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所謂的八王,有元亨的叔叔,甚至還有叔公,那才是元氏家族的中流砥柱。當然,說他們會危害到皇權,那也是可以的。 那一年的長安實在是熱鬧極了。 那個時候他還是蕭楠,因為身體不好錯過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爹擒殺八王的計劃中就沒有他。 八王死了七王,只余了當時年幼的平王,而平王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封地,才有了元氏凋零蕭氏鼎盛的局面。 若這是個局,很可能是從二十幾年前就做起的。那時不過是想讓自身的權力越來越大,可以不受人的欺凌與牽制。 蕭家也真是這樣做的,打垮了宗親,斗敗了白家。 后來……權力越來越大,大的就收不住手了。 到了如今,蕭家除了沒有那個名位,已將實權緊緊握在了手里,那么已經(jīng)長大的元亨可會真的甘心? 想想他活了四十幾年,還是過于天真了。 他只停留在表面,喜歡表面的和諧,便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可凡事并不是只有表面,還有人心。 *** 大司馬無緣無故就生了病痛,高遠公主請求皇上批準大司馬留在蕭城養(yǎng)病,皇上心疼舅舅,二話不說就批準了。 再過兩日,皇上就要啟程回長安,這是好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打包行李的已經(jīng)開始打包,本不該打包行李的蕭般若,要代替他爹做保鏢,不得已走上一趟,順便親自將付笙送回去。 還要跟他祖父講,想做蕭家的孫媳,付笙還不夠格,然后就讓他祖父看著辦吧!是換人,還是重塑她,他都無所謂的。 至于他爹,兒子管不了爹的事情,若那真是他爹所想,任何人都勉強不了。 而他,已經(jīng)入局的人,就只有硬撐到底。 付笙去和玉寶音道別,還送了她自己親手繡的帕子,圖樣是鴛鴦戲水,瞧起來也是栩栩如生的。 相對于高遠公主的不言不語不動不說,眼前這個什么都敢說的寶音公主還是好討好一些。 付笙甚至還想,若不是有蕭般若,和這樣簡單的人做朋友其實挺好。 可是,一沖動…毀所有! 帕子,玉寶音收下了,可是并沒有說上幾句話,她就逐了客。 按理說,就是看在蕭般若的面子,她也要多給付笙些臉面。 可是她有心事??!付笙在此喋喋不休,實在太煩人了。 玉寶音滿心想的是要不要去和元亨道個別,想起那天揍他,她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想起他那個無賴樣子,便又想著他是活該呀! 被一個人擾亂了心,這不符合她的個性。 喜歡就是喜歡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既然已經(jīng)想好,就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至于害臊……若是她娘知道,她一想起元亨是有那么一點點羞得慌,不知她娘要作何感想! 這還不是因著她娘整日說她就是個不會臉紅的。 玉寶音沒有糾結多久,就正大光明地去找元亨道別了。 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實在是叫人誤會她又要動手啊! 元亨叫身邊伺候的人都出去,卻沒敢讓她走的太近,還問:“你又想干啥?” 玉寶音正兒八經(jīng)地道:“來和你道別呀!” “真?” “騙你作甚!” 元亨見她不像是說謊,就“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畢竟道別是一件很讓人傷感的事情。 加上前路未卜,便又加了一層憂慮的情緒。 兩個人半天沒有聲響,最后還是玉寶音率先打破沉默。 她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亨笑著道:“喜歡你……就是喜歡唄,我可沒想那么多。像以后能不能在一起啊,什么時候成親啊,還有生男還是生女啊,像這樣的事情,不到時候,想了也是白想。” 玉寶音不知道自己臉紅了沒有,她只是覺得有點兒熱,她知道元亨是在逗她,可還是壓抑不住地胡思亂想。 她只能沒好氣地道:“誰問你這個了,還說自己想的不多,我瞧你想的挺遠的。我說的是回了長安,你準備做什么?我可先申明,不是蕭家人讓我來問的。” “那你就是關心我?!?/br> 和喜歡的人說廢話,真的,挺美的。 玉寶音很大方地“哦”了一聲,而后道:“我想了想,你說的是對的?!?/br> “我說的哪句話是對的?”元亨瞇了眼睛,故意問。 