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則安探過頭去看謝大郎寫的字，夸道：“謝聿，還挺好聽的！”

    得到了謝則安的認可，謝大郎唇邊抿起了一絲笑。

    聿字的讀音和謝季禹的名字有些許相像，不過謝大郎都挑上了，謝季禹哪會去講究這個？他笑著說：“那我明天就修書一封，讓你們大伯把你們兄弟倆的名字一起記進族譜里面?！?/br>
    一家人正要動筷，忽聽有人來報：“官人，姚先生來了。”

    謝季禹一愣，看向謝暉。

    謝暉握了握妻子的手，說：“我回屋里等你?！?/br>
    謝老夫人有些心酸，卻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們幾人“死而復(fù)生”，本就夠聳人聽聞了，還有個恭王在里頭攪合，誰知道傳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更何況救回他們的楊老并不樂意讓別人知道“臨均”的存在，一切還得從長計議。

    謝季禹親自去迎姚鼎言。

    姚鼎言是帶著賀禮來，見到謝季禹迎出來后說道：“季禹，我不請自來，你不會把我趕走吧？”

    謝季禹說：“姚先生來了我歡迎還來不及，哪會趕走？”

    姚鼎言上前向謝老夫人祝壽。

    謝老夫人還沒說話，又有人來報：“徐君誠徐先生來了，還有秦明德秦先生?！?/br>
    姚鼎言說：“看來季禹你想低調(diào)也低調(diào)不成啊?！?/br>
    謝季禹愣了愣，苦笑說：“白天在工部時和明德提了句……他平時總和我吵，心里卻是把我當(dāng)朋友來著?！?/br>
    姚鼎言卻不這么想。

    也只有謝季禹才會這么認為！

    上次他還想借著改良印刷術(shù)的機會和謝季禹拉近關(guān)系，沒想到謝季禹跑去火藥作坊那邊閉關(guān)去了，直接把那大好的機會給了秦明德。秦明德在那以后回家回得特別勤快，恐怕是去問秦老太師拿主意吧？

    秦老太師能拿什么主意？秦老太師這種人最看重名聲，上回他已經(jīng)設(shè)了個套，除非秦老太師肯承認自己心胸狹窄因私廢公，否則絕對不會再阻撓《字典》的修撰。

    秦老太師當(dāng)然只能讓秦明德盡全力去改良這個印刷術(shù)，好讓秦家在這件名留青史的好事上分一杯羹——連陛下都把太子派過來掛名了，秦老太師能不心動嗎？

    謝季禹往整件事里頭扔了秦明德這么一個人，居然陰差陽錯地調(diào)和了兩邊的矛盾，讓他們一下子有了共同的目標。

    不管謝季禹是有意的也好、無意的也罷，姚鼎言對他的興趣都越來越大！

    謝季禹不知道姚鼎言的想法，親自到外面將徐君誠和秦明德迎進來。

    秦明德說：“剛和徐先生聊起伯母今天壽辰，徐先生說要和我一起來?！?/br>
    謝季禹望著徐君誠說：“徐先生有心了，”說完他才轉(zhuǎn)向秦明德，“明德你也有心了?！?/br>
    三人正要往里走，門房又追了上來：“官人，官人！太子爺來啦！”

    謝府的仆人鮮少這么失態(tài)，主要是今天這樣的人物接二連三到訪，他們平日里再穩(wěn)重也忍不住大吃一驚，心里甚至暗暗竊喜：“莫非官人要高升了？”

    雖說這些年的清凈大伙都熬習(xí)慣了，可到底是潼川謝家出來的人，誰不盼著自家官人位列公卿、官居一品？

    看到京城里有名的幾個人都來給老夫人祝壽，他們心里高興??！

    謝季禹掃了一眼就看出他們的想法。

    他和徐君誠幾人回身相迎。

    趙崇昭這次穿得很正式。

    謝老夫人是先皇后的姨母，他理應(yīng)尊謝老夫人一聲“姨奶奶”，只是這些年謝老夫人極少露面，他漸漸地都把這位長輩拋諸腦后了。今兒和meimei提起“三郎祖母壽辰”，meimei打發(fā)他代她過來賀壽。

    趙崇昭好些天沒見到謝則安了，想到上回謝則安摘瓜菜時的高興勁兒，又親自去暖房掃蕩了一通，差人抱著一批蔬菜瓜果來謝府。正常的賀禮自然也少不了，都是從他和晏寧的私庫里面取來的！

