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醫(yī)生說，孩子保住了，她才張了張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嚴(yán)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顧一兮。從認(rèn)識她到現(xiàn)在，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副白描，表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后來能說話了，語氣都是淡淡的。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也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他抱著她，一直哄一直哄，好不容易，才算是把她哄好了。

    “一兮，都過去了。”

    顧一兮趴在他肩上，哽咽道：“我想回家。”

    嚴(yán)涼摟著她，輕聲道：“現(xiàn)在還不行，醫(yī)生說要穩(wěn)定幾天，不能跑來跑去的，反正離過年還有一陣子，先去我那兒，好不好？”

    顧一兮道：“好?！?/br>
    他們回到嚴(yán)涼家中，一切如舊，顧一兮來到臥室，看她的物品一樣不少地按原樣擺放著，心中不由得一暖。

    自上次二人吵架離開，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這里了。

    她在沙發(fā)上坐著，嚴(yán)涼拿藥進(jìn)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道：“太燙了，放一會兒再喝?！?/br>
    “嗯?！鳖櫼毁馍斐鲭p手，要他抱。

    她從沒有過這樣的舉動，嚴(yán)涼十分受用，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問道：“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顧一兮把頭埋在他胸口，答道：“沒有?！?/br>
    嚴(yán)涼穿著薄薄的毛衣，她靠在上面，都能感覺到他胸膛傳來的溫?zé)幔B呼吸都變得親昵溫存起來。沒過多久，她就開始犯困，恨不得蜷成一只球，裝到他口袋里去。

    “一兮?！眹?yán)涼叫她，一手托著她的臉頰，“我跟你商量件事情。”

    顧一兮朦朦朧朧抬頭，“嗯？”

    “我mama最近，病情好轉(zhuǎn)了?！?/br>
    顧一兮清醒了些，坐起身，看著他。

    嚴(yán)涼道：“上回去看她，她說想見見你，上一回見面……她不太記得了。”

    “好啊。”顧一兮捧著嚴(yán)涼的臉，道，“把她接過來住吧?！?/br>
    “你這么想？”

    “嗯?！?/br>
    嚴(yán)涼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她住慣那里了，不會離開的，不過知道你這么說，一定很開心。”

    顧一兮道：“我們以后常常去看她?！?/br>
    “娶妻當(dāng)如是。”嚴(yán)涼一手抱著她，一手去拿藥，“乖，喝了?！?/br>
    嚴(yán)涼心中想的是，顧一兮一會兒會說苦、可憐兮兮看著他說不想喝，然后他就可以用一種他十分期待的方式……但是，下一刻，他眼睜睜看著顧一兮一口氣把整碗藥都喝了下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嚴(yán)涼將碗放回桌子上，心中有些遺憾，道：“不苦嗎？”

    顧一兮道：“不苦?！?/br>
    嚴(yán)涼更加遺憾了：“不苦啊……”

    顧一兮笑笑，忽然一手拉近他，將嘴唇湊了上去。

    嚴(yán)涼忙抱緊她，驚覺，自己竟然被反調(diào)戲了啊……還說不苦，苦死了好不好……哎好吧，又甜了，可甜可甜了……

    一吻畢，嚴(yán)涼十分知足地抱著顧一兮躺在沙發(fā)上，道：“我小時候很討厭吃藥，不過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定每天生病……”

    “小時候？”顧一兮捏捏他的鼻子，“對待小朋友，應(yīng)該這樣捏著他的鼻子灌下去?！?/br>
    “我還是喜歡前面那種劇情?！?/br>
    顧一兮笑著：“那明天重播?！?/br>
    嚴(yán)涼湊近一點看著她，道：“一兮，你好像學(xué)壞了。”

    顧一兮很一本正經(jīng)地說：“職業(yè)習(xí)慣，我的腦海中有很多種劇情發(fā)展的模式，看你喜歡哪一種……”

