佛門清凈之地。 妙懿按照約定地點,穿過穿堂來到隔壁院子。這里同樣是為女眷們準(zhǔn)備的地方,只不過更寬敞一些,備有會客的小廳,妙懿一直走到左手邊第三間的“般若室”才停了下來。懷珠走上前和守在門口的兩個垂髻丫鬟一說,其中一個進去通報,不多時,便從內(nèi)間走出來一個年歲大些的嬤嬤,將妙懿主仆迎了進去。 郝夫人正自端坐當(dāng)中,閉目養(yǎng)神,直到感覺一陣幽香淡淡襲來,一人腳步輕盈的走到跟前,這才暗暗點了點頭,緩緩睜開了眼。 但見眼前的女孩兒肌膚賽雪,嬌柔裊娜,一雙秋水眸淬亮如天上寒星,真是風(fēng)拂玉樹,雪裹瓊苞一般的人物,郝夫人不禁睜大了眼睛,細(xì)細(xì)打量了好一會。只見她的衣衫雖都是素凈顏色,但看料子都是上好的,細(xì)潤有光澤;首飾不多,但戴得恰到好處,且樣樣都是精雕細(xì)琢的精品,郝夫人暗暗吃驚,心說看來梁家還是頗有些家底的,否則養(yǎng)不出似這般金尊玉貴的女孩兒來。 這些似乎與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見過夫人?!蹦桥⑸钌畹懒藗€萬福,郝夫人一個晃神,被嬤嬤提醒,忙伸手虛扶了一把,再次確認(rèn)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懿含笑道:“小女姓梁,閨名喚作妙懿?!?/br> 郝夫人握住妙懿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看了一眼身邊的嬤嬤,喜道:“這,這可真跟仙女下凡一般,把咱們家那兩個女孩兒都比下去了?!庇帜﹃钴布?xì)嫩如脂的小手,上下打量個不停,總覺得看不夠。 妙懿粉頸輕垂,含羞道:“夫人垂愛,妙懿自愧不如?!?/br> “你真的是獨個來京城的?”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孩子冷不丁問了句。 妙懿抬頭見郝夫人朝那女孩招了招手,說道:“清兒,還不來見見你梁家meimei。”又指著她對妙懿道:“這是你jiejie,乳名喚作竹清,都被我和你伯伯慣壞了,說話沒輕沒重的?!?/br> 妙懿忙起身行禮見過。只見郝竹清身穿一件白綢撒花鑲邊交領(lǐng)小襖,玉色暗紋披肩,下著彈墨裙子,腰系宮絳,頭插玉梳,清雅莊重。再看她的面容,只覺眉籠青煙,云遮秋水,即便笑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郝竹清與妙懿互相見過之后便不再說話,郝夫人逐漸和妙懿嘮叨起家常來,一旁的嬤嬤丫鬟也陪笑捧場,氣氛逐漸熱烈了起來。郝竹清偶爾插上兩句話,“你就不怕山賊嗎?”“沒水喝的時候真的能喝馬尿嗎?”見郝夫人臉都綠了,也發(fā)覺到她一開口就冷場,便不再言語,面帶輕愁的坐在一旁繼續(xù)盯著裙裾發(fā)呆。 懷珠心中暗笑,這位小姐也忒不會說話了,難為她怎么想出這些問題來。妙懿不忍,引著她說了兩句話,見她沒什么心思答言也就不再說了。 閑言少敘,郝夫人是個愛說的,妙懿直陪她聊了將近半個時辰的閑篇方才找機會點了正題。 “來到京城才發(fā)現(xiàn),原來父親當(dāng)年拖著病體不顧惜,四處托人為幼弟尋訪名師,實在是用心良苦。只可憐他老人家未等到確切消息就撒手人寰了,撇下我們苦命的兄妹竟無人可依?!?/br> 妙懿邊說邊忍不住滴下淚來,郝夫人拍著她的手,憐愛的勸慰道:“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肯為了兄弟吃這樣多的苦,實在不易。