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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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薄暖側(cè)著頭想了想,好奇地壓低了聲音問:“夫人當(dāng)年生阿澤時,很痛的吧?” 梅慈微窘,“這孩子,折騰了我一天一夜……”她回身摸了摸顧澤毛發(fā)都未長齊的圓圓腦袋,神態(tài)愛憐而隱含憂傷。顧澤卻早有些不耐煩,眼神直往殿外瞅,梅慈無奈,喚來自己的婢女:“你帶阿澤出去玩會兒,莫走遠(yuǎn)了?!?/br> 婢女將顧澤帶走,梅慈收回目光,輕聲道:“長定宮那邊人手齊全,倒也沒什么好怕——可我聽聞陛下不許你就館?” “是啊。”薄暖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梅慈輕描淡寫,她心里總也有些恐慌,“算來算去就在這一個月了……” 梅慈掠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又看向她那張白皙的臉。這張臉長眉端麗,卻帶了一雙張揚(yáng)的鳳眼,眼底又是一片探不清深淺的迷霧。她有時覺得這兄妹倆特別相似,有時又覺得他們毫無相似之處。 “陛下對皇后,當(dāng)真算是用心了?!彼龂@息了一聲,“皇后要惜福?!?/br> 想起顧淵,薄暖的心好似悠悠然被水浸軟了。她微笑著低了頭,梅慈靜靜看著她羞澀的樣子,沒有言語。 顧澤由婢女拉著蹦蹦跳跳地跑到溫室殿外頭,長長的丹陛蔓延而下,一眼望不見邊際。溫室殿與清涼殿是帝王宴居之所,分立宣室殿兩側(cè),當(dāng)中的宣室殿是未央宮前殿最高處,憑虛而立,有如閣樓,人亦謂之宣室閣。顧澤仰著腦袋望了半晌宣室殿的挑角飛檐,便想往里頭去。 那婢女連忙拉住了他:“三皇子,使不得啊,那是宣室,陛下在里頭跟人議事呢!” 顧澤還未受封,地位不尷不尬,雖然明是皇帝的親弟弟,下人也只敢稱他“三皇子”。 顧澤回過頭,咬著手指疑惑地問道:“我不能看看么?”聲音又放低了,幾近囁嚅:“我只想看看……” “阿澤想看看帝王理政的地方么?”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仿佛是玉衡在風(fēng)中振動的清音,令人聞而怡然,“三叔帶你去,好不好?” 婢女一怔,見薄昳正從宣室殿中走出來,銀印青綬,朝服整肅,連忙跪下行禮。薄昳是早被免了職的,今次卻又佩印,婢女不知到底該怎樣稱呼,張口只道:“薄大人安!” 薄昳認(rèn)出了這個婢女,目光微動,簡短地點(diǎn)了下頭,便對顧澤道:“陛下有召,請三皇子隨微臣過來?!?/br> 顧淵正端坐殿中翻閱奏疏,見薄昳牽了那小孩兒走入,眉梢微妙地一抬。黃昏的光影透過重重青瑣窗欞,斑駁地籠在冰涼的磚面上,孩子的步履還很不穩(wěn),雙眼卻在往四處好奇地打量,圓圓的臉上滿是不諳世事的歡喜。 長養(yǎng)在思陵那種與世懸絕的地方,倒是給了顧澤一份不同于宮里小孩的天真。 至少,不同于當(dāng)年那個四歲即見識了掖庭獄的他。 思緒微微一頓,薄昳已領(lǐng)著顧澤跪拜行禮。顧淵望著這個年幼無知的阿弟,很久,卻不知該說什么好,末了,只是淡淡地道:“澤弟的相貌是隨了先帝?!?