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北塘戰(zhàn)事打了十個多月,抱上來的傷亡是六千人,而這回主軍共有兩萬一千人,回來之后,應該還有一萬五千人才對,除去將領另外賞賜,普通士兵每人賞銀五十兩,戶部上個月給撥下了八十萬兩銀,這筆銀子……就是在派發(fā)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問題,派去發(fā)銀子的戶部官員里,也有你哥哥在,就是你哥哥提議為了更準確,這回就不直接派銀給將領分發(fā),而是親自去了校場,核對著名額,一個一個的發(fā),戶部的合官也想干出點實事,也同意了,然后就出問題了……” 謝嫮按著沈翕太陽xue的手一頓,腦中突然想起上一世似乎經(jīng)歷過這個問題,看著沈翕說道: “人沒這么多……” 沈翕原本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訝異的看著謝嫮,良久后才瞇眼說道:“對,你怎么知道的?” 謝嫮眨了兩下眼睛,說道:“猜的,按照夫君說的這些,其他也出不了什么問題呀?!?/br> 沈翕又盯著謝嫮看了一會兒,然后才失笑,說道: “不愧是我的阿瞳,這件事你一想就想到了,我聽了之后,還是想了好長時間才想到這個可能的?!?/br> 謝嫮慚愧汗顏的低下了頭,只聽沈翕繼續(xù)說道: “你說的不錯,正是在人上面出了問題。戶部官員發(fā)現(xiàn),名冊上有很多士兵竟然在北塘戰(zhàn)事之后,就都解甲歸田了,要是一個兩個乃至一百兩百個也就算了,可是這一趟清點下來,解甲歸田的戰(zhàn)士少說也有六千人……戶部將這個情況上報給了皇上知曉,皇上立即下令徹查,這六千個解甲歸田的士兵到底去了哪里……” ☆、157|156 六千個士兵就這么憑空失蹤了? 沈翕的話讓謝嫮也不禁蹙起了眉頭,沈翕將頭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之上,探出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我在兵部這段時間,雖說表面上像是融合了進去,可是,對于這件事卻是毫無頭緒。因為上回派往北塘的兩萬一千人,全都是李家軍,聽從李老將軍號令,與兵部眾官員并不是一個派系,而兵部左侍郎黎青是李老將軍的義子,李家軍受他所管,根本問不出話來?!?/br> 沈翕呼出一口氣,伸手撩起謝嫮耳下的珍珠耳墜,放在指尖摩挲一番,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眼睛。 謝嫮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雙臂環(huán)過沈翕的頸項,靜靜的聽著。腦中費勁思量,想著上一世的種種細節(jié)。 沈翕認祖歸宗之后,肅王和伏王始終不甘,而肅王是一直保留實力,等到沈翕登基之后才決定集結兵力謀反,而伏王的話似乎沒能撐到沈翕登基,謝嫮依稀記得,伏王殿下似乎是落了個流放平川的下場,可是,他為什么被流放平川的呢? 沈翕見謝嫮有些失神,不禁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的掐了一下,把失神的謝嫮拉了回來,說道: “想什么呢?” 謝嫮看著他的俊顏,搖了搖頭,唇角泛出兩點淺淺的梨渦,說道:“在想那六千人去哪里了。” 沈翕失笑:“如今正在查呢,哪是你想就能想到的?!?/br> 謝嫮沒有說話,目光落在桌面上擺放的那塊沉香托的硯臺之上,想起了上一世伏王被流放,她聽謝靳說過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謝靳那個時候還在城防營,伏王被貶流放,自然是要經(jīng)過城門口的,謝靳算是把伏王的下場看的最真切的那個,可伏王他是怎么自作孽的呢。他被貶,他外祖李老將軍沒說什么? 咦,等等,李老將軍那個時候是在…… 謝嫮從沈翕的腿上下來,倚靠在書案上,看著沈翕的目光有些閃亮,沈翕見她這樣,便知道她有話說,揚眉詢問,謝嫮又想了想之后,才開口說道: “北塘戰(zhàn)事之后,朝廷可派官員去勘察了戰(zhàn)場?” 沈翕點頭:“查了,這是必須的。你想說什么?說下去。” 