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林恩先生側(cè)頭想過,復(fù)又開口:“你去問問寶頤,可別讓她學(xué)了寶城媳婦,有了身孕卻不自知?!?/br> 林夫人起身穿衣,待下床趿鞋。林恩先生又開口,說:“算了你別問寶頤了,你把孟聿衡叫去我書房,我問他句話?!?/br> 林夫人回身,問:“你問他甚么話?” “我要問孟聿衡,用孩子換寶頤后半生的名聲、自由!”林恩先生沉聲說。 “可寶頤要是給他生過孩子,再要自由、名聲有甚么用?她可是再不能嫁人了!”林夫人失口驚說。 林恩先生抬眼直視妻子,說:“寶頤那般美貌,己是注定要孤身過這一生!不趁現(xiàn)在要自由,你想讓她在孟家做妾讓人隨意拿捏,眼睜睜看著她生的孩兒喚別人做娘嗎?!用個孩子換一生的平靜寧和,也值了。” 林夫人說不出話,她的寶頤生得那般美,怎的這命卻這般苦呢。 孟聿衡坐于林家書房靠窗的藤椅上,看著書桌上的墨色筆洗不語。若放以前,他能接受林恩先生用孩子換寶頤自由的建議;但現(xiàn)在,他不能接受。再來寶頤的送子觀音都跌碎了,她能不能懷上孩子都是問題,現(xiàn)在說用孩子換自由,是不是早了點兒? 孟聿衡不開口說同意,林恩先生的心止不住下沉,左右思量后,他說:“我林家不會給你出具立妾文書的。” 孟聿衡從袖中拿出寶頤的戶籍頁,展開放在書桌上,清淡說:“年前我就收到了文書,現(xiàn)在又有了這戶籍頁,只要我想納寶頤做妾,你出不出具立妾文書都無所謂了。”頓一下,他又說:“你覺得寶頤委屈,想留她在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不止寶頤一個女兒,你還有兒子、兒媳。因著寶頤,你已經(jīng)失去了個未及出世的孫兒;難道你還想因著寶頤,讓寶城休妻不成?” 林恩先生看看孟聿衡,再看看書桌上的戶籍頁,那上面有寶頤名字,有官府印戳,不像是偽造的。自家人的戶籍一直是由他收著放在書架頂上,怎么單單是寶頤那頁跑到孟聿衡手上?他直接想到青蓮、白鵝這兩個丫頭,可兒媳怕她倆兒擾了寶城讀書的心思,自家書房從沒讓她倆踏進一步的。她倆不可能接觸到。 不是她倆兒,那是寶城想讓meimei做妾還是兒媳動了那心思?兒子、女兒,他要顧哪個,這似乎都不用考慮。只是寶城不曾虧欠寶頤什么,但他這個爹,卻是無顏面對寶頤。他不能讓她去做妾,青燈古佛前寧靜過這一世,也比這做妾舒心!他直言出口:“你孟家出爾反爾,當初帶寶頤走只說是陪讀,現(xiàn)卻逼她為妾,好不講道理!” 孟聿衡不愉,這林家扯陪讀這個名頭出來,他還真是無話可說。誰都知道當初他帶走寶頤是為了納她做妾,但孟家家法規(guī)矩所限,他不能白紙黑字寫出文書讓林家簽字確認。而這口頭約定,林家承認還行,一旦咬死不認,這事鬧開了,即便立妾文書完備在手,他也得落個強逼民女做妾的名聲,這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想春闈高中,想在仕途節(jié)節(jié)高升,便不能留這污點讓人攻擊他私德不修?!澳潜阕雠阕x吧!”孟聿衡冷峻出聲,起身要走。 “那這陪讀要做幾年?總不會隨小姐陪嫁出去吧?”林恩先生追問。為了大家小姐名聲考慮,小姐陪讀是不能有爬床的流言傳出。孟聿衡會把寶頤在高家被算計爬床的事抹下去的。寶頤再回來,那就是清清白白的了。 孟聿衡丹鳳眼里全是冰冷之意。林家打的好算盤,這是過了河便要拆橋!