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蕭般若將蕭景的話聽在了耳里,印在了心底。 他想,有些事情,一定不能讓他爹知道。 郭薈的死還是引起了蕭景的注意。 可是這不難解釋,蕭般若只是屏退了眾人,同他爹說了元亨的頭疼其實是中毒,還認(rèn)了郭薈的死是他下的手。 蕭景完全相信。他爹在世,他爹的人自是誰都不能動??伤凰溃仁撬闹页?,那就跟著去吧! 言語中,還表露著對郭薈的恨意。 人是奇怪的動物,大義如蕭景,明知郭薈不過就是個幫手,卻還是將他當(dāng)做主謀來恨了。 盡管如此,蕭般若還是沒有對蕭景透露半點玉寶音和元亨的蹤跡。 那關(guān)外茫茫的幾十里路,是不是黃沙漫天,是不是寸草不見?只要一閑暇下來,蕭般若便會這樣想。 蕭彌堅出殯的這天,有一支精騎由北門而出,一直向北,跨越了潺潺的河流,走過了蒼茫的大山。 蕭氏的發(fā)源地在河郡,那里也將成為蕭彌堅的長眠地。 撒下了最后一把土,無數(shù)匹駿馬踏平了埋骨之地。 蕭景騎在馬上,遙望著遠(yuǎn)方,在心里呢喃著“爹,我是蕭楠,你已經(jīng)見到老三了吧!” 又惆悵出聲:“唉,人死如燈滅!”算計了一輩子,傷了那么多人,最后還不是一堆黃土,隨風(fēng)散去。 到底是龍袍加身眾人跪拜好,還是子孫滿堂歡聲笑語妙,世人誰也說不清。 *** “養(yǎng)病,養(yǎng)心,養(yǎng)身體?!?/br> 玉寶音說元亨,“這就是目前你要做的事情?!?/br> 權(quán)力啊,皇位啊,等他身體好了,再說那些勞什子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最重要的。 元亨道:“我怎么覺著我和我們家那死了很多年的老怪我差不多了呢!” “老怪物?什么老怪物?” “哦,就是…我父皇?。 痹鄧@了口氣,又道:“想當(dāng)年,我父皇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就是為了養(yǎng)病、養(yǎng)心、養(yǎng)身體,結(jié)果……呵呵,養(yǎng)死了!” 玉寶音沒好氣地道:“我又沒有讓你躺在床上!咱們可以四處走走?!?/br> 可是元亨笑道:“你怎么不問問我,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玉寶音愣了一下,“閻王叫他死的,不是有句話叫‘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我還在我父皇的藥碗里加過東西,蟲子啊,蚯蚓啊,蜜蜂啊,都是當(dāng)著他的面加進去。”元亨還是笑著說:“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瞧見我的外祖父給了我母后一些東西,而后我母后就偷偷地加到了我父皇的藥罐里……然后,我才能做皇帝。” 頓了一下,元亨沖著玉寶音眨了眨眼睛,“誰知道,我那外祖父居然也用對付我父皇的法子來對付我了呢!唉,想想真是沒意思的緊?!?/br> “哦!就是沒意思的緊?!庇駥氁羟屏嗽喟肷危庞朴频懒艘痪?。 又過了半晌,玉寶音問:“你是當(dāng)真想開了嗎?” “應(yīng)該是……想開了吧!再想起原先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滿腹的怒氣。估計再過個幾年,那時再想起來,只會覺得荒唐的緊。比起權(quán)勢來,我更惜命!” 最后一句,元亨有些玩笑的意思。 玉寶音卻認(rèn)真地點點頭道:“可不是得惜命,死的早才是最悲哀的事情!想想你最愛吃的東西,再想想永遠(yuǎn)都吃不上的心情……” 逗得元亨哈哈直笑。 吃固然重要,可怎么也比不上,想想最愛的人,再想想永遠(yuǎn)都見不上的心情,那才是最叫人難以承受的。 關(guān)外的冬天還真是沒法和關(guān)內(nèi)比,那呼嘯的風(fēng)聲就如野獸的嘶鳴。 才將入冬,關(guān)外就飄起了雪花。 瑞雪兆豐年,那說的是有田有地的,對以放牧為主的突厥人,卻是致命的打擊。 初雪下過半月,又一場大雪來臨,之后的天氣陰的多晴的少,仿佛是一場大雪從冬月一直下到開春。 元亨已經(jīng)命人收拾好了東西,還對玉寶音講:“你給般若送去口信,就說突厥遭受天災(zāi),塔利可汗肯定要孤注一擲,叫他調(diào)兵防備。若是今次可以一舉擊垮突厥的聯(lián)盟,那么大齊必是他掌中之物。我起先本是想讓姑姑說服塔利在冬季來臨前起兵,如此一來,那漫長的冬日便好過上許多,又可以給蕭彌堅沉重一擊。如今冬季已過,塔利就算是起兵,也是外強中干,只需挫其銳氣,突厥的聯(lián)軍必成散軍?!?/br> 玉寶音笑他是人廢心不廢。 敢這么說他的,也就只有玉寶音了。 并且,居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 元亨繞到了她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小丫頭說話口氣太大,總有一天我得讓你瞧瞧……我是不是個廢人!” 玉寶音以為他在了意,道:“沒事兒,若有一天你像你爹那樣行走不便,當(dāng)你的腿那是不太可能的,我可以用馬車帶著你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總不會嫌棄你就對了。” 這話聽起來叫人又好氣又好笑,元亨無奈地道:“先別說那些,你且說說咱們要去哪兒?” 玉寶音想說,先去找他缺的那一味藥。 可她至今不知缺的那位藥到底是什么,元亨好像并不想讓她知道,還有不管是她送到長安的口信還是信箋,皆猶如石沉大海。 至今她還是被蒙在鼓里的那個。 