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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市井人家(種田)在線閱讀 - 第1節(jié)

第1節(jié)

    本書由(一蓑煙雨任平生)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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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市井人家

    作者:王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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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義兄弟雪夜打更

    剛過了酉時,李四郎家里的狗就叫起來,在天井院兒里頭追著尾巴撒歡兒,引得他家那兩三歲原本昏昏欲睡的小娃兒反倒精神了,離了娘的懷抱下地去追那畜生。

    李四的渾家杜嬈娘見了,啐了一聲道:“都是你成日里到了鐘點兒就起急,倒叫狗兒都記住了時辰,這是催你快走呢,去罷去罷,也不知外頭有哪個相好兒的等著呢。”

    李四郎躺在炕上乜斜的眼睛,伸手拍了拍吃飽喝足的肚皮,也不甚著急的,對著自家兒子招了招手兒,從炕頭的簸箕里掏出一塊關(guān)東糖來搖了搖。那小娃兒正追著狗兒瘋跑,瞧見了爹爹手里的愛物兒,登時放了狗兒,“噔噔噔”就往炕邊兒上跑,伸手扒住了炕沿兒,蹬著一雙小短腿兒就要上炕,可惜將將兒比炕高了不到一頭,上不去,干著急,回頭可憐巴巴地瞧著娘。

    誰知那杜嬈娘的忙著收拾碗筷兒,也沒瞧見孩子求助,嘴上依舊是絮絮叨叨的說:“可別說我們沒給你提個醒兒,回頭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如今你算是個學(xué)徒的呢,去晚了忒失禮?!闭f著,細(xì)腰一扭,端了剩菜剩飯和碗碟兒,一打簾子出了房門。

    李四郎一面晃著手上的關(guān)東糖逗弄孩子,一面朗聲笑道:“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我張三哥再不是那樣的人,人家要不是看我前幾年為了討你,花光了家里留下的媳婦本兒,也不能在看街老爺面前再三再四的替我說好話,謀了這么個鐵飯碗兒的差事,他若是個愛見外的刻薄人兒,我倒是寧可賦閑在家,也不到那樣的人手底下受氣去……”

    杜嬈娘的在廚房里燒湯洗碗,一大鍋的滾水燒著,也聽不清爽丈夫說什么,只得裝模作樣的答應(yīng)了幾聲。

    他家那兩三歲的哥兒一會兒瞅瞅炕上躺著的爹,一會兒又回頭看看外頭廚房里的娘還不進屋,急得直蹬自己的小短腿兒,“哇”地一聲就干嚎了起來,倒把個李四郎唬了一跳,長臂一伸,把個小奶娃兒撈上炕來,舉高了笑道:“莫哭莫哭,爹爹賞你關(guān)東糖吃?!?/br>
    誰知道小人兒受了冷落,見半晌沒人理他,越發(fā)委屈起來,平日里見了果子就是命,如今也撇下不要了,給李四郎伸手舉著高兒,還是哭,直哭得鼻涕眼淚的流了他爹一臉。

    李四郎正要發(fā)作,忽見他渾家端著洗腳湯進來,見李四舉著孩兒玩耍,唬得叫了一聲皇天菩薩,緊走幾步上來接住了,摟在懷中,嗔著李四郎說道:“才走開一會兒,你又招他,又不是貓兒狗兒的,小孩兒家魂兒還不全呢,唬出病來可怎么好?!?/br>
    一面臉兒貼著臉兒,看孩子燒不燒,倒也沒事,方才放下心來,一面又叨叨著要請鄉(xiāng)下有名的神婆三仙姑來瞧一瞧,給孩子認(rèn)個干親,避避邪也是好的。

