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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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口要唱歌,崔粲然卻拿了筷子問她,“說說,什么調(diào)子,我給你伴奏。”梅蕊剛要回答,卻又突然皺起眉頭來,環(huán)視了一圈兒眾人,說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紅豆立刻叫嚷起來,“梅蕊jiejie你賴皮!什么聲音,我怎么沒有聽見?”她用手肘撞了撞小安子,“你聽見了嗎?”小安子也搖了搖頭。梅蕊有些著急了,“是真的有聲音,好像有人在敲門?!?/br> 聽她這么一說,崔粲然也聽見了,“是有人在敲門?!泵啡锫犓歼@么說了,趕緊跳下塌來,一邊朝外面沖過去一邊說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你們繼續(xù)喝?!痹捯粑绰?,人都已經(jīng)不見了。 這么明顯的逃避,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只能頗為無奈地作罷了。 吃得好好的席上突然有一個人離開了,大家都覺得有些性意闌珊。崔粲然也從榻上下來,對他們幾個說道,“我去走走,你們先吃著吧。”言罷便走了出來。 屋子里燒著炭,暖烘烘的,又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東西,有些煩悶,走到廊下被夜風(fēng)一吹,心里的那股悶氣立刻消散了不少。庭前積雪皚皚,映襯著天上的月光,幾乎是一樣的皎潔明亮。 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崔粲然回頭一看,卻是批了件衣服在身上的段琛。見到他,崔粲然立刻問道,“你怎么出來了?”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你都不知道跟我拿一件?!痹厩謇实穆曇粢驗楹攘司频年P(guān)系,有點兒軟,倒有些像她原來的聲音。 段琛不禁莞爾。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間屋子里映出來的影子,說道,“紅豆和小安子為了小泉子在爭嘴,我不想夾在他們中間到最后又被拉過來評理,干脆先出來了?!彼戳丝创乖谏砼缘囊滦?,又笑了笑,“至于衣服么,”他將衣服取下來,踮起腳披在崔粲然身上,“你要拿去就好了。” “唉——”崔粲然趕緊制止他,將那件衣服拿在手里,又重新給他披在了肩上,“我說著玩兒的。要知道,我現(xiàn)在才是男人呢,怎么能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凍著呢?” 話是沒錯,也難得她崔七小姐能夠這么體貼一個人??赡莻€“姑娘家家”,段琛怎么聽怎么不舒服?!澳挠小2贿^是看在你現(xiàn)在用的是我的身體的份上罷了?!?/br> 崔粲然頭也沒回,將身子軟軟地靠在柱子上,憊懶地笑了笑,“那你現(xiàn)在用的不也是我的身體嗎?” 段琛笑了笑,沒有再去爭論這個毫無價值的問題。倒是崔粲然,興致頗高地指著面前的庭院,跟段琛說道,“這個院子雖然不大,但好好倒騰倒騰也還算是個好地方。小安子又有地方養(yǎng)花了?!彼D(zhuǎn)過頭來看著段琛,月光照進她的眼睛里,閃閃發(fā)亮得好像水晶,“我都想好了,這次不能再讓小安子亂養(yǎng)了,得給他好好地規(guī)劃一下?!彼p手合十,放下下巴下面,有些遺憾地說道,“只可惜這里太冷了,又沒有溫室,不能養(yǎng)玫瑰……” 段琛是知道她喜歡玫瑰的。好像像她這樣的性格,就應(yīng)該喜歡艷麗色香的花朵。她這樣生而燦爛的女子,也只有玫瑰配得上了。見她少見的失落,段琛幾乎是想也沒想都就說到,“以后有機會,去南疆看看吧。那里玫瑰很多,不僅品種多樣,而且都是成片成片的?!?/br> “種那么多玫瑰干什么?”