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她們一路行一路看。雖說從這邊往那柴房的方向有不少的木屐印子,到底因著今日來來往往的仆從太多,無從分辨其中的某些足印,已經(jīng)做不得什么證據(jù)了。 京城廖家定居京中幾代人,看林人的住所一再修葺,如今也有了不小的規(guī)模,已有分為起居、廚房、庫房、柴房等各種用途的七八間屋子了。 屋子分成兩排,第一排有四間。受傷的董老兒就在第一排最西邊的臥室之中。而柴房,恰好離他最遠,在第二排的最東頭。 瞧見屋子的格局后,大家更是歇了去問董老兒的念頭。 ——原本就想著,他是董氏那邊的人,在江云昭面前會不會說實話都還難說。如今再看,一個受傷的老人家,挪動不得,怎還能注意到隔了好幾間屋的動靜? 一行人行到柴房前,紅鶯走到最頭里,輕輕推開房門。 門應聲而開。一股子潮悶之氣撲鼻而來。 李mama進屋查探了下,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又尋了角落一個尚算齊整的凳子,拿帕子擦干凈,這才將江云昭請了進去。 江云昭環(huán)顧屋內(nèi)之后,并未落座。 董老兒顯然對收拾打掃不甚上心。這間屋子墻壁斑駁,白色的墻壁早已染上了灰蒙蒙的一層。屋角的墻棱上結(jié)了厚厚實實的蜘蛛網(wǎng),赫然就是久未有人清理。 就在窗邊屋角旁的那塊地上,堆了一小堆柴火。里面有劈開的木柴,也有一截截的細細樹枝。 江云昭的視線最后定格在了屋角的柴火堆上。 她走到這些東西前面,躬下.身子,拿起其中一些樹枝仔細看了片刻。 因著沒有發(fā)現(xiàn)太大的異常,她便準備換一根樹枝看時。誰知她的手剛剛放下,還沒來得及再次舉起,身后突然響起‘喵嗚’一聲。 緊接著,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一團黑影從她身邊閃過,撲到了那一堆里。 江云昭定睛瞧去,才發(fā)現(xiàn)是只純黑色的貓兒,正直勾勾地望向她。因著是白日,它綠色的眼中黑仁只剩了一條線。即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它眼中的緊張之色。 “哪兒來的貓?。俊奔t鶯奇道。 “應當是董老兒養(yǎng)的?!崩頼ama道:“先前和人閑聊時,有人提過,他有這么一只貓。看樣子,八.九不離十了?!?/br> 江云昭卻好似沒聽到她們的談話。 她和貓兒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忽地笑了。 抬手撫了撫貓兒的小腦袋,江云昭凝視著貓兒的動作變化,試探著去拿先前自己那支樹枝。 貓兒本還沒什么反應,就連她摸它小腦袋,它也不閃不避。偏偏她去拿樹枝的時候,指尖剛剛觸到,它就低低嘶吼著,做出戒備的模樣,虎視眈眈看著江云昭的手指。 空氣中隱隱有一種味道。先前江云昭還不明白,沒去想那是什么??墒强吹叫『谪埡?,她有些反應過來,與紅鶯說道:“把它抱起來?!?/br> 當年在侯府的時候,三夫人連氏就養(yǎng)了不少的貓兒狗兒。 因著那時候晞哥兒和暉哥兒還小,偶爾貓兒狗兒跑到寧園的時候,秦氏就吩咐人將小家伙們捉走,送回去。 紅鶯性子活潑,又愛和小動物們打交道,做過不少這種事情,早已熟練。 如今聽聞江云昭如此說,她不動聲色地上前,湊著小黑貓不注意的時候,一把拎住了它,不顧它的奮力掙扎,將它好生抱在懷里。 貓兒不甘心地低低嗚咽,時而嘶吼。 大家渾不在意。只盯著江云昭看。 李mama和動物們打交道少,不太曉得。紅鶯和封mama卻是有些明白過來,卻怕打擾到江云昭,未曾吭聲。 封mama走到江云昭身邊,蹲下,看她果然去翻那些柴火干枝,就與她一起動手將東西撥開。 不多時,后面的情形便顯露出來。 ——在樹枝和柴火的遮掩下,里面藏了五六條魚干。小黑貓先前的那些作為,便有了解釋。 “這小家伙還挺護食呢!”紅鶯撓著小家伙的后頸,笑道。 小黑貓?zhí)用摬坏茫荒軣o可奈何地睜著大眼睛被她欺負。 江云昭未曾接那話茬。 她拿起撥到旁邊的一根樹枝,湊到鼻端嗅了嗅,長舒了口氣。 “夫人,這東西,可是味道夠大的?!狈鈓ama看著那些魚干,又看江云昭這般行事,心中了然,順勢說道。 “嗯?!苯普汛浇呛?,眸中厲色一閃而過,“這也是巧了。若她是從家里就準備好了干樹枝帶過來用,或許還沒那么容易捏住把柄。如今……倒是好辦了?!?/br> 李mama去到柴火堆旁,與封mama一起將它重新壘好。 江云昭捏著那樹枝逗弄了貓兒幾下,稍等片刻,這便帶了她們一同出屋。 小黑貓緊緊盯著藏了魚干的地方,再眼睜睜看著屋門被關(guān)上,眨巴眨巴眼睛,低低嗚咽了幾聲,縮在紅鶯的懷里,不動了。 江云昭她們一路直奔眾人聚集之處而去。 永樂王廖宇天和王妃董氏早已不耐煩了。 ——他們身份尊貴,如今卻被一些個丫鬟婆子給困在其中。成何體統(tǒng)?! 可是任憑他們兩人如何用權(quán)勢來壓人,那些丫鬟婆子盡皆不動如鐘,靜靜地目視前方。只是在他們想要走出這些人的看管范圍時,離他們最近的兩個人會走上前,半禮貌半強制地把他們請回去。 如今看到江云昭遠遠而來,董氏冷冷輕哼,面色不善地嘲諷一笑。 廖宇天沒她那么‘好說話’。 他看到江云昭后,負手而立揚聲指責:“你以前行事如何不合章法,本王就也不與你計較了。只是這次是清明!是祭拜先祖的日子!你卻對長輩這般無禮……本王問你,作為廖家新婦,你羞愧不羞愧!” 江云昭本不欲搭理他,但看他一臉正色神色凜然,到底沒能忍住,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過是怕放走了心懷惡意故意去燒墓地的歹人,故而如此。王爺也說了,今日是清明。墓地被燒,在這寒食禁火之日,更是讓人惱恨、難以平靜。再說,我行事素來不合章法,故而心急之下作出這種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話一說完,她懶得去看那夫妻倆臉色如何扭曲,款步行到了人群之中,尋了一處干凈的地方坐下。 紅鶯則抱著貓兒在里面隨意閑逛。偶有二房的人想要趕她走,就有會武的丫鬟婆子上前來幫她一把。 先前江云昭她們不在,自是不知道。為了讓這些人‘聚集’到一處,這些會武女官可是著實費了不少的力氣。 而二房的主子們和仆從們,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因著有這些女官的護衛(wèi),紅鶯這一圈圈走下來,倒是不像有什么目的,而是似示威、顯露大房的與眾不同了。 主子們不好與一個奴婢計較。丫鬟侍妾們,口中就有不好的話接連傳出來了。 廖澤昌的一個通房扇著帕子嘟著小嘴,斜斜地睨著紅鶯,大聲說道:“什么叫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如今可是知道了?!?/br> 紅鶯看著自己身邊不遠處的桃姨娘,眨了眨眼,臉色一變,擺出氣惱的模樣,說道:“你莫要口里不干不凈的。須知分水輪流轉(zhuǎn)。今兒你還得人寵幸,明兒就不知道那份好處到誰頭上去了!” 她這話本是激那通房。 可廖澤昌聽了這個話后,卻是側(cè)頭朝著那一抹身影望過去…… 因著方才急匆匆去急匆匆來,江云昭走得頗快,此刻臉上就帶了些紅暈。 廖澤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那天看到她時,她身上的慵懶之意和臉上的那絲媚態(tài),頓時口干舌燥,就舔了舔嘴唇。 誰知那舌頭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旁邊突然響起了一聲貓叫。 