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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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司案的身邊還站著雪令和解百憂,聽見花令這句話以后,雪令的臉色微微紅了幾分。 他不大自然地咳嗽一聲,應(yīng)話道:“我昨日碰巧遇到了右司案大人,順便提到今天要來凝花閣作客……” “聽說今天是你的生辰。”右司案打斷了雪令的話,從袖中取出一方雕花的木盒子,緩慢遞到了花令的手中。 花令并沒有在帖子上談及,我也是此時(shí)此刻才知道,原來今天是她的生辰,一時(shí)間又找不到什么妥帖的禮物送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早有準(zhǔn)備的右司案。 可是花令她…… 并沒有伸手去接那個(gè)盒子。 解百憂的手上拎了四壇陳釀的杏花汾,他掂量了一下沉重的酒壇子,順?biāo)浦鄣剡f送到花令面前,不急不緩道:“我和你打包票,你準(zhǔn)備的那些酒,定然沒有這幾壇好?!?/br> 花令提過這幾壇酒,秀麗的眉梢微挑,調(diào)笑一聲道:“這么重,你一路提過來的?” “路上撞見了右司案,他聽說這酒是送給你的,搶過來拎到了凝花閣門口?!苯獍賾n抽過右司案手上的木盒子,順道將木盒搭在了酒瓶口的木塞上,十分機(jī)智地提議道:“反正你已經(jīng)收了我的酒,不如連帶著木盒一并收下吧?!?/br> “可惜了,我記得挽挽是不能喝酒的。”花令松開提著酒壇的手,綁在壇口的紅緞帶飄了兩下,輕輕緩緩拂在雪上。 花令說:“既然挽挽不能喝酒,這幾壇杏花汾我還是不收了?!?/br> 不收這幾壇酒…… 自然也不會收下那個(gè)木盒。 “盒子里的東西算不上貴重?!庇宜景负鋈婚_口道,他的語聲并未抬高,沉沉如初冬的夜雪,也聽不出什么情緒:“更不會給你添麻煩?!?/br> 我抬頭去看右司案,他背對著我站在茂盛含翠的蘭竹下,高挺的竹子上搭著素白的新雪,像是開了滿枝的玉蕊瓊花。 右司案的身形比竹子還挺拔,背影卻有些說不出的蕭瑟和落寞。 “我可以喝酒的……”我輕聲道。 冬日的涼風(fēng)吹過,積雪壓彎了青翠的竹葉,簌簌撲落在地上。 我嫣紅了雙頰,誠懇地胡扯道:“一次可以喝一壇。” 花令聽了我的話,不由震驚地將我呆望著。 雪令眉頭一蹙,目光嚴(yán)肅地凝視我,他大概是想到了上次的朝覲之宴,似是要對我說些什么,卻被解百憂拉住了袖子。 最終花令收下了右司案的禮物,我的座位邊也擺上了整整一壇酒。 石桌邊只有四把椅子,右司案走過來的時(shí)候,花令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凝花閣的椅子不夠了,加在一起也只有四把。” 右司案不動聲色地接話道:“我站在你旁邊就好?!?/br> 仍舊沒有一星半點(diǎn)要走的意思。 我的臉頰騰地一紅,忽然覺得右司案大人很值得敬佩。 寒鴉飛起,落雪無聲,天邊的暖日漸漸高懸。 我捧起熱氣騰騰的湯碗嘗了一點(diǎn),紅棗母雞湯果然分外可口,雞rou肥而不油,紅棗甜而不膩,我滿心歡喜地悶了半碗。 解百憂的碗里盛滿了杏花汾酒,他用勺子舀了一湯匙的雞湯,嘗過以后問了一聲:“你在這湯里放了安榮草?” 花令聞言一怔,“我在書上看到的古法,有什么不對嗎?” “沒什么不對的地方,”解百憂看向了悶頭喝湯的右司案,唇角緩緩一勾,挑出一個(gè)充滿善意的笑:“加了安榮草以后,這湯就有滋陰補(bǔ)腎的作用?!?/br> 解百憂在“補(bǔ)腎”二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右司案低頭捧著碗,語聲雖然沉緩,卻是分外乖巧:“我不挑食?!?/br> 他這幅模樣十分的惹人憐愛。 