他們都不說,她就越發(fā)的不敢逼問,總害怕她費盡了心機知道的答案,是個叫人難過的壞消息。 玉寶音道:“想去哪兒你的心里肯定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反正,我是無所謂的。只不過你去完了你想要去的地方,你得隨我去一趟北梁,去給我娘磕個頭?!?/br> 每一次聽元亨和玉寶音說話,大中的后背總要冒涼氣。 將將那小姑奶奶說什么?要那位給她娘磕頭? 大中一聽,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位的膝蓋除了跪天跪地,還跪過誰呀!連昔日的皇太后都沒那個待遇。 大中以為,這一次元亨要翻臉的。 誰知,元亨居然點了點頭,還道:“還得帶上聘禮對嗎?” 玉寶音則道:“無所謂的,我娘什么時候都不會稀罕那些黃白之物。只是從前我娘對你極有偏見,如今你若想討得她的歡心,恐怕不太容易?!?/br> 元亨呵呵笑著:“不知羞的丫頭,就這么急著想嫁給我?” “急倒不急,就是怕我娘cao心?!?/br> 元亨翻了翻眼睛,心說,玉寶音說大實話的時候……是最不可愛的。 祥來客棧人去樓空,元亨命李奇留在了關(guān)內(nèi)的一處宅院里,只為了接應(yīng)那些從吐渾和突厥撤回來的人。 元亨留了足夠的金銀當(dāng)作那些人的遣散費,還交代了李奇,那些人若是實在沒處可去,就給他們盤纏讓他們?nèi)ケ绷?,他遲早也會去那里。 而后留下了最豐厚的一份金銀,告訴李奇那是他的,他也和他們一樣,想走沒什么不可以。 李奇沒有接那些金銀,只道:“臣辦妥了這里的事情,即刻起啟趕赴北梁?!?/br> 元亨搖了搖頭道:“你我再也不是君臣了,可你若是愿意,你對我不離,我必不棄?!?/br> 跟座小山似的漢子,哭哭啼啼地留下了。 出發(fā)的時候,玉寶音騎著追星,元亨坐在馬車?yán)铩?/br> 走著走著,興致來了,元亨也會騎著快馬跑上一陣。 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是元亨拉著玉寶音一齊坐在馬車?yán)铩?/br> 往往這個時候,無人敢接近。 主要是無論兩個人聊點兒什么,旁的人聽著都特別的驚心。 玉寶音和元亨不緊不慢地走了月余,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 塔利可汗聚集了五可汗,發(fā)兵三十萬,攻打大周。 與此同時,大齊也配合突厥,發(fā)兵平州。 很快,樂都遭到突厥數(shù)萬騎兵圍攻,屯守樂都的行軍總管馮天海力戰(zhàn)數(shù)日,寡不敵眾,身死殉國。東 部戰(zhàn)線,突厥與大齊的聯(lián)軍突破大周防線,進攻幽州,薛松出戰(zhàn),戰(zhàn)敗身死。 緊接著,西北長城沿線重要州縣一個個的陷落,突厥攻破木峽,石門兩關(guān),僅僅用了一月的時間。 突厥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得了便宜就撤退,而是繼續(xù)整兵,想要揮兵南下。若是突厥越過六盤山,再挺進謂水 、徑水之濱,那么長安就岌岌可危了。 年輕氣盛的帝王決定親征,不管前方有多么的危險,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有人說蕭般若勇猛,還有人說他頭腦拎不清。 才將將坐上帝位不足半年,龍椅還沒有暖熱,就敢?guī)ПH征!誰知道,親征回來,那帝位還會不會是他的。 可沒人知道,別人的擔(dān)心根本就是他毫不在意的。 蕭般若在臨行之前,給元亨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送到元亨的手上,已是一個多月之后。 這個時候,親征的皇帝被圍宏化,親率的八萬兵馬,遭到了突厥二十萬大軍的圍攻。 蕭般若激勵將士們死戰(zhàn)求存,他親上城樓,打退了突厥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甚至身先士卒,率兵出城,且戰(zhàn)且退,經(jīng)受了突厥騎兵排山倒海般的沖擊,打得刀卷槍折,哪怕是沒有兵器可用,將士們便揮拳相拼,手可見骨。 歷經(jīng)十七個晝夜,徹底挫敗了突厥人的銳氣。 突厥人打仗向來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后續(xù)沒有糧草的供給,南侵最大的目的也并不是為了侵占土地,而是為了掠奪財物而已。 突厥的聯(lián)軍出現(xiàn)了分歧,蕭般若就是利用這種間隙,又連挫突厥數(shù)次,共斬敵不下八萬。 塔利完全沒有料到會遭遇如此猛烈的抵抗,只能下令焚燒了同伴的尸體,帶著掠奪到的財物,像突然來一樣,又突然退到了關(guān)外。 沒有突厥的大齊不堪一擊,還不等大周尋他們清算,就自動解圍而去。 在渭水上飄了數(shù)日的元亨手捧蕭般若的來信,看過之后只淡淡一笑,手指一松,仍由它隨風(fēng)飄到了水面,再沉到水里。 蕭般若在信上說“我愿代表兄和寶音完成夙愿?!?/br> 傻子,贖罪可不是這樣贖的。再說,他又有什么罪呢? 玉寶音眼睜睜地瞧著那信沒了蹤跡,一甩頭,問元亨:“咱們接下來還去哪里?” 要去的地方可多著呢!他想瞧一瞧曾經(jīng)屬于他的所有地方,真正的用腳丈量土地。 這就從春走到了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屁股磨疼了,就坐船,頭晃暈了,再騎馬,很快又是一年大雪紛飛時。 元亨和玉寶音停在了羅郡,此地離長安不過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