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卿把行李送回阮家大宅后就急忙到醫(yī)院看望徐鳳英。

    夜里十點了，病房門外卻很熱鬧，阮績民和一個男人在爭吵。

    “凡事講個理，合同上也注明了，因不可抗力的客觀原因造成的，不算違約，我太太突然發(fā)病，我要照顧她不能去片場拍戲，這是客觀原因，不能算違約?！比羁兠駪崙嵅黄?，臉紅脖子粗，這段時間照顧徐鳳英心力交瘁，驀然間聽到這樣的決定，氣極恨極。

    “客觀因素指的是戰(zhàn)爭地震等天災，阮先生，公司已經(jīng)考慮過你的處境,所以這么長時間才下處罰決定，這個處罰決定就算是上告到法院，公司也沒理虧?！备羁兠裾f話的男人溫聲輕語彬彬有禮，更襯了阮績民的心浮氣躁。

    阮卿卿認得那人，在富通大廈上班時遇到幾回，傳媒公司的一位經(jīng)理。

    那人說的有道理，阮績民的確違約了，只不過，法理之外總要考慮人情，富通傳媒不考慮人情，想必是得了黎成祥的授意。

    爭執(zhí)沒有意義，阮卿卿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走上前。

    “爸，就按這位先生說的辦，違約金多少錢咱賠，解約。”

    “卿卿……”阮績民有些不甘心，對妻子女兒順服慣了，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等我媽醒過來了，咱們自家辦一家娛樂公司，專門捧你，爸，你說好不好？”把富通那位經(jīng)理打發(fā)走，阮卿卿拉了阮績民進病房，輕靠到他肩膀上撒嬌。

    “卿卿?！比羁兠裱劭艏t了。

    “爸，說不定我媽醒來后也不想給你拍戲了，你們倆以前太忙了，是時候享受人生了。”阮卿卿又接著打趣，極力想讓阮績民開心起來。

    被拘留了那么長時間，老婆又暈迷不醒，還是因為自己和沈佳雯不清不白造成的，阮績民內(nèi)疚傷心，這些日子壓抑自責，恨不能一死謝罪，見阮卿卿這么懂事，更加愧疚，低垂下頭，沒敢哭，怕女兒傷心。

    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阮卿卿突然發(fā)現(xiàn)，阮績民竟然白了一半頭發(fā)了，眼角魚尾紋極深，眼袋很重，臉頰點點暗褐色斑點，短短半年，憔悴蒼老了十幾歲，再不復黎宅初見時的天山巨星風采。

    “爸，我守著我媽，你回家好好休息一晚吧?！睆妷合滦念^的酸痛，阮卿卿微笑著推阮績民。

    “好，爸爸回去了。”阮績民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哭。

    十八歲進入娛樂圈，演了二十幾年的戲，除了演戲，他已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以前在娛樂圈名氣很響家喻戶曉時，鳳英還嫌棄他，眼下什么都沒有了，鳳英醒來后，會不會對自己更唾厭！

    阮績民患得患失，車子發(fā)動出了醫(yī)院后，茫然中，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吧。

    卡座里男女嘻笑聲不絕，煙味酒味香水味混雜，阮績民在吧臺坐下，要了一瓶chateau lafite紅酒，默默地自斟自飲。

    曾幾何時，他出門必得戴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才能避過粉絲的圍堵，如今，什么偽裝都沒有也沒人認出他，或者，認出了，卻不再崇拜喜歡他。

    酒液在玻璃杯中搖晃，赤烈烈的紅，阮績民抓過雪白的桌巾，傾倒酒杯，紅酒淋漓而下，雪白的桌巾很快暈染了紅。

    瘋了么？那瓶酒多少個零的人民幣??！酒保心疼之余又很高興，倒得越干脆，多點幾瓶，自己的收入就越高。

    卡座里有一個客人自阮績民進門后就一直暗中看著他，阮績民往桌巾上倒第二杯酒時，客人從褲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把小紙包里的粉末倒進面前酒杯里，搖了搖，沖酒保招手。

    酒保想喚服務生過去，一看客人手里搖著一摞粉紅票子，激凌了一下，不喚人了，飛快地走過去。

    “把這杯酒給吧臺前那個人喝了，這些錢就是你的了?！笨腿苏f，一只手捂著嘴，低低咳嗽，聲音有些沙啞。

    那杯酒肯定滲了料，酒保有些猶豫。

    酒吧里這種事很普遍，多是男客人打女客人的主意，像這樣男人打男人主意的，這個酒吧不是gay吧，還從沒遇見過，而且眼前客人雖然看不清面目，從身體狀態(tài)和握鈔票的那只手也可以看出來，很年輕，頂多是吧臺前客人的一半年齡，怎么看，都不對勁。