/br> 顧澤一愣,大約沒太聽懂,下意識轉(zhuǎn)頭向薄昳求助。顧淵目光微動,這一大一小看起來似乎很熟稔。 薄昳撣撣衣襟,微笑:“子隨父貌是自然而然,微臣看來,三皇子也與陛下頗肖呢?!?/br> 顧淵靜了靜,“往后宮中自有朕的皇子,‘三皇子’這說法,不可再提了。” 他話音沉定,泛著靜默的冷,顧澤沒來由地害怕,直往薄昳身后躲。顧淵感覺眼睛似被扎痛了,索性轉(zhuǎn)過頭去,“孫小言,頒詔?!?/br> 一旁侍立的孫小言連忙抖開準(zhǔn)備已久的詔書—— 冊命顧澤為趙王,博士薄昳領(lǐng)趙王太傅,授以禮義之道。 顧澤對于封王云云并不完全理解,卻知道這是要自己開始讀書了,扁著嘴便有些不高興。卻看薄昳正色行禮接旨,他也有樣學(xué)樣,跪拜下去,奶聲奶氣地跟著薄昳道:“臣接旨?!?/br> 三歲孩子的手柔軟得好像沒有骨頭,在料峭的正月里溫?zé)岬脦Я撕?。薄昳牽著顧澤退出宣室,顧澤猶好奇地回頭望,“三叔,那個便是我阿兄么?” “什么這個那個,要叫陛下?!北i溫言,“陛下是你的親兄長?!?/br> “親兄長?他也是我阿母生的么?”顧澤歪著腦袋問。 薄昳噎住,“不是——他有他的阿母。但他和你一樣都是先帝的孩子?!?/br> “一樣都是先帝的孩子,”顧澤想了想,“那為什么他可以坐著,我卻要下跪呢?” 薄昳眸光一沉,聲音驟然變得陰冷:“放肆!” 顧澤被嚇了一跳,抖抖索索地站定了,委屈地低下了頭。丹陛千級,辰光清冷,身后的大殿宛如一雙幽幽窺伺著的眼。薄昳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半晌,嘆了口氣,耐心解釋:“他比你年長很多,所以先帝將皇位傳給了他。他是兄,你是弟,他是君,你是臣,倫理綱常,切不可忘了?!?/br> 顧澤聽得云里霧里,迷迷糊糊地“哦”了一聲。薄昳看他一眼,知道他沒有聽懂,心里實(shí)在也不抱多少指望:以阿慈的性子,恐怕都不會告訴孩子,先帝遺詔里原本是要他即位的吧? 阿慈的性子……實(shí)在是太柔弱了一些。這樣一想,與先帝倒真是天生一對。 嘴角漸漸沁出一個冷笑,低聲: “兄終弟及,古有儀則,你也不是沒有機(jī)會?!?/br> 顧澤縮了縮脖子,雖然沒有聽懂,卻絕不敢再多問。薄昳牽著他繞過宣室往溫室殿走,恰逢見梅慈從溫室殿出來。兩人在未央宮內(nèi)陡然相見,俱是怔忡。梅慈反應(yīng)得快,當(dāng)先掩了神色,張開雙臂對孩子道:“阿澤,過來?!?/br> 顧澤見到了母親,當(dāng)即拋下薄昳便跑了過去,撞入梅慈懷中。梅慈微微笑著抱起了孩子,卻聽見薄昳淡淡道:“詔書已下,皇三子已為趙王,不日便行冊封。夫人此后便是趙王太后了,微臣當(dāng)恭喜夫人才是?!?/br> 梅慈呆住,半晌,回過神來,卻只是機(jī)械地應(yīng)了一句:“那我也要恭喜薄大人再佩銀印,祝薄大人官運(yùn)亨通。” 薄昳面無表情地笑了笑,“看來皇后對你不錯?!?/br> 梅慈頓了頓,回頭對婢女吩咐了幾句,讓她將顧澤牽走。宮衛(wèi)都在遠(yuǎn)處,她輕聲道:“可愿陪我走走?” 薄昳禮貌地頷首:“恭敬不如從命?!?/br> 夜中微雪,漫漫然飄落下來。正旦過后已有了春的氣息,這樣的雪下不長久,往往日光一出便化了。輕渺的雪花交映著黑夜,面前的宮道筆直延展,兩側(cè)樓宇森然,明明各處都是燈火通明的,卻又好像各處都是陰影,陰影里藏了些什么,誰都不知道。 