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感覺到她抽身起來,然后是衣料摩挲的聲音。然后,然后……小混蛋居然一聲不吭的跑了。那‘砰’的一聲巨響,隔斷了兩人的空間,也把他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 竇成澤的臉憋成了豬肝色,睜開眼睛望著還在晃動個不停的紗帳,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巴。就這樣走了?難道她就是一直在戲耍,為的只是好脫身嗎? 事實是姜恬剛剛所做的一切確實是為了脫身。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由暗門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后拿著一只銅質(zhì)的香爐叮叮當當?shù)陌寻甸T釘死,又把門窗都關(guān)的嚴嚴實實的。這才膽戰(zhàn)心驚的信步坐在地上。 不是她矯情,不是她壞,而是她太了解竇成澤其人。今日若非智取,她斷斷不能全身而退。如果可以,她一萬個不想傷害她的成澤哥哥。 只是……若是成澤哥哥對她再也不是亦兄亦父的存在,而是變成了話本子里的情哥哥。原諒她的膽怯與逃避,那樣的情景太過于驚悚。 夜涼如水,天上繁星點點,熱熱鬧鬧的擠在一起眨眼睛。月牙卻只有一點點,黯淡的沒有一點光彩。 一如竇成澤此時的心,一個人孤獨的舔舐著傷口。然而傷口卻不能痊愈,只會在日復一日的黑夜里漸漸潰爛。 在不是那么黑的黑夜里,他突然有些透不過氣來。暗無天日的守候,并不那么美麗。竇成澤突然覺得未來,看不見希望。 難得脆弱的頹廢,一只灰黑色的羽鴿落在黃花梨木的大大書案上。咕咕咕咕的睜著兩只綠豆大的小眼睛,不停的左顧右盼著。機靈狡黠又呆笨的可愛的小模樣,像極了某人。 竇成澤探出修長如玉的手掌,把信鴿腿間羽毛隱藏下的小細管拿了出來。見它乖乖的任自己動作,還友好的用土黃色的嘴巴殼輕輕的啄了自己的手一下。 猶如一股清泉滌蕩,帶走心間的陰霾。他突然長吁了一口氣,胸臆重歸坦蕩。 真正的勇士,總是能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微漠的悲哀。只要能抱得美人歸,他臉皮再厚一些就是了。 烈女怕纏郎,更何況這烈女還是自己田里出產(chǎn)的。 輕輕的撫了撫信鴿的頭,溫聲道:“去吧,去找小四子要吃的?!?/br> 小鴿子好像能聽得懂似的,挨著他溫暖的大掌蹭了蹭,拍打著翅膀撲棱撲棱飛走了。 竇成澤摩挲著銅管,并沒有其他動作,臉上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銅管中間空心里塞著的紅布,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他們,成功了。 在離京城四百里地的的一片荒原上,一隊本在馬不停蹄的趕路的馬隊中,其中一個人影突然直直的從馬上墜落。馬隊頓時一片嘩然,一陣慌亂。 “大人,大人,你怎么樣?”程暢一個飛身快步走到墜馬的人身旁,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頭扶起。 定國公朱存周此時全身冰冷僵硬,臉色以可見的速度泛出青白。眼睛都不太能轉(zhuǎn)動,哆嗦著嘴唇想說些什么,卻是頹然。 程暢急的眼里泛出了淚花,焦急的四處望了一下,荒無人煙?!按笕?,這樣不行,您不能再在馬上奔波?!?/br> 語罷,轉(zhuǎn)身沖已經(jīng)傻掉的人群怒吼,“都愣著干什么,快把應(yīng)急帳篷扎好。老劉,你帶著一對兄弟,分頭去周圍村落,去找大夫。” 老劉響亮的應(yīng)了一聲,數(shù)了幾個人利落上馬要走。 程暢卻又叫住了他,“還有……有年輕的女人,帶過來。給厚厚的封賞,有自愿的最好,沒有的話,……搶也要搶來?!?/br> 朱存周年少的時候是皇子的伴讀,跟正元帝私下感情很好。正元帝登基到現(xiàn)在,身邊最信賴的王侯大臣中,也一直是他名列前茅。是少有的風風光光的大權(quán)在握的老臣之一。這份榮寵長年不衰,讓人眼紅。就是傻掉的廉郡王,也不過如此了。 但無人知道,朱存周的這份皇恩浩蕩同樣是拿命換來的。而且,不是一次。 任何事情,要想得到好處,必須要付出代價。而朱存周付出的代價,是永生不能治愈的寒毒。沒有生命危險,甚至連藥都不用吃,因為吃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寒毒發(fā)作的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連心臟都停止跳動。