    “怎么？嫌少??？”客人低哼。

    算了，有錢不賺是傻瓜，再說，男人又沒有貞cao，被捅菊花不是什么大事，酒保一手拿過錢一起端起酒杯。

    怕阮績民又把酒倒到桌巾上，酒保找了個借口，請阮績民品酒提意見，說是酒吧搞的活動。

    “沒啥特別味道，不過多喝幾口后，開始是心口往下的地方好舒暢，后來就像武俠小說寫的那樣，全身經(jīng)脈被打通的感覺，很快活，這是什么牌子的酒，給我來上一瓶，我?guī)Щ丶矣锌諘r慢慢品嘗?！比羁兠翊蛑凄谜f，心情不好，酒量變小，微有醉意。

    打通經(jīng)脈一樣舒暢，那不是吸食毒品后的反應嗎？才第一次就有這么強烈的感受，食入的毒品份量可不小，酒保嚇了一跳，臉都白了，抬頭去找那給他酒的客人，卡座上客人穩(wěn)若泰山，低著頭靜靜品酒。

    酒保不敢再給阮績民拿那樣的酒，阮績民嘟嚷了兩句，脾氣好，也沒計較，腳步有些發(fā)飄出了酒吧。

    目送阮績民走出酒吧，酒保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卡座客人面前，壓低聲音，氣急敗壞說：“你讓我拿給他喝的酒加了毒品？”

    “你說的什么我不知道?！笨腿藨袘械?，把桌面上余了半瓶的酒推給酒保，“明天他還會來，把這瓶酒給他，當然，你也可以不給他，不過，你知道的，在他沒完全上癮前，他若是發(fā)現(xiàn)了，會到警局告你。”他略停了停，在酒保氣得滿臉通紅時，掏出皮夾，從里面又摸出一摞粉紅票子，“怎么做隨便你，不過你在酒吧做事應該也清楚的，只有他上癮了，他才不會找你麻煩。”

    客人說完話，在酒保目瞪口呆中施施然站了起來，一手搓臉往大門走，像是有些疲倦，其實是不讓酒?？吹剿哪?，酒?；剡^神追出去，門外已不見人。

    阮卿卿有些奇怪，覺得阮績民好像變了，對她媽不上心了，每天晚上都要回家，不再在醫(yī)院中守著。

    難道真的久病床前無孝子，照顧了半年多，煩了？

    心中這樣說，不免又氣又怨，心情更加抑郁。

    黎俊柏自那天她從翠湖村回來第一晚見面后就沒再來找過她，阮卿卿咬著牙也不找他，公司里的事曹青每天下班后過來看徐鳳英時都會提起，發(fā)展良好。

    這晚曹青又過來看望徐鳳英，幫著阮卿卿給徐鳳英揉按了一回肌rou后，期期艾艾問道：

    “卿卿，你和黎俊柏什么時候訂婚？雖然你媽現(xiàn)在病著結(jié)婚不合適，訂婚倒無礙，早點把名份訂下來吧?！?/br>
    見阮卿卿沉默不語，不覺急了，壓低嗓子，小聲道：“卿卿，防人之心不可無，訂婚了，總有個明面上的約束，不然，萬一……黎俊柏長得那么好，想嫁給他的女人太多了，有的身份比你還矜貴?！?/br>
    能約束行為的只有人心，結(jié)婚了還有離婚的呢，何況只是訂婚。

    曹青會這么說，想必是黎俊柏身邊有了女伴，并且身份不低，阮卿卿不想細談，站了起來，笑道：“曹姨，你看著我媽，我去洗澡?！?/br>
    熱水兜頭淋下，水汽氤氳，墻壁上光滑明亮的鏡子上染了薄霧，影影綽綽像淡煙籠罩的湖面，阮卿卿走到鏡前，愣看著鏡子里在飄渺的境里呆著一般的自己許久，伸出手，輕抹開那層薄霧。

    鏡子里的女人一雙大眼水盈盈蕩漾，波光流溢，好些日子沒有在外風吹日曬，皮膚變白了，柔膩細嫩，絕好顏色。

    阮卿卿緩緩閉上眼，如緊閉了通向光明的道路，眼前暗黑，偏還有燈光不肯罷休，鉆過眼睫透入眼中，如點點鬼火，頭發(fā)上殘留的水珠微細地滴答一聲往下掉，落到鎖骨上，清凌凌往下滑，像那日在貴和黎俊柏公寓的廚房里，他拉著她洗了手后，帶著水汽的手撫上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