喜歡就是喜歡,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 玉寶音道:“就是那句你說我心里也有你,那句是對的?!?/br> 元亨就開始哈哈大笑,這是真心爽壞了。 冷不丁,嘴巴里就多了塊點心。 玉寶音不滿地道:“我可是認真的?!?/br> 元亨好容易咽下了點心,道:“我笑是因為我高興,可不是不認真。” “那現(xiàn)在說正事。你,你……” 有些事情并不好問出口,譬如,他和蕭家之間的問題。 元亨自然知道她想問的是什么,他想了想道:“作為一個傀儡皇帝,要么繼續(xù)做傀儡,要么就成下一個你舅舅,或者學你表弟?!?/br> 玉寶音想說“你不是傀儡”,可她想起了她爹記事本里寫的東西。 那上面說“皇權政治之格局,本應當是士族力量處于皇權之下,還有其他社會力量也應處在皇權控制下,不可能與皇權平行,更不可能超越皇權。 所謂皇權政治,在理論上就應是皇權至高無上,體現(xiàn)在制度上,便是全國任何重大政務,未經(jīng)皇帝首肯、批準,便不能決定、執(zhí)行,皇帝是集立法、司法、行政、軍事、財政諸項權力于一身。 而如今,三國皆是君弱臣強,士族與皇權共治。 勢力的擴展必使士族的野心無限膨脹,想要擺脫皇權的桎梏。 長此以往,皇權與士族的斗爭將進入白熱化,歷經(jīng)百年門閥制度之后,皇權將會高度集中。” 玉寶音沉默了,她覺得那是一場元亨逃不掉的戰(zhàn)役,好像他們這些人已經(jīng)陷進了權力編織出的怪圈,怎么掙扎都無法逃出去。 為了家族,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拋頭顱灑熱血,義無反顧地斗下去。 有意思嗎? 可是不能這樣問,都是局中人。 “你為什么要寫禪讓書?” 還是玉寶音輕柔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想,是不是他那個時候本就有了退意? 元亨便道:“平王一死,元氏宗親再無人可用,那時我想以退為守??蔀槲宜玫娜吮揪筒欢?,我經(jīng)營了十年,怎么也比不過我外祖父經(jīng)營了三十年。有時候,我也想就這樣過一世算了,可我錯投到帝王家,若不做一次這樣的困獸之斗,我遲早都會被自己憋死的?!?/br> 果然是她想多了,到手的權力,誰能輕易放下。 玉寶音最終嘆口氣,“我以后再不會去長安的?!币馑际牵褪捑暗臎Q定一樣,遠離長安,遠離爭斗。 “你當然不要再去那里。”元亨覺得理所應當。 “可我不想讓你變成下一個我舅舅,你要是死了,我想我會傷心很久,就像我沒了爹一樣,什么時候想起來,什么時候都有眼淚流。你要是不死,我也不會去長安的……我和你,或許就不該有牽扯?!?/br> 傷感嗎? 這話聽起來,讓人的心都碎了。 元亨擠出了一絲笑,“我是想,我萬一真的死了,什么都沒跟你說過,我到死都會后悔的?,F(xiàn)在我說過了,我又想,怎么也要給自己留條命…活著,下一次見你。到時候,你再跟我說,我們應不應該有牽扯?!?/br> 元亨想的本來是,不管輸贏,他都要和自己的外祖父一戰(zhàn),而后再說攻打大齊的事情。 他沒有其他的辦法,他此時若想對大齊用兵,他的外祖父肯定是不會同意,他是個當不了家的皇帝,想要當家作主,必須先將權力握在手里。 他先后兩次帶兵前往建康,可哪一次都有蕭家人跟著,他并沒有如愿地將兵權握在手中。 他想要擺平蕭家,必先擺平大冢宰,除了斬首行動,再沒有什么好辦法。 此次蕭景不回長安,已經(jīng)算是打草驚蛇。 他本可以避免的,可到底還是心不夠狠辣。 那么,大冢宰想要取而代之,除了殺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他還能順順利利地回到長安嗎? 為了玉寶音,他是不能死的。 ☆、94|于 如果你的男人正要去金戈鐵馬、馳騁疆場,你的心里一定覺得戰(zhàn)場很危險,可是你卻不能阻擋他成為英雄。 這也是玉寶音不能阻攔元亨的原因,他是一個皇帝,他要做皇帝本該做的事情,可能他會成為一代明君,也可能大周就要改朝換代了。 朝代的更替,并不是某兩個人說的就行,這是很多人絞在一起的戰(zhàn)役,既為首,就得勇往直前著。 玉寶音第一次覺得很累,覺得真如她爹所說,看多了丑陋的東西,不止眼累,連心都倦了。 現(xiàn)實撞擊了理想,第一個倒下的是蕭景,第二個倒下的會不會是她? 玉寶音遙望著那越走越遠的車駕,想起他最后的那句“若這當真是天意,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她嘆了口氣對她娘道:“娘,我的心也跟著走了?!?/br> 秦愫差一點嚇哭了,怕的是什么,來的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