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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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到大都不能說話,所以聽得多,看得也多。漸漸的,誰有什么心思,誰有什么念頭,他只需多看幾眼就能發(fā)現(xiàn)。趙崇昭對謝則安的企圖,他早在幾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只不過那時趙崇昭霸占謝則安的意圖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他以為那很快會消失。 等過了這么幾年,趙崇昭眼中藏著的占有欲不僅沒消失,反倒愈演愈烈,壓抑成了極端的欲念。 謝大郎本想幫謝則安防著,不讓謝則安知曉,沒想到謝則安還是從別人口中知悉了。 這件事很棘手。 謝則安想遠離京城,他比誰都開心。他平日里收留、教導聾啞的人,為的就是培養(yǎng)一批只忠于自己的仆從,到時真要有什么不得已的情況,他可以帶著謝則安遠離漩渦中心。 天下之大,總有他們安身立命之所。 繁華之地不留他們,他們可以去北地,去南疆,甚至揚帆出海,去謝則安所說的新大陸。 謝則安要是不想走,他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護謝則安周全。 即使是要和未來的君主對上也在所不惜。 謝大郎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后還是默不作聲地轉開了視線。 他們一世兄弟,永不相負。 第107章 夏天的尾巴特別長,快到立秋了,山還綠得可人。 東郊有處特別的廊亭,建在江水邊,外頭有座飛瀑,一開窗就是嘩啦啦的水聲,風一吹過來總帶著點水星子,連呼吸進鼻子里的空氣仿佛都帶著點夏日難得的涼爽。 這長長的廊亭沿江而建,名叫“留客廊”,是端王所建。趙英即位時端王年方八歲,對當年的慘烈懵懵懂懂,平日里一直把趙英這個兄長當楷模,等他長到十五六歲時已是有名的賢王。這留客廊是端王建來送別友人的,端王是個多愁善感之人,他知己滿天下,每每遇上友人離京,總是依依惜別。 建這長廊時端王什么要求都沒提,只說要長,要非常長,免得才送了一會兒人就要走了。 端王成年后,以母親思念家鄉(xiāng)為由,接母親到封地去奉養(yǎng)。封地就在其母的家鄉(xiāng)閬州,位于西北方向,離燕沖如今鎮(zhèn)守的地方不遠,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趙英本不想端王受這樣的委屈,但端王堅持說:“我的兄長可是皇兄你,去哪兒能受委屈?” 端王專心致意地在西北過起了他自己的日子,從來沒喊過半聲苦。 端王去后,“留客廊”便于送別不大相干了。這地方景致好,視野佳,許多文人或士子都愿意來這里做些風雅事兒。比如廊亭盡頭有處活泉名喚“流觴泉”,石道引了泉水環(huán)繞一圈,把酒杯放進去任它隨水環(huán)流,若是在哪個人面前停下了,那人必須得作首詩出來,要不然就得把它喝光。 這日風和日麗,許多士子也來到了這流觴泉附近,相約去玩一玩。 其中有個叫蔡東的混混,并不是什么士子,不過家里有個遠親是讀書人,前些時日剛去了,衣服和名牒被他留了下來,平日里穿得人模狗樣出去坑蒙拐騙。聽到流觴泉這邊作不出詩有酒喝,蔡東一拍大腿,喜上心來,暗道:“要我作詩固然難如登天,作不出來還不簡單?這事兒正是老天送給我的好處!” 于是他悄悄混了進去,但凡酒杯到自己面前了,直推說自己不會,一杯接一杯地灌進肚里,喝了個飽。 蔡東別的本領不成,裝倒是很會裝,竟沒人能識破。 蔡東嘗到了甜頭,來的次數(shù)漸漸多了,每天喝得心滿意足,聽著那些迂腐書生你一句我一句地應和,竟慢慢聽出點門道來,輪到自己頭上時竟也能胡謅出兩句詩兒來,只不過都是大糙話“饅頭沒餡嚼亦甜”“割破魚膽渾身苦”之類的大糙話,引得眾人捧腹大笑,又哄鬧著罰他一杯。 蔡東心中發(fā)笑:“你們笑我粗鄙,我也笑你們酸爛。