因我昨晚在冥殿已經(jīng)吃得很飽,今天又來得早,胃口并不是很好,湯也沒有喝多少,約摸一碗多一點(diǎn)的樣子。 吃得最多的,竟然是站在桌邊的右司案大人。 然而據(jù)我所知,他的武學(xué)法道也是臨近巔峰,應(yīng)該沒有什么食欲了。 他喜歡的……大概是花令親手給他盛湯的感覺。 日上三竿時(shí),雪令和解百憂起身告辭,我順道和他們一起走,臨出門的時(shí)候,花令要將右司案攆出去,他卻沒羞沒臊地立在原地不動。 雪令拽著我的衣袖,將我拉出了大門。 宮道上的積雪有些深,反襯著微明的日色,折出冷冷清清的光。 我們?nèi)齻€(gè)走了幾步以后,我仔細(xì)地想了想,斟酌著問道:“花花她喜歡什么?這次不知道她的生辰,沒有準(zhǔn)備好的禮物送給她?!?/br> “不用準(zhǔn)備了。”雪令頓了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她一向不喜歡別人送她生辰禮物。不過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她總要請關(guān)系近的人吃頓飯,以往你不在的時(shí)候,她總是做沒有味道的長壽面,今次倒是頭一回熬了紅棗母雞湯?!?/br> 解百憂不知從什么地方摸出一個(gè)酒瓶來,他提起瓶底喝了幾口酒,泰然自若道:“花令喜歡乖巧聽話的男寵,你要是想哄她高興,倒不如尋個(gè)俊俏貼心的男人,趁著月黑風(fēng)高塞進(jìn)她的房間里,興許能給她個(gè)不小的驚喜?!?/br> 雪令的話音沉了幾分,肅然道:“不要和毛球講這些。”言罷頓了頓,又道:“我們聊些正經(jīng)的話題?!?/br> 解百憂尋思了一會,“不如問那只毛球想聊什么?” 此時(shí)我們正好走到了宮墻的拐角處,琉璃墻上蒙著一層冰晶水霧,白凈的初雪微融,化成的清水順著墻壁淌成了明澈的小溪。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正是在這樣的地方遇到了師父家的那頭白澤,彼時(shí)它的蹄子上沾滿了鮮血,痛的直打哆嗦,看起來非??蓱z。 我抬眸望向了解百憂,“我?guī)煾缸罱袥]有找你拿過金創(chuàng)藥?” “咦,提這個(gè)作甚?”解百憂瞥我一眼,淡淡道:“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最近這段日子,朝容殿的侍者來了幾次,確實(shí)拿走了不少止血化瘀的傷藥?!?/br> 他又悶了一口酒,低低笑道:“難不成容瑜長老又練了什么厲害的功夫,弄了一身見不得人的傷。” 雪令默了半刻,拍了拍解百憂的肩膀,又開口對我說:“容瑜長老身經(jīng)百戰(zhàn),如今又是劍道巔峰,你不用太擔(dān)心他?!?/br> 我并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其實(shí)心里擔(dān)心的并不是師父,而是師父家的那頭白澤。 它看起來就像二狗一樣好欺負(fù),除了腦袋上長了個(gè)不頂用的金角,生氣的時(shí)候會哼出聲以外,似乎沒有什么攻擊傷人的能力。 在路口和雪令解百憂告別以后,我繞道去了一趟朝容殿。 許久沒有來這個(gè)地方,連殿門前的梧桐樹都有些陌生了,天邊鉛云低垂,薄薄的日色像是蒙了一層霧,輕雪覆在門口的石獅子上,蕭瑟寒風(fēng)一吹,須臾松落一片。 我沿著宮墻走了一遭,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讓侍衛(wèi)通報(bào)。 在冥洲王城,朝容殿的門禁是出了名的嚴(yán)格,容瑜長老極少見客……我從前以為師父會待我不一樣,后來又覺得他看我可能和看別人沒什么不同。 朝容殿的后門處,有成片的梧桐樹林,綿厚的落雪颯颯,壓斷了幾截干枯的樹枝,踩在上面窸窣一響,驚起枝頭棲眠的鳥雀。 我記得那頭白澤正是養(yǎng)在后院。 