從前殿到清合殿,本是梅慈走慣了的道路;這一刻卻又仿佛不同了。身畔的男人身上散發(fā)出沉穩(wěn)的氣息,她下意識便想去依靠,可是心里卻明白,那不是她的。 終于還是薄昳打破了寂靜:“阿澤身份尷尬,你若想明哲保身,還需多親近親近皇后。” 梅慈咬著下唇,“皇后是個聰明的好人?!?/br> 薄昳微微一笑,“皇后是我的meimei,我當(dāng)然知道她是怎樣的人?!?/br> 梅慈飛快地掠了他一眼,眸中光影轉(zhuǎn)瞬即逝,“我別無所求,只望陛下能善待阿澤。為此,我便是給你meimei當(dāng)個侍產(chǎn)的婆子也甘愿了?!?/br> “這是什么話?!北i笑意愈深,“我卻知道皇后在家時便淺眠,如今只怕更加睡不安穩(wěn)了吧?” 梅慈側(cè)頭看他。 薄昳抬手,長袖滑落,手中握了一方木牘,“這是我去太醫(yī)院求來的方子,不如賣你個殷勤?”看出她目光里的遲疑,他的笑容漸漸涼了下去,“你以為我會加害自己的嫡親meimei么?” “……謝謝?!泵反葷瓭氐?,伸出手去接,卻被他一把抓緊了手。木牘放入她手中的一瞬,她已跌入了他的懷中。 他喉頭微哽,模糊的憂傷的話聲響在她耳畔:“委屈你了,阿慈?!?/br> 她全身一震。自先帝崩后,再沒有人這樣喚過她——“阿慈”,這二字仿佛帶了魔性,鉆入她心中咬出了無邊無際的疼痛。她突然抓緊了他胸前衣襟,如一個無措的小孩子般嚶嚶哭了起來。 他深深吸一口氣,“對皇后盡心一些,還有——讓阿澤仔細(xì)著說話。這宮里吃人不吐骨頭,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 女人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像是冰涼的雪在他的心頭融化,一陣鈍痛,一陣窒塞。她恍恍惚惚地抬起淚眼,慢慢地道:“我真希望,我現(xiàn)在就能帶著阿澤往趙國去,再也不回來。” 他沒有說話。 她只看見他的下頜緊繃,溯洄飄轉(zhuǎn)的雪影里,仿佛是堅(jiān)定,又仿佛是冷酷。 她于是知道了他的回答。 那是四個字——“不可能了”。 ☆、第86章 穿過宣室殿側(cè)殿,有一間以屏風(fēng)隔開的小閣子,先帝時是值夜的宦官所居。然而這一個冷清的夜里,坐在這小閣之中的卻是當(dāng)朝的皇帝。 仲隱走進(jìn)來時,顧淵正一手擎著燭臺,一手執(zhí)筆,微微俯身,凝視著案上攤開的輿地圖。 仲隱掃了一眼便明白了:“聶少君將這寶貝都送你了?” 顧淵沒有回答,刀筆蘸墨,在地圖上勾下一個又一個圈。仲隱湊上去看,不得要領(lǐng),正要開口詢問,顧淵已冷冷地道:“這是地震波及的郡國,這是黃河決口的災(zāi)區(qū),流民從這邊,不斷遷移到這邊……” 他一邊說,一邊拂袖劃過輿地圖上的大片區(qū)域?!半抟衙饬诉@些地方的田租,然而這里,這里,和這里,還是有人搶掠官府,燒殺起來……”他抬起頭,“雖然很快就被郡守?fù)錅纾@畢竟是——這畢竟是造反?!?/br> 最后一句話從牙縫里迸出來,仿佛金鐵交擊般危險。仲隱不知該說什么好,面前金簪玉帶的少年雖然是他從小就認(rèn)識的朋友,可是他從來都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痛苦。他看著這個朋友,他總會想:這樣的痛,你應(yīng)該忍受不了了吧?