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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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祖母?!鳖櫆Y跪伏下去。 ****** 顧謙突然暴病薨逝,讓許多人都亂了手腳。梁王與薄氏聯(lián)手快刀斬亂麻地除掉異己,五日即位,亦是許多人都始料未及。 但這些人中,并不包括廣元侯嫡女,薄暖。 薄昳走入她的院落中時,她正在擺弄針線,看見他來,立刻藏在了身后。 薄昳溫和地道:“明日是新帝登基大典,你去不去看看?” 她靜了靜,“我為何要去?” “你知道的,”阿兄的聲音是那樣地儒雅,卻給她帶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你不能一輩子不見他。他如今是皇帝了,你躲不了了?!?/br> 薄昳走后,薄暖仍然留在書房中。面前的書案上還攤著《毛詩》,詩句上壓著一枚山玄玉。 她就著如豆的燈火,在手中玄色絲絳上穿針走線,手腕靈動而指尖得力,過不多時,繡出了一個赤紅色的火一樣的“淵”字,正如她自己提筆寫的一樣清秀雅致。 她看著這個字,又有些皺眉了。只怪她學(xué)不來他那樣冷峻的字體……那才是男人的書法,那才配得上這個深冷幽寒的“淵”字。然而不論如何,他總是夸過她的字的……如是想著,她心中得意起來,將這條絲絳穿了紅纓,又將紅纓穿過山玄玉上的小孔,一枚結(jié)纓之玉,便這樣做成了。 她捧著這枚稀世珍貴的青玉,漸漸又感到羞赧,自己這樣亂來……像什么樣子呢!又去拿了剪子來,要將那紅纓鉸斷—— “做什么呢?” 一個疏朗聲音驟然響起,驚得她剪子都掉脫了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皺眉道:“怎么這都拿不穩(wěn)?” 他的聲音是冰涼的,帶著深深的倦意,好像泛白的月亮漏過竹葉,懶懶的,靜靜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能讓人安心。她抬頭看著他,不過是一個月沒見,他好像又高了一些,劍眉又濃了一些,眉下的那雙眼睛還是那么亮,銳利地注視著她,可是他的面容是憔悴的。 她看見他身上的喪服,忽然間反應(yīng)了過來:“陛下!” 她要給他行禮,被他硬生生地抬手扶住。而后他便不肯再放開手了,一邊抓著她的手臂,一邊去夠那書案上的玉:“這不就是我送你的……”她急了眼,一把搶了過來,往懷里掖著——“陛下為何不在宮中?” 他挑眉,“不想我來看你?” 自然不想。她不敢說出來,走到書案后,他拿起她的《毛詩》看了看,道:“朕如今要出宮一趟,當(dāng)真是難如登天?!?/br> 她失笑,“陛下本來就在天上,難如登天,這是什么比法?” 他盯著她:“大行皇帝喪中,你還敢語笑不禁?” 她立刻斂了笑容。 他這才滿意,自顧自地在席上坐下了,“我有些累了,想找你說說話?!?/br> 她啞然。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少年,他想見誰就見誰,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好像從來沒有過什么東西能讓他顧忌。如今他當(dāng)了皇帝了,竟然還是這樣,半夜里跑出未央宮,闖進外臣之女的書房,不讓她行禮,還用他那月光一般的聲音對她說,他累了,想找她說說話。 她只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他對面坐下,“陛下需要點心么?我可以讓廚房做幾份夜宵?!?/br> “謝謝你?!彼鋈坏馈?/br> “什么?”她下意識地問。 他一手在憑幾上撐著頭,目光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聲音沙啞,“謝謝你,那日……那日皇三子出事,謝謝你給我提的建議。” 那樣遠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怎樣應(yīng)答他的感謝,但見他的頭又往下一沉,她想笑又不得不忍?。骸氨菹??陛下困了?” “不要叫我陛下!”