轉(zhuǎn)眼看向林恩先生:“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只想要女兒回來。”林恩先生堅定說。 “好,那依你所言,寶頤為我誕下孩兒,我放她歸家?!泵享埠獬领o應(yīng)聲。寶頤能不能懷上孩子都是問題,等孩子生下來,天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再來一個呆笨丫頭,一個沒伺候過她的奴婢,她都能掛在心上。她生下來的孩子,她舍得撩開手! 半夜里,孟聿衡被小秦嬤嬤喚醒,迷蒙間聽到說寶頤有孕了。他立時清醒,狂喜過后就是心痛。他剛剛應(yīng)了林恩先生用孩子換寶頤自由,剛剛做好寶頤一生無子的準備,偏偏就在這時診出有孕!這叫他如何放手! 小秦嬤嬤又添一句:“姑娘有輕微出血。” 孟聿衡微瞇眼,起身穿衣。到得寶頤房門前,看到候著的林恩先生、林寶城。扭頭往里看,沒看到寶頤的臉,只林夫人坐在床頭一臉焦急地望著伏案開藥的老大夫。他側(cè)臉看眼小秦嬤嬤,輕聲問:“那大夫在府里只給老祖母扶脈看病,這喜脈可扶得準?” 小秦嬤嬤無語。術(shù)業(yè)有專攻,她也不知調(diào)理老太太積弱病癥拿手的老大夫,對這喜脈的了解程度有多高。 林寶城側(cè)眼,這孟氏主仆倆什么意思?懷孕又不是那少見的疑難雜癥,若喜脈都能把錯了,還能稱之為大夫? 林恩先生沒心情在意孟氏主仆,也沒精神看兒子的側(cè)眼。他正在發(fā)愁:寶頤這身孕診出的太不是時候了,又有滑胎之象,若此時寶頤懷孕一事在這鄉(xiāng)野散播開,他就得上趕著送寶頤給孟聿衡做妾。想到這,林恩先生轉(zhuǎn)眼看看旁邊的兒子寶城。不管是兒子還是兒子媳婦想讓寶頤去做妾,這當頭要在外說漏嘴一句,他是無法補救的。 林寶頤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床頂紗帳。她有些麻木,不過她還是想看到孟聿衡,想問問他這孩子若能生下來,能不能讓她自己養(yǎng)?她聽到他聲音了,扭頭想看,可視線被母親擋住,她看不見他,只得緩緩轉(zhuǎn)回頭閉上眼睛。 待大夫開過藥方,林恩先生、林寶城送他出屋。林夫人拿著藥方甚是為難,就算她識字,可黑天半夜地去哪兒抓這保胎的藥材?孟家會帶大夫隨行,那為的是防孟聿衡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暈船暈車解風(fēng)寒治跌打的藥材應(yīng)是齊備,可這保胎藥,誰會備?若等到天亮后去鋪子里抓藥,寶頤這胎能保??? 孟聿衡進來,從林夫人手中接過藥方,遞給小秦嬤嬤。小秦嬤嬤接了,看過藥方后心里暗贊‘老太太英明’。雖說給寶頤姑娘備的多是助孕藥,大方向錯了;但老太太想的周到啊,聊勝于無地又備了一劑保胎的。真是沒想到,花費大心思備的一劑未用,這隨手添上去的卻能起大作用。一劑便一劑,熬過這一夜,天亮了再派人去城鎮(zhèn)藥鋪抓藥就是。 小秦嬤嬤退出,林夫人看看閉眼的寶頤,再看看孟聿衡,留下句‘她有身孕,你可別折騰她’走了。 孟聿衡上前,在床沿坐會兒,脫鞋抬腳上床抱了寶頤,輕聲說:“剛兒林先生說用孩子換你自由,我同意了?!?/br> 林寶頤睜開眼,她心痛,肚里孩子竟不會是她的! 孟聿衡對上林寶頤眼睛,平靜說:“梅林小筑我買下來了,以后你就住那兒養(yǎng)胎。你先用著小秦嬤嬤,待回京我再讓大秦嬤嬤過來?!?/br> 寶頤長睫呼閃,輕聲問:“端國公府對我的成見,會不會轉(zhuǎn)嫁到我哥身上去?” “你是女子,一切事情自有我給你擔著,想那么多做什么?”