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還有秦纓,雖說急切地想見秦愫,卻也克制住了。他記得自己是質(zhì)子的身份,還比不得和親的公主,質(zhì)子身份的高低,全看皇帝的意思。他初到長安,不敢托大,想要隨處走動,總得先經(jīng)過大周皇帝的允許。 這是示弱,也是為了以后的日子能夠好過。 *** 那廂,蕭景已經(jīng)將玉寶音怎么送玉簪給赫連上,一五一十地學給了秦愫聽。 蕭景本以為秦愫要好好地教訓玉小公主一番。 誰知,等玉寶音一來,秦愫壓根就不提這一茬,只問了她女兒一句:“你可開心?” “自然是開心的?!庇駥氁羰切χ卮鸬摹?/br> 秦愫便道:“開心就好?!?/br> 一旁的蕭景:“……”然后呢?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蕭景便想,難道秦愫屬意赫連上? 到了晚間,好不容易到了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兩個人辦完了該辦的事,平躺在床上討論起兒女的問題來。 蕭景先道:“我思了一下,咱們家這對‘好’婚配是個大問題?!?/br> 秦愫道:“你準備給般若選妻?” 般若十四,寶音才十歲。任秦愫怎么想,也不覺得蕭景這是為了寶音擔心。 蕭景哼哼唧唧,這是想明著說,唯恐秦愫多心。 秦愫道:“你今日怎地如此反常?” 蕭景“嗯哼”了一聲,可算說了利索話,“我是說寶音,你可想過寶音的婚姻?” “想過,自然想過?!?/br> “那……你打算讓她離開你?嫁到南朝去?” 秦愫的沉默,使得蕭景疑心。 若是娘愿意女兒回南朝,那么娘呢?娘是不是也想回到南朝去? 都說故土難離,是個人都有那樣的情結(jié)。 蕭景頓時覺得心情很不美妙,他靜靜地躺了半晌,身旁的秦愫也只是靜靜地躺著。 暗夜里,兩個人就仿似一起進入了夢鄉(xiāng)。 蕭景差一點就真的要睡去,才聽身旁的秦愫道:“南朝啊?寶音終有一天是要回去……看看的?!笨纯唇党峭獾膲炡?,或是添一把土,或是種上一顆樹。 至于嫁人……秦愫又道:“我時常會想什么樣的人能配得上我的女兒,我不愿她委屈,更不愿她深陷后宅那種困人之地。”想當初,她的母后恐怕也是這樣想的,這才為她擇選了玉榮,那個憑借戰(zhàn)功登上名利場的無根人。 她嘆了口氣:“做母親的總是想讓女兒千好萬好,占盡了世間所有的美好。可往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誰又知道呢!我只知道我的女兒不能嫁給什么樣的人,卻從未想過她要嫁給什么樣的人,或是要嫁到哪里去!走一步看一步,莫說我看不透天機,就是精通周易的商軌,他又何嘗能勘的透天機!叫我說寶音的事情還不算著急,倒是般若,你預備怎么辦?是不是還得問一問大冢宰的意思!” 這就輪到蕭景嘆氣了,他爹的意思還真是不能不問,可一旦問了,那就不是單從兒女的幸福著手考量。 利益,就會成了一場婚姻的最大目的。 如果蕭般若是個一心鉆在名利場中的,如此的婚姻會給他帶來相當大的助力。 以蕭景對蕭般若的了解,他這個兒子至今為止并沒有表現(xiàn)過渴望權(quán)力。 這才是蕭景遲遲不提蕭般若婚事的原因。 秦愫一聽蕭景在嘆氣,便已知他的憂慮,寬慰他道:“般若的事情……不如也走一步看一步吧!” 蕭景“嗯”了一聲,兩個人便再無言語。 *** 而此時,忙著給人挖坑的蕭般若才回到府里。 他今日一早就出了長安城,好不容易趕在城門落下前回轉(zhuǎn),這才聽人說了他爹和他meimei已經(jīng)回來的消息。 他們這一走,走的時間之長超出了預期。 好幾天之前,蕭福便已打先回轉(zhuǎn)報信,說是他們不日便會到達長安。 可蕭般若接連等了幾日,都不見他們的人影。 他今日出城要辦的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 巧的很,他們偏偏就趕在今日回到了長安。 沒能親自去迎接那個素未謀面的太子舅舅,實在不是他本意。 蕭般若有心想和秦愫解釋一聲,再順便見一下他爹,才走到浮曲園的院墻外,就瞧見內(nèi)里落了燈。 他原路回轉(zhuǎn),本是想直接回韶年居的,可不知怎地,就越走越靠里,徑直到了渺風樓。 玉寶音的渺風樓是整個高遠公主府最高的建筑,共有三層半。 一樓是見客廳,不過至今為止一次也沒有用過。 二樓是書房,里頭只有書,不見一桌一椅。 三樓本是臥房,可因著寶音不喜歡,便一直空在那里。 而她有時會居在最頂上的那半層,他沒有上去過,據(jù)說要進那里必須得彎著腰才行。 他問過她,為何要喜歡直不起腰的臥房。 