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江云昭說著,喚齊了離得近的幾個丫鬟婆子,“你們把你們的人帶齊了,將這次過來的主子奴仆全部看管好,一個也不準離開?!?/br> 這些丫鬟婆子都是上次廖鴻先帶回來的。這次出行,廖鴻先和江云昭也將她們帶了過來。 廖心慧剛剛聽江云昭說不必理會自己,已經(jīng)動了怒。如今聽說要憑那些個丫鬟婆子就將這次來的人齊齊控制住,不由嗤笑。 “不愧是陛下親封的,底氣就是足。單單憑著這些個奴才,還想攔住主子們?當真是笑死人了!”說罷,她柳眉倒豎,哼道:“你就去看你的墳地去罷!我們就是要走,誰敢攔!” 當頭的一個婆子默默地拿出一塊腰牌,亮了亮,說道:“我們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派了來貼身伺候主子們的女官。陛下和娘娘說了,若是主子們有甚么命令,我們盡管當做是他們二人的命令,一一遵從。若是出了甚么岔子,他們擔著。如此說來,不只是你,就連王爺和王妃,我們也敢攔?!?/br> 廖心慧千算萬算沒料到這些會武的丫鬟婆子們竟是這種來頭。一時間倒是不知該作何反應,愣住了。 江云昭吩咐過后,再不敢耽擱,當即朝著起火之處行去。 老楊頭在那邊局促站著,滿臉自責。 江云昭沒有注意到。 她正凝視著被燒的墓地,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說,這墳地燒著,不會給人帶來任何好處。 那做此事的人費盡心思又是為何? 她在這邊凝神細想沒有留意到,但身邊的李mama卻是發(fā)現(xiàn),一旁的紅舞正欲言又止地看著江云昭,就將她喚了過來,問道:“你可是知道這做法的來歷?” 紅舞局促不安地說道:“其實奴婢也是道聽途說,算不得準。只是小時候聽家里老人有過這個說法,也不知道和今天的事情有沒有聯(lián)系?!?/br> 江云昭這時注意到了她的話,頷首說道:“不管是哪兒聽到的,你且說說看。有無聯(lián)系,我們自會想法子查清?!?/br> 紅舞訕訕笑了半晌,但見江云昭神色誠懇,最終終于鼓起勇氣將這話說了出來。 “夫人,奴婢聽說,若是在清明的午時末把故去之人的墳頭燒到焦黑,那里面埋著的人是永世不能超生的。就連子子孫孫也……” 她話到一半,就有些不敢接下去了。抬眼看看江云昭,又趕緊低下了頭。 “盡管說?!苯普哑届o地道:“你跟我講明了,我才好應對不是?!?/br> 紅舞這才終于又大著膽子,斷斷續(xù)續(xù)開了口。 “……若是當真燒得黑了,不只是里面的人永世無法超生,還會禍連子孫。三代之內(nèi),活不過二十。三代往后……便沒了人,斷子絕孫了……” ☆、117|3.城 聽了這話后,江云昭還未開口,外面已經(jīng)響起了廖鴻先的聲音:“在家的時候車子不仔細查看好,非得到了荒郊野外的壞掉。這可是奇了?!?/br> 江云昭莞爾,掀了簾子看他,“那你說怎么辦?” 廖鴻先剛開始便騎了馬。雖說后來下雨了,可他并未半途未棄馬坐車。如今正勒馬停在雨中。 此時少年衣裳上滿是輕薄的雨滴,就連眼睫上,亦是沾染了不少。 聽聞江云昭的問話,他朝這邊看過來。因著睫上雨滴的映襯,雙眼好似籠上了一層薄霧,看上去既專注,又哀傷。 他甚少露出脆弱的表情。江云昭一時間看得有些出神。 廖鴻先看清她這副模樣后,便笑了。 策馬靠近,探身過來,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笑問道:“怎么著?看癡了不成?” 江云昭羞紅了臉,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她正要回駁幾句,就在此時,有嬌俏的笑聲從旁邊傳來。 “喲,這大庭廣眾下卿卿我我……世子和世子妃可真是情真意切、迫不及待啊?!?/br> 這話說得既輕浮又挑釁,不用聽那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已然讓人心生厭惡。 廖鴻先聽聞,頭也不抬,伸指撫上江云昭的唇邊,示意她不必開口。他則笑道:“我這人素來不太靠譜,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人面獸心人頭畜鳴,惡劣至此,自然無人搭理。