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的。

    韓大娘的感覺就更復(fù)雜了，世子妃剛進門的時候，她還沒忘呢，這會兒問出來，韓大娘哪里還敢如當(dāng)初那樣回答。

    可是主子問話，也不能不答，韓大娘忙站起來笑道：“要說府里接手這差事的，我一時也還想不到，不過世子妃跟前這些mamajiejie們，雖有王府的，也有世子妃帶進來的，因常在跟前伺候的，世子妃倒是知道些，也不知有沒有原本就做過的，倒是容易接些?！?/br>
    這就跟當(dāng)初分派管事mama的回答兩碼事了，這是要問謝紈紈是不是要安置自己陪房的意思了，謝紈紈接管王府，上來就這么厲害，騰出位子，安置自己人的意思難說沒有，韓大娘哪里還敢真大刺刺的就安排人了。

    謝紈紈微微一笑，這些人總算識趣了，她環(huán)視眾人一眼，才道：“一時間我竟也想不出誰來，韓大娘是攬總兒查看王府的，自然是誰做過什么最清楚了。這會兒也不急，你回頭擬出幾個人來，連履歷交過來，我瞧瞧也罷了?！?/br>
    韓大娘忙應(yīng)是，心中卻在琢磨，這位世子妃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這一頭謝紈紈又說：“王府一切都是有定規(guī)的，規(guī)矩例子都是現(xiàn)成的，各位又都是王妃使過的人，想必也是會辦事的，王妃才使你們。如今我接手管事兒，沒什么不妥當(dāng)?shù)牡胤?，我自然不動，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該管什么就管什么，都跟在王妃跟前伺候是一樣的?！?/br>
    謝紈紈接著道：“我新進門兒不久，不怕你們笑話，人都還認不全，又是年輕晚輩，你們都是伺候過王爺王妃的，大約還有伺候過老王爺太妃的。平日里我也是敬重的，只是如今王爺既委了我管事，說不得就要計較些，要若是有拿大的，仗著是祖宗使過的人有體面不服管束的，那什么體面我是顧不得的?！?/br>
    眾人齊齊應(yīng)是，謝紈紈就把每日里回事說話領(lǐng)東西的規(guī)矩時辰定下來，便打發(fā)眾人退了。

    只有韓大娘，到底是總管事，說有幾件事要回世子妃，單獨留了下來。

    ☆、124

    韓大娘回了幾件瑣事，府里哪里的花草樹木要補種，哪一處屋子要修葺，說完了才又道：“說起世子妃要的管事媳婦的履歷，別的都好辦，就只世子妃跟前比別處不一樣，我瞧著世子妃從侯府帶過來的mama和jiejie們，都是能干的，世子妃若是也覺得好，用起來不也更順手些么？”

    謝紈紈見她留下來就知道是個什么意思，倒也正中下懷：“她們一時還做不了這樣的事，我是明白的，大娘也不用管這個，只管在府里的媳婦里選就是了，王府這么多人，哪里選不出一個來呢？我跟前的人，一來就做這個，叫人看著，還不笑話？”

    “是是是?！表n大娘連忙答應(yīng)：“我原想著這差事不一樣，要世子妃使著順手才好，就忘了這個。”

    “這也不怪你?！敝x紈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要說這府里的家生子兒也多，也是幾輩子使出來的老人兒了，前兒世子爺?shù)哪蘭ama過來還說呢，她們一家子在這府里伺候了幾輩子不說，連她們家的兒女親家，也都是王府使出來的人，這樣的人，忠心是盡有的，哪里找不出一兩個能干事的人呢？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表n大娘又忙應(yīng)了，覺得總算摸清楚了世子妃的意思了。

    自己陪嫁來的人太顯眼，用世子爺這邊的人，就說得過去了。

    謝紈紈笑道：“論起這些人，大娘自然比我明白的多，自然挑了好的來，我也不急，你只管細細的挑了來就是，先前宮里太妃娘娘打發(fā)人叫我去，也不知道什么事，還得趕著進宮去一趟，就不虛留你了?！?/br>
    韓大娘忙應(yīng)了，這才退出去。

    謝紈紈叫人來伺候著換了衣服，坐了車進宮去。

    胖乎乎的小國公爺十二殿下正在壽寧宮上房的院子里玩兒，壽寧宮廊下堆了不少的箱子，看起來有點凌亂，小家伙一看到謝紈紈，就叫了一聲jiejie，噔噔噔跑過來，小手也不知道玩了什么，臟兮兮的就往謝紈紈身上蹦。