崔粲然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我以前喜歡玫瑰,有些人就說,這種花,空有美貌,卻沒有一點氣節(jié),還渾身是刺,一點兒都不親和,又嬌貴得很?!边@些話就是當(dāng)年沈明旸身邊的幾個謀士講的,在他們看來,她崔粲然喜歡玫瑰這種看似毫無用處卻又一點兒不雍容華貴的花朵,就是丟了沈明旸的臉,犯了大錯?!拔揖筒幻靼琢?,一朵花而已,喜歡就是喜歡了,哪兒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你看那些梅花,說它們有風(fēng)骨,能在寒風(fēng)中開放,那還不是以為習(xí)性如此?哦,活該玫瑰開在春夏,所以它就是只能在溫室中生長的嗎?” 她這一大段為玫瑰抱不平的話惹來段琛的淺笑莞爾。這樣認真的崔粲然,他還真是沒有見過呢?!澳辖畾夂驖駶?,四季如春,最適合鮮花生長。玫瑰在南疆是好多人的生活來源,一片玫瑰花田,養(yǎng)活了好多人,哪里是只能觀賞、空有氣節(jié)的梅花可比的?” “許多花農(nóng)們種植玫瑰,從里面提取玫瑰蜜,香甜異常;又將玫瑰花香提取出來,成為你們女子用的香膏;玫瑰花瓣一部分做成胭脂,比其他的花做成的更加艷麗,一部分經(jīng)過腌制,做成餡料。哦,”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你生在北地,恐怕不知道吧,我們南疆因為鮮花繁多,有一種小食叫做鮮花餅,這其中又以玫瑰餅最為可口也最出名。”他嘆了一口氣,續(xù)道,“只可惜玫瑰餅的技藝只在南疆有,加上那些鮮花的味道也只有南疆的山水能夠養(yǎng)育,外面不僅學(xué)不來,就算學(xué)了,也沒有那個味道?!?/br> 他抬起頭來朝崔粲然展顏一笑,“你若是將來有機會,可以去試一試,鮮花餅入口即化,唇齒留香,保準不會叫你失望。” 崔粲然見他那副樣子,心中有感,點了點頭,難得溫言問道,“你,很想念你的故鄉(xiāng)么?” 被說中了心事,段琛也只是淺淺地一笑,低下頭來,“離開這么久,我還是想回去看一看的?!庇巫与x鄉(xiāng),心里永遠會懷著對故鄉(xiāng)的眷戀的。就像她一樣,無論京城多繁華,她也依然想念隴西的風(fēng)景。 崔粲然低頭看向段琛,眼睛里一片柔光,看得讓人心都醉了,“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堂堂正正地回到南疆的?!?/br> 她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好像是在跟他做保證一樣。段琛正想要和往常一樣譏諷她,卻不防撞進了那一泓秋水里面,整個人仿佛都沉醉了過去。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同樣一雙眼睛,換了一個靈魂,居然會有這樣的光彩。他也從來不知道,原來崔粲然也會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她是再給自己作保證嗎?或者,她又是在因為曾經(jīng)的愧疚想要對他做下些許補償嗎? 那片眼波如此地讓人沉醉,也許就真的是醉了吧,他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來,輕輕,吻住了崔粲然的唇角。 崔粲然“嚯”地睜大了眼睛。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的原因,段琛的唇并不熱,反而有幾分冷,可崔粲然卻覺得,就因為他那不算熱的唇,讓她體內(nèi)的所有血液幾乎都沸騰了起來。段琛雙唇柔軟,上面還帶著酒香,經(jīng)過體溫的熨燙,酒的味道和段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越發(fā)的醇厚。 崔粲然覺得,她好像也要醉了。 天上星河翻轉(zhuǎn),滿天星光落滿兩人的肩上,天空又飄起了雪,雪花樸素而落,帶著清新而干冷的味道撲進鼻腔??墒撬麄儸F(xiàn)在聞不到,他們能聞到的,只有鼻端彼此的呼吸,纏纏綿綿好似一場迷蒙而永遠望不到盡頭的夢。 