    李四郎不以為意說道:“都半大小子了,哪兒有那么嬌貴啊,咱們又不是那樣鐘鳴鼎食的人家兒,那三仙姑原先跟我娘倒是極熟的,我就認(rèn)了她做干親,如今我兒子又要認(rèn),這不是亂了輩數(shù)么?!?/br>
    這三仙姑是鎮(zhèn)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神婆,平日里會跳個大神,驅(qū)邪看病的,閑了時也做些媒婆兒的生意勾當(dāng),只因為年少時候下了神,發(fā)誓不嫁人的,原先與李四郎的娘是個手帕交,后來姐妹淘嫁人生子,就叫自己的兒子認(rèn)了三仙姑做干娘,只是等到李四郎娶親時,雙親都已經(jīng)亡故了,也就少走動,所以李四的渾家竟不知道有這樣一門干親還在。

    如今聽見丈夫說起來,倒有些安心了說道:“喲,往日里常聽見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頭們說,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們,生下來就有許多小鬼兒跟著,瞅個空子就要擰他兩把,伸腿兒就要絆一跤的,都要認(rèn)個尼姑道姑的做干娘,方才能免了這遭兒,沒想到你這么個怯老趕倒是好福氣,生來就有這樣的干娘,只是我過門兒日子也不短了,你咋就這么沒心沒肺,不知道叫我往鄉(xiāng)下拜見拜見去,干娘不說你沒個算計,還只當(dāng)是我們眼里沒人似的?!?/br>
    那李四郎一個大老爺們兒糙漢子,從不把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聽了這話不耐煩道:“原先都是他們老姐妹兒兩個走動,如今我娘死了好幾年,我一個小伙子老去登人家老姑娘的門,好說不好聽,日子一長就混忘了,既然恁的,趕明兒你得了空兒,帶著兒子過去瞧瞧也罷了。”

    他渾家聽見,“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又推了他兩把說道:“起來燙燙腳再去,昨兒晚上聽了一夜的北風(fēng),今兒又陰沉沉的一日不見太陽,只怕晚上就要下雪也未可知,你們打更的,走動時不在緊要,就怕到了更房里頭,不過就是半間房,四下里透風(fēng),又沒鋪蓋,睡不得人的,要是下雪了凍出病來可怎么好呢?!?/br>
    李四郎聽見渾家溫存言語,心中一動,一個鯉魚打挺就從炕上蹦了起來笑道:“誰說不是,只是自古更房都是如此,為的就是叫更夫睡不成覺,不然都睡的踏實了,萬一街面兒上不太平,出了什么誨yin誨盜的事情,不只是咱們,就連看街的老爺也有不是。掙的就是這份兒錢,還埋怨個啥?!?/br>
    說著,長腿一伸,就伸在他渾家面前,嬈娘見了,啐了一聲,把孩子放在炕上自去玩耍,自己蹲下身子給丈夫脫了襪子卷起褲管,服侍他洗腳,一面問他“燙不燙”等語。

    李四郎只覺得這些年為了討老婆花下的銀子全都值了,笑嘻嘻地也不答話,低頭見渾家給他往小腿上頭撩水,忍不住伸手在那她臉上擰了一把,嬈娘成婚還不到五年,夫妻兩個正是熱絡(luò)的時候,臉上一紅,輕輕啐了他一聲,拿了厚厚的巾子替他揩抹了,找干凈鞋襪給他換上。