我笑你們還有酒喝,你們白白虧了酒錢!” 這日蔡東和往常一樣來流觴泉吃酒,忽見一生面孔慢慢走來,皮rou細嫩,相貌好看,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家子。蔡東平日里最看不慣這種家伙,暗暗搶了倒酒的活計,故意讓酒杯停到對方面前。 對方愣了愣,笑了起來:“這怎么好意思。” 這次出資的人似乎認得對方,笑道:“三郎,你來得可真巧,恰好停到你面前了。來,快來一首詩兒,今天的題是‘雪’?!?/br> 來人正是謝則安。 閉門造車永遠得不到真正的進步,謝則安把理論都琢磨透了,領著戴石出門和其他士子一樣開始了秋闈前的應和。這些應和無非是結識一些朋友,你吹我捧,想辦法吹捧出點名聲來。 謝則安不需要名聲,但需要交流。 謝則安笑道:“富兄,你這題出得可真沒道理,這會兒還是夏天,天熱得很,哪里見得著雪?” 出資人道:“夏天不能詠雪,那白天也不能詠月了?不到江邊不能詠江河?不到山邊不能詠山川?你才是沒道理?!?/br> 謝則安啞然失笑:“富兄說得有理,我錯了,我錯了?!彼蛉ふf,“我作不出來,以前倒是聽過一首有趣的,說出來湊湊數(shù)。聽好了,‘江山一籠統(tǒng),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出資人瞪大眼。 蔡東也驚訝地看著謝則安。 這詩真是越想越有趣,黑狗身上落了雪,不就變白了?白狗身上落了雪,看著就腫了!更要緊的是,這詩可是他聽了那么多之后唯一一首能聽懂的! 其他人回過味來,氣氛頓時活了,紛紛說這不算數(shù)。 謝則安只能爽快地喝了一杯。 蔡東對流觴泉的cao作熟練得很,第二次、第四次、第五次、第七次……就被頻繁地停在謝則安面前。謝則安偶爾會作出蔡東聽不懂的詩兒,更多的卻是打趣和自罰,打他來了之后,整個流觴泉就沒冷清過,幾乎每一個人都被謝則安照顧到了。 蔡東自認也是個中高手,只不過才識有限,始終出不了頭。見識了謝則安這番作派,蔡東暗中留心起來,想學上一兩手將來好好用一用。 等流觴泉邊的人散去了,蔡東悄然退出人群,望著謝則安在眾人擁簇下離開。 接下來幾天蔡東一直呆在流觴泉,卻一直沒見到謝則安,但他這次非常有耐心,連酒都少喝了一點,生怕喝醉了錯過了謝則安的到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四天之后,謝則安終于又來了。 這次謝則安沒加入流觴泉那邊,而是獨自走進了留客廊,一步步踱至廊亭盡處,負手看著眼前的飛瀑。 蔡東悄悄跟了過去。 謝則安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看著他。 蔡東學著那些士子說:“幸會幸會?!彼娭x則安面有異色,忍不住問,“你心情不好嗎?怎么不去和大伙一起玩兒?” 謝則安面色沉痛:“我也想去玩的……” 蔡東說:“那為什么……” 謝則安說:“來時喝多了水,又沒來得及上茅房,這會兒憋得慌,再喝酒哪還得了!”他幽幽地看著前方,“我只能來這邊裝裝滿腹憂思……對了,你知道這邊哪兒有茅房嗎?” 蔡東:“……” 世家子的形象一瞬間崩塌。 不不不,應該說在謝則安笑著說出那什么“白狗身上腫”的狗屁詩時,他的形象已經(jīng)裂開了,這一刻只是徹底剝開了它而已。 蔡東說:“跟我來。” 蔡東領著謝則安走出廊亭,往山上走了好一會兒,指著前方的林地說:“在這里尿就行了?!?/br> 謝則安:“……” 謝則安說:“你們都是這樣的?” 蔡東知道他們這些人都講究得很,心中一動,故意說:“那當然,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那么多講究?” 謝則安說:“那我就放心了,剛才我給自己做了挺久的心理建設,還是沒克服沒法隨地大小便的心理障礙!”說完他轉過身去對著林子尿了個痛快。 蔡東心里暗樂。 這邊確實沒建茅房這么不風雅的東西,所以這些士子喝多了之后遮遮掩掩地找地方“方便”,“方便”時還得叫另一個人擋著,活像他jj小得驚人,被人看去了會被嘲笑一樣。 這個謝三郎雖然也猶猶豫豫,但又比那些人直率許多。 蔡東故意走到謝則安附近,掏出自己的大家伙跟著“方便”起來。 