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笑：“許是還在跟她舅母一道打扮，晚些時候才見得?！边@舅母不是旁人，正是梁家二.奶奶嬌杏是也。

    范大.奶奶亦十分看好這個小兒媳，因此亦笑起來：“說來也是快的很，眼看著十二了，再一晃及笄便不遠(yuǎn)了。孫媳可是日日盼著，就差恨不得現(xiàn)下就給迎回家去?！?/br>
    她這話并不假，一則兒媳的品貌性情皆是她所喜歡的類型，二則兒媳出身名門，祖、父皆在朝為大官，親姑姑又乃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范家雖也是大族，往日尚與樓家不相上下，今卻是不同，她樓家不光是名門世族，更是皇親國戚。

    舉兒是她的嫡長子，兒媳婦兒日后總是要掌理家務(wù)，因此娶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很是應(yīng)該。

    范氏聞言，便笑話她心急過甚，又訴出諸多不舍的話來，更放言“若不是瞧中對方是舉哥兒，想她還要留到十八才舍得嫁她”云云。

    范大.奶奶自又是順話恭維一番，二人你一句我一言，倒又說下不少的話來。

    范舉則正襟危坐在旁，眼觀鼻鼻觀心，一派鎮(zhèn)定安然。

    此時時辰算早，賓客也多未至，他母子二人又入府的早，因此范氏便有些空閑，又因是自個娘家的人，待其二人便更是熱情周到。

    她祖孫二人還在說些瑣碎零雜事，那廂天未亮便起來妝扮的瑤姐兒便至。

    將至豆蔻的小小少女，一身喜慶的櫻紅掐芽裙衫，膚如白玉，發(fā)如濃墨，眉眼精致清麗，身段秾纖合度，舉步嫻雅曼妙，隱有幾分她娘的樣子。

    小時肖父，年齡越長竟越向她娘靠齊，到了如今更是深得她娘幾分真?zhèn)?，愈發(fā)清婉明麗起來。

    走在她身畔的則是梁家二.奶奶嬌杏，她舅甥二人將要屈膝見禮，便被范氏止住。折身又要向范大.奶奶見禮，亦是被她連忙止住。

    瑤姐兒再側(cè)過身子，對著那穿一身雨過天青錦緞袍的少年半福了福身子，婉柔道：“舉表哥。”

    范舉自不會干立著受她此禮，亦作了一揖：“瑤妹好?！?/br>
    范大.奶奶見二人互動，心下便又喜又樂，轉(zhuǎn)而就將瑤姐兒拉進(jìn)懷中很是親熱一番，命丫頭上前，將壽禮送上。

    瑤姐兒道過謝，便命丫頭拿下去收好。

    再過不久，府上便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賓客。范氏作為府上老太君自不必出去相迎，只管在堂中坐著，不多時里頭便坐滿了女眷，歡聲笑語不斷。范舉早也避開，去了男眷一處。

    老太太將曾孫女兒摟在懷里，笑著聽底下傳來一連串的妙語吉言，間隙間似想起什么來，不禁低聲問瑤姐兒：“你大.奶奶怎地不見？弟弟又是哪處野去了？”

    瑤姐兒搖搖腦袋，示意自個不知。

    與李氏相處幾年來，早先是有些不待見她，可時日一長，又因弟弟可愛的緊，時常過來鬧她，她二人關(guān)系便有所好轉(zhuǎn)。但也僅是面子上的情分而已，素日里本也不在一個院子里相處，要鬧矛盾也是幾率極低的事情。

    正問著，人便至了。

    胭脂一路走得急，進(jìn)屋相互見過禮后，才半牽半拎的將旭哥兒送到老太太腳邊。

    低聲解釋道：“老太太是不知，這小子早起一溜煙兒便沒了影兒，害的孫媳一頓好找，尋見時竟蹲在樹底下玩泥巴，想著一會子還要見客，孫媳便不得不將他拎回房細(xì)細(xì)清洗一番，又換衣服梳辮子這才一下耽擱了。”又是垂了頭道，“還請老太太莫怪罪?！?/br>
    范氏是曉得曾孫子的脾性，素日里便對他又愛又恨，聞言也知不好怪罪李氏，便不吭聲地將旭哥兒抱到膝上，輕輕點著他的小鼻頭訓(xùn)道：“今日你jiejie生辰，竟還這樣頑劣，也不知挑個時辰，一會子可不能再調(diào)皮搗蛋，待你jiejie生辰一過，再搗蛋不遲?！?/br>
    胭脂在旁聽得一個勁兒暗暗咬牙，心道：就是您老這般慣著他，他才越發(fā)目中無人起來，現(xiàn)下爺是不在身旁，不若定又要揚(yáng)起竹條子來抽他！