他突然發(fā)作了,抬起身子來狠狠地盯緊了她。 她一怔,“那我該……怎樣稱呼您?” “子臨?!彼f,“叫我子臨?!?/br> 她看著他的眼睛。 明亮而堅定,像是在向她證明什么一樣。明明是個聰明絕頂?shù)纳倌?,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執(zhí)拗著。 “……子臨?!彼従忛_口。 他笑了。 而后他雙眼一閉,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第27章 夢幻之響 玉冠欹搭在了肩頭,長發(fā)披拂下來,隨著清淺的呼吸微微飄動。年輕得肆意的臉龐上,那雙時常帶有侵略和探究意味的眸子閉上了,令他的神色看去柔和了許多,恍如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翩翩公子正倚榻假眠,不知夢見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揚。 她撐著腦袋坐在他身邊,安靜地看著。他一定累極了吧?這些天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她縱身在閨中,也時常耳聞?;噬媳懒?,喪儀繁瑣,新帝慟哭至哀,親治殮具。他……是不是就要御極了?想想他君臨天下的樣子,她竟然覺得不可思議。 子臨……子臨。 她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宗室子弟加冠早,他是在十五歲取的字。 從來沒有人敢稱呼他的字,從前他是諸侯,如今他是帝王。 子臨。 若我們還是一年之前,睢陽城的梁宮中那兩個拌嘴的男孩女孩,若我們永遠也不長大,該有多好呀。 早春二月的夜晚,和媚的春風(fēng)拂不到未央宮深處的掖庭獄。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草席、稀粥和泥墻。一個身形嬌瘦的女子抱著膝蓋靠墻而坐,她面前是一個歡快跑動著的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的是一位嗇夫找來的交領(lǐng)麻衣,祍上縫了幾個補丁——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知道,但他就是知道。男孩有一雙靈動的明亮的眼,其上是濃黑的飛揚的眉,此時他正纏著牢門外的人不斷地道:“周夫子,這句話我不懂!” 夫子慢慢嘆了口氣:“你先背下來,以后你就懂了?!?/br> “噢……”男孩委屈地撇了撇嘴,繼續(xù)默誦,“寡人嘗學(xué)斷斯獄矣:臣弒君,凡在官者殺無赦;子弒父,凡在宮者殺無赦?!蜃?,做兒子的不可以殺父親,那做父親的可不可以殺兒子呢?” 夫子面色一僵,“自然不可。” 男孩搖了搖頭,“夫子您錯了。子有過,父當(dāng)罰,子有大過,父殺之可也?!?/br> 夫子看著他,眼神是悲哀的。 顧淵看著十余年前幼弱的自己,眼神也是悲哀的。 角落里的文婕妤忽然朝他望過來了。瞳孔里一片痛苦的黑,那是他所熟悉的阿母的顏色。他的阿母,從來沒有快樂過。 “阿母……”他想喚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嗓音沙啞,只帶出了陣陣氣流而已。他想對母親說,不要等了,父親,父親是不會出現(xiàn)的…… “陛下?陛下!”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像春天里的鳥兒一樣,像鳥兒飛上天空時撲打翅膀的聲音一樣,又是美麗,又是遙遠。他皺著眉頭想從這場夢魘里掙扎出來,去看看那只他抓不住的鳥兒的樣子,卻不得其法,頭更加疼了,好像被掖庭獄的鞭子一下下抽打著,他突然一把抓住了什么—— “陛下!”那只鳥兒有些驚慌了。他幾乎都能看見她清圓的眼,閃爍著無數(shù)的小星星,仿佛藏了無數(shù)的心事一般。他突然間睜開了眼,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 她“啊”了一聲,便被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抱住,兩人在席上一滾,他欺壓上她的身,不假思索地對著她的唇咬了下去。 