謝嫮見沈翕這樣,便知道他自己心里其實也有了想法,只不過未曾說出來罷了,她咬了咬唇,也就是面對沈翕,她才敢這樣放肆的猜測,因為她知道,這個天下,只要眼前這個男人肯護著她,那她就不用怕其他任何人。 “派的是誰?若是這場仗死的人不是六千呢?” 沈翕盯著謝嫮看的目光突然變得正經(jīng),臉上的笑容卻也漸漸深了起來,頗有一種遇見知音的感覺,對謝嫮鼓勵說道: “嗯。繼續(xù)說?!?/br> 謝嫮得了他的鼓勵,便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大膽的說了出來: “我覺得吧,一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十個多月,死亡戰(zhàn)士報上來的人數(shù)是六千人,還剩一萬五千人,這樣的戰(zhàn)績,肯定不能說是漂亮,但好歹是贏了,但對于這個傷亡數(shù)字,皇上必定是不太滿意的,所以,伏王殿下雖然親自前往北塘督軍,可贏了之后班師回朝,皇上并沒有賞賜于他,可是在這樣一個戰(zhàn)功面前,皇上沒有對伏王進行任何嘉獎,不僅伏王欣然接受,就連宮里的淑妃娘娘和李老將軍都沒有對此表示疑義,我覺得,如果是我的兒子,或是我的外孫,辛辛苦苦立下這樣的功勞,就算皇上不給伏王封賞,我也會盡全力給他爭取功績才是,可是,淑妃娘娘和李老將軍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單是這一點,就很耐人尋味了。后宮妃嬪之間,哪怕是給皇上抄了一卷經(jīng)書,這都能算是一樣功績,若是去圣上跟前請封,一樣能夠得到賞賜,可是淑妃娘娘卻為伏王殿下放棄了這樣一個大好的請功機會,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所以,我也是根據(jù)這一點推斷的,北塘戰(zhàn)事抱上來的傷亡人數(shù),肯定有問題。” 謝嫮這番話說完之后,沈翕的手已經(jīng)撐在了自己下顎上了,對于謝嫮能夠想到這一點很是驚奇,垂下眼瞼想了一會兒后,沈翕才說道: “既然說到這里了,干脆把你想的全說出來好了。你覺得這里面是什么問題?!?/br> 內(nèi)閣大臣和兵部將領每個人心里都有各自的考量,有的時候把他們聚在一起討論事情反而會讓他們互相牽制,互相隱瞞,就算是有人和謝嫮想到了一起去,可是能像謝嫮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來,卻是無一人能夠做到的,單就這一點,沈翕就覺得他的小妻子特別厲害,長臂一伸,圈住了她的腰,摸了兩回,有些小小的失望,之前生孩子時候稍稍圓潤了些的腰肢,因為在宮里伺候他又全都回到了從前,甚至比從前還要細一些,不禁心疼。 謝嫮沒感覺出沈翕此刻的情感,任他將自己圈入懷中,毫無顧忌的把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我覺得這里面的問題就是——北塘戰(zhàn)事雖勝猶敗,傷亡人數(shù)絕對不是六千人,而是一萬兩千人,李老將軍怕皇上懲罰伏王殿下,所以,才替伏王殿下隱瞞了這件事情,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伏王殿下在北塘立下了大功,回來之后,皇上沒有封賞他,而淑妃娘娘和李老將軍卻沒有給他請功的事情了?!?/br> 沈翕聽完謝嫮的全部陳述,不禁由衷的點頭,說道: “我的阿瞳果真是女諸葛也。這些事情也就只有你會這樣毫無顧忌的全都說出來,旁的官員你推我讓,討論了這么多天,全都是在互相扯皮,根本無人敢把話題引向這個。” 謝嫮聽見沈翕夸獎她,不禁開心的笑了,伸開雙臂摟住他的頸項,說道: “夫君這么說,也是贊同我的看法了嗎?” 沈翕點頭:“是,我很贊同。阿瞳真乃我解語花。來香一個?!?/br> 沈翕說完就拉著謝嫮的手往前一用力,謝嫮一個沒留神,身子就往前傾去,柔軟的雙唇相接,沈翕原本只是想蜻蜓點水般親一口的,可是沒想到一沾上就丟不開了,阿瞳的滋味太美好,讓他欲、罷、不、能,干脆將人又抱到了自己腿上,狠狠的欺負了幾回才將她放開。 謝嫮喘著氣,整個人酥軟不已,四肢無力,只好掛在沈翕的胳膊上,等緩過一些之后,才埋怨似的捶打了幾下他的胸口,可她粉面含嗔的樣子卻又讓沈翕目光黯了黯,謝嫮驚覺不妙,趕忙從他身上站了起來,退到一邊去,慌忙說道: “哎呀,夫君,話都沒說完呢,咱們好好的說會兒話嘛?!?