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級本來就不一樣，人家哪會把他放在眼里？他根本不必杞人憂天。

    謝則安說：“別說了，隨便說句話都會給人聽見，你還是直接把我領(lǐng)過去吧?！?/br>
    張大德點(diǎn)點(diǎn)頭。

    晏寧公主的住處沒一會兒就到了。

    謝則安目不斜視地跟在張大德身后。

    張大德跪地請安，謝則安卻依然直棱棱地站著，拱手問安：“見過公主?！?/br>
    事實(shí)上他根本見不著公主，因?yàn)樗麄冎g隔著蹭蹭帷帳，他連晏寧公主的一根頭發(fā)都瞧不著。

    謝則安對晏寧公主的長相不太好奇，問完好就站在原處等候?qū)Ψ桨l(fā)話。

    他毫無好奇心，晏寧公主卻想看看他的模樣。

    她抬抬手，示意宮女把帷帳一重一重撩起來。

    直至只剩一重珠簾，晏寧公主才叫人收手。

    謝則安見到了晏寧公主。

    雖然知道晏寧公主肯定比趙崇昭小，真正看到床上半臥著的小女娃時(shí)謝則安還是有些意外。

    實(shí)在太小了。

    現(xiàn)代的小女娃兒，像她這么大的時(shí)候在干什么？

    而張大德怎么評價(jià)晏寧公主來著？皇室中人她能排第三位。

    謝則安從一開始就沒敢小瞧這個(gè)時(shí)代的人。

    他冷靜告罪：“冒犯了?！?/br>
    晏寧公主同樣在打量謝則安。

    她已經(jīng)知道謝則安年紀(jì)和她兄長相當(dāng)，可眼前的謝則安看起來卻像比她兄長小上一兩歲。這么小的年紀(jì)就有那么多心思，絕不是尋常人。

    兩個(gè)半大小娃娃都面色沉靜地將對方品評一番。

    最后晏寧公主終于開口了：“聽阿兄說你是和你阿娘、小妹一起入京的？”

    謝則安點(diǎn)頭。

    晏寧公主問：“為什么只有你們?nèi)巳刖銈兗业哪卸《疾辉诹?？?/br>
    謝則安說：“我不知道?！?/br>
    晏寧公主隔著珠簾深深地看著他。

    停頓片刻，她再次問：“你們是來京城投親的？”

    謝則安明白了，晏寧公主是想直接盤問出他的底細(xì)。他繼續(xù)回：“我不知道。”

    晏寧公主被他噎得一滯，有些氣惱地蹙眉。

    她冷笑說：“像謝小官人這樣的人，居然會不知道為什么要入京？”

    謝則安趣道：“殿下很了解我？”

    晏寧公主靜默不語。

    謝則安說：“我確實(shí)不知道。”

    晏寧公主咳了一聲，抬起頭看著他。

    謝則安說：“假如有人拋棄妻子，他是否還算我們家的男丁？”

    晏寧公主一愣。

    謝則安說：“假如果真如此，我們在京城是否還算有親可投？”

    晏寧公主臉色稍霽。

    她說：“這樣的話，你確實(shí)是不知道。該怎么去確認(rèn)這兩件事，你心里有主意了嗎？”

    謝則安說：“老實(shí)說，并沒有?！彼靥寡裕斑@樣的‘父親’我也不太愿意認(rèn)他，入京是家母的心愿，我遵從她的意思行事而已?！?/br>
    晏寧公主沒有說話。

    謝則安這種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可晏寧公主生在皇家，見過太多父不父、子不子的事兒，并不像士大夫那么迂腐地認(rèn)為應(yīng)該一味愚忠愚孝。

    那不是忠孝，是犯蠢。

    晏寧公主說：“聽說你很疼你家小妹？”

    謝則安說：“嗯?！?/br>
    晏寧公主說：“讓她進(jìn)宮陪我一段時(shí)間吧。”

    謝則安眉頭微動，平靜地說：“我不會再和太子殿下有任何往來，請公主殿下放心?！闭f完他直接轉(zhuǎn)身往外走。

    原以為是個(gè)臥病在床的可憐女娃兒，沒想到果然不愧是“帝女”，直接想把他抓在手里拿捏。

    謝則安固然想攀上趙崇昭這座靠山，可他想找靠山是為了什么？

    為了保全李氏和謝小妹。

    要他把謝小妹送進(jìn)這吃人的皇宮當(dāng)人質(zhì)？想都別想。

    晏寧公主沒想到謝則安會干脆利落地離開，愣了一會兒才下令：“攔住他！”