段琛現(xiàn)在身量不夠,原本是撲在崔粲然懷里的,可是也許是男子的本能使然,他漸漸地抱住了崔粲然的腰身,將她往自己身前壓了一壓,卻依然仰起頭,努力地向她靠攏。而崔粲然此刻正軟軟地靠在柱子上,雙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環(huán)住了段琛的腰,沉醉在這一片醇厚卻又清冽的氣息里面…… 少年一身半舊不新的青衫,映著身后皚皚的白雪,格外的寡合凄惻;而他身前的女子,披著淺紅色的衣衫,墨色的長發(fā)散亂在身后,被人用手掬在手里,好似鞠了一灣墨色的流光一樣。 他們的頭頂是一輪金色的彎月,他們身邊是不停舞蹈的雪花。少年清雋,少女纖弱,這樣擁吻的場景無論在誰看來都是美如一幅畫般??稍谏蛎鲿D眼中,卻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殺了那個青衫少年。 他知不知道他現(xiàn)在抱著的人是誰! 再也看不下去了,沈明旸舉步上前,沖正忘情的兩人喝道,“你們在干什么!”聲音很大,讓原本想擁的兩人立刻分開了。崔粲然像是被驚醒了一樣,和段琛齊齊朝著聲音來源看去,卻看到沈明旸一身白衣站在不遠處,臉色陰沉得好似可以融進夜色里。 崔粲然本來是有些害怕有些尷尬更有些愧疚的,自己當(dāng)著相公紅杏出墻,怎么看都應(yīng)該不適應(yīng)才對??稍谒吹缴蛎鲿D的眼睛里的時候,里面滿滿的全是憤怒,恨不得沖上來立刻殺了她,卻獨獨沒有傷心。 那一瞬間,崔粲然覺得自己之前的尷尬和愧疚一瞬間就煙消云散了。她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絲報復(fù)的快慰。曾經(jīng)沈明旸當(dāng)著她的面,和梅若華恩恩愛愛的時候,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感受呢?不說如今自己已經(jīng)重活一世了,婚嫁之事和沈明旸完全沒有關(guān)系了,就是在以前,他娶了自己的嫂子,又有那么多侍妾,憑什么不許她和另外的男人來往? 她本來以為,沈明旸看見這一幕,怎么樣都應(yīng)該還有傷心的,可她看來看去,怎么樣都沒有從沈明旸那張已經(jīng)氣變形了的俊臉上看到半分的傷痛。有的也只是憤怒,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的憤怒。 遇上沈明旸,她還在想應(yīng)該怎么開口跟他說話,段琛就已經(jīng)站出來,木著一張臉跟沈明旸行了一個禮,“陛下萬安?!?/br> 萬安?他要怎么萬安?自己頭頂上這頂帽子已經(jīng)綠得透透的了,他還能怎么萬安? 這崔粲然,就是故意說話出來氣他的對不對? 沈明旸冷冷地哼了一聲,走上前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福身的段琛。他目光銳利,段琛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一樣,站起身來,目光坦然地迎向沈明旸。 沈明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崔粲然。淡然,好像什么東西,包括他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了,曾經(jīng)的崔粲然,眼睛恨不得長在他身上,時刻跟著他??墒乾F(xiàn)在,這個崔粲然,好像完全被另外一個人取代了。 他心里升起一陣恐慌,正要走上前來拉住段琛,可眼前青影一閃,一張他恨到了骨子里的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崔粲然害怕沈明旸對段琛做什么,趕緊站到段琛面前,對沈明旸行了一個禮,問道,“陛下夤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沈明旸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階,他就是害怕段琛給他戴綠帽子,沒想到還是晚了!這綠帽子戴得妥妥的了。不行,他不能再讓阿七跟這個小白臉兒在一起了。他費了那么大的心神,好不容易才讓阿七回來了,可不是讓她成為別人的妻子的。