    “我喜歡剛才畫面的閃回?！?/br>
    ……顧一兮同學(xué)的學(xué)壞，歸根究底，是老師太壞了。

    很快，阿杰帶來消息，李松鶴等人已經(jīng)全部被帶走，而紀(jì)唯，涉嫌故意傷害罪，也被拘留了。

    顧嬰再次回到顧一兮身邊，顯得有些憂郁，悶悶地問道：“mama，同學(xué)們都說，爸爸要坐牢了，是不是真的??？”

    “不是?！鳖櫼毁饪粗荒樅ε碌臉幼?，決定還是找一個善意的理由，“他是去國外念書了，至于念多長時間，要看第一次的考試成績?！?/br>
    顧嬰道：“要是沒有合格呢？”

    “不會不合格的?！鳖櫼毁馐终J(rèn)真道，“過陣子考試結(jié)果出來了，我馬上告訴你，好不好？”

    顧嬰依舊不太相信，但還是點了點頭，他把手放到顧一兮的肚子上，道：“mama，嚴(yán)叔叔說我要有小meimei了，你不會離開我吧？”

    “不會，”顧一兮彎下腰抱緊他，“過幾天我們?nèi)ヒ娡馄??！?/br>
    顧嬰瞬間就被這個陌生的稱呼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道：“外婆？我也有外婆？”

    顧一兮笑：“沒有外婆，怎么會有mama？”

    嚴(yán)涼處理好手邊的事情，準(zhǔn)備陪顧一兮和顧嬰一起去s城，可臨走，阿杰突然來找他，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后，嚴(yán)涼面露遲疑。

    顧一兮道：“是不是有事走不開？沒關(guān)系，你先忙你的?！?/br>
    嚴(yán)涼想了想，道：“李松鶴手底下有個心腹還在逃，我怕他會有動作……”他沒有把話說全，不敢告訴顧一兮，那人在外放話說，要殺了嚴(yán)涼。

    顧一兮道：“那些人真是太猖狂了?！?/br>
    “強弩之末，不足為患。”嚴(yán)涼道，“一兮，等我收拾干凈了，就過去找你?！?/br>
    “好，我等你?！?/br>
    離開a城的前日，顧一兮帶著兩本本子，去看望紀(jì)唯。

    他穿著那特有的服裝，坐在玻璃窗后面，剪短了頭發(fā)，整個人看著竟然比之前還精神。

    顧一兮將手中的東西給他看，說道：“之前答應(yīng)給你的，我?guī)砹恕！?/br>
    工作人員檢查之后，將一紅一藍(lán)兩本冊子交給了紀(jì)唯。

    紀(jì)唯首先打開了藍(lán)色的本子，第一頁，是顧嬰剛出生時候的照片。下面寫著一行小字，記錄著他的出生日期。

    紀(jì)唯一頁頁翻過，都是他長大的過程，在過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從來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獨自走路……

    他合上藍(lán)本子，目光落在那本紅本子上，封面早已殘破不堪，內(nèi)文也是殘缺不全的。他顫著手打開封面，第一頁的白紙上，是一行他睽違多年的、無比熟悉的字跡，寫著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上帝作證，愛無窮盡。

    紀(jì)唯將兩本本子放在心口的位置，鼻尖盡是酸意，他克制著、輕聲說道：“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大概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這是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的。最后悔的還是沒有親手了解了李松鶴，其實在這里度過余生，才是我最好的結(jié)局?！?/br>
    顧一兮皺了皺眉，道：“你不要抱有這樣的想法，嬰兒還在等你回去?！?/br>
    “你還愿意把他交給我？”

    “如果你愿意重新開始，好好生活的話。紀(jì)唯，如果傷害已經(jīng)形成，就好好想想，要怎么去彌補吧。”