孟聿衡說,頓一下,接一句:“你給我生了孩兒,我自不會讓你家受苦,但要你家大富大貴,我做不到。再來你也別想著林寶城能科考高中平步青云,三年之后即便考中,多數(shù)也是外放為地方做個九品縣丞。終其一生,能熬磨到四品,那就是順風(fēng)順水挺不錯的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心里住著誰 林寶頤默然半晌,突然開口說:“既是要放我自由,何不放得干脆點?我林家不要你照拂,只求你們別惡意壓制就成。” “我沒興趣對付林寶城,也沒那興趣壓制你林家。你說放得干脆點,怎么個意思,等孩子生下那日,我便讓你離了梅林小筑,是嗎?”孟聿衡淡淡問。 “孟聿衡,你明知故問!要不現(xiàn)在放我走,要不你就殺了我,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林寶頤從孟聿衡懷里霍然起身,氣憤說。 孟聿衡收回手臂,坐起身,說:“我放你走,你拿什么生孩子、養(yǎng)孩子?!” “養(yǎng)孩子?!”林寶頤冷哼一聲:“它都不會被生出來,哪里還用養(yǎng)!” 孟聿衡冷了眼,沉聲說:“你再說一遍?!” 林寶頤毫不猶豫又說一遍。 孟聿衡徹底冷臉。寶頤不喜歡他、不愿伴著他,他早就知道也能理解。但虎毒尚不食子,寶頤都有了他的孩子,竟想著不生孩子、不要孩子,她的心竟是冷硬如石。可笑他還想用孩子留住她!寶頤心里到底是住著誰,容不得他,也容不下他的孩子?!是楊士修,還是史家子,亦或是二叔家的孟聿宏?!說到底還是他太慣著她,由著她出門,若是一開始便如林家那般關(guān)著她,即便她仍是討厭他,可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野性到連孩子都不要吧?!想著,他的手撫上寶頤肚腹,那滑膩肌膚帶著燙手的溫度,燙得他眼酸,那里面住著他的孩子,憑什么她說不要就不要。 抬眼,深沉目光對上寶頤眼睛,孟聿衡開口:“話即說到這份上,那我不妨告訴你,年前我就收到了立妾文書,那時雖少了戶籍頁算不得完備,但有了招遠府衙印戳,有林寶城簽字同意,你林氏女就已算是妾了?,F(xiàn)我有了戶籍頁,你這妾更是做的妥妥的。都這個時候了我還允你林家反復(fù),一來是不想落個強逼民女為妾的名聲,二來也是真心喜歡你,想等你真心喜歡伴著我過日子。我自問對你、對你林家是仁至義盡,只是你可曾顧念我一星半點兒?在高家我沒逼你與我做妾吧?那時你怎么就不說不愿做妾呢?我孟氏養(yǎng)你、捧你,你別說你不知道這為的是什么?你揣著聰明裝糊涂,不過是想著我不會對你、對林家下狠手而已?!睋岫歉沟氖终坡韵蛳聣?,他繼續(xù)開口:“你,還有它,都是我的,我絕不會允許你們離開!你最好是祈禱它能平安生出來,一旦有失,我可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心,到那時林家能得片瓦安身,我就不姓孟!” 寶頤憤怒,她忍不住開口:“我揣著聰明裝糊涂,可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是在騙我!你若真心喜歡我,怎的轉(zhuǎn)頭就能去娶晉氏?”頓一下,寶頤繼續(xù)說:“別拿喜歡做借口了,我聽著惡心。你孟家不過是想要聰明伶俐的孩子,你能迎娶晉氏進來,那她就不是笨的。你倆去生不就可以了,每三年抱倆兒,只要用十年,你們就能生上六個孩子。要嫌六個少,那你們再接著生上五年,要上十個,不算少了吧?