你放心,你伯父已經(jīng)和孔老先生會過面了,孔老先生那邊也松了口,想必過一陣子就能有確切消息了,到時候你偕光哥兒入京給他瞧瞧便是了?!?/br> 妙懿一喜,不禁略松了口氣,忙起身行禮,鄭重道:“妙懿這廂代母親和幼弟謝過伯父伯母大恩?!?/br> 此事若能辦成,也不枉她到京城走了這一遭。 ☆、第14章 受驚嚇妙懿生急智 臨走時,郝夫人讓女兒郝竹清親自將妙懿送到門外。妙懿回身笑道:“jiejie快些進去吧,可折煞meimei了?!?/br> 郝竹清冷冷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道:“我有個堂妹跟你一樣的油滑”。又自言自語道:“真應(yīng)該叫她今天一同來,可惜她總說沒時間,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彼殴忠恍Γ凰ε磷优ゎ^進去了。 懷珠斜了斜眼,小聲道:“這位郝小姐的性子當(dāng)真古怪?!?/br> 妙懿道:“這與咱們不相干?!?/br> 主仆二人剛返回禪房門口,忽見張家的一個婆子從門里出來,在門口東張西望的直打轉(zhuǎn)。那婆子見了妙懿,忙忙的迎了上去,滿臉焦急的道:“哎呦,我的小姐呀,您這是去哪了?白升家的恐小姐有事要找人使喚,特特的打發(fā)我回來伺候著,哪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這叫我回去怎么交差呀。” 懷珠將她拉到一邊,柔聲細(xì)氣的道:“mama好不通人情世故。小姐好不容易出一趟門,還能窩在房里一天整不動不成?剛才不過去了趟凈室,這不是回來了嗎?你也知道,小姐身大袖長的,這邊又不只是咱們一家用,所以才耽擱了一會功夫。我看mama就當(dāng)做不知道好了,否則說出去了也讓太太擔(dān)心不是?”邊說還邊塞了塊碎銀子給她。 那婆子也不過是發(fā)一發(fā)牢sao,聽?wèi)阎檫@樣一說,見人也平安回來了,又有錢收,自然就順坡下驢,不過嘟囔了兩句便罷了。她聽妙懿說累了想回去,便一路小跑去通知旁人,一行人打道回府。 夜里,一個身影走進了燈火通明的院落,直接進了西側(cè)耳房,過了約有兩炷香的功夫方才出來。那人正滿面春風(fēng)的往外走著,一抬眼,恰和兩個抬著水桶的小丫頭看了個對臉。 其中一個小丫頭滿臉驚奇的道:“嫂子,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家去?外面怕是已經(jīng)落鎖了?!?/br> 白升家的見是自家小姑子,腳下停了停,笑道:“是瓊玉呀。因我身上有差事,太太叫我進來回話,已經(jīng)和門上的婆子說好了,給我留著門呢。對了,你哥哥說娘都惦記你好幾日了,讓你有空想著回家一趟?!?/br> 白瓊玉笑道:“等我求求呂嬤嬤,看有沒有機會出去?!?/br> 白升家的不在意擺了擺手,道:“罷了,知道你是個膽小的。等回頭我跟秋桂jiejie說一聲,哪兒就那么難呢。” 說著,搖搖擺擺的走了。 另一個小丫頭叫繡絨的滿眼羨慕的望著瓊玉,道:“白jiejie的哥哥嫂子可真風(fēng)光,jiejie想家去不過說一聲罷了,可比我們?nèi)菀锥嗔?。我們別說出去了,就連每月的月例銀子還不是在這些jiejie們手里攥著,說是擱手里怕我們亂花——連門都出不去,怎么亂花?可是又不能私下夾帶出去,今后也不知道這些錢有多少是要孝敬她們的,自己又能收回多少?!闭f著,越發(fā)無精打采起來。 瓊玉苦笑了一聲,道:“你哪里知道內(nèi)情呀?!?