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縈對于皇帝說王璟要復(fù)職的消息十分振奮，不住問這問那?；实蹧]有透露更多，卻頗有說話技巧，把話題引向長安，與她說起長安的舊事。王縈一說就停不下來，說話俏皮，時不時引得皇帝笑起來。

    膳后，徽妍告辭，皇帝也不挽留。

    王縈吃飽喝足，才走出屋子，說要如廁?；斟坏秒S她，在廊下等著。

    沒多久，卻見皇帝踱了出來。

    “女君不若再考慮?！彼粗斟?，神色依舊隨意。

    徽妍沉默了一下，低低道，“陛下今日來，就是特地告知妾此事？”

    皇帝看著她，陽光灑在廡廊旁一樹晚開的李花上，暉光碎碎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皮膚細(xì)膩瑩白，長眉的彎弧恰好，長長的睫毛下，黑瞳卻似潭水般深，似乎能教人不覺沉入。

    心中似乎被什么牽扯了一下。

    皇帝彎了彎唇角：“朕若說是，你會感激朕么？”

    徽妍愣了愣。

    皇帝卻不說話，目光微微移到她的鬢發(fā)上，忽然伸手。

    徽妍沒來得及反應(yīng)，卻見皇帝已經(jīng)將手抽回，指間多了一片李花的花瓣。

    “朕說過，王太傅曾教誨朕，朕不會忘?！彼偷偷?，說罷，轉(zhuǎn)頭，“徐恩?！?/br>
    徐恩應(yīng)了一聲，忙走過來。

    “回去吧?！被实鄣?，說罷，也不看徽妍，大步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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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姊，”待得重新坐上馬車，王縈的心情好了許多，問，“方才那位劉公子，他說師父親的弟子，可我從未見過?！?/br>
    徽妍看看她，道，“你沒見過的弟子多了?！?/br>
    王縈頷首：“也是。”說罷，她滿面憧憬，“若兄長真能復(fù)職就好了。二姊，你說，兄長真的能復(fù)職么？”

    徽妍心中苦笑，道，“劉公子說能，那就必是能了?！?/br>
    “哦？”王縈問，“此話怎講？”

    “我不過說說罷了?！被斟D(zhuǎn)開話題，看著她，“縈，你很想回長安是么？還想著何瑁？”

    王縈一怔，臉倏而紅起來。

    “我是想回長安，我喜歡長安?！彼f，“何?！蓖蹩M咬咬嘴唇，搖頭，“他既然有了別人，我也不會再想著他。”

    徽妍心中寬了些，摟摟她。

    王縈倚著徽妍，過了會，輕聲道，“二姊，母親總想給我找個姊夫那樣的世家，可我早知曉，那樣的家門，我嫁不進(jìn)去了。二姊，你說對么？”

    徽妍沒作聲，片刻，卻道，“縈，你知道我為何不想去做女史么？”

    “為何？”

    “女史雖有秩四百石，可無論做一年，還是十年二十年，你都只能是女史，不似男子，還可往上升為博士乃至更高。女史名聲之所以響亮，乃是因?yàn)槲业壬頌榕?，領(lǐng)朝廷俸祿確是不易，若論實(shí)際，卻也只有名聲?！?/br>
    王縈看著徽妍，似懂非懂。

    “縈，”徽妍道，“我去匈奴許久，唯一明白的事，便是若有何事，你不想去做，便莫勉強(qiáng)自己，莫將自己困在牢籠之中?！?/br>
    “牢籠？”王縈仍是不解。

    徽妍笑笑：“縈，在你看來，嫁入高門與嫁入尋常人家相比，有何不同？”

    王縈思索了一會，道，“嫁入高門，可錦衣玉食享用不盡?！?/br>
    徽妍撫撫她的頭發(fā)，輕聲道，“我的愿望，便是不依靠別人，也能讓我等過上這般生活?！?/br>
    王縈訝然：“你？”

    “正是?！被斟粗?，“你信我么？”

    王縈猶豫了一下，皺皺鼻子，“嗯……信?！?/br>
    她雖看起來言不由衷，徽妍仍感到寬慰，笑嘻嘻地捏捏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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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乘車馬回到宮中，才進(jìn)殿，忽而把徐恩叫到近前。

    “采選之事，宗正可說何時開始？”皇帝問。

    徐恩道：“似乎吉日已經(jīng)選定，就在兩日后。”

    皇帝頷首，又問，“采選之地就在司隸么？”

    徐恩答道：“正是。此番因后宮實(shí)在空虛，采選之地?cái)U(kuò)大些，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fēng)、弘農(nóng)郡、河南郡、河?xùn)|郡、河內(nèi)郡都在其中?！?/br>
    皇帝眉間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道，“知曉了，去吧?！?/br>
    他在案前坐下，過了會，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袖間探了探。

    “陛下?！毙於饔肿哌M(jìn)來，道，“丞相等人求見。”

    皇帝應(yīng)一聲，往椸前更衣。

    案上，一片小小的花瓣靜靜躺著，瑩白潔凈，好像藏著一絲清香。

    作者有話要說：

    ☆、擇婿

    不出徽妍所料，戚氏對于她和王縈這么遲回來的事十分不滿，將她們數(shù)落了好一陣。

    徽妍哪敢辯解，只得說甥女們實(shí)在太喜人，不舍得離開。戚氏還是絮叨不已，最后，徽妍和王縈一左一右甜言蜜語，又拿出在長安為她買的各色物什呈到面前，戚氏才露出笑容。

