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96|于 聽說,那場戰(zhàn)役一直從橫州打到了并城,雙方的死傷過半,尤其是木穆邇的鐵騎被元亨的鐵牛陣戳死了一大半。 聽說,元亨打起仗來真的特別像模樣,若不是因著木穆邇的增援,拿下鄴城絕對就跟玩的一樣。 聽說,元亨是在橫州與并城之間的一個小鎮(zhèn)附近不見的。失蹤的那天早上,還派人送了封信給她,到了午時便突然不見了。 而那封信,她至今沒有收到。 聽說,元亨不見了半個月之后,長安有官員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的理由,請蕭彌堅接替帝位,被他婉拒了。而后三請三辭,蕭彌堅終是坐上了寶座。 聽說,寇王因著不滿元氏的江山成了蕭氏的,買通了皇宮里的太監(jiān),在飲食里下了毒藥,想要暗害他。這已是蕭彌堅登基三個月后的事情了。 因著牽連太廣,整個元氏宗親都快被斬盡了。 就連蕭太后也受到了牽連,被貶為了庶人。幸好,付家的付菱生了場重病,并沒有嫁給寇王的大子元凡,還真是運氣好。 聽說,元亨有了衣冠冢。這是又三個月后的事情。 元亨失蹤了半年多,終于還是“死”了。 是的,什么都是聽說的。 元亨失蹤了之后,本在宜陽的蕭霄沒再攻打洛陽,而是封鎖了沿江要地,尤其是蕭城,有兵三萬,將小小的城池塞得滿當當?shù)摹?/br> 玉寶音接到元亨失蹤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從北梁到了蕭城渡口,她接二連三地去了無數(shù)次,都沒能成功下船,再踏上大周的土地上。 至于原因,說的好聽,是特殊時刻特別對待,如今的大周是只許出不許進,不是大周的人,就是連探親都不許的。 玉寶音不知道自己哪里特殊了,可能是因著她沒有改姓蕭,亦或是她手中握著重兵卻又不姓蕭。 總之她到不了江的對岸,什么事情都就只能靠聽說。 就這么等啊等,不等還能怎么辦呢! 大周的江邊一共盤橫著十萬人馬,她總不能帶著自己區(qū)區(qū)的兩三萬人去硬闖吧? 這是情理不通、硬來不行的節(jié)奏。 起先,玉寶音一刻都停不下來,一閑下來便總要胡思亂想。 想元亨真的是笨的可以了,明知攻打大齊會有很大的可能是個圈套,不讓他往里鉆他還不樂意。 又想蕭彌堅真是個有手段的,臨危受命,誰不說他是個好外祖父、好大冢宰、好皇帝呢! 后來,玉寶音便平靜了下來,心想著,既立的不過是個衣冠冢,那就證明元亨有一半的機會死了,也有一半的機會還活著。 元亨說過他要留條命的,他雖是個渾人,倒也說話算話。 玉寶音決定要相信他。 元亨失蹤的八個月后,沿江的守軍終于撤走了大半。 玉寶音再一次乘船到了蕭城渡口,一眼就瞧見了渡口邊立著的蕭爹和她娘,在翹首以盼著。 時隔八個月,她終于又踏在了大周的土地上。 說一點都沒有感觸那是假的,渡船架上了踏板,她是第一個走下來的,就好似生怕渡船上的踏板突然又不見了。畢竟未知和等待,真的是最熬人的。 但也不至于像她娘那樣,眼淚止不住地流。 蕭景勸慰秦愫:“莫哭了,這不是見著了嘛!” 他當然知道秦愫之所以痛哭,并非因著幾個月不見玉寶音,而是因著那個他也不愿意提起的人名。只要一想想,他也想哭了。 說到最后,他嘆了口氣。 上下打量著玉寶音,想從她的臉上看到她心底真實的情緒。 男女之情是最有意思的東西,一個“情”字會讓原本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兩人勝似至親。 元亨失蹤了,玉寶音到底是怎么想的?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跑去拼命?會不會痛不欲生,改變了性情? 玉寶音便朝他笑著道:“無妨,我挺好的?!逼胶陀值?。 女兒好不好,做娘的心里知道。 秦愫哽咽道:“從小到大就知道逞強,和我年輕時一樣。想哭就哭,還得是你自己哭,我可不想再替你流眼淚了。” 玉寶音道:“我為什么要哭呢?你們都以為元亨死定了?我可不這么想!我此來蕭城,就是為了要去長安一趟?!?/br> “去長安做什么?”秦愫和蕭景異口同聲地道。 玉寶音被他兩人的緊張逗樂了,道:“我能做什么呢?就是去瞧瞧,瞧瞧元亨的娘,瞧瞧咱們以前住的地方,然后…借路北上。” 真不是去找蕭彌堅麻煩的。人貴有自知之明,還得清楚當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情。 她不過是不相信元亨死了,她想去他失蹤的地方瞧瞧,然后繼續(xù)北上,去到關(guān)外,最好能會一會木穆邇,問一問他,他與元亨交手的時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些事情說起來都很輕巧,辦起來卻沒有一樣容易的。 