    一旁那小奶娃兒嘴里含著關(guān)東糖,怔怔瞧著父母,一對兒大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四郎一抬頭瞧見了,一把摟了過來放在膝蓋上笑道:“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你也瞧著眼饞吧?等爹爹出門給你掙媳婦本兒去咯?!?/br>
    說的他渾家也繃不住,撲哧兒一聲樂了出來,伸手奪了孩子摟在懷里哄著,一面嗔他道:“他才幾歲,就教他這個,明兒學(xué)壞了,都是你這老不正經(jīng)的挑唆的?!?/br>
    李四郎彎腰提上了快靴笑道:“不早啦,再過幾年就要開蒙的,到時候又是一筆進項,得,你們娘們兒插嚴(yán)了門早點兒歇著,我這就往更房去尋了張三哥,晚上別人叫門可千萬莫開,快到年關(guān)了,各處也不太平,雞叫了我自回來便是?!?/br>
    杜嬈娘聽見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別讓張三哥等急了,你自己也長個心眼兒,如今人心世道不如從前了,遇上什么歹人,你們更夫可是不管拿賊的,只管敲鑼叫巡夜的老爺們,別仗著自己是年輕后生就要貪功,往常聽人講,那些強賊都是高來高去的本事,就是千軍萬馬也不放在眼里,何況你們幾個小更夫呢?!?/br>
    李四郎見渾家關(guān)切自家安危,心中一暖,見她懷中的奶娃兒已經(jīng)昏昏欲睡了,上來摟住婦人粉頸就親了個嘴兒,不等他渾家罵出來,早閃身往天井院里一蹦,笑道:“我自去便了,要是下雪了沒準(zhǔn)兒能早點兒回來,你洗了牝等著我?!?/br>
    說著呵呵兒一樂,推開街門自去,嬈娘抱著孩子,追到門首處低聲啐了兩聲,罵了句狠心短命的,說到短命二字,又連忙掩了口,紅著臉關(guān)了街門兒,按丈夫的吩咐閂了門,又把狗放了出去在院子里,自己抱著孩子回屋上了二遍鎖,推了推,方才放心上炕,點個小油燈兒哄自家哥兒睡覺不提。

    李四一出街門兒,就叫冷風(fēng)吹了一個激靈,心里感念媳婦兒臨走前給自己燒湯燙腳,到底抗凍些,這會子街面兒上的買賣鋪戶一般都上板兒了,路上零星幾個行人,都是急匆匆的往家趕,只因他是這一帶的更夫,多有熟識的,見了他少不得打個招呼道:“喲,四郎又上差事去啊,這一片兒可是全指著你和張三哥,辛苦辛苦!”

    李四見了熟人,也少不得抱拳作揖應(yīng)付著,一面加緊了腳步就往更房里趕,遠(yuǎn)遠(yuǎn)的還沒到,天上就飄起雪花兒來了,瞧見一個人影兒,提著個氣死風(fēng)的燈籠出了更房,瞧見李四來了,對他點了點頭。

    李四郎見狀,連忙緊走了兩步,一面熱絡(luò)點頭笑道:“三哥今兒又比我來得早?!庇鰜淼娜耸莻€精壯漢子,論理這李四郎就算是生得人高馬大的,這漢子倒比他還要高出一頭,身量兒也壯實彪悍些,只是為人有些少言寡語的,見李四面上有些過意不去,就搖了搖頭笑道:“你拖家?guī)Э诘模匀粯芬庠诩依锒啻魂?,我平白在家里做什么呢?!崩钏穆犃诉@話也是苦笑一聲道:“前兒恍惚聽見我那老盟娘上城來瞧哥哥,莫不是你們娘兒兩個又起了齟齬不成?”

    ☆、第2章 張三郎挑大梁

    張三郎聽見兄弟問他,苦笑一聲道:“老四,你也知道我家里的難處,又不是外人,我也犯不著瞞著你,她老人家原也是好意,無奈我家中的根基你是知道的,只怕沒個三五年的光景,這事也沒個指望?!?/br>
    李四郎聽了心里倒也替他家犯難,別看這張三哥如今守著個鐵飯碗兒,在這一片混上了更頭兒,家道倒是比自家艱難多了。

    原是當(dāng)日看街的老爺遇上強人剪徑,差點兒折了進去。多虧了這張三郎進城來謀差事,可巧遇上了,他又有點兒莊稼把式在身上,練過三天兩早晨的,又是十八歲一條莊稼小伙子,胳膊四棱子起金線,別說還有點兒功夫傍身,就單憑著一膀子力氣也夠唬人的,加上看街老爺身上又有太平腰刀,那兩個賊人膽虛,方才丟下他們兀自跑了。

    這看街老爺瞧見張三體格健壯有些把式在身上,最難得的好管個閑事,有些古道熱腸俠義風(fēng)度,可巧原先這一帶的更夫頭兒帶著徒弟告老還鄉(xiāng)了,不然他也不會落了單,一打聽才知道,這小伙子正是進城來謀差事的,也是還他一個人情,就招在自己門下做個更頭兒,放了權(quán)叫他自己再尋一名更夫。