況且,天下男子,誰還能比他更優(yōu)秀,阿七要選也應(yīng)該選他才對,段琛這樣的小白臉兒,有多遠滾多遠! 他看著崔粲然扯了一下臉皮,算是笑了,對她說道,“世子喬遷新居,正好朕閑來無事,就親自過來看看世子把府邸弄得怎么樣了?!彼难凵裣袷谴懔硕镜陌灯鳎班侧侧病钡赝摁尤簧砩显?,“世子莫不是不歡迎吧?!?/br> 那眼神,崔粲然要是敢說個“是”,她立馬就不用住了,該去哪里睡大街就去哪里睡大街。 崔粲然看著沈明旸不高興,心里就開心了。她笑了笑,“陛下說的哪里話。臣這里,一向不成什么體統(tǒng)的,還請陛下不要見怪。”堂堂皇帝,過來看她一個質(zhì)子府邸弄得如何了,沈明旸賜府邸之前不知道這里是這么個情況嗎?他騙鬼呢! 沈明旸正要說“不會”,可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當(dāng)下便問道,“你們在喝酒?” 崔粲然還是淺笑了一下,“喬遷之日,喝點兒酒慶祝一下?!鄙蛎鲿D聽她這么說,心里突然好受了一些。阿七量淺,剛才一定是喝醉了才會跟這個登徒子攪在一起,肯定不是她的本意。不過,說到底,都是眼前這個小白臉兒,如果不是他,阿七怎么會做出……會做出剛才那樣的事情來呢? 想到這里,沈明旸看向崔粲然的眼神中又冷了幾分,“不知道朕能不能沾一沾世子的喜氣呢?” ?。可蛎鲿D這是來向她討酒喝嗎?這朝廷里面已經(jīng)這么窮了嗎?崔粲然早就知道沈明旸節(jié)儉,但也沒想到他居然節(jié)儉到這種程度啊?大晚上跑到一個臣子家里要酒喝,他還真不怕傳出去。 不過,這樣的事情,估計傳出去也沒人相信吧。畢竟,堂堂一國之主,連口酒都喝不起,百姓們會對自己眼下的生活產(chǎn)生懷疑的。 心里雖然這樣想著,但崔粲然還是伸出手去做了個“請”的姿勢,“陛下不嫌棄便好?!鄙蛎鲿D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轉(zhuǎn)身朝著有燈的地方走去。他一轉(zhuǎn)身,才讓后面的崔粲然嚇了一跳,原來他身后還跟了一個人。正是跟他形影不離的太監(jiān)總管小泉子。 也不知道小泉子是不是這幾年練了什么縮骨功,剛才他藏在沈明旸的背后,自己竟全然沒有看到。還有,崔粲然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小泉子,他一個大活人,不在沈明旸身邊伺候著,跑到沈明旸屁股后面藏著干什么? 看到崔粲然在看自己,小泉子趁著夜色狠狠地沖她翻了兩個白眼兒。不知死活的小子,皇后娘娘也敢輕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有,看什么看,不知道陛下正在氣頭上???不躲他身后減少存在感,氣直接往自己身上發(fā)了怎么辦?他這條小命兒還要不要?他堂堂太監(jiān)總管,就算那是皇帝陛下的尊臀,你以為他想躲在后面么?說到底,都是這小子害的!臭小子!小白臉兒!早晚有一天他要讓這小子狠狠地吃幾個苦頭。 太監(jiān)總管小泉子在心底狠狠地發(fā)誓!是的,總有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渣黃桑:姓段的,你在干什么? 段世子:親你老婆! 大肥章送上!唔~好累啊。我要休息休息,明天沒啦。后天早上不見不散哈 看得滿意的各位,能否送上個收藏呢?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沈明旸過來了,紅豆小安子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無所顧忌了,兩個人趕緊從榻上下來,垂著腦袋站在一旁。紅豆還好,曾經(jīng)也見過沈明旸的,只是小安子,呆在紅豆身邊,整個人不停地在抖。 他動作太大,沈明旸也發(fā)覺了。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看了小安子一眼,問他,“你這就這么怕朕?” 話音剛落,小安子已經(jīng)“噗通”一聲軟倒在地上,不住地跟沈明旸磕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沈明旸輕聲一笑,只是那笑聲中實在聽不出什么高興來,“你又沒做錯什么,為何要讓朕饒了你?”