    趙崇昭見到謝季禹，樂了。他喜歡這個“表舅”，因為謝季禹比他親舅舅有趣多了。

    趙崇昭少有地喊：“表舅不必親自出來，我自個兒進去就好?！?/br>
    徐君誠聽到趙崇昭這稱呼時微微訝異。

    謝季禹平日里著實低調(diào)，幾乎沒人記得他和皇家還有這一層關(guān)聯(lián)。

    幾人一起入內(nèi)，趙崇昭第一個跑上前，乖乖喊了聲“姨奶奶”，獻寶似的把自己帶來的賀禮一一拿了出來，還特意替晏寧公主給謝老夫人祝壽。

    謝老夫人這些年雖然不太管事，對趙崇昭卻還算關(guān)心，見趙崇昭滿臉孺慕不似作假，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坐下一起吃飯吧。”

    趙崇昭對徐君誠幾人之間的暗涌毫無興趣，很不客氣地拉了張椅子擠到謝大郎和謝則安中間。

    謝大郎：“……”

    趙崇昭興沖沖地和謝則安說話：“三郎，我給你摘了很多你愛吃的菜?！?/br>
    謝則安毫不扭捏地接受趙崇昭的好意：“謝殿下！”

    趙崇昭說：“我順便去看看上次種下的種子，有好幾顆已經(jīng)抽芽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謝則安說：“當(dāng)然要。我正有件和這有關(guān)的事想和殿下商量呢，”他湊過去和趙崇昭咬耳朵。

    趙崇昭說：“是嗎！那我肯定去幫你要來！”

    姚鼎言問：“你們兩個在商量什么？”

    謝則安乖乖巧巧地回答：“沒什么沒什么，琢磨個小玩意兒……”

    一聽“小玩意兒”，謝季禹轉(zhuǎn)頭瞪著謝則安。

    謝則安特別唏噓地坦白：“剛剛殿下和我說，連我們府上都很難吃上新鮮蔬菜，百姓家都得靠腌菜過活，多可憐?。〉钕孪Ｍ院筇煜掳傩斩寄茉诖蠖斐陨闲迈r水嫩的蔬菜瓜果。”

    趙崇昭忙不迭地點頭：“對啊對?。　?/br>
    謝季禹：“……”

    什么小玩意兒能做到這件事？

    徐君誠聽到這話后也加入追問行列：“那三郎你想出了法子？”

    謝則安說：“要天下百姓都吃上可能有點難，我們可以想想辦法讓京城百姓在明年吃上它，再用幾年時間慢慢摸索出可以推廣開的法子！”

    秦明德冷哼一聲：“簡直異想天開?！?/br>
    謝則安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真是異想天開，秦先生給我們想想辦法唄！”

    趙崇昭會意，和謝則安一起期待地望著秦明德。

    謝大郎迅速加入戰(zhàn)局。

    被三雙充滿期盼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秦明德有種自己被人訛上了的感覺！

    秦明德說：“……我從來不會想這種不可能做到的事。”

    謝則安說：“這可不行，在工部干怎么可以連想都不敢想？要知道思想有多遠，您才能走多遠，實踐永遠不會超前于你的想法！連想都提不起勁去想，您真的能勝任工部的職能嗎？”他滿臉嘆惋，“我還以為工部的人都像爹一樣厲害呢！”

    趙崇昭應(yīng)和：“沒錯，還是表舅厲害?！?/br>
    秦明德被他倆一唱一和地擠兌，臉色都漲紅了。更令他不好受的是，這小混蛋的話聽起來對極了啊！他要是連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像謝季禹一樣做出那么多前人根本沒做過的事？

    秦明德被他們激起了斗志：“誰說我不敢想？”

    謝則安正要繼續(xù)加把火，謝季禹出口阻止他繼續(xù)胡鬧：“夠了，明德，你先忙完手里的事再來和這小子說話，否則你肯定會有干不完的活?！?/br>
    謝則安瞬間閉上了嘴，一副我剛才什么都沒說你別冤枉我的無辜表情。

    姚鼎言笑睨著謝則安：“三郎，你就說說你有什么辦法好了，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忙?！?/br>
    謝則安矢口否認：“我哪有什么辦法！連秦先生這種專業(yè)人士都說是不可能的事?！?/br>
    徐君誠和姚鼎言齊齊盯著他。