謝則安:“……” 雖說是隨地大小便不用講究那么多,但這家伙也太不講究了吧?走過來是想和他比大小還是比遠近? 謝則安慢條斯理地提上褲子去江邊洗手,蔡東抱著手臂在一邊看著他。 謝則安的記憶回籠了,一下子認出了蔡東:“上回見面時你好像不太喜歡我,故意把酒杯停在我面前很多次?!?/br> 蔡東根本不打算承認:“這還能故意嗎?” 謝則安說:“當然可以,讓我來的話,我能永遠都把酒杯停到你面前。” 蔡東不說話了。 謝則安笑瞇瞇地說:“我姓謝,他們都叫我三郎,你叫什么名字?” 蔡東說:“蔡——”東字沒出口,他突然停頓下來?!安號|”是個游手好閑的混混,這在他們那一帶是人盡皆知的,這個身份怎么能在他們這種人周圍混下去?蔡東改了口,“蔡陽?!?/br> 蔡陽是蔡東那位死去的遠親的名字,蔡陽身上有好些銀子,都是他家中老母攢下給他的。蔡陽屢試不中,傷心絕望,年前又患了急病,很快就一命嗚呼。 蔡東為了貪昧掉蔡陽的財物,壓根沒把蔡陽去世的消息傳回他們家,只悄悄把人扔到亂葬崗那邊,對外人則說蔡陽已經(jīng)走了,他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蔡東心里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蔡陽已經(jīng)死了,但蔡陽的身份憑證全都在他手上。他們是親戚,長相總有幾分相像,好好拾掇拾掇,冒認了蔡陽的身份誰又能說他不是蔡陽? 雖然蔡陽沒考上功名,但至少是個秀才! 這秀才長了個榆木腦袋,是個實打實的書呆子,平日里根本沒什么朋友,只有家中一個老母親。據(jù)這秀才說的,那老母親還是眼瞎的,看人都看不清了,哪里認得出來? 蔡東越想越覺得可行,更加理直氣壯地編起謊話來:“上京考了兩次都考不中,這幾年我根本不敢回家了?!?/br> 謝則安淡笑道:“哪有不敢回家的道理,不管中不中,你家中的親人總是盼著你回去的?!?/br> 蔡東臉上擠出點哀色:“我若是沒點出息,怎么都不能回去。” 謝則安點點頭,與他邊走邊聊,回到了流觴泉邊。 有人見他們走到一塊,笑鬧:“‘白狗身上腫’和‘饅頭沒餡嚼亦甜’倒是知己!” 謝則安和蔡東相視一笑,加入到新一輪的“流觴詩會”之中。 第108章 謝則安接下來又與蔡東“不期而遇”好幾回。 蔡東腦筋靈活,歪點子很多,只是行事中總透著點兒流氓勁。對于這種泛泛之交,謝則安向來不太計較他的心性。 這日蔡東仿佛掐準了謝則安要來,謝則安一到他就拉著謝則安去后頭。 蔡東這幾日沒過來這邊時都在琢磨怎么取蔡陽而代之,他識字不多,還是蔡陽生前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教會的,那時他特別不耐煩,僅僅勉強認識了自己名字里的“蔡東”兩個字,其他都不想勞神去記。 蔡東翻出蔡陽的遺物,在對方留下的書上找到了個“蔡”字,直覺便覺得后面那個肯定是“陽”,所以一直對著那“蔡陽”兩個字來回地寫。他又不是要考科舉,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差不多了,其他情況他可以見機行事。 蔡東這幾天做了不少功課,早已摸清了謝則安的來歷。這“謝三郎”原就是眾人口里赫赫有名的“小駙馬”,幾年過去,“小駙馬”已經(jīng)不小了——快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紀。 提到這位小駙馬,自然會想到太子爺。據(jù)說太子爺十分寵愛meimei,當初meimei病重,還是太子爺和這位小駙馬成的親。蔡東的父親和蔡東一樣是街頭的閑漢,當時就帶著他蹲在路邊搶喜餅和喜糖。 蔡東沒費什么勁就想起了那時候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他遠遠地在底下看著,那娃娃卻在馬上坐著,穿著上好的喜袍,帶著大大的紅球。馬駒不高,說實話,那模樣兒其實有點兒滑稽,但那娃娃十分從容,別人看了竟也說不出半句怪話。 蔡東那會兒還小,懵懵懂懂地問他爹:“男的也可以娶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