可她不怕,還相信自己終會一樣一樣辦成的。 蕭景沒想到玉寶音是個如此執(zhí)著的,將她接到了府中,他就鉆進了書房。 他覺得自己沒法面對她。 一天前,他爹讓人送了封信給他,說的是要立蕭般若做太孫了,要追封以前的他,也就是蕭楠為太子,要封現(xiàn)在的他做勤王。 如果元亨不是他的親外甥,他真不會覺得他爹做了皇帝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哪怕是得來的方式有些卑劣,那又怎樣呢?男人在追求權(quán)力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下限好講。手段也是本事的一種,誰又能說他爹憑的不算是本事呢! 可那層血緣關(guān)系是脫不掉的,外祖父承了外孫的皇位,怎么想他都覺得無法接受。 那廂,走了蕭景,秦愫關(guān)起門來和玉寶音說悄悄話。 她斟酌了又斟酌道:“你和元亨…到底進展到何種地步了?為何你對他如此念念不忘?” 若只是稍有好感,狠心斷掉就是了。 不像她與玉榮乃是真正的夫妻,水|乳|交|融有了共同的女兒,那樣的感情應當是玉寶音和元亨不能比的。 說白了,她不同意玉寶音北上。 八個月過去了,若是元亨真的活著,怎么可能一點音訊都沒有呢? 她當然是不愿意看著玉寶音受傷,“情”字最傷人,若是用情不深,能及時抽|身,那是再好不過的。 玉寶音戳著手指頭道:“也沒到什么地步……我就是覺得他死不了,我想去找找他?!?/br> 然后就再不肯講其他的。 就是母女情深,有些東西也不能分享。譬如,感情。譬如,憂慮。 秦愫知道女兒的倔強,便狠下心道:“你去找吧,找了若是找不到呢?” “哦,那就一直找?!?/br> “哼,像你這樣不會死心的我可見多了,找來找去無非兩種結(jié)果,一種是人死了,另一種就是人在哪個地方,還在哪個女人的懷抱?!?/br> 秦愫真的是氣壞了,有多心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玉寶音笑了,“娘,你別嚇唬我,你知道的我從小就不懂什么叫做害怕。死了,我就埋了他。要是和旁的女人在一塊兒……我也埋了他。我找他就是自己想去找,跟他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就是找找看唄,反正我閑著也沒什么事?。 ?/br> 秦愫一怔,便再也沒了勸阻的話。 到了晚間,秦愫對蕭景道:“寶音…明日就要去長安了?!?/br> 蕭景“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兩個人便和衣躺下了。 一直睡到半夜,蕭景就像發(fā)夢似的一下子坐了起來,對身旁的秦愫道:“天亮,我同寶音一起去長安……還要一起北上。你收拾一下東西,我讓冒越護著你和南兒去北梁?!?/br> 他要做的是他爹不會喜歡的事情,不是說他爹一定就有斬殺親子親孫的狠心,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那么好、那么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總是叫人心不由己。 玉寶音起了個大早,叫梁生套好了馬,就等著和秦愫他們告別了。 對于蕭景的臨時加入,玉寶音只是眨了眨眼睛,道了一句:“蕭爹,說不定要走很久呢!” 蕭景道了句:“沒關(guān)系”。 玉寶音瞧了瞧拽著馬尾念念不舍的蕭南,道:“也行”,這說的是,蕭景要送秦愫和蕭南去北梁的事情。 她又道:“商軌也在北梁,自可以教導好南兒的?!?/br> 老的安排好了后患,大的也安排好了小的。 就這樣揮揮手告別了,可能是幾月之后再相見,也可能是幾年后! 她爹的記事本上說:只有這里的距離才能被叫做距離。 她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憑著追星的四只腳,幾乎走遍了南朝,將來也要踏遍了北方。 她不覺得寂寞,也不覺得枯燥,就這樣跑來跑去,是為了心里頭的希望。 她的十六歲,不在夫家,卻在馬上,也是好一個碧玉年華。 ☆、97|1 有的人隔了半輩子不見,卻絲毫不會有陌生的感覺。 而有的人只有隔了八個月不見,再相見的時候陌生的就好像第一見面。 蕭般若這個太孫,在誰的面前都可以威風的起來,可是見了他爹和玉寶音的時候,誰若叫他一聲“太孫”,他是沒有底氣答應的。 尤其是瞧見他爹那張不會笑的臉,說不出他爹是因為埋怨,還是因為心疼。 他的心里也有些許的不自在。 太孫住在東宮,蕭景和玉寶音到了長安,還是住進了空置了許久的高遠公主府。 蕭般若安排好了一切,并沒有久留,就回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