以你孟家還有晉氏端國公府的勢力,延請名師上門來教不是問題。十個孩子不說個個都能成材,但做到中庸守成,怕不是難事吧?” 說到這,她咬牙,接著說:“晉氏生的孩子,就算有愚笨的,那也有人奉承照拂??晌胰羯鷤€愚笨的出來,在你孟家,那孩子就得一輩子活在塵埃里,卑微又絕望。你這般執(zhí)著要它,可為我想過沒有?做什么要弄孩子出來讓我牽念折磨?” 孟聿衡搖頭,嘴角牽出苦笑。當初他帶寶頤回京,就沒想過放寶頤走;經(jīng)過那許多牽絆糾纏,這會兒他不僅是想要寶頤,他還想要寶頤生的孩子?,F(xiàn)在除了寶頤,沒有人能入得他的眼。他也不知道這執(zhí)念會維系多長時間,是三五年,還是十來年,亦或是一輩子?可他知道,現(xiàn)在他放不開。寶頤能走的干脆利落,轉(zhuǎn)頭就能嫁與別人;他卻無法將她忘的干凈,他不愿意去碰別個女人。留個孩子,牽念折磨的是寶頤,她再不會說走;可沒有孩子,再沒有寶頤,忍受牽念折磨的就是他了。放著別人痛快卻由著痛苦折磨自己,這不是他的作風(fēng)。他也不要為別人做嫁衣,他帶走寶頤,掩下高家的事,為的可不是讓寶頤轉(zhuǎn)頭嫁給別個去! 寶頤微探起身,輕聲說:“君子當成人之美。” 孟聿衡伸手壓下寶頤肩,讓她躺平,才慢慢說:“我不怕你生愚笨的出來,梅林小筑給他,我再置上田產(chǎn)鋪子在他名下,只要他不和晉氏的子女去比,當個富家翁也能安樂過一世?!闭菩膿嵘蠈氼U臉蛋,聲音放柔:“回京我會把立妾文書過了官府,以后你就是我孟聿衡的妾,再不要說走或是養(yǎng)外室之類的話了?!?/br> “你出爾反爾,你答應(yīng)放我自由的?!睂氼U大驚失色。 “我答應(yīng)你?”孟聿衡反問:“我只答應(yīng)林先生用孩子換你自由,何曾答應(yīng)過你什么?倒是你,兩次應(yīng)承我說給我做妾,卻時時違逆我意思想走。我還沒說你出爾反爾,你反倒先指責(zé)我,你不覺得心虛慚愧么?” “你答應(yīng)我爹的,怎么說?”寶頤堅持。 孟聿衡笑了,飛揚丹鳳眼,說:“我答應(yīng)的自不會反悔,但你家要是上趕著要我納你為妾,我沒道理把你還有咱們的孩子往外推吧。” 寶頤無語。自家不是鐵板一塊,在爹爹不同意她做妾的情況下,她的戶籍頁都能跑到孟聿衡手上?,F(xiàn)有了身孕,這家更容不下她。抬眼看看孟聿衡,他眼里盡是柔情。她的手忍不住伸向自己肚腹,還沒碰到肚皮先被孟聿衡的手握住,那溫?zé)嵴菩馁N著她的手輕輕蓋在肚腹之上。 寶頤垂眼,她生不出一腔蜜意來回應(yīng)孟聿衡。她不能否認對他的喜歡,但孟聿衡不能給她安全感,或者說這社會各階層之間壁壘森嚴,想跨越階層尋找真愛,不啻于找死。而她不想死,她也不想看孟聿衡和晉氏在她面前舉案齊眉。她想走,想遠遠躲開。 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沒人在乎她的意愿。這現(xiàn)實又總是捉弄她,給她希望,給她誘惑??伤齽偵鹣<?,要追著自由狂奔的時候,現(xiàn)實又把她拖回來,告訴她在這個社會身為女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非要逆著這社會規(guī)則走的話,它就顯露出它殘酷的原形,明晃晃的告訴你這社會不時興自己的事情自己擔,它講究株連,它講究一人犯事全家連坐! 寶頤安靜下來,但這種安靜讓孟聿衡不安。