    謝紈紈也不在乎，蹲下把他抱起來：“你在干什么？”

    “捉妖怪！”小家伙說的簡直聽不懂。

    乳娘伸手要接過小十二抱著，小十二攬著jiejie的脖子不放，謝紈紈就笑道：“不要緊?！?/br>
    乳娘笑道：“屋里jiejie們在收拾東西，十二爺在里頭亂鉆，也不知誰跟十二爺說的盒子打開了會有妖怪冒出來。”

    小家伙一本正經(jīng)，謝紈紈還虛心的問他有些什么妖怪。

    進門兒莊太妃一見他們姐弟的模樣就笑道：“瞧這臟的，快拿水來給世子妃梳洗，小十二你這么臟也往你jiejie身上去！”

    “有什么要緊的，回頭換一件就是了?！敝x紈紈這才把小十二放下來，乳娘連忙接手給他擦手擦臉，宮女也端著大銅盆來擰了手巾伺候謝紈紈。

    謝紈紈笑道：“母親這里在收拾什么呢？要出去了？”

    “嗯?！鼻f太妃笑道：“靖王府收拾好了，欽天監(jiān)也選了日子，五月二十六，春獵回來就差不多好搬家了?！?/br>
    “那敢情好，越發(fā)舒展了?！敝x紈紈笑道：“那春獵母親去不去？”

    “我不去了。小九要帶著小十二去?！鼻f太妃說，她雖然沒有明說，謝紈紈也明白，到底是先帝嬪妃，未亡人身份，這種出門游樂的事，自然是不好去的。

    “我大約會去?！敝x紈紈笑道：“我雖打不了老虎，或許打只兔子，給您做個手籠。”

    小十二聽見了，蹦起來道：“我去打老虎！”

    “好好好，娘等著你拖老虎回來！”莊太妃笑道。

    小十二爬到炕上，從后面摟著謝紈紈的脖子，掛在她身上，小娃娃軟乎乎的帶著奶香的身體比大人來的溫暖，實在叫人喜歡。

    莊太妃這時候才說：“今兒叫你進來，是跟你說個事兒，前兒你們家大姑太太進宮來請安，過來說了半日話，意思是想要給他們家世子求藍藍，問我的意思，我也沒怎么說，到底不是我們家的孩子。只是這事兒我也不想去問你們家王妃，倒是想著，跟你說說?！?/br>
    齊鴻飛？

    謝紈紈意外了一下：“怎么來問您？這事兒她就是不想問王妃，回家來問問祖母也就是了呀。反先來問您。”

    “不過也罷了?！敝x紈紈想了想：“您是親姨母，又向來疼藍藍，如今藍藍沒有親娘，問問您的意思倒也好，只不過齊鴻飛要說是不錯的，就是那紈绔的勁兒，叫人頭疼。”

    謝紈紈還記得當(dāng)初第一回見面就叫齊鴻飛給調(diào)戲了的事，雖說這些日子幾件事辦下來，覺得齊鴻飛還是個靠譜的，倒不是真紈绔，可那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調(diào)，始終是那樣。

    做表弟也就罷了，可藍藍那是謝紈紈最疼愛的meimei，要把meimei嫁給齊鴻飛，她下意識就有點兒不大情愿。

    “還有他們家?！敝x紈紈多少知道點兒：“簡直是龍?zhí)痘ue，如今還不知道又鬧成什么樣了呢。”

    那個比嫡女還張揚的齊家二姑娘，那可是跟謝紈紈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來過一回的。

    “那倒不是十分要緊。”莊太妃道：“上回齊鴻飛請辭世子，叫皇上罵了一回，皇后娘娘下旨申飭之后，她們家就不一樣了，那個侍妾挨了一頓打，已經(jīng)送到莊子上去了。你們家大姑太太也帶著大姑娘搬到別院養(yǎng)病，并不回去。若是藍藍真嫁進去，自然是去伺候婆母，用不著在齊府住的?！?/br>
    這倒是不錯，謝紈紈雖不熟悉齊家大姑太太，不過看鄭太妃和齊大姑娘的性情品格，知道這大約是個好伺候沒壞心眼的。而且根據(jù)他們家的情形，不僅是沒壞心眼，或許還壓根就沒心眼。

    這樣的婆母，又是自己過，那自然是省心的很。

    齊鴻飛的身份出息也都是有的，配藍藍那也是配得過的，就是那吊兒郎當(dāng)?shù)男宰?，謝紈紈想著都頭疼：“唉，齊鴻飛要是穩(wěn)重點兒，像我們家世子似的，我就不用考慮了。也罷，我事兒回家問問藍藍自己的意思再說。”