后門上附了一道結(jié)界,我倚在門前,仗著狐貍耳朵尖,隱約能聽見門內(nèi)有細(xì)微的嗚咽聲。 就是在這個(gè)時(shí)候,一只手搭上了門檐。 白衣廣袖,指尖在微淺的日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挑在那毛培粗糙的木門框上,鏗然作響敲了兩下。 “想偷聽什么?”他緩聲問道。 我乍然一驚,慌忙地轉(zhuǎn)過身,卻見師父傾身靠的更近,琥珀色的雙眼微瞇,淡淡掃過我的臉和脖頸,“今天沒留下什么印?!?/br> 他側(cè)眸看向遠(yuǎn)處高廣的天空,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怎么,他昨晚沒碰你?” ☆、第3章 昨晚…… 這兩個(gè)字將我的耳根燒的guntang。 昨晚上床之前,我告訴夙恒今天要來凝花閣做客,他雖然沒有在我的脖子上留下吻痕,可是他想做的其他事……卻還是都做了。 雪后的寒風(fēng)從耳側(cè)拂過,師父冰冷的指尖搭上了我的耳朵。 他揉了揉我的耳朵尖,嗤笑一聲接著道:“不過隨便問兩句話,挽挽就害羞成這樣?!?/br> 我漲紅了臉頰,側(cè)身靠向墻根,“不要揉我的耳朵……” “不要揉你的耳朵?!睅煾傅氖滞艘凰?,目光沉靜地將我看著,話里無悲無喜:“你還是一團(tuán)狐貍毛球的時(shí)候,我每日揉你的耳朵,也不見你如何不愿意。” 他的唇角一勾,又是一個(gè)清淡無味的笑,琥珀色的雙眸映著淺淺日華,悠悠道了一句:“現(xiàn)在長大了,反而不如小時(shí)候?!?/br> 天高云闊,滿庭靜風(fēng),初冬的日光緩緩兜灑在師父的衣袖上,襯著堆銀砌玉的冰霜雪景,好看到有些不真切。 “小時(shí)候是小時(shí)候……”我側(cè)過臉不再看他,咬字極輕道:“現(xiàn)在我不喜歡被揉耳朵?!?/br> 師父默然半刻,忽而開口道:“我不過碰了你的耳朵,脾氣就這么大?!?/br> 他抬手掰過我的下巴,目光幽深掃過我的胸部,“夙恒即便揉了你這個(gè)地方,你也不會和他置氣吧。” 我睜大了雙眼,怔怔然將師父望著,“師、師父……”話中呼吸急促幾分,試著推開他鉗住我下巴的手,“師父不要說這樣的話……” “挽挽想讓為師說什么話?”師父松手以后,俯身壓了下來,貼在我耳畔低聲道:“還是你就喜歡被揉這里?!?/br> 他鼻間的熱氣噴灑在我的耳廓上,“我記得你第一次化形的那晚,披著我的衣服站在院中,央我揉你胸前那沉甸甸的兩團(tuán),還說揉多少下都可以……我那時(shí)便想,你真是一只恬不知恥的九尾狐貍精。” 我的臉上早已緋紅一片,語無倫次地解釋:“我那個(gè)時(shí)候……我不知道……” 師父的手摟上了我的腰。 我不由僵住,仿佛遭了雷劈。 扣在我腰間的那只大手更用了幾分力道。 “左臂上的守宮砂,還在不在?” 聽了這句問話以后,我呆然抬頭凝視師父,片刻后回過神來,耳根羞紅到滴血。 我費(fèi)力地推了推師父的身子,想要就此跑出他的禁錮圈,卻見他雷打不動般站在原地,不由得心慌意亂道:“這是我和君上之間的事……師父還是不要管了?!?/br> 他不言,久久地沉默。 天際的鉛云垂的更低,映日紅霞似火灼,寒鴉棲息在梧桐的枝頭,落雪和黑羽一齊墜地。 像是只過了一刻鐘,又像是等了半日那么久,師父終于緩緩開了口。 他啞聲叫道:“挽挽?!?/br> “師父……”我輕聲道:“你放手吧,我想回家了?!?/br> 他驀然失笑兩聲,低低重復(fù)道:“回家?” 我抬眸細(xì)細(xì)瞧他,依舊是極英俊的眉眼,眼中仿佛有碎玉流光,參雜了太多看不懂的紛緒。 天色日光愈發(fā)晦暗,周遭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下起了新雪,飛鹽扯絮般連綿不絕,敲打在金轉(zhuǎn)玉瓦上颯颯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