    只因這張三郎早年間曾經(jīng)在縣里念過幾年幼學(xué)童蒙,與這李四郎是同窗好友,此番進城來謀差事,也是借住在他家里,眼見著他為了討媳婦兒把爹娘留下的本錢花了個精光,如今已經(jīng)放了大定,不一時便要過門兒。等擺過了酒席,只怕家里就要精窮了,這一回自己陰差陽錯的放了更頭兒,可巧提攜提攜這位同窗好友,就順?biāo)拼]了李四郎在自己手下做更夫,算到今日,兩個共事也有幾年了。

    這更夫差事雖然繁重,月錢銀子可不算多,一月二錢,更頭兒稍多些,也就四五錢銀子,算下來還不如大飯莊子里的跑堂兒的伙計賺的多。

    張三郎老家在鄉(xiāng)下,當(dāng)年也算是個殷實人家兒,只因為老父得了重病,家里為了瞧病,將一份好家私當(dāng)賣一空,原先的肥田也折損了一半兒多,到底留不住人,伸腿兒去了,拋撇下寡母王氏帶著三個孩子過活。

    這張三郎雖然排行老三,只因王氏年少時節(jié)身子虛弱,開懷生養(yǎng)的頭兩個孩子均留不住,待到張三郎這一胎卻是壯實得很,下生時一個鯉魚打挺就落了草兒,全然不費娘親半點兒氣力,一家子都說他是個有福氣的,下鄉(xiāng)人又沒有學(xué)名兒,大排行在第三,就叫個三郎,后頭還有一個弟弟張四郎并一個幺妹張五姐。

    偏生這張四郎與乃兄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竟是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三郎自幼就樂意打拳踢腿的,原先家里有地的時候莊稼把式也是一把好手,為人忠厚老實,少言寡語的。

    這張四郎倒是改了個章程,只因聽說他家祖上竟做過一任小官兒,不知怎的就心向往之起來,平日里很有些以世家子弟自居,把那陳芝麻爛谷子的家譜兒翻騰出來,每日里細(xì)細(xì)地看。

    只因他落草兒的時候兇險,差點兒叫臍帶勒死了,又生得貓一般大小,拳頭似的一張小臉兒,故而雖然排行當(dāng)中,卻是父母最疼,紙兒包紙兒裹好容易養(yǎng)下來的,由著他的性子胡鬧。

    一般村里殷實人家兒的男娃,能上完了幼學(xué)童蒙就算是不得了的,偏生這李四郎一門兒心思就要重振家風(fēng),聽見祖上在鎮(zhèn)上做過官、置過宅子,就夸下??谡f什么“再整基業(yè)”,又哭又鬧的叫爹娘拿萬萬年的莊家錢供他到鎮(zhèn)上來念私塾。

    父母起初只當(dāng)他中邪發(fā)了昏,也不肯聽他渾說,誰知這李四郎也是個有氣性的,成日里在家鬧那些一哭二餓三上吊的把戲,把老兩口折騰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沒奈何,只得變著法兒跟張三郎說了,叫他輟學(xué)回家種地,供弟弟到鎮(zhèn)上念書。

    這張三郎雖然不曾念過幾本書,不過是不做睜眼瞎子罷了,難得的是雖曰未學(xué),倒是個天生的孝悌君子,見父母這樣為難,弟弟又要死要活的,也就答應(yīng)下來,且喜他原本在斯文上面倒是可有可無的,只愛練練把式,此番回鄉(xiāng)種田倒也沒什么心結(jié),依舊一門兒心思幫襯家里營生起來,算下來竟也夠了這張四郎一年到頭在鎮(zhèn)上的嚼裹兒和束脩銀子了。