那貓兒的叫聲來得太過突然,聲音又有些尖,嚇得廖澤昌一個發(fā)抖,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他登時怒了,回頭吼道:“叫什么叫!哪兒來的破貓!扔出去砍了!” 先前那個通房剛才就瞧清楚了貓兒的模樣,詫異道:“這不是前年你買了來養(yǎng)膩了,隨手丟到這兒的那只嗎?不過叫了一聲,怎么就要砍了?” 廖澤昌冷笑道:“敢惹我的,能有好下場?”他若有所指地朝江云昭看了一眼,“倒不如乖乖聽話,或許還能得些好處?!?/br> 通房聽了他前一句,臉色白了白,淺笑了下,不說話了。 江云昭則壓根沒注意到他。 遠遠瞧見小黑貓一頭跳進桃姨娘的懷里,左聞聞右嗅嗅,似是在尋覓什么,江云昭就讓人把紅燕叫過來。 紅燕是她身邊幾個丫頭里最漂亮的。 今日出來掃墓,她倒穿得頗為亮麗。一身青翠色的衣裳上身,倒不像是來祭奠先人的,更像是來踏青游玩的。 瞧了眼桃姨娘,看她驚詫地抱著懷里的貓兒,江云昭吩咐紅燕道:“桃姨娘好像對付不了那個小貓了。你去與她講一聲。就說,這貓兒喜歡在柴房下面塞魚干,所以喜歡她衣裳上的味道。除非洗了手、換了衣裳,不然,這貓兒怕是要黏著她不放的。” 紅燕應了一聲后,領(lǐng)命過去。 李mama有些不放心,說道:“夫人怎地讓她去說?奴婢聽說這丫頭可不是個太安分的。前幾日那邊的廚房做了點吃的,不知誰給了她一疊,她竟是收了?!?/br> 紅鶯這個時候已經(jīng)跑了回來,聞言也道:“先前她還不怎么愛打扮,只和奴婢們穿差不多的衣裳。這幾日倒是愈發(fā)出挑了。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口中說著不知,臉色分明顯示出她對紅燕這番做派極為不喜。 “越是如此,越要讓她去?!苯普研α诵?,“若是在那些人的面前她連傳句話都能說擰了,那就直接不用留了?!?/br> 李mama和紅鶯知道這是因為紅燕是江云昭的秦氏親自挑選的,江云昭想給她再多一次機會,就也沒再多勸。 桃姨娘聽了紅燕的話后,先是笑著應了一聲,而后停了片刻,突然抬頭望過來,面上神色倒是還算平靜。 但是紅燕在她旁邊再說什么,她都沒再搭理了。只定定地看著江云昭,神色喜怒難辨。 江云昭看著時候差不多了,朝紅鶯點了下頭。 紅鶯笑盈盈走了過去,抱起貓兒,與桃姨娘說了幾句話,又朝江云昭這邊指了指。 桃姨娘看向王爺和王妃那邊,顯得十分猶豫。 紅鶯就朝紅燕說了句話。 紅燕不知講了句什么,桃姨娘的神色,顯然松動了許多。紅鶯又說了幾句后,她嘆了口氣,竟是朝著這邊走過來了。 江云昭奇道:“紅燕好大的本事。居然說動了桃姨娘。” 封mama在旁說道:“她跟桃姨娘說,若是夫人不放人,大家都走不了的。姨娘違抗夫人,沒有半點好處?!?/br> 這句話看似是在勸桃姨娘,可怎么聽怎么不舒服。 倒像是在說江云昭不近人情一般。 江云昭心中有數(shù),也不多說,只笑道:“封mama竟是懂唇語。當真厲害?!?/br> 封mama平靜地道:“在宮里頭過活,總得有一兩項長處?!?/br> 江云昭想到楚月華憔悴的模樣,深深嘆了口氣,輕輕‘嗯’了聲。 桃姨娘來見江云昭的時候,江云昭已經(jīng)站在了遠處一棵柳樹下等她。 看看四周沒有旁人,桃姨娘躊躇了下,到底行了過去,說道:“大少夫人這可是為難奴婢了。王妃可是看著奴婢來找您的。等下若是沒個合理的理由,奴婢怕是要吃排頭的?!?/br> 江云昭勾了勾唇角,說道:“那火,是你放的吧。受誰指使?王妃?亦或是,王爺?” 桃姨娘顯然沒料到她竟是直接一句說到那個,不由愣了下。 江云昭說道:“我還以為剛才紅燕講的夠明白了。怎么,你還是聽不懂?” 桃姨娘這便知道,隨便閑扯過去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