她駭然變色,拼命去推他,黎明將起未起的天色里,他的臉是暗的,表情是暗的,然而身軀卻那樣guntang,兩道劍眉仿佛出鞘的利劍,她的唇上泛起血腥味,卻是他突然痛哼出聲—— 他驀地放開了她,轉(zhuǎn)過身去。她膽戰(zhàn)心驚地坐起來,身上衣衫還是完好的,只是嘴唇被他咬破了。 “陛下怎么咬人呢?”她憤憤道,“通禮的人也會咬人么?” 他背對著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她莫名其妙地等著他笑完,聽見他清潤好聽的聲音:“阿暖?!?/br> 她應(yīng)了一聲,望了望外面的曙色。大約丑時半了吧?他真的該回宮了。 他丟過來一片竹簡。 這才是他這趟出宮的目的,誰知太困乏便睡了一覺,險些給忘了。 她訝然,避開他隨來的注視,低頭去拾起了那一片竹簡,低低地念出了聲—— “顧淵子臨,玉寧五年八月己巳壬寅?!?/br> 她看了半晌,突然明白過來,羞紅了臉將竹簡使力往他身上扔:“做什么送我這個!” 他又笑了,執(zhí)起那竹簡輕輕敲了敲她的發(fā),“明年就及笄吧,如何?” 她將身子半轉(zhuǎn)過去,“許嫁了才能及笄的?!?/br> “這不在許么?”他的聲音微沉,自帶著魅惑,“我將生辰八字都寫與你了,你快快找太卜來算一卦,看看嫁得嫁不得?” 他怎么這樣孟浪!就算當(dāng)真要嫁,向來都是男方去問卦的,哪有女方出面的道理?她一下子又為自己這想法感到莫名其妙,怒嗔:“你,你——你無恥!” 他作色道:“你說什么?” 她立時又軟了聲氣,“陛下……” “你再不及笄,都可以課稅了?!鳖櫆Y擺正了臉孔,“朕正覺得近來手頭緊張,不若便……” “你還要收我家的稅么?”她睜大了眼睛。 “廣元侯府的稅我哪收得起?!彼Φ臅r候,目光璀璨,仿佛墜了漫天的星辰,“我只收你一個人的。” 她呆住。 好像是一個沒抓穩(wěn),便當(dāng)真跌進了他眸光的深淵里去了。 她不能辨明自己此刻這奇異的忐忑心情,好不容易按抑住心跳,平復(fù)了許久方道:“殿下要娶我,恐怕文婕妤第一個過不去吧?” 顧淵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薄暖轉(zhuǎn)過身去收拾書房里的東西,他便冷冷地袖手看著她忙碌。室中的空氣仿佛要被那幽幽的燭火燃燒殆盡,沉默之中愈加地窒悶。她手頭的動作漸漸地慢了下來,她想起他方才說話的聲氣,那樣清和,那樣……溫柔,溫柔得如她的錯覺。她的心坎一點點地軟了下去,好像是被輕輕一腳踩塌了,有種陷空的失落感。她低著頭,手指輕輕撥弄著袖中那枚山玄玉上的墨色絲絳,慢慢地道:“陛下還不回宮嗎?” 他頓了頓,“今日我登基,你去不去看的?” 她別過頭,冷淡地道:“我不去。我沒有資格。” 她真是憤恨他這樣的孩子氣……新帝登基,是這樣兒戲的事情么?都丑時過半了,未央宮里不見他的人影,他不怕歹人乘機作亂么?他做這些無理取鬧的事情的時候,怎么總這樣一本正經(jīng),這樣理所當(dāng)然? “你是廣元侯的嫡女,怎么沒有資格?”他站起身來,心里實際已不抱指望,不再想聽她說話了。 偏生她忽然又轉(zhuǎn)過頭來,“我倒覺得陛下應(yīng)該好生對待城陽君的女兒——陛下能有今日,她出的力氣更大。聽聞文婕妤是喜歡她的?!?/br> 她又來這套! 他一下子感到了無邊的憤怒。 在她的眼里,他們只有利益的交易,只有結(jié)盟和背叛,一絲一毫的感情都不沾。她怎么就能這樣超然? “真是個玲瓏心腸,榆木腦袋!” 他一聲冷笑,便徑自拖著一夜輾轉(zhuǎn)的疲憊軀體離去了。 她聽到這句話,怔了一怔。半晌,才突然奔去門口,天幕茫茫,隱約現(xiàn)出黎明的微光,落落地,灑滿冷寂空庭。 ********** 正月丙未,梁王顧淵即皇帝位,謁高廟。改元大正,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文婕妤曰梁太后。大赦天下。大行皇帝定謚孝懷,葬思陵,三十六日喪。 后來的后來,薄暖時常聽說,皇帝登基的那一日,冕服章采,珠旒垂玉,氣度端嚴(yán),姿儀高蹈;袞袞公卿、泱泱萬民,見而心折,山呼萬歲——她便會想起在那之前,他到她的身邊來,輕聲與她說,阿暖,我想與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