    “再是這般不老實(shí)，日后出去也莫回來了！”戚氏教訓(xùn)道。

    二人忙連連稱是。

    陳氏在一旁看著，笑道，“徽妍，你是不知曉，姑氏這幾日一直在為你謀劃婚事，可你偏偏不在，故而心急?！?/br>
    徽妍訝然，看向戚氏，“我的婚事？”

    “不是你的還是誰的？”戚氏沒好氣地嗔她一眼，“今年本是要為縈物色，如今你回來，縈倒是不急了?！?/br>
    徽妍苦笑：“母親，我也不急……”

    “這是什么話，豈有不急之理。你以為你多大了？二十四了！”戚氏重重強(qiáng)調(diào)了后面幾個字，嘆口氣，“都怪你父親，當(dāng)初若將你早早嫁了，也不會有這些煩心事……”

    “母親，”王縈見她又要念叨，忙道，“你為二姊尋了什么好親事？”

    戚氏來了精神，道，“我托了親戚們?nèi)ゴ蚵犇募夷凶营?dú)身未婚，這幾日回了消息，可是有些。”

    “都是何人？”王縈道。

    “未曾細(xì)說?！逼菔闲τ?，“親戚們比我等識得人，徽妍如今既歸家，明日我就將他們一一邀來，且問如何?！?/br>
    王縈點(diǎn)點(diǎn)頭，瞅向徽妍，只見她淡淡笑了笑，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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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姊，為何不讓我告知母親兄長將復(fù)職之事？”夜里歇息，王縈忍不住問徽妍。

    徽妍正整理著長安帶回來的物什，看看她，“縈，此事可已有了朝廷詔令？”

    “不曾?！?/br>
    “既不曾有，便還不能作數(shù)。”

    “可或許能讓母親不那么著急?！蓖蹩M撇撇嘴，“我們家的親戚都是弘農(nóng)人，識得的必也是那些鄉(xiāng)邑之家。兄長若回了長安，二姊能選的人便大不一樣了?！?/br>
    徽妍莞爾，忽而想到離開長安之前的那夜，長姊和姊夫說的話。

    那日黃昏，周浚從府衙回到家中，王繆與他說起司馬楷送徽妍與王縈回來的事。

    “又欠他人情，定當(dāng)好好酬謝一番才是。”王繆說著，笑笑，忽而看向徽妍，“說來，我今日想著，司馬府君倒是個不錯的人選?！?/br>
    徽妍的心撞了一下，面上卻平靜，“人選？什么人選？”

    “你夫婿的人選啊?！蓖蹩娎氖?，笑瞇瞇地說，“我上次回家，母親就叮囑了我?guī)追f要我等在長安為你覓一門親事。”

    徽妍聽得這話，臉上的熱氣再也無法掩飾，蹭蹭紅起來。

    “說實(shí)話，這親事實(shí)不好尋。長安的世家子弟，誰人不是二十歲之前便成了家，剩下的那些，不是家世不行便是人品太差。我們這般人家，總不能找個門戶低的，失了父親面子?？汕?，司馬府君是正好，品貌端正，還是尚書丞，豈非天作之合？”

    周浚想了想，搖頭，“他有一雙兒女，徽妍卻從未嫁過人。與他成了家，豈非未過門便成了母親？不妥不妥。”

    王繆“嘖”一聲：“有兒女又如何？娶過婦，才知曉成家不易，知曉疼人。我聽說，早在他剛剛喪妻之后，往他家的媒人就不曾斷過?？伤抉R府君怕娶了個對兒女不善的新婦，總不敢應(yīng)承?；斟刹灰粯?，司馬府君與徽妍相識，知根知底，全長安也尋不出一個比徽妍更配他的女子了。”

    “他對徽妍知根知底，你對他知根知底么？獨(dú)身許多年，說不定早有妾侍。”

    “莫胡說，我從未聽說他有妾侍。”

    “人家有妾侍會與你說？”

    “你不信便去問啊……”

    這件事，王繆起個頭，在與周浚的拌嘴中結(jié)束。徽妍又羞又窘，雖然心中十分盼望，卻不敢明說，只覺當(dāng)年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又回來了。幸好后來王繆對她說，一定會去打探明白，若真是不錯，便去問意……

    “二姊，你笑什么，怎不說話？”王縈不滿地說。

    徽妍將臉上的傻笑收起來，道，“母親也不過是托親戚們問問，此事還未定。”

    王縈急道：“可母親若是覺得誰好，定了呢？”

    “什么定了？”陳氏走進(jìn)來，聽得王縈的話，問道。

    王縈看到她，訕然，瞅瞅徽妍，道，“長嫂，我是擔(dān)心母親給二姊挑了個不好的夫婿?！?/br>
    “放心吧，不會差?！标愂闲χf，一臉神秘，“今日家人去請大伯母、二伯母，她們都說，挑中乃是無雙俊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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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公子，雖說家中田產(chǎn)是比不上弟婦這邊，可人品好啊?！贝蟛赣谑蠈⒁幻睹垧T放入口中，“娣婦，此人可是純孝。父親過世，他按周禮所言，守喪三年，不食rou不飲酒，穿斬衰臥草鋪，連郡守都知曉了，要舉他做孝廉?！?/br>
    戚氏頷首：“如此說來，他是個孝廉?！?/br>
    “還未定下，可風(fēng)聲傳得緊，八成是了。”

    戚氏與下首的王璟、陳氏對視了一眼，微笑：“不知這位張公子年紀(jì)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