/br> 沈翕站起來步步逼近,沒幾步就把謝嫮給困在書案和他的臂膀之間,無賴般湊近她說道:“咱們這樣怎么就不是好好說話了?我又沒干什么,不是嗎?” “可是,可是你……你欺負人。”謝嫮大窘,整個身子不禁往后躲了躲,可是沈翕亦步亦趨,謝嫮退一寸,他近兩寸,很快就讓謝嫮的后背幾乎要貼在書案上了。 沈翕霸道的氣息噴灑在謝嫮臉上,讓她神醉,只聽沈翕低啞的聲音在她耳旁說道: “我怎么欺負你了?我是堵住你的嘴了,還是讓你無力說話了?嗯?” 盡管兩人成親多時,謝嫮連孩子都替眼前這人生了,可是在面對他這樣毫不遮掩的挑、逗時,依舊如少女那般羞澀,俏臉紅的像是快要滴出血一般,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她本來就不太會說話,如今遇上了沈翕這樣無理取鬧,更是不知道怎么應對了。 沈翕見她這樣,不禁甜在心頭,又猛地探身在她唇瓣上狠狠親了一口之后,然后才松開了對她的控制,拉著她的手走出了小書房。 一邊走,沈翕一邊說道: “如今就算有朝臣懷疑,可是卻無一人敢提出,皇上有心調(diào)查,可是下面的官員欺上瞞下,讓他很是惱火,這幾日正是一籌莫展之際?!?/br> 謝嫮脫離了沈翕的貼近,才感覺空氣那樣新鮮,大大呼吸了幾口之后,才說道: “其實我覺得這事兒倒也不那么困難。畢竟是六千人,不是六個,六十個,怎么可能掩藏的那樣徹底呢?” 沈翕嘆了口氣,來到桌前,從茶壺里給兩人倒了兩杯水,沉聲說道: “李家軍治軍嚴明,就是有什么蛛絲馬跡,也得外面的人能打入才行,可是李家軍在北塘戰(zhàn)事之后,就被封閉成了鐵通一般,外人根本進不去,而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情況,自然也沒人知曉了。想從李家軍那里調(diào)查,委實不易啊?!?/br> 沈翕遞了一杯茶給謝嫮,謝嫮雙手接過,喝了一口之后,才轉著眼眸說道: “既然李家軍那里無法入手,那就從其他地方入手嘛。李老將軍治軍再嚴明,可每一回調(diào)兵遣將總要經(jīng)過朝廷吧。若是北塘戰(zhàn)事他的確幫伏王殿下謊報了傷亡人數(shù),那么班師回朝的時候,他總要將凱旋而歸的人數(shù)抵上吧,畢竟一萬五千人和九千人,看起來數(shù)量上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如果他要填人,那就勢必會動用李家軍其他地方的兵力,那就讓兵部從這一方面入手,看看北塘戰(zhàn)爭之后,德勝而歸的戰(zhàn)士凱旋而歸之前,他有沒有動過其他地方的兵力,這就能證明北塘戰(zhàn)事到底有沒有問題,而就算這個方法行不通,還有其他的呀,他治軍嚴明,可總要和朝廷要軍餉啊,讓戶部盯著李家軍的軍餉,或者干脆壓一段時間,也不說給,也不說不給,李家軍若是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說什么的,一旦他們心虛,那你們就能趁虛而入,總是個機會嘛?!?/br> ☆、158|156 沈翕看著謝嫮說話,第一次覺得這個妻子身上的光芒耀眼,從前他只覺得她是一朵特別好的解語花,有她陪伴在身邊,自己就能隨時隨地的放松,不用像從前那樣,日日記著仇恨,每時每刻想著報仇,是她讓他知道,這個世上除了報仇這件事,還有其他更加美好的事情,而這些美好的事情,無一不是她給自己帶來的。 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這些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之前從不會去希望這個女人會給他什么幫助,不是嫌棄她的意思,而是覺得她做的已經(jīng)是夠好的了,可是沒想到,這番事情下來,老天又讓他見識到了她睿智的一面,這種原本娶她就賺到了的心情突然就又翻了一番,這樣的她,根本不是一個‘賺’字就能形容的了。 謝嫮見沈翕癡癡的看著自己,不禁摸了摸臉頰,問道: “嗯?我哪里說錯了嗎?” 暗自回想先前的話語,生怕自己是不是泄露了什么,或者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可回想之后,謝嫮發(fā)現(xiàn)并沒有說錯,然后就放下茶杯,抬頭看著沈翕。 