他希望她發(fā)脾氣,來吵、來鬧,那樣的話他至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除了放她走,他什么都可以為她去做??伤徽f,就那樣靜靜的待著。她拒絕他的靠近,也拒絕向他坦誠心扉。他該怎么做,寶頤才肯親近他? 林寶頤懷有身孕這事,若林家人有心想瞞,自然是可以瞞住的。但寶城媳婦非常不想瞞這個事,她也非常明白她丈夫的心思,時刻都想把這個寶頤meimei接回來。問題是把寶頤接回來干什么啊,她完璧之時在這鄉(xiāng)野都找不到男人嫁;現(xiàn)在失了元紅有了身孕,倒貼人家銀錢也不見的會有男人娶她!而她,單是奉養(yǎng)公婆的話,她不會說二話。但若還要管小姑的吃穿住用,養(yǎng)這小姑后半輩子的話,她覺得屈得慌。 從地里拔菜回來,寶城媳婦邊走邊尋思。到的岔路口未及抬頭,一下子撞進一干瘦胸膛。還沒來得及回神,孟杜氏粗噶聲音在耳畔響起:“昨個你們家來了那么多人,是京城孟家的人吧?你給我問問,我家牛妞子在京城過得可好?” 寶城媳婦淡淡應(yīng)句好,側(cè)開身想繼續(xù)走。卻不防被孟杜氏扯住袖子,她不得不停步,轉(zhuǎn)臉看孟杜氏。 孟杜氏趕緊開口:“昨個那仙女似的姑娘,是孟家小姐吧。你幫我求求,看能不能把牛妞子放到小姐那兒去伺候。干那些個燒火種地的活計,熬到死也出不了頭?!?/br> 寶城媳婦點頭,心里卻想孟杜氏能把寶頤認成孟家小姐,那牛妞子的眼力又能好到哪去。就是那燒火種地的命,想出頭,下輩子投個好胎去。 孟杜氏說完自己的事,本想轉(zhuǎn)身走的。左腳都邁出去了,才反應(yīng)過來該給寶城媳婦說上兩句,來證明自己也是熱情的,是個懂得知恩圖報之人。在哪方面回報林家呢,孟杜氏動動腦子,然后說:“你家寶頤不是孟家小姐的陪讀嗎,等我家牛妞子當了小姐的貼身丫頭,她們兩個也就有伴了,寶頤有個什么事,我家牛妞子也能照應(yīng)她?!?/br> 寶城媳婦是不喜歡寶頤回來,但孟杜氏這么埋汰寶頤抬舉牛妞子,聽得她犯惡心。她不耐煩冷冷開口:“我家寶頤是要給孟家少爺做枕邊人的,做那勞什子陪讀、貼身丫頭作甚,到頭來還不是過得幾年出來配小子,沒意思!” 微昂頭,寶城媳婦不屑地瞟孟杜氏一眼,轉(zhuǎn)為得意說:“再來我家寶頤可不用人提攜。你剛說的那天仙似的美人兒不是孟家小姐,是我家寶頤。她肚子爭氣,早懷上了。我婆婆說那肚子尖尖,里頭十成十揣著的是個哥兒。這不這次回家,那孟家少爺不放心,說什么也要陪她回這趟娘家!” 孟杜氏驚得張大了嘴,那寶頤生得竟那般美!回過神來又撇撇嘴,那日遠遠看見的美人兒身姿窈窕風(fēng)流,可沒什么尖尖肚子。這寶城媳婦忽悠誰呢,自己沒那姿色體面攀權(quán)貴,卻毀小姑清譽推她去做妾。這要是讓林家人知道,再加上年節(jié)前寶城媳婦偷著辦立妾文書的事,林家不休了她才怪! 不過這寶頤那么美的人兒,真做了妾,再給京城來的少爺生個哥兒出來,那少爺不把她寵天上去,到那時寶頤可就是米飯白面敞口吃,rou餡包子不斷頓了。若她的牛妞兒跟著那寶頤,也能天天那樣吃吧?!想到這,孟杜氏又連聲附和寶城媳婦,最后說“你家寶頤有孕了,能不能趁著這機會提攜牛妞兒一把,讓那少爺給牛妞兒指個管事嫁了?”管寶頤有孕沒孕,自家趁機撈著好處才是正經(jīng)! 寶城媳婦被附和地通體舒泰,孟杜氏說什么想都不想直接應(yīng)下,待被恭維的心滿意足了,才挎著菜藍子回家。孟杜氏看著她走遠,扭身去轟牛。才走上幾步,斜岔里出來個婦人,開口就是:“你和那寶城媳婦說什么了,我看你們在道上嘀咕半天?!?