    那一副‘我們家世子什么都好的’腔調(diào)，真是引人發(fā)笑。

    聽母親在笑，坐在炕上啃蛋奶糕的小十二抬起頭來看了一回，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有趣的東西，又埋頭去啃起來。謝紈紈伸手摸他后脖子軟軟的rou，覺得可有趣了。

    莊太妃笑了一回，瞧她毫無自覺的樣子，又笑了起來道：“你這嫂子，還真把小姑子當(dāng)了親meimei疼了，我瞧著比正經(jīng)做娘的還想的多?！?/br>
    謝紈紈笑道：“藍藍自小沒親娘，就世子一個同胞哥哥，我不疼她誰疼呢？哎說起兄弟來，我這正好有個笑話呢！”

    謝紈紈就把葉少云這事兒說給莊太妃聽，聽到后頭，莊太妃笑道：“原聽說這孩子是個肯讀書的，卻這樣不醒事?！?/br>
    謝紈紈笑道：“王府這樣的地方，又不用走科舉那條路，四書五經(jīng)讀來做什么？但凡是找不著好處了，也就只能說肯讀書了，橫豎也沒人去叫他背書來聽。真要是好，就要像我們家世子爺那樣，雖說不愛說話吧，可什么事都能辦，都辦得好，就是郡王爺也不敢小覷??！”

    這腔調(diào)，熟悉的要命，顧盼也這么說過，莊太妃笑了笑，然后聽到謝紈紈大言不慚的夸世子爺?shù)脑挘桨l(fā)笑起來。

    這孩子，神采飛揚，氣色好的驚人，眉眼間一片舒展，可見這個好是真的好，莊太妃不由的伸手去摸摸她的臉，像一個慈母一樣。

    謝紈紈一怔，整個人埋在她的肩頭，抱住母親。

    謝紈紈的高挑，足以把纖瘦的母親整個抱在懷里，她輕聲說：“娘，我很歡喜，每天都很歡喜，葉少鈞很好。”

    她似乎找不到話來形容，她覺得世間所有言語都無法形容，所以她想了想，只能說：“很好很好，真的，很好很好?！?/br>
    在這樣反復(fù)又無力的言辭里，濃厚的幸福感卻是生動的仿佛觸手可及，莊太妃輕輕摟著女兒，拍了拍，滿心里都是喜歡。

    不是為謝紈紈喜歡而喜歡，而是看到她如此滿足幸福而喜歡。莊太妃又一次無可避免而又模糊的想著，紈紈真的很像很像寶兒，或許就當(dāng)她是寶兒，也是一樣歡喜的。

    小十二看母親和jiejie這樣，好奇的歪歪頭，覺得似乎是一個新的游戲似的，便把自己也加上去，被個rou乎乎的小胖子撞上來，謝紈紈不由的哈哈大笑，把小家伙摟進懷里親親，小十二也就跟著咯咯的笑起來。

    莊太妃摟著兒子和女兒，也笑起來。

    這是真心的歡喜的笑，謝紈紈能很輕易的分辨出來，她一時間有點克制不住自己，有點不經(jīng)意，又有點過于刻意的說：“娘，我常常做夢，夢到我不是謝紈紈，也不知道是誰，個子小小的，又總是在宮里……”

    她瞧了瞧莊太妃的神情，接著說：“夢里還常有娘和九殿下，十二殿下比現(xiàn)在小的多，才一兩歲的模樣兒……”

    她還沒說完，莊太妃已經(jīng)溫柔的截斷了她，拍拍她的手背：“做個夢罷了，大約你近來常進宮來，自然就熟了?！?/br>
    謝紈紈抿抿嘴，沒再說了，她已經(jīng)感覺到母親有一點本能的戒備和退縮，她剛才，微微的動了動，往旁邊挪了一點。

    ☆、125

    謝紈紈感覺到那一點退縮，她也就退了一步，她知道，這件事，對自己不容易，對母親來說同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她這一次試探得到這樣的回答，幾乎是在她的意料中的。

    謝紈紈立刻就若無其事的轉(zhuǎn)了話題，說起母親出宮之后的事來，當(dāng)然還有九殿下的親事。

    莊太妃道：“大約也就是分府后就要賜婚了吧，我后來又瞧過兩回，還是覺得不錯的，這回春獵大約也出去，你若是得閑，也瞧瞧她吧?！?/br>
    謝紈紈笑應(yīng)了：“九殿下可見過了？”