沈翕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深吸一口氣后,也放下了茶杯,將謝嫮摟在懷中,神情的說道: “阿瞳,你這么好,若是以后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么辦呀?” “……” 謝嫮不解的看著沈翕,不明白他怎么會突然說這個,想起他如果登基,自己能不能留在他身邊還是個問題,不禁苦笑道: “只要你別不要我,我怎么會不在你身邊呢?除非你不要我了?!?/br> 沈翕將她摟入懷中,鄭重的說道: “我不會不要你。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會不要你!” 謝嫮被他摟在懷中,聽到他說這話,眼角似乎有些發(fā)疼,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撫上了沈翕的臉頰,說道: “你可要記著你這話。將來我也不求能與你比肩,只要在能看得見你的地方給我一席之地,也就夠了?!?/br> 沈翕探頭在她唇上一吻,說道: “說什么呢?這世上你不與我比肩,誰又能和我比肩?別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又不是妾,今后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身在何處,你永遠都是那個唯一可以與我比肩之人。” 沈翕似乎有些明白謝嫮那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了,阿瞳心里肯定會有恐慌,他希望盡最大的努力,讓她減輕這種感覺,說再多都沒用,唯有這樣的保證才能讓她稍稍心安一些吧。 謝嫮看著沈翕竭力想安慰她的樣子,不禁笑了,撫著他臉頰的手十分溫柔,說道: “你將來的身份高不可攀,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不過是一個出身三流侯府的嫡女,就是配你定國公嫡長子的身份都相差十萬八千里,更別說今后的身份了。你的身邊應該站著丞相之女,三公之女,將軍之女,太尉太師之女,卻絕不會是我這樣的。你不用說那些話來安慰我,我自從嫁給你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jīng)想好了自己的結局?!?/br> 沈翕眉頭蹙起,問道: “你想好自己什么結局?” 謝嫮低下頭嘆了口氣,還未說話,就聽沈翕繼續(xù)說道:“就只想在我身邊占有一席之地?你愿意把我讓給別的女人?” “嗯?我看你是皮癢了,是不是?” 謝嫮有些不解沈翕為何說話語氣都變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jīng)被沈翕給橫抱了起來,她花容失色,雙手勾住了沈翕的脖子,說道: “夫,夫君……你,你干什么呀!” 對于謝嫮的驚叫,沈翕充耳不聞,徑直抱著她往內(nèi)間走去,然后就開始用行動表示對某人不聽話的懲罰,半晌過后,內(nèi)室就傳出一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聲音,一直維持到了深夜才漸漸停歇。 第二天謝嫮扶著腰,四肢無力的同時,欲哭無淚……t_t ***** 傅雙那里很快就給謝嫮來了回信,遞了帖子來到滄瀾苑中。 謝嫮不和她寒暄,直接開口問道: “怎么樣?有什么特殊的沒有?” 傅雙挺著肚子坐下來,花意竹情給她上了茶之后,就乖乖的退了下去,耳房內(nèi)就只剩下她們,傅雙將袖中的銀簪拿出來,交還給了謝嫮,并且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告訴了謝嫮,說道: “不問不知道,這簪子雖然普通,但倒也有些特別之處,你看這上頭的祥云紋路,和京城的祥云紋路并不相同,咱們京里的飾品上雖然也有祥云,可是卻不會像這樣泛出四層,因為京里避諱四,一般都是泛三層,而這世上只有福州府一個地方會用這樣的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