    顧一兮說完，看著低頭沉默的紀(jì)唯，站起來，道：“再見?！?/br>
    她轉(zhuǎn)過身，緩緩?fù)T口走去。

    ☆、第48章 十六上帝作證，愛無窮盡〔1〕

    顧一兮帶著顧嬰回到s城的這一天，下著小雨，南方氣候陰冷，他們穿著一樣顏色同款式的親子羽絨服，雙雙凍紅了臉。顧嬰緊緊攥著顧一兮的手，非常乖巧地沒有喊冷。

    回到家中，顧一兮本以為又要有一番唇舌之戰(zhàn)，但顧mama見到顧嬰，只是微微愣了幾秒，隨即，就笑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反而顧一兮，有些錯愕。

    顧嬰比她先開口，甜甜地叫道：“外婆好！”

    顧mama笑著，眼圈一紅，一把就把顧嬰抱了起來，道：“好寶貝，外婆給你做了好吃的，你喜歡吃什么呀？”

    顧嬰很會哄老人開心，道：“外婆做的，我都喜歡！”

    顧mama越發(fā)開心，去廚房拿了各色糕點，眼睛一直盯著顧嬰看，怎么看怎么喜歡，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親外孫。

    當(dāng)初顧一兮帶著嬰兒回來，周遭的鄰居無一不說閑話，她實在氣不過，才會說出讓顧一兮離開的話。可過了沒多久，她就開始后悔了，一天天盼著女兒回來，一盼就是六年。

    眼下，她看著女兒和外孫，忽然覺得，那些什么閑言碎語，都不重要了。

    一波平息，一波未去，顧一兮坐在沙發(fā)邊上，看著母親和顧嬰親熱地說著話，雙手慢慢貼上了腹部：“嬰兒，你先去mama房間，mama要跟外婆說會兒話。”

    顧嬰點點頭，“外婆，晚安?！?/br>
    “乖，晚安，想要什么和外婆說?！?/br>
    顧mama看著顧嬰進(jìn)了房間，問道：“兮兮，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

    “關(guān)于我孩子的父親?！鳖櫼毁獾?，“我之前想跟你說了……這個孩子，和梁家沒有關(guān)系。對不起，mama，我不能按照爺爺和爸爸的要求，嫁給梁家的人?！?/br>
    顧mama一時間變了臉色，道：“你……兮兮你……”她的目光看向顧一兮的腹部，沒有顧一兮預(yù)料之中的怒氣，只是一臉失望地說，“你不能走語冰的老路?。　?/br>
    顧一兮心知，夏語冰的死，一直是這個家中不愿提起的痛。

    她看著母親幾欲落淚的樣子，忙道：“mama，你別誤會，那個人……他挺好的，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結(jié)婚了。”她從包里拿出藏得好好的戒指，遞給顧mama，“你看，他已經(jīng)向我求婚了，過年的時候，回來家里拜訪您。”

    顧mama看著戒指，款式、大小，都合了心意，當(dāng)下臉色也好看了些，但想想顧一兮畢竟還沒有結(jié)婚，臉色又拉了下來，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胡鬧！這要在我和你爸爸那個時候，是要被人看笑話的！”

    顧一兮知道顧mama這么一說，這一關(guān)算是過去了，上去討好地?fù)ё∷拔抑厘e了，mama別生氣。等你見了他，要是覺得認(rèn)可，我們先去把證領(lǐng)了?！?/br>
    顧mama道：“認(rèn)可？要是我不認(rèn)可呢？”

    顧一兮道：“你不會不認(rèn)可的?！?/br>
    “你倒是對他有信心！”

    顧一兮微微紅了臉，但還是厚著臉皮，在mama面前給嚴(yán)涼講好話：“他對我很好，也很善良、孝順母親、善待小孩，他為人正直、認(rèn)真努力、無不良嗜好……”

    顧一兮越說越說不下去，看一眼顧mama，倒是聽得很認(rèn)真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mama，我愛他?！?/br>
    小雨過后，天氣逐漸轉(zhuǎn)暖。

    連著幾日陽光明媚，顧一兮帶著顧嬰，幾乎把整個城市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

    可一直到除夕前夜，嚴(yán)涼還是沒有來。

    顧一兮有些難過，又有些擔(dān)憂，忍了再忍，沒有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