不似有些人那般,君子如玉光風霽月,能身邊美人如云。如今我只得她一個,自然要好好疼著?!?/br> 他這話卻是有來由的。 前幾日他將香滿樓動用死豬病豬一事給捅了出來,讓那酒樓被封。 江云昭沒有出院子,只窩在晨暮苑精心準備食物。可是他每日里在王府與戶部還有宮中往返,少不得要在府里出現(xiàn)。沒幾次,就被有心尋他的王爺夫婦堵了個正著。 當日他手下的一人查出一本賬目有漏洞,交予他查看。 回府的時候,廖鴻先還在琢磨那件事,自顧自往前慢行,就也沒注意到身旁有人立著。 永樂王廖宇天看到他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就心中來氣,立刻高聲喝道:“懶懶散散的像什么樣子!你若是做事踏實一些,本王也就不用為你cao這些心了!” 廖宇天這語氣著實給了廖鴻先不小的震撼。 十幾年了都改不過來。王爺貴人事忙,無需理會我?!鳖D了頓,他又笑,“當然了,您家兒子那樣開個酒樓萬事不理,鎮(zhèn)日里花天酒地的模樣,倒是踏實肯干得緊。” 這話說得不留情面,當即把永樂王爺氣了個半死。 他上前幾步,指著廖鴻先的鼻子怒罵:“你個心狠手辣的混賬,別以為你爹娘死了,本王就治不了你了!” 廖鴻先只勾著唇角,淡淡地垂眸望著地面,壓根沒搭理他。 董氏冷眼打量著廖鴻先,道:“王爺不必如此動怒。這就是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枉費我們照看了那些東西十幾年,他卻要反口一咬,說什么真正的已經(jīng)被我們給挪走,留在府里的,不過是無人想要的低劣之物。與他動氣,倒是白白浪費了我們的一片苦心了?!?/br> “這話說得好!”廖鴻先拊掌贊嘆,“先前我還想呢,王妃這么大仁大義的,怎么還沒過來罵醒我。如今得了這幾句話,我倒是心里踏實了?!?/br> 他往旁邊的大樹上一靠,抱臂說道:“沒錯!但凡是打了我母親嫁妝的主意,隨意處置它們或者拿著它們來隨意說事的,都是心思最為惡毒之人。至于此人是我或是王妃,你我心中都明了,那便好了?!?/br> 董氏氣得雙目圓睜,怒目而視。 廖鴻先輕哼道:“把東西還回來,要盡快。不然拖得久了,依著大理寺那幫人的習慣,你們的寶貝兒子到時候是個什么情形,可就難說了?!?/br> 廖宇天皺了眉疑道:“他的事算不得大事,怎地還驚動了大理寺?” “不是大事?”廖鴻先奇道:“京城中每日有多少人去香滿樓吃飯!那么多出了問題的rou食,進過多少人的口,王爺您該不會不知道吧?前兩日大理寺卿還和我說起,他從香滿樓用完飯回去,腹瀉了一晚,不知是不是和豬rou有關(guān)系。偏偏那天是他生辰,四品以上的官員到了十幾個,若是大家合計合計……” “夠了!”廖宇天胸口劇烈起伏著,抬手制止了他。努力平息片刻,壓低聲音說道:“東西我會讓人湊起來的?!?/br> “可是王爺……”董氏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不然怎么的?難道你想讓事情愈演愈烈無法收場?”廖宇天壓低聲音怒道。 董氏到底不甘心自己寶貝兒子這般受人欺負,快速想了想,咬著牙叱道:“照你先前那般說法,你弟弟倒是不干正事的了。既然如此,那酒樓里用了什么東西,與他又有何干!” “這話說得好!”廖鴻先拊掌道:“我也正想著呢,要不要將那萬事不管的草包給放了,換成真正主事的人進大理寺監(jiān)牢待著?!?/br> 他半瞇著眼,含笑望向廖宇天,“您覺得這個建議如何呢,我們尊貴的王爺?”說罷,他好似回憶起什么,眸光一閃,又道:“我剛想起來,今日大理寺又研制出一種新的逼供方法,甚是巧妙。只是那刑罰的物件太過金貴了些,用在身份低的人身上,著實浪費。若是王爺進去了,那可真是合了大理寺眾人的意了。” 廖宇天聞言,氣得手都抖了。 董氏在旁剛剛喝道“你這個人面獸心人頭畜鳴的東西”,廖宇天一個冷眼看過去,直嚇得董氏將后面的話盡數(shù)咽了回去。 廖鴻先斜睨著夫妻二人,極輕地哼了聲,旋身而去。 雖然他沒明說,但是三人爭執(zhí)的話語,卻是被旁邊的丫鬟婆子聽了去。 在廖鴻先的默許下,有那口齒伶俐的,就將這些悄悄說與相熟之人聽。一來二去,三四天過后,滿府里竟是盡皆知曉了。 