    誰知道好景不長,沒幾年張老爹病重,家中當(dāng)?shù)盟谋诮钥?,發(fā)了喪入了土,窮得一個叮當(dāng)山響,滿以為這李四郎在城里混了幾年,才考上了一個童生的身份,這回也就徹底死了心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了,誰承想這李四郎偏生是死鴨子嘴硬,雖然屢試不第,非說自己來年定然考上秀才,光耀門楣,死活不肯離了書院,人家斯文地方,又不好轟了他去,夫子只得派了幾個同學(xué),委委婉婉的上門兒對他家說了,若是來年還沒有束脩銀子并房錢搭伙,也只好“西女門中市,言青山上山”了。

    張三郎母子兩個挑燈琢磨了半夜,方明白人家夫子說的是“要鬧,請出”四個字,愁得一夜不曾合眼,到了第二日,張三郎想好了,對母親說,如今家中好田當(dāng)賣一空,只余下幾畝薄田,她與五姐兩個就料理得來,家里用不上重勞力,不如叫他進城謀個差事,或是大戶人家看家護院,或是大鋪戶里頭做學(xué)徒小伙計兒,再不濟往勤行走一走,熬幾年當(dāng)上大伙計,加上食客的打賞,也是一筆不小的進項。

    王氏聽見兒子這般說,心里雖然是偏疼小兒子樂意的,只是面上又不好明說,只得嘆道:“兒啊,娘一輩子沒念過書,是個睜眼瞎子,只是這士農(nóng)工商的排行心里多少也明白些,咱們莊稼人老實本份,守著多大碗兒就吃多大飯兒,也算是安善良民,如今為了你弟弟念書,倒叫你進城去做小伙計兒,伺候人的勾當(dāng),娘心里不落忍,著實過意不去,可是你要不去,你弟弟成日里尋死覓活的,放在家里大不成個體統(tǒng),倒叫我好生為難……”

    張三郎為人磊落,心里倒沒有那些個彎彎繞,聽見母親話里話外的是愿意了,就二話不說收拾了鋪蓋卷兒連夜上城,誰知道小伙子家氣力足,人家總要趕大半日的路,他走不到四更天便到了,守城的兵丁還不曾開了城門,只得貓進門洞子里歇了一個更次,熬到了五更天,人家方才開了城門放他進來。

    正是隆冬時節(jié),天色晦暗不明,又飄著雪花兒,雖然開了城門,街上也是路靜人稀馬滑霜濃的,沒幾個人影子,張三郎信步溜跶,正四下里觀瞧各家各處買賣鋪戶的門臉兒,盤算著看哪一家中意,等一會兒天大亮下了板兒時候,好進去問一聲要學(xué)徒不要。

    正走著,就聽見前頭小巷子里隱隱約約的傳來打斗之聲,這才遇見了看街老爺,兩個趁著聲勢嚇跑了賊人,也算是因禍得福,謀了這么個更夫的差事。如今在縣城里供職有個三五年的了,當(dāng)年進城的時候還是十七八歲的棒小伙子,如今長到二十歲上,村中一般年紀(jì)兒的后生早都娶妻生子了,好比李四郎這樣,家里只有一個孩子的都在少數(shù),不少人家中也有個男花女花,兒女繞膝的局面。

    當(dāng)初進城謀差事時,王氏倒是十分樂意,且喜孩兒給自家掙臉面,一進城就是開門兒紅,謀到了這么個俏活兒,一月五錢銀子在城里不在緊要,在鄉(xiāng)下也是好大一筆進項,加上老閨女在家?guī)鸵r著種地、做針黹并給人洗衣裳,一年的嚼裹兒滿破也夠用了。

    誰知道這一二年間,他家這老二不知怎的,上躥下跳,非要攛掇他娘給大哥說媳婦兒,原先王氏倒也不是不著急,只是老閨女還小,又是自小兒嬌養(yǎng)慣了的,不大樂意往外頭聘,可若是沒有這筆彩禮,家里又實在拿不出錢來給老大說媳婦兒,王氏的意思是等幾年,攢夠了一筆嫁妝,先把老閨女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打發(fā)出了門子,再給老大說親。