/br> 孟杜氏心喜,她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終于有地兒發(fā)xiele。 面對站了滿滿一院子的鄰里鄉(xiāng)親,林恩先生的震驚無以復(fù)加。再看看這家提只雞、那家抓個鴨,前邊的捧著蛋、后邊的帶著面,他林家都沒從大旱、蝗災(zāi)中緩過勁兒來,怎的不如他家的鄉(xiāng)親反比他家富有?還有就是他們提東西來他家做什么,他早答應(yīng)了待夏季收了米粟才收各家孩子的束脩。他們這是來感謝他的么?想著,為人師表受人尊敬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只是這幸福感還維系不到一分鐘,一花白頭發(fā)老太顫顫巍巍上前,很是關(guān)切說:“頤姐兒嫁人時,你怎么不說一聲,現(xiàn)有了身孕你也不肯言聲。將來哥兒生下來,咱們怕是也見不著。今兒趁著頤姐兒回娘家,咱們就商量著過來。村戶人家沒什么值錢東西,這些家里東西就送了頤姐兒養(yǎng)身子,聊表咱們心意了?!?/br> 林恩先生變臉。寶頤什么時候嫁人了?昨兒半夜里才確診寶頤有孕,怎的天剛亮鄉(xiāng)親們便全知道了還趕過來,這是誰一大早出去宣揚的?! 孟聿衡知道前院是怎么回事后,招來小秦嬤嬤,吩咐:“等林先生接了禮,按來的人頭數(shù)一人五個銅板一匹棉紗交到林夫人手上,順便把那田產(chǎn)商鋪的契書并著銀錢布帛送過去?!?/br> 小秦嬤嬤應(yīng)聲,轉(zhuǎn)身退下。事情鬧到這般大,林家再不愿也得應(yīng)下寶頤姑娘做妾。 林夫人看著屋里滿滿東西,眼睛酸澀非常。在她心里早接受了寶頤做妾,只是從沒想過會收到孟家的銀錢布帛還有田產(chǎn)商鋪的契書。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值錢東西,甫一見到的那刻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只是回過神來,卻是滿身心的疲累。孟家這般大手筆,就是想把寶頤買去徹底斷了與自家的牽扯吧? 林恩先生的話又響在她耳邊‘你想讓她在孟家做妾讓人隨意拿捏,眼睜睜看著她生的孩兒喚別人做娘嗎?!’。林夫人從出生到出嫁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大戶人家的妾是怎么個生活法,也想象不到那該是怎樣生活?倒聽過人家閑聊大戶人家妻妾爭寵什么的。爭寵為的什么,不就是得到爺們更多喜歡、生下孩子然后養(yǎng)大再然后就倚仗兒子么。女人一生為的、靠的就是兒子??缮碌膬鹤右獑緞e人做娘,這妾做的還有什么勁兒;到得年老色衰,爺們兒的疼惜再沒有了,就只剩下孤苦伶仃,活著還有什么奔頭。她的女兒,難道要過那種日子? 兒媳進來,開口就問這是孟家納妾給的銀錢布帛嗎。林夫人猛然回神,昨個丈夫還說要用孩子換寶頤自由的,怎么今兒一大早,全村人就知道寶頤要做妾有了身孕,是誰把這消息泄出去的?想想天剛亮沒一會兒就挎籃子回來的兒媳,林夫人面如死灰。 如果說林夫人看不上高家的嘴臉,那現(xiàn)在她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家兒媳。自家都挺過那大旱、蝗災(zāi)了,待收了麥粟,這日子就又會好起來的,自家實在是沒必要讓寶頤去攀權(quán)附貴。但兒媳就是能把這消息泄露出去,就是要把她的女兒往火坑里推,真真是心狠!一股火上來伸胳膊就想一巴掌把兒媳扇出去??