    “前兒她們母女進宮來給太后娘娘請安，也到我這里坐了坐，正巧小九送小十二回來，倒是見過一回，不過小九那性子你也知道，自然不會說什么話的?！鼻f太妃笑。

    小九的性子，跟大哥真是越發(fā)像了，也不知他如此得父母鐘愛，怎么著也該像小十二一般活潑才是，偏像了大哥，不過大約也是像早年的父皇吧。

    謝紈紈聽說，父皇晚年才漸漸的平和了起來，當(dāng)然她并沒有太多感覺，她只記得父皇從來都寵愛自己，一點兒也不嚴(yán)厲。

    謝紈紈笑道：“雖不說什么話，看他的模樣唄，總看得出是不是有點意思。”

    莊太妃笑著說：“他就板著一張臉，一句話沒有，人家姑娘給靖王爺請安，他也只點點頭，也幸而人家姑娘大方，小氣的早惱了。”

    “那不是也挺好，叫人家姑娘早些知道小九那點兒性子，反好些，真成了親才知道，姑娘委屈起來，不是也委屈了小九不是？”謝紈紈順口就叫出小九來，莊太妃也毫無表示。

    謝紈紈還沒有什么感覺，又道：“其實男人性子冷硬些也不要緊，只要心里肯對你好，那也自然就好了，您瞧我們家世子爺，也還不是這樣么？反叫人覺得可靠呢！”

    謝紈紈這口吻真叫莊太妃這樣淡定的人都笑了出來。

    在宮里陪著莊太妃和小十二一起用了午飯，謝紈紈才出宮來，她回想了剛才在宮中的言行，不由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她的性子向來不是那么容易挫敗放棄的，這才剛剛開頭，她也不過是嘆口氣，也就罷了。轉(zhuǎn)而想起齊家這件事來。

    晚間謝紈紈就跟葉少鈞說這件事，葉少藍那可是葉少鈞的寶貝meimei，當(dāng)然沒有繞過葉少鈞的說法，葉少鈞聽她說了一回，并沒有顯出什么意外，道：“這是姑母急了?！?/br>
    咦，這是個什么說法？謝紈紈道：“怎么回事？”

    “表弟獲封世子，他們家老太太不是鬧過一回么。”葉少鈞說。

    “嗯，表弟也是個混不吝的，鬧的惱了，直接往皇上跟前捅，就仗著皇上寵他！老太太被皇后娘娘下旨申飭了，也該安靜些了，難道還鬧？”謝紈紈隨口就說。

    “嗯?！比~少鈞點點頭，動了動身子：“他們家那些事，你知道么？”

    “老太太不喜歡姑母，就抬舉了自己娘家一個表姑娘做了二房，到后來，抬舉過了頭，把姑母壓住了，姑母自己沒法子，忍到了如今，還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把那位打了一回，他們家再不情愿，也只得把她送去了莊子?！敝x紈紈以前雖不知道，可齊鴻飛那樣鬧了一回，她還是就聽人說過了。

    “如今又要怎么了？”謝紈紈以前還不覺得，自從在謝府走了一遭，對人的偏心和偏執(zhí)有了很深的體會，如今這樣一說，她立刻想到，這位老太太在家里橫行霸道了這么久，突然被一道懿旨打懵了，肯定不會就此老實下來，偃旗息鼓，家里和睦平靜。

    “這一回是鴻飛的親表妹，原是老太太的嫡親閨女，當(dāng)年嫁的雖然風(fēng)光，后來卻差了，家里官兒都給貶了，把姑奶奶給氣死了，留下一個閨女，投奔了齊家來，養(yǎng)在老太太膝下，今年才十四。”葉少鈞說。

    謝紈紈道：“不會吧，齊鴻飛是侯府世子，自己又有官身，他們家老太太覺得配得過？”

    葉少鈞看著她笑出來：“人老太太原還舍不得把表姑娘給齊鴻飛呢，只如今他得封世子了，才算是配得過了?！?/br>
    謝紈紈這樣的人都服氣了，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她一直覺得張?zhí)蛉司妥銐虿豢衫碛髁?，沒想到還有個更叫人匪夷所思的老太太呢。

    她說：“大姑母想必是看不上這位表姑娘的，是以才打算先下手為強，給齊鴻飛訂個親吧，那也怪了，她不來與祖母說，怎么倒先去問太妃娘娘呢?！?/br>
    “或許也說了吧?！比~少鈞道：“雖說meimei是葉家的姑娘，到底顧家是舅舅，問一問也是尊重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