/br> 本來她根本就不必進來伺候人的。 她父親生前是專理伯爵府賬目的大管事,母親是張?zhí)惴康呐畠?,一家子俱是府里有些頭臉的人物。父親早年就給自己存夠了嫁妝,只等著十五歲嫁人了。從小到大,她連一個碗,一個盤子都沒端過,身邊有一個奶娘和一個丫頭伺候著,比府里的小姐也沒差多少。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父親在外出收賬的時候被歹人所害,在這之后,哥哥遣走了奶娘,丫頭被嫂子叫去了使喚,又不經(jīng)過她同意就簽了賣身契,不聲不響的將她弄進了三太太房里當(dāng)差,所圖的不過是每月八錢銀子的月例和一個目的——巴結(jié)上三太太。 她進來之后百般不適,跟哥哥訴了兩次苦,反而被罵了一通,說她不中用,也不過跟他一樣是奴才秧子。嫂子就在一旁添油加醋。兄妹二人大吵一通,她一氣之下也就不再回家了。嫂子平素會借著來看望她的名頭時不時的進來坐坐,舔著臉使勁巴結(jié)著秋桂、春蘿等幾個在太太跟前得臉的大丫鬟,卻連一句好話都不肯為她說,任由她被旁人揉搓。且兄嫂都十分吝嗇,她的月例從來都被母親要去,說是幫她收著好攢嫁妝,但她知道,母親如今對哥嫂事事順從,今后還指望著他們養(yǎng)老呢,能給自己留幾個錢?父親留給她的嫁妝她也早就不指望能拿回來了。 “水怎么還沒送來呀,磨磨蹭蹭的被鬼絆住腳了?”春蘿穿著水紅色貼身短襖和油綠綢褲,一手挽著*的頭發(fā),一手掐著腰,不耐煩的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罵。“如今真是沒規(guī)矩了,洗個頭發(fā)換個水都難,唉……” “來了,來了?!杯傆窈屠C絨趕忙加快了腳步,一徑將水抬了進去。 正房內(nèi)。 燭火輕微的“噼啪”了一聲,秋桂拔下喜鵲登枝的金簪熟練的撥了撥燭心,重新將繪有美人圖的琉璃燈罩罩了回去,瑩黃的燭光將美人身上大紅宮裝映襯得越發(fā)嬌艷。 “說吧,侄小姐今天去見誰了?!绷菏蠁柕?。她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下身蓋著被,一張臉半隱在床帳的陰影處,發(fā)髻已經(jīng)散開了,長長的烏發(fā)從肩頭垂下,從淺金色的袍子上流過,最終沒入了杏紅緞錦被中,比白日看上去更柔和了一些。 秋桂卻絲毫不敢怠慢,將從白升家的口中聽來的話一五一十轉(zhuǎn)述了一遍,又道:“已經(jīng)派人查過了,那人姓孔,今年六十有三,原在曲阜設(shè)有學(xué)館。前一陣子被請進京里講學(xué),人都說他是孔夫子在世,學(xué)問大著呢,教出來的弟子不是狀元就是進士,如今朝里的御史程大人和兩位翰林老爺便是他教出來的,連當(dāng)今圣上都知道他,還曾賞賜過御筆親書的匾額?!?/br> 梁氏若有所思的道:“此人我倒是聽老爺提起過兩回,說今后若有機會定要讓亭哥兒與他見上一見,受些點撥。也許是玩笑話,但也不可否認(rèn),此人雖是一介布衣,但在朝中也有些人脈,若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要是光哥兒真認(rèn)了他為師,遇到什么難事開了口,那做師傅的幫還是不幫呢……” 她眉頭輕皺,五房這是要找靠山了?也算是別出心裁的方法。 “讓白升繼續(xù)盯著侄小姐那幾個家人,看他們出去都做什么,一一回報我知?!?/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