然而顧淵卻每每還是忍了下去。 這一次,也是一樣。 顧淵凝定了聲音道:“彥休,我有大計(jì),將托付于你。你答不答應(yīng)?” *** 顧淵回到溫室殿時天已拂曉,寒兒自外閣出來行禮迎接,道:“陛下到得巧,方太醫(yī)正在為皇后把脈?!?/br> 顧淵停住了步子,“那朕便等等吧?!?/br> 寒兒笑道:“委屈陛下了。” 陛下對皇后的好,她是一點(diǎn)一滴全看在眼里。陛下昨夜一宿未歸,顯是又為國事cao勞,此刻明明倦得狠了,卻還是不愿打擾方太醫(yī)為皇后看診。寒兒不由默默地想著,這樣一對深情的少年男女,上天應(yīng)當(dāng)會降福的吧?更何況——更何況是天子與國母呢。 過得片刻,方太醫(yī)自寢殿中負(fù)袖踱步而出,身后跟著幾名女醫(yī)。他以男子之身本不宜入皇后閨門,但顧淵信賴他的醫(yī)術(shù),便多派了些女醫(yī)相陪,也要他來親診。方太醫(yī)本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忽看見皇帝等在前殿,怔了一怔,“陛下——老臣向陛下請安!” “不必多禮?!鳖櫆Y忙道,“皇后如何了?” 方太醫(yī)卻躊躇起來,蒼老眉宇間隱有愁色。顧淵看得急躁,一夜未眠的疲倦又襲將上來,一拂袖斥退了旁人,冷冷發(fā)話:“據(jù)實(shí)而言,不得誑朕!” 方太醫(yī)神色一凜,提襟跪下,低聲道:“啟稟陛下……皇后體弱,近日又淺眠,脈象不安,微臣對皇后生產(chǎn)十分擔(dān)憂……” “說清楚點(diǎn)?!鳖櫆Y的聲音冷如寒冰。 “陛下!”方太醫(yī)重重叩首下去,“微臣想向陛下求一個明諭……” 顧淵眉頭猝然一跳,“什么明諭?” 方太醫(yī)沒有起身,便將頭磕著地,顫抖著聲音道:“待……待皇后生產(chǎn)之日,若……有不祥……當(dāng)留母乎?留子乎?” 死寂。 一片死寂之中,只能聽見汗水從方太醫(yī)額上滑落,滲進(jìn)地磚縫里的聲音。他看不見君王的表情,只看見沉重的描金的衣擺垂落,掩映玄表金綦的帝王之履。 這座江山在期待著這個孩子,方太醫(yī)知道,這個年輕的帝王,與他的年輕的妻子,也都在期待著這個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老人感覺自己的雙膝都要跪得斷了,忽然聽見上方的人發(fā)了一句話。 “朕去擬旨?!?/br> 他抬起頭來,看見皇帝急急地走去了書案之后,拿起一片素簡便疾書起來。方才凝滯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解封,風(fēng)聲又簌簌地流動起來,顧淵寫完了手諭,印了天子之璽,又將它封入御制的檢囊,方走回來,徑自拋給了方太醫(yī)。 他的表情隱在黎明的暗影之中。 “留母?!?/br> 終于,他說出了這兩個斬釘截鐵的字。 “如有不諱,卿持此諭,可得免死?!?/br> 言罷,顧淵再不看他,徑自往寢殿而去。方太醫(yī)手捧著這一方帝王手諭,眼底漸漸涌起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原來……原來那人說的是真的! 原來陛下為了那個女人,真的可以連太子也不要,連江山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