    謝則安臉上堆起了靦腆的笑容：“我只有一點小想法……”

    謝季禹站了起來：“……娘，小妹睡著了，我和穎娘先把她抱回去?！?/br>
    謝則安：“……”

    謝尚書你可是我爹啊喂！能不能別這么不給面子！

    秦明德沒管那么多，憋著勁問：“說，別吞吞吐吐。”

    謝則安煩惱地說：“辦法確實有，不過需要的東西比較多，其中一樣我大概弄不來——但我知道誰有！”

    謝則安叫人去把自己的家伙拿來，簡單地說：“就是把宮里的暖房改造一下，讓蔬菜冬天既能照到太陽，又能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加溫的方式暫時想到兩種，一種是水暖加溫，一種是風(fēng)熱加溫……”他在下人搬出來的畫紙上刷刷刷地畫了個簡圖，“這些地方蓋上我張大哥那邊剛造出來的玻璃——一種長得很像琉璃的東西，不過是透明的，可以采光。我現(xiàn)在缺的是做這個支架的材料，聽說齊王殿下特別喜歡搞這個，咱能不能去向他要點技術(shù)……反正他是耍著玩的嘛，給咱用用唄！當(dāng)然，如果他要錢的話，我和殿下也能湊給他！”

    徐君誠：“……”

    姚鼎言：“……”

    秦明德：“……”

    他們好像明白謝季禹為什么跑了！

    這混小子好像有點無恥??！

    齊王一向把他那些煉鋼法子當(dāng)命根子一樣護著，把它們要過來就是搶人家的命根??！

    徐君誠正要勸趙崇昭和謝則安打消這個想法，秦明德和姚鼎言同時開了口：“我去試試。”

    謝則安大喜過望：“謝謝先生！也謝謝秦先生！”

    這兩尊大神都是以嘴巴厲害聞名的，論如何用筆桿子和嘴皮子逼人就范，他們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同時出動這么兩尊大神一起向齊王討技術(shù)，想想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啊！

    哎喲喂，他臉皮真是太薄了！

    第55章

    姚鼎言和秦明德一向很有行動力，回去后就開始寫信，非常誠懇地請求齊王給點“技術(shù)支援”。

    秦明德的理由寫得非常貼合他的身份，大致是表明這個溫室大棚需要鋼材，可從運送的難度、費用、損耗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的分析，你煉好鋼再運過來實在太麻煩了。

    秦明德十分誠懇地對齊王表示“教會我們帶去的人怎么煉鋼就好啦”。

    秦明德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當(dāng)然是有私心的，齊王占著偌大的封底啥都不干，光玩鋼鐵的冶煉，能搞不好嗎？更過分的是齊王還以自己皇親的名義挖跑了不少人才，害得這一塊始終是工部的短板，年年都要被趙英批一批?，F(xiàn)在有個機會堂而皇之地把齊王手里的技術(shù)要過來，秦明德怎么可能不抓牢？

    姚鼎言一向?qū)χT王不感冒，甚至想好好地削一削他們的威風(fēng)。這次可以扯太子和百姓兩張大旗，姚鼎言當(dāng)然是揮筆就寫。

    姚鼎言比秦明德更毒，他先是把謝則安提出的“玻璃大棚”大夸特夸，再把齊王的煉鋼之法夸了又夸，最后表露了“要是這倆能湊在一起造福百姓那該多好”的深切期望。看完這一半，人人都覺得齊王要是不拿出技術(shù)來那簡直是太不應(yīng)該了！

    更狠的還在后面，姚鼎言筆鋒一轉(zhuǎn)，沉痛地表示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齊王好煉鋼是圖謀不軌，鋼者，用之兵刃者也，您藏著那么好煉鋼之法不肯給朝廷，是不是留來造點好兵器以后想造反??？

    姚鼎言非常虛偽地補了結(jié)尾：當(dāng)然啦，陛下英明，肯定會相信殿下您的。柳家那等叛逆之人陛下能分辨出來，您這等忠誠之士陛下當(dāng)然也能分辨。都是那些愚昧的家伙不相信，這次有這種惠及天下百姓的好用處，您可以拿出來讓那些家伙瞧瞧您對大慶朝的耿耿忠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