這種寒毒對溫度要求極為苛刻,不能貿(mào)然用火盆湯婆子等物。只能脫光衣服,躺在北地苦寒之地得來的厚厚的天鵝絨毯子里,被溫暖柔軟的人體緊緊抱著。 當初有一名游醫(yī)說,有一種特殊體質(zhì)的人,得了這種寒毒的人一旦碰上就會劇烈的想要與之交合。在交合的過程中,體內(nèi)的寒毒會慢慢的被對方特殊的體質(zhì)給吸收中和掉。長久的陰陽調(diào)和之下,寒毒發(fā)作的頻率會大大降低。情況好的話,甚至能治愈。 只是這樣的說法太過虛無縹緲,再加上這樣體質(zhì)的人,無論男女,找起來都猶如在大海里撈針。甚至連一個外在的標準都沒有。難道還能把世上有的人都拉來跟國公爺春風一度?故此,國公府的人以為游醫(yī)是想騙錢,就一分錢沒給的轟了出去。 程暢望著僵冷的猶如冰塊一樣的寧國公,第一次想,如果是真的,就算是大海撈針,我也要去。 五十七回 望著躺在床上燒的不省人事的弟弟,海棠的淚水再也不能抑制。被羞辱,被玩弄,被威脅,甚至離開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逃離到遠離京城的鄉(xiāng)下,帶著弟弟隱姓埋名,她都從未抱怨過,也從未恨過誰。怪只怪她行為不檢點,水性楊花卻時運不濟。 始終記得父親給自己啟蒙的時候,一字一句的教導自己‘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只是現(xiàn)在自小嬌生慣養(yǎng)的弟弟,燒的話都說不清楚。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卻連個大夫都沒有。 這么久的世事跌宕,她生平第一次恨得想要殺人。恨定國公夫人和朱榮的未婚妻童素月,恨她們的草菅人命心狠手辣。恨定國公治家不嚴,縱容內(nèi)院在外行兇。最恨的,是朱榮。 如果不是他假扮商人之子引誘自己,自己就不會不要臉的被他上了手懷上孽子。如果不是他貪慕虛榮另取高門拋棄自己,自己就不會一氣之下流掉孩子。如果不是他自以為是逼迫她進府為妾,自己就不會招來定國公和童府的雙重報復。 再一次把弟弟額頭上熏熱的帕子拿下,換上被井水冰的涼涼的帕子。望著弟弟干裂慘白的嘴唇和嫣紅似火的臉頰,她焦急的往外看著,為何去尋找大夫的老仆還不歸來。 也是命運的安排,家里連上自己姐弟二人,只有四口人。一個是靖王府派過來的一位啞巴侍衛(wèi),名叫阿苦。前天有事外出,一直都未曾歸來。一個就是自小在家中長大的老仆。 權(quán)勢真是個好東西,比富貴還要管用。怪不得那么些人本就榮華富貴,卻依然耗干心血的苦心經(jīng)營。平頭百姓的日子,總是不好過的。 正想把盆里的涼水倒掉,再換新打上來的井水。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其間還伴隨著男人高盛的呼喊。 她心里一個咯噔,警惕起來。為了躲避朱榮發(fā)瘋般的尋找,以及他母親和未婚妻毒辣的報復。這個隱居之地是靖王府幫忙找的,據(jù)說是阿苦的故鄉(xiāng)。貧窮,荒涼,整個村子也就只有不到十戶人家。 門外的人拍門的方式,且并不呼喊阿苦的名字,顯見不是村子里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海棠迅速的把本來就昏黃陰暗的油燈吹熄。拿著一把匕首,屏息坐在弟弟的身旁。 門很快就被踹開了,領(lǐng)頭的人大步就朝正屋走了進來,一隊人里,人人手中有火把,把屋內(nèi)照的有如白日。 老劉打量著穿一身青布衣衫的海棠,正色問道:“姑娘跟我們走一趟罷?”他轉(zhuǎn)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村子,周圍幾家都逛過了,不是光棍漢子,就是老頭老太太。 這是村子盡頭的最后一戶人家。雖然姑娘膚色暗淡,但五官生的好,尤其是那雙眸子,勾人的緊。那么清凌凌的望過來時,總有似說還無的勾引之意。 海棠緊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擠出一個笑容道:“壯士可是有事,小婦人能幫上的肯定幫。只是家中小兒發(fā)燒,夫君外出還未曾歸來,只怕不能跟壯士出門了。” 雖然刻意壓低了嗓音,但是天生如此。再如何壓制,那股子沙啞魅惑的有如床榻間低喃的勾人勁,卻是讓一眾粗獷漢子身上微微起了汗。 老劉跟身邊隨從對視了一眼,知道這荒郊野外的,碰上一個這樣的貨色不容易。不論是何身份,也必須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