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崔粲然,眼神像冰錐一樣刺進她的皮膚,臉上還帶著笑意,可那眼中,卻實在冰冷,“還是,是段世子讓你做了什么,你才這樣?” 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崔粲然氣得不行,她早就知道沈明旸看不慣段琛,之前她還不明白為什么沈明旸這幾天這么針對她,后來一想時間,這正是從段珙進京開始的呀。想來是段珙給沈明旸添了堵,但他是奈何不了段珙,所以過來撿段琛這個軟柿子捏。只是,沈明旸還能再不要臉點兒不?處處針對段琛。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奉信“冤有頭債有主”的人,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到處遷怒他人的。 崔粲然見沈明旸發(fā)難,也走上前來,對沈明旸笑了笑,說道,“陛下說笑了。臣能讓他做什么?這個小太監(jiān)叫小安子,腦筋有點兒不清楚,陛下龍威過勝,他見了心生畏懼也是正常的。還請陛下不要跟他一個小太監(jiān)一般見識?!贝摁尤簧斐鍪謥沓阶隽藗€“請”的動作,“陛下請?!?/br> 這么說,他要治罪,那就是心胸狹隘了? 沈明旸瞇起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笑開,“世子這張嘴,還真是伶俐啊?!彼D(zhuǎn)頭看向紅豆和小安子,朝他們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朕有事和段世子商量?!彼挚戳艘谎垡恢备男∪樱a充道,“小泉子你也下去?!?/br>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后,沈明旸才轉(zhuǎn)過身看著那張已經(jīng)一片狼藉的矮榻,沉默不語。 他身后的崔粲然笑得十分得意。想當(dāng)年,她不過一個早飯菜多了點兒,就讓沈明旸給全部撤了,硬是讓她吃了半個月的白粥饅頭和醬黃瓜。他不是最節(jié)儉嗎?他不是最不挑剔嗎?怎么,看著這些,沒胃口了? 崔粲然在他旁邊等著看笑話,就在她以為沈明旸不會坐下去的時候,他居然一掀袍角,坐上了矮榻。 只不過,沈明旸是天潢貴胄,他的坐,和紅豆小安子的坐,可不一樣。沈明旸端坐在榻上,雙腿自然張開,身如青松,一個矮榻,硬是讓他坐出了一種龍椅的感覺。 見崔粲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沈明旸以為崔粲然這是被他的身姿給折服了,心下微微得意,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來,掀起眼皮來指了指桌上,示意她收拾了。崔粲然挑了挑眉,隱隱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走上前去,將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干凈了。 等到收拾干凈了,沈明旸才坐正了,崔粲然也坐到他對面,拿了兩個干凈的酒杯給他斟滿清酒,“薄酒粗陋,還請陛下不要介意?!?/br> 沈明旸微微一笑,端起那杯酒放在鼻端輕輕一嗅,說道,“是稱不上好酒,但也不算粗陋?!彼h(huán)視了一圈兒四周,見屋子里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雖然擺設(shè)依然陳舊,但相比之間已經(jīng)好了許多,也有了人氣?!澳愕故莻€會享受的?!?/br> 崔粲然心中一跳,信奉節(jié)儉的沈明旸冒出這樣的話來,說不是話里有話她都不相信。崔粲然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出來應(yīng)付,“不過陋室而已,既然要住人,當(dāng)然要有個住人的樣子?!