    她一急，扶著床沿猛咳起來。

    謝則安聽到那鉆心地咳法，有些不忍地頓步，轉(zhuǎn)身遙遙看著晏寧公主。

    晏寧公主說：“我可以幫你找到那個(gè)拋妻棄子的男人，到時(shí)你想認(rèn)還是不想認(rèn)都由你?！?/br>
    謝則安安靜地站在原地。

    晏寧公主沒想到有著那么多奇妙想法的謝則安居然是這么個(gè)拗人，不過是試探一句他就變成這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

    她有些氣惱，卻又明白是自己不對在前。

    晏寧公主平復(fù)好呼吸，對謝則安說：“是我不對。”

    謝則安驚訝地抬眸，對上晏寧公主清亮的眼睛。

    晏寧公主說：“我只是想試探試探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疼愛你meimei?！?/br>
    謝則安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試探出來以后呢？”

    晏寧公主見他明顯還在為剛才的提議生氣，咬了咬牙，坦誠相告：“知道了你的軟肋，我對你當(dāng)然比較放心，這樣我才敢讓你留在我阿兄身邊?！彼龑χx則安動之以情，“易地而處，如果有人要接近你meimei，難道你會在不知底細(xì)、不知深淺的情況下讓他們接觸？”

    謝則安頓了頓，說：“我明白了?！?/br>
    晏寧公主松了一口氣。

    她鮮少見外客，要是難得見一次就落得尷尬收場，她會開始懷疑自己。

    謝則安說：“有這么個(gè)兄長，殿下真是辛苦了?！?/br>
    連叫什么樣的朋友都得把關(guān)，可見趙崇昭多不讓人放心。

    晏寧公主：“……”

    她替趙崇昭辯駁：“兄長他不是不會想，只是不樂意去想。他要是肯下功夫，肯定能做得很好。”

    謝則安淡淡地提醒：“可惜有人幫他把功夫都下了。”

    晏寧公主這次真的錯愕了許久。

    直至左右悄悄喊了聲“殿下”，她才猛然回神。

    晏寧公主眼睫微顫，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fù)心情：“你說得對?！?/br>
    她抬眼看著謝則安：“你什么時(shí)候想要去找你的‘父親’，都可以來找我，我的承諾依然有效?！?/br>
    謝則安說：“多謝殿下，不過我還有點(diǎn)事要弄清楚?！彼虒幑餍α诵Γ暗钕抡埛判?，我不是那種瞎客氣的人，需要的時(shí)候必然會開口?！?/br>
    晏寧公主怔了怔。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笑得這么好看。

    仿佛像春日里頭的花兒一瞬間全開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謝則安正午就見到了趙崇昭。

    趙崇昭一見面就追問：“三郎，你和寧兒說了什么？”

    謝則安可不能和趙崇昭一樣大咧咧地直呼公主的名諱，他恭謹(jǐn)?shù)卣f道：“公主殿下對我用的鉛筆很有興趣?！?/br>
    這是謝則安和晏寧公主套好的說辭。

    趙崇昭不疑有他，興致勃勃地問：“什么鉛筆？”

    謝則安拿出一套新的，削了一支給趙崇昭看。他說道：“公主殿下腕力差了點(diǎn)，寫毛筆字很辛苦，用鉛筆的話字比較容易成型，挺適合的。”

    趙崇昭瞧著有趣，當(dāng)下讓張大德找張紙來試寫。

    他手勁大，沒一會兒就把筆尖給弄斷了。于是寫了幾個(gè)字后他就搖搖頭：“不成，不好寫?！?/br>
    謝則安說：“殿下力氣過人，當(dāng)然不一樣?！?/br>
    趙崇昭想了想，又拿起筆寫了幾下，說：“這筆尖夠細(xì)，要是拿來抄書的話省紙，倒也不錯?！?/br>
    謝則安驚訝地瞄了趙崇昭一眼。

    趙崇昭惱羞成怒：“你那小眼神兒是什么意思？”

    謝則安一臉意外，接著才極有誠意地溜須拍馬：“殿下時(shí)刻惦記著百姓，實(shí)乃百姓之福！”趙崇昭會說出“省”字自然不是指他自己，他哪需要?。?/br>
    趙崇昭面不改色氣不喘地說起了大話：“我離京期間停停走走，見到不少讀書人買不起書，都用手抄的?？杉垉r(jià)同樣不便宜，很多人連紙都買不起。在京城時(shí)人人都說大慶朝富足，這次我去瞧了瞧，覺得一點(diǎn)都不富，一點(diǎn)都不足。這樣的感觸，是呆在宮里體會不來的?！?/br>
    謝則安瞧了他一眼，施施然地說：“殿下琢磨出這套說辭是想去騙人吧？或者應(yīng)該說，殿下想去欺君?！?/br>
    趙崇昭：“……”

    謝則安不客氣地指出趙崇昭的漏洞：“去時(shí)我不知道，可回京時(shí)我是知道的，殿下一路上何曾掃過一眼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