梢幌氲絻合绷鞯舻拇髮O子,那胳膊最終還是折了回來。兒媳記恨上寶頤了,她不會容寶頤留在家的。 林夫人中途收手,但寶城媳婦不干了,哭著鬧騰起來,說她來林家后任勞任怨,從沒一句抱怨,怎么當婆婆的一個氣不順就要打人? “那你干嘛在外頭說寶頤的事?她礙著你什么了,你不要臉了瞎折騰!”打不得,林夫人氣得罵出來。 林夫人說出寶頤時,寶城媳婦有些心虛。但聽到不要臉后急了,她的孩子因為寶頤沒了,丈夫又因著寶頤不能科考出人頭地,她的家都要被寶頤毀了,婆婆還說寶頤礙著她什么了,還罵她不要臉?!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寶城媳婦也火了,高聲嗆回來:“我不要臉,那你找你那要臉的閨女去啊!深更半夜的跑男人屋里……”她話沒說完,臉上挨了結(jié)結(jié)實實一巴掌。 林夫人指著門口沖她大吼:“滾!” 鄉(xiāng)野的屋子隔不了多少音,林家婆媳倆的對話讓站在院里的鄉(xiāng)親聽了個清清楚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站前邊的一臉木然,站后邊的開始不解遞話。這個說‘不是嫁人嗎,怎的變成爬床的戲碼?’,那個說‘這禮還要不要送了?’。 林恩先生的臉由紅轉(zhuǎn)青再轉(zhuǎn)黑,看眼剛站到他身邊的兒子寶城,一語不發(fā)轉(zhuǎn)身回屋了。林寶城垂頭,眼里盡是冷厲。 出了屋正在伴著寶頤往后院走的寶琴呆了,停步不前。轉(zhuǎn)神回來看到j(luò)iejie還在自顧前行,她疾走兩步趕上去,擔心問句:“姐,你沒事吧?”寶頤搖頭說沒事。寶琴細細觀察,小聲問:“姐,你要不要去解釋一下?” 寶頤這才停步,看看后邊跟著的丫頭,再看看梳理馬鬃的孟聿衡,輕聲說:“現(xiàn)在說這個有意思嗎,還是說你覺得我還有退路?” 寶琴張張嘴,主動爬床、被動算計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大了去了。但是現(xiàn)在說這個還真是沒意思,知道jiejie是被動算計的,你用不著跟他解釋;不知道的,經(jīng)嫂嫂那樣一說,任jiejie說破嘴,怕是也沒人會相信。嫂嫂鬧這一通,jiejie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正在廚房擇菜的白鵝也呆了。搟面的青蓮卻是笑了,林寶城就要是她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養(yǎng)不住小妾 九月的京城,沒了夏季那暑熱陰濕,清爽干燥,很是適宜居住。這日大夫人姚氏心情甚好,來朝暉堂給孟老太太請安后,說:“衡哥兒閑著在京城也是無事可干,寶頤也生了吧,是男是女那邊也不說送個信兒過來,咱們都不知道。不若讓他去招遠把她們母子接回來?!?/br> 孟老太太搖頭,沉聲說:“咱孟家在京城的人還不夠多嗎,接她們過來干甚?真出了事,好讓人一鍋端嗎?!” “娘,那事都過去了?!币κ陷p聲說。 孟老太太還是搖頭,嘴角挑出嘲諷的笑:“過去,哪那么容易?與衡哥兒同期考中的,不是留京做那庶吉士就是外放做一方的父母官,單單衡哥兒這個狀元郎沒有差事。你說這叫過去嗎?” 姚氏垂頭,低聲說:“當今圣上也沒再說打殺啊?!?/br> 孟老太太閉了眼,暮氣沉沉說:“衡哥兒若愿去招遠,便讓他去陪著她們過日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