    旭哥兒生性跳脫，竟不知性子是像誰。他本就只得五歲，模樣又生得憨態(tài)可掬，便是平日里再調(diào)皮，眾人大半還是喜歡他的。

    他今日一身寶藍(lán)色緙絲小錦袍，后腦勺留著一撮小辮子，頸掛瓔珞圈長命鎖，腕套赤金金鈴鐺，圓圓白嫩的小臉上被他娘點上一顆紅痣。又憨又俊倒似那年畫上的小童子，惹得屋里眾人又是好一番的贊揚(yáng)。

    旭哥兒向來是家里的小祖宗，自小受人捧到大，因此膽量兒便十分肥大，半點兒也不怵生人。他烏黑圓亮的黑珠子往底下一掃，挨個看過一眼后，才一下朝著他jiejie伸出胖胖小手臂：“姐抱！”

    胭脂忙阻止：“jiejie今日生辰，你可別添亂！”

    旭哥兒半點不怕他娘，闔府上下他只怕一人，那便是他親爹樓世煜！

    他親爹待jiejie素來溫柔，可待他卻是愈發(fā)的嚴(yán)厲起來，時不時還要抽.出竹條打手心，不聽話要打，調(diào)皮搗蛋要打，惹娘生氣要打，背不出詩來也要打，出去玩就更要打……若不是每回他娘護(hù)著他，想他早也要被他爹打殘哩！

    甭看他還人小，但心眼卻不少，曉得爹爹這時候招待男賓去了，才敢在這時候鬧jiejie。

    瑤姐兒自來就疼他，因此也不顧大.奶奶阻止，伸手將他抱過來，放到腿上坐好。捏捏他的小臉道：“又惹奶奶生氣了？旭哥兒可得聽話些，不若叫爹爹曉得了，到時又要打你，便是jiejie想護(hù)也護(hù)不了哇?！?/br>
    旭哥兒曉得jiejie是嚇唬他，不以為意，嘻嘻笑著將藏在身后的東西遞給她：“給jiejie！”

    是一朵大紅芍藥花兒，還是方才過花園時他央他娘折下來的，一直藏起來，就為著給jiejie一個驚喜。

    瑤姐兒果然笑出來，接過來便謝他：“弟弟有心啦?！?/br>
    旭哥兒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見花已經(jīng)給了jiejie，就要自她腿上下來?，幗銉阂环砰_他，他瞅準(zhǔn)了就要跑，叫胭脂一下給擒住，將他牽至嬌杏身邊，警告道：“好好跟著姨媽，一會子娘還有事要忙。”

    瑤姐兒喚她舅母，是因梁二爺乃她親舅舅。旭哥兒卻不好跟著一起喚，那可不是他舅舅，便依著他娘這方關(guān)系，喚嬌杏一聲姨母。

    洲哥兒正坐在一旁乖乖吃著點心，嬌杏聞言便笑著將旭哥兒拉進(jìn)懷里，對著胭脂道：“你快去忙吧，孩子我看著就成?！?/br>
    就快開席了，府上的年輕媳婦兒都在忙著酒宴一事，她作為世子夫人自也是有要事要忙，胭脂得了這話，便對眾人告辭一聲，匆匆離開。

    不光分了男席女席，老少也是分得仔細(xì)。年歲小的兒郎便聚成一席，相同女席這處亦是如此，同瑤姐兒一席的盡是些年小的姑娘家，眾人在一處氣氛松快不說，便是趣味也相投。

    來往的皆是些有身份的人家，姑娘家家的也非第一次出門赴宴了，因此彼此都熟識。

    席畢后，瑤姐兒很跟自己的手帕交談天許久，領(lǐng)著年紀(jì)相仿的眾位小姑娘在府上花園亭臺水榭各處走走坐坐，又吃下不少茶點，最后更是來至觀荷樓上，對著滿池荷花寫起詩文來。

    臨至傍晚，賓客才陸續(xù)離開。

    瑤姐兒回了房便命丫頭將范大.奶奶送的生辰禮拿來，拆開一看，里頭除了一副精致好看的金鐲子外，竟還有一副卷軸。她先是命丫頭掩上房門，待幾人退下后，方拆開來看。

    這一看，竟使她看癡了。

    猶記得春節(jié)時他與伯娘過來拜年時，談及心愿，她便道極想去看看遼闊浩瀚的大海到底生個什么樣子。自小只從書面上得知，曉得是個令人瞧了便覺心寬無愁的地方，就跟藍(lán)天似的。今一見這畫上之景，才知竟是這等的美好震撼，令人向往。

    兀自在房中看了又看，正要卷起來收好時，卻看見角落處有行極小的字：贈瑤妹，xx年，夏末。

    瑤姐兒反復(fù)看了幾眼，覺得他字寫得真是好看，如他那人一般，清逸雅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