    誰知老二年紀(jì)輕輕的,倒是等不得了,每回來家就問大哥的婚事,把個王氏催的要不得,娘兒兩個趁著沒人的時候一過話兒,到底叫王氏問出來了。敢情是老二在城里見私塾的同窗多有成親的,殷實人家兒還有娶妾的事,如今一年小二年大了,就活份了心思,想著成親的勾當(dāng),可是本地風(fēng)俗再沒有兄弟反倒越過大哥去,先成親的道理,這才趕著攛掇他娘趕緊給大哥說媳婦兒。

    不拘什么樣兒的,早早打發(fā)了他成家立業(yè),一來自己可以順勢成親,二來娶了長嫂進門,往后在家做些活計,多一口人養(yǎng)活自己,城里攢下的換洗衣裳也有人給縫補漿洗,不像家中那個幺妹兒,嬌嬌氣氣、橫針不拿豎線不動,活脫脫兒跟個大家小姐似的。

    ☆、第3章 元君祠撞客玉女

    這王氏禁不住小兒子一頓揉搓,心里就慈悲了,從此以后只要是老大來家,就變著法兒的對他說討一房媳婦兒的事情。

    一回兩回,三郎還不曾放在心上,誰知道后來竟是一家三口兒輪番上陣的勸,連幺妹張五姐也攛掇哥哥早娶,好分擔(dān)自己房里的針黹女紅,灶上地里的活計。說的那張三郎漸漸不耐煩起來,便不常常來家,都是住在看街老爺宅子后身兒的一間搭出來的小土坯房子里,原是他家要賃的,因為看三郎為人老實本份,就招他做了街坊,镚子兒不要,為的是照應(yīng)家宅的意思。

    誰知道這幾日王氏受了兒子閨女的攛掇,借著上城來瞧小兒子的當(dāng)兒,又跑來尋三郎,長篇大套的說了一車話,左不過就是勸他挑人家兒,家里多少也能幫襯幫襯等語,說的張三郎心里有火,答言就不似往日那般耐煩。

    王氏拿住了把柄,哭天抹淚兒的說三郎待她不冷不熱的,絮絮叨叨了半日,念叨得三郎腦仁兒疼,又不好說她的,只得答應(yīng)著自己慢慢尋訪,也叫母親在鄉(xiāng)下多幫自己留意著,溫言軟語勸了半日,總算把母親哄好了,看看天色不早,趕緊打發(fā)她出城回鄉(xiāng)下去,還饒了幾十個錢的車錢。

    如今聽見兄弟李四郎拿話問他,心里正巧憋住了勁,平日里雖然少言寡語的,這一回倒是竹筒倒豆子,也不把李四郎當(dāng)個外人,撿緊要的都對他說了。李四郎心里只覺得自己這位老盟娘對大兒子不甚公平的,只是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總不能當(dāng)著兒子的面說娘的不是,況且成婚日久,渾家也時常規(guī)勸自己切莫挑唆人家家宅不和,來日若是好了,倒落了埋怨,里外不是人。

    只得賠笑道:“我瞧著我這老盟娘也是為了哥哥好,論理,哥還長我?guī)讱q,早就到了說親的年紀(jì)兒了,如今自己在看街老爺宅子后身兒住著,屋里沒個知疼知熱的婆娘,到底不熨帖,房里的針黹只怕也沒人做,您弟妹說過好幾回,有了換洗的衣裳就叫我拿家里去,給哥哥縫補漿洗好了送過來,誰知道你恁般見外,也不肯?!?/br>
    張三郎聽了這話笑道:“弟妹的好意哥哥我心領(lǐng)了,只是你們家里如今也不算寬綽,你家哥兒眼看著也大了,再過幾年就要開蒙,就算不請先生,也總要送到館里去,好歹學(xué)幾年,若真出息了,來日還指望哥兒給你家里改換門庭不是?我房里針黹活計又不多,況且你我雖然只是小小更夫,也算是吃朝廷餉銀的,自有官衣兒,平日里家常衣裳偶爾撕個小口兒,我自去找街上縫窮的便了?!?/br>
    李四郎搖頭道:“那縫窮的雖說便宜,架不住次數(shù)多了,也是一筆開銷,如今哥家里催著,總要儉省儉省,把媳婦本兒攢出來,往后家里有活兒,還是交給兄弟帶回去,也不值什么,將來哥討了嫂子進門,我們就算是想幫襯,可也插不上手去了?!?/br>
    三郎聽了,連忙謝過了兄弟,兩個在更房里頭坐定了,只等著起更了就出去打梆子敲鑼報時辰。隔著門簾子倒有一股股的冷風(fēng)吹進來。李四郎原本是在家燙了腳過來的,如今給這罡風(fēng)一貫,兀自打個哆嗦說道:“喝!好緊的北風(fēng)。”隔著破門簾子一瞧,外頭那樣大雪天氣,早已鋪天蓋地的下起來,不出一時,竟是個琉璃世界冰雪乾坤,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道:“得,明兒一早掃雪的活兒只怕也是咱們哥兒倆的了?!庇智屏饲茝埲缮砩线€是單褲單褂兒,笑道:

    “哥好體魄,若是我穿了這樣打扮,只怕早就凍死了,到底是練過功夫的人,我們這些銀樣镴槍頭可是比不得?!?/br>
    張三聽了搖頭苦笑道:“左右夜里打更還是要換官衣兒的,不如這就穿上,倒也儉省些,你屋里有渾家,自然嬌慣些,當(dāng)年沒娶親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傻小子睡涼炕么。我這里倒有一壺?zé)蹲樱蹅兂詢杀?,摚摚雪氣?!?/br>
    李四聽見有酒,心里倒大樂起來,又是臉上一紅道:“倒要哥哥壞鈔破費,兄弟心里忒過意不去,既然恁的,明兒閑了來家,叫您弟妹炒倆菜,扇個羊rou鍋子,若再有雪景兒那才是好玩兒呢?!?/br>
    張三聞言一笑,將自家小酒壺打開來,兄弟兩個謙讓一番,還是張三郎先飲了一口,方才遞在李四手上,弟兄二人一遞一口的飲酒,說些市井新聞拳腳槍棒等語,倒也有趣兒,只是沒有下酒菜兒。

    兄弟兩個喝了一會子,張三郎因為有些拳腳功夫傍身,竟也有些微微見汗兒了,眼見快要起更,只怕自己點子打的不準(zhǔn),反倒誤事,招了街坊鄰居的埋怨,就對李四郎說道:

    “兄弟自斟自飲一會子,哥哥少陪,吃的有些微醉了,出去散一散?!边@李四郎與張三倒不一樣,是縣城里長起來的哥兒,吃過見過,自小兒懷抱之中,父親就常將筷子蘸著酒盅兒喂他吃些,最好個杯中之物,聽見張三郎如是說,就笑道:“哥哥自去便了,一會兒起了更,兄弟往街面兒招呼你去?!?/br>
    張三郎聽了點點頭,提了個氣死風(fēng)的燈籠,戴上氈帽披了斗笠,穿上木屐子出去了。

    來在長街之上,平素這一會兒只怕還有幾個行人,如今這大雪泡天的,外頭竟沒有半個人影,冷冷清清的倒是自在,張三郎提著燈籠,腳步也有些踉蹌起來,仗著自己有些莊稼把式,倒也不甚怕冷,恍恍惚惚溜跶起來,一轉(zhuǎn)兩轉(zhuǎn)的,就來在碧霞元君祠前頭。

    這元君祠,就是民間俗稱老娘娘廟的,求個姻緣子嗣最是靈驗,一年到頭多半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兒常來此處,若是白日里,門首處常有些賣珠花兒針線的婆娘。

    如今張三郎瞧著廟門竟沒有關(guān)嚴(yán)實,心中不樂,兀自埋怨那妙祝不能好生看管廟產(chǎn),雖說一座破廟不值什么,好歹也是公中的東西,萬一有個小毛賊惦記上了廟里的金漆彩畫,案犯了又是一筆糊涂賬,少不得自己兩個更夫要挨看街老爺兩三日的埋怨。