币悄愣加X得這地方看不過去了,那就趕緊給老娘換住處! “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樣的修養(yǎng)。身居陋室而不覺其陋,反而心神安寧。像你這么大的,很少能有人有你這份心境了?!鄙蛎鲿D淺淺一笑,眼中露出幾絲諷刺來,“原本朕還覺得讓你住這樣的地方委屈了你,不過現(xiàn)在看你在這樣的地方都能心境平和,倒是朕小看你了。在這樣的地方住著,倒也不失為一種修煉。朕之前還想讓你換個地方,眼下看來,卻是不用了?!?/br> 崔粲然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之前聽沈明旸夸她,她還覺得高興。因為沈明旸難得夸次她。不過聽到后來,她就覺得不對了。這是夸嗎?別以為她沒有看見沈明旸眼中的諷刺!他分明就是到自己這里來找茬兒的! 真是一天不被罵就不舒服啊~ 沈明旸像是沒有看到崔粲然臉上僵掉的笑容一樣,徑自喝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下方才贊嘆道,“這酒味道不錯?!彼а劭聪虼摁尤唬劬锫冻鰩追志拺训纳袂閬?,“只可惜,朕喝慣了的是隴西的酒。那里的酒烈,入口下去好像火燒一樣,從喉嚨里滾了下去,根本不是這酒可比的?!?/br> “朕覺得么,是男人,總要去嘗嘗那樣的酒,要不然就枉做男人了。每次打了勝仗,一群男人總要聚在一起好好地喝頓酒,也只有那樣的酒,才能將感情一并宣泄出來?!鄙蛎鲿D將那只白瓷酒杯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目光突然變得悠遠而又深沉,“那時跟在朕身邊的便是昭烈皇后。她自幼跟著她哥哥一起女扮男裝出入軍營,那樣的場合早已經(jīng)見慣了。朕第一次在營帳中見到她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呢。” 說到這里,沈明旸忍不住笑了笑,崔粲然也跟著他一起笑了笑。 沈明旸說的,她記得。 那是沈明旸退綹緲街蟠虻牡諞桓鍪ふ獺n飼熳j漬礁娼藎峭砩險鼉既饒址欠病k荒頭炒粼諭醺錈嬗Ω渡蠣鲿d那堆姬妾,于是和采薇換了衣服偷了她哥哥的令牌,跑到軍營里面。 那也是唯一一次,沈明旸看見她做了不合禮制的事情沒有罵她,而是微微一愣之后,過來抱住了她。 玄甲冰冷,但那個時候她被沈明旸抱著,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動和熾熱。也是那個時候,她相信,沈明旸并不像他展現(xiàn)出來的那樣,對她毫不在乎。 “哦。”似乎是發(fā)現(xiàn)不應(yīng)該跟“段琛”說這些,沈明旸好像才回過神來一樣,輕輕笑了笑,低頭問道,“朕記得,世子能來北廷,還是昭烈皇后一手促成的吧?” 來了來了。她就說嘛,以她對沈明旸的了解,他就不是個能夠當(dāng)著外人說他們夫妻倆舊事的人!果不其然,剛才那些只是鋪墊,后面他要問的才是正題呢。 崔粲然笑了笑,點頭答道,“是,是娘娘將臣帶過來的?!?/br> 她用的是“帶”。當(dāng)年崔粲然把段琛弄到隴西來的手段,說是“擄”都不為過。用一個“帶”字,也算是很委婉地表現(xiàn)了真段琛的不滿了吧?畢竟,沈明旸這個人,你要是一口將話說得太滿,他也會覺得你有問題的。 沈明旸眼睛果然一滯,問道,“貴子天驕淪落成為質(zhì)子,世子心中想必不滿吧?” 崔粲然早就猜到他會這么問,當(dāng)下便淺淺一笑,回答道,“曾經(jīng)是有過,不過后來一想,倘若不是昭烈皇后,臣也不可能見到其他風(fēng)光。這人與人的際遇,本就是早已注定的,哪兒能全怪到某一個人的身上?” 沈明旸看她的眼神越發(fā)幽深起來,直到看得崔粲然都有些不舒服了,他才淡淡一笑,說道,“那天你跟朕說的,朕想了想,覺得世子既然有那個報效國家的雄心壯志,朕也不應(yīng)該攔著。” 崔粲然一愣,她那天說的?她那天說什么了? 沒有時間讓她慢慢想,沈明旸又說道,“既然世子一心想要報效朝廷,想要和段國主一起助朕完成盛世基業(yè),朕覺得還是不能讓有志之士冷了心腸?!鄙蛎鲿D掀起袍角站起來,看著崔粲然閑閑說道,“明日段國主便要起程回南疆了,世子就跟著他一起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