特別是王妃董氏撂出來的那些個詞句,當真讓人大開眼界。大家就也都記了下來。 如今聽了他這話,二房的姐妹就也明白緣由為何。再想到他后面的那些話,甚么‘君子如玉光風霽月’的那個人,其中有個小姑娘忍不住噗嗤笑了,向廖心慧望了一眼,又趕緊收斂目光。 ——廖心慧的未婚夫婿是兩廣總督崔大人的嫡子。此人相貌出眾風流倜儻,十分招蜂引蝶。 廖心慧亦是明白過來,廖鴻先這是在譏諷她的夫婿不是個專情的,氣得臉鐵青,說道:“崔少爺身邊納了幾個通房,也不過是因為我年紀太小,前兩年嫁不得。你不必如此含沙射影,倒是落了下乘?!?/br> 她這話一出來,剩下的那幾個姐妹有的也忍不住低著頭笑了。 廖心慧初時還沒覺出什么。仔細一想,臉色愈發(fā)陰沉起來。 ——廖鴻先比那崔少爺年長兩歲,尚能獨身至今。而江云昭比她還年小一歲多,卻也早早嫁與廖鴻先為妻。 如此一對比,反倒更加顯得廖鴻先與江云昭情真意切了。 廖心慧想要發(fā)火。想到臨走前母親和兄長的叮囑,到底沒有立刻發(fā)作,只恨恨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你這般的,倒是不知有何隱疾了?!?/br> 女孩們面面相覷,低低垂了頭。 這時旁邊響起個清柔的聲音。 江云昭平靜說道:“他有沒有隱疾,應當只有我清楚才是。你一個未嫁的姑娘家,說出這等污言穢語非議兄長,讓人知道了,不知要怎么議論王府女兒了。還望自重!” 細雨悄悄落下,凝在衣上和發(fā)間。 女孩兒們?yōu)榱颂ご?,特意穿了輕薄的衣衫。此刻便有些覺得涼了。忙扯了扯廖心慧的衣袖,示意她快點說出來意。 廖心慧這才不甘不愿地道:“我們的車子壞了,無法坐人。你往旁邊靠一靠,我們也好坐進去。” 江云昭莞爾。 廖鴻先含笑說道:“不愧是王妃的好女兒。就連求人,都說得這般悲天憫人,好似在施舍一般?!?/br> 女孩兒們偷眼覷了覷廖鴻先的臉色,齊齊噤聲不語。 廖心慧也覺得有些冷了,不耐煩道:“都是王府的東西,你們讓個地方出來不是合情合理的嗎?”又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低低說道:“吃的用的還不是我爹娘的。也好意思自己坐進去,把我們晾在外頭?!?/br> 這話說得太重了。 女孩兒們再不敢抬頭,你拉拉我,我拽拽你,都往后面慢慢挪了幾步。 廖鴻先拍了拍馬兒,低垂著眼簾,說道:“這府里吃的用的,都是你爹娘的?” “那是自然!”提起這個,廖心慧仰起了頭,眉目間都是得色,“整個王府,都是我們的!你不知好歹占去了晨暮苑,我們已經(jīng)夠忍讓了。如今你還恩將仇報,將我哥哥關(guān)進那種地方去……” 廖心慧眉目一閃,盡數(shù)帶上了恨意,“可不就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么!” ‘啪’地一聲脆響。 廖心慧捂著臉,不敢置信地望向江云昭身邊不知何時過來了的封mama。 “‘狼心狗肺’這四個字,安在你們身上,才是最恰當不過!”封mama扶著車壁緩緩說著,臉色蒼白,字字鏗鏘,“當年你爹鬧出那么多亂子,世子爺幫他一個個收拾過去,花了多少精力、用去多少心血?到頭來呢?世子爺?shù)募邑斔麑げ坏?,就占了世子妃的嫁妝。買田買地買屋。你當那酒樓真是他賺得的?告訴你!當年他們夫妻倆揮霍無度,身上已經(jīng)沒多少銀子了。哪來的錢開酒樓!雇人手!” 她口中的世子爺和世子妃,便是廖鴻先已故的爹娘了。 廖心慧本想呵斥一句‘狗奴才’,可是對著眼前這個氣度端莊眉眼凌厲的前宮中嬤嬤,那些惡言惡語竟是全部都卡在了喉嚨口,一個字也講不出了。 有個女孩怯怯懦懦地上前,輕聲說道:“其實,其實我們就是想著車子壞了,來想看看嫂嫂能不能幫忙的。jiejie她不會說話,惹惱了嫂嫂,還望嫂嫂不要介意?!?/br> 江云昭聽出了這個就是那天在新房里的女孩兒。 當時聽她講話,江云昭還以為是個丫鬟。后來才聽出是個庶女的女兒,只是不知為何性子這么綿軟。 “為什么不要介意?”江云昭說道:“我很介意。所以無論有沒有事,你們不用來尋我了,也省得費了唇舌,鬧得心里不痛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