    想到此處,就上前去,意欲鎖上那廟門,誰知走到門首處,借著滿地雪光一瞧,只把個張三郎唬的酒醒了一大半兒,但見那廟中碧霞元君的泥塑底下,跪著一個女子,看身形卻是娉娉裊裊的,雖然穿著破夾襖兒,腰身兒依舊纖細(xì),只是原本年輕女子的青絲云鬢,如今卻是白發(fā)三千,長若千尋,遠(yuǎn)遠(yuǎn)的看去,好似鬼魅一般。

    那女子兀自誠心叩拜,忽然聽見身后好似有人倒吸一口冷氣,也是唬了一跳,回頭一瞧,但見外頭廟門之處,一個彪形大漢手上提著氣死風(fēng)燈,怔怔的瞧著自己。

    那女子見狀滿面驚惶之色,伸出一對描花玉腕捂了臉,叫了一聲“皇天菩薩”,站起身子就往祠堂后院門兒跑了。

    張三郎愣了一陣,細(xì)想那姑娘容貌,分明是碧霞元君身旁的玉女一般,他仗著自己有些拳腳功夫,也不甚害怕的,竟提著燈籠進了廟中,但見元君寶相莊嚴(yán),身旁侍立著兩個女仙童,只顧怔怔的瞧著那玉女,一面默默祝禱道:“信士弟子張三在下,叩拜元君老娘娘,方才玉女娘娘顯圣,弟子不知,唐突了仙子玉體,還請元君寬恕?!?/br>
    說著,趴在地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方才站起身來,心中只想著那女子,坐在寺廟門檻之上,冷冷清清瞧著滿天風(fēng)雪,只管怔怔的出神。

    過了一陣,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梆子響聲,張三郎這才回過神兒來,心中暗道不妙,只怕這一回耽擱了尋街的時辰,連忙將手中的鑼也打了起來,一面往外頭去迎一迎李四郎,只是心中有事,那鑼好似不聽他使喚似的,只管打錯了更數(shù),鬧的沿街之上,還真有值夜的小伙計兒以為天亮了,就要起來下板兒,一出門才知道,外頭還是漆黑一片,兀自罵了幾句閑街,依舊回房睡了。

    那李四郎沿著雪地里的腳步尋到了廟門處,見張三神色有些悵然若失的模樣,方才又打錯了更數(shù),連忙上前來說道:“三哥這是怎么了?方才到了起更,也不見你回來,我便打了梆子來瞧,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哥哥打了五更的數(shù)兒,莫不是遇上了歹人,怎么好似唬著了的模樣?”

    張三郎兀自出神,原沒聽清楚李四郎說的什么,答非所問了一句道:“噓,悄聲些,仔細(xì)驚了娘娘的尊駕。”那李四郎見他面上茫然,又是詞不達(dá)意的,抬頭一瞧,見此處竟是老娘娘廟,廟門也不曾關(guān)嚴(yán)了,心中就疑惑這張三郎只怕是撞邪了。

    原先自己給招來做更夫的時候,看街老爺還特地吩咐過,自古更夫必要青壯男子為之,為的就是借一借年輕小伙子身上的陽剛之氣,沖一沖三更半夜的邪祟,又說三更到五更時分最是陰盛陽衰,所以更夫手上都有一盞氣死風(fēng)燈,連帶著年輕男子身上的三昧真火,才能抵御妖邪,如今這張三郎吃醉了酒,只怕濁氣上升正氣下降,撞客著了也未可知……

    ☆、第4章 翠姑娘微露閨意

    李四郎想到這里,連忙上前去扶了張三的胳膊問道:“哥方才遇見什么了,莫不是撞客了?如今這一班更點打完,哥先回家歇一歇,查查祟書本子,若是撞見了哪位尊神,明兒再來此處,燒一掛紙錢送一送,只怕就好了。”

    說了兩遍,張三郎方才回過神兒來,搖了搖頭說道:“只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說的李四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當(dāng)他是吃了酒又出來吹了冷風(fēng),酒后的胡吣,看樣子只怕是不能打更了,連忙勸他回家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