她道:“與人相交,不管對方是何等出身,都要先放下自己的身段,將心比心。” 他哭笑不得:“你記著道理便好,又何必委屈自己住在直不起腰的地方!” 她便呵呵笑笑:“笨,剛才是胡扯,現(xiàn)在告訴你,不過是因為更高的地方才可以看的更遠?!?/br> 最后他才發(fā)現(xiàn),就因為頂層的窗戶是朝南而開,其他的窗戶都是偏西的。 還有時,她還會宿在一樓的偏房里。 再問原因,她便說,偏房緊鄰小花園,春暖花開的時候,自然要睡在那里。 蕭般若有時還真分不清,她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得出了總結(jié):幸好她是個不挑床的。 只是不知今日,玉寶音是住在樓下還是頂樓? 若在樓下,他還可以隔著窗,同她說上幾句話。 她一共走了十數(shù)日,許是平常每日必見,這十數(shù)日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蕭般若就站在渺風樓不遠處的月桂樹下,周身都沾染了月桂樹的醇香。 他還在想著這時候去找玉寶音會不會惹秦愫不快,就聽不遠處的木門“吱呀”了一聲,緊接著從內(nèi)走出了一個人。 夜已深,四處都是黑漆漆的,唯有渺風樓的廊檐下掛了幾盞洛陽宮燈。 蕭般若起初以為出來的是玉寶音身邊的丫頭俶欣,可那一舉一動和玉寶音并無二樣,緊接著還看見她抖出了追光。 蕭般若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過去。 他站在廊檐之下,瞧她嫻熟地耍著追光,還道:“大半夜的不睡覺,練什么劍?” 玉寶音挽了個劍花,正一躍而起,虛勢刺向了正上方的羅漢燈,下落之時,回了他一句:“我不過是在自己門前耍劍,總好過旁的人深更半夜的還往我這廂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蕭般若稍稍紅了臉,幸好燈下昏暗,她并不會看見。 他解釋道:“我剛從外間回來,聽說你和我爹回來了,便過來看看?!?/br> 玉寶音收了劍式,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過來的?!?/br> 不知是這三月初的春風吹的,還是喉干缺水,他的聲音好似有些沙啞。 “你在等我?”蕭般若略感驚訝地道。 與此同時,連他也不曉得自己在期待什么。 玉寶音道:“那是自然,我與蕭爹離開了十數(shù)日,也不知你將家看的怎樣?不親自問問,我怎么放心的下!” 當然,還有另一個緣由。 就是想讓他幫忙引薦赫連上。 他們今日才到長安,此時便要求他引薦,會不會顯得她太心急了? 玉寶音一猶豫,就暫時沒有提起赫連上。 蕭般若覺得她好似還有話沒有說完,那種欲言又止,叫他忍不住心中亂跳。 他正了正心神,問道:“太子舅舅可安頓好了?” 玉寶音有些心不在焉,道:“又不是明日便走,今日安頓不好還有明日,明日還安頓不好,我娘便會出手的?!?/br> 在蕭般若的印象里,南朝太子是個沒有大能耐的。若不然,此時也不會在這里了。 可他并不會因此就看低了他。有的人生來就擅長謀略,可這樣的人不一定是個好人。而有的人生來就不懂權(quán)謀,不懂權(quán)謀的人卻多半是心善的。 上等的權(quán)謀可以預知天命,其次可以測知人事。 說的是,權(quán)謀可以預見存亡禍福,早知盛衰廢興。可實際被人運用起來,便是爾虞我詐,精心算計。 這人世間的人,除了真正的傻子,其他的沒有聰明愚笨之分,只有心善心惡之分,端只看每個人做事的底限在哪里。 那南朝的太子,輸就輸在了心不辣手也不辣矣。 前朝的第三個皇帝,便是親手毒死了親爹,而登的頂。 有的人為了權(quán)力六親不認,而有的人,譬如這個太子舅舅,就成了別人口中沒有能耐的愚笨之人。 蕭般若不過是想起了蕭白兩家的事情,算計來算計去,也不知誰會得利。他心生感觸,嘆了口氣,又問:“太子舅舅今日可到過府上?我沒能得見,改日去他府上拜訪可行?” 行,再沒有比這還行的了。玉寶音忽然咧嘴一笑,“明日若是無事,你就可以去?!?/br> 蕭般若:其實不用這么急的,用她的話說,反正又沒人急著走,來日方長。 玉寶音卻一心想著,早一日讓蕭般若將赫連上引薦給皇帝。 雖說皇帝一定會設宴為她舅舅接風,可玉寶音心里知道,那不過是走走形式,哪怕她舅舅的歲數(shù)比皇帝還要大上許多,可皇帝就是皇帝,而太子卻離皇帝還有一步之遙,且這一步之遙,有的人用了整整一生的時間還走不完。 是以,在宴席之上,連她舅舅都不一定能同皇帝說上幾句話,更何況是赫連上呢。 她覺得,如她一般的女子,整日無所事事日子都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