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莊子上送來了不少新鮮吃食。楚伯母先前讓我?guī)Щ貋?，奈何我車子小，放不下。伯母便說尋了空閑給我送來。”

    廖鴻先的身子終于開始回溫。

    他看著眼前神色焦急的江云昭，伸手摟了過來，攬?jiān)趹牙?，緊緊地，半點(diǎn)也不肯松開。

    “昭兒，你是我的?！?/br>
    想到剛才萬念俱灰的疼痛，廖鴻先忍不住又緊了緊手臂，“我從來就沒想過別的人。你也不許。不要跟別人走。好不好？”

    以前被他這樣抱著，江云昭覺得羞惱異常。這一次，她看到了他剛才的反應(yīng)，知道他的心意絕不是單單口上說著那么簡單。再被他這樣珍惜地緊緊擁在懷里，心中終究是有了不一樣的感動。

    可他那句話，她到底沒法作出保證。思量許久，最終訥訥說道：“那你也得能說服得了我爹爹和娘親啊?！?/br>
    廖鴻先知道對她來說，這已經(jīng)是極其難得的變相答應(yīng)了。歡喜至極，唇角微勾，雙眸神采煥然。

    “我自有法子說服他們?！彼滩蛔∮媚橆a蹭了蹭她頭頂?shù)陌l(fā)，信心十足地道：“我能給得起旁人給不了的。”

    江云昭哼道：“口氣倒是不小。”又動了動身子，試圖掙脫他的懷抱。

    廖鴻先得了她的保證，安心許多。暗道往后時日還多，如今見她羞得狠了，也不再勉強(qiáng)。松開雙臂后，拉著她的手，緩聲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他說這話時，聲音柔和，宛若呢喃。

    江云昭幾時見過他這般柔情的模樣？再也撐不住，羞紅了臉，低聲道了句：“傻子?！?/br>
    若是旁人說他一句‘傻’，廖鴻先怕是直接一拳就揍過去了?？扇缃衤犃私普堰@么說，他只覺得她語調(diào)婉轉(zhuǎn)，說什么都好聽。就連這倆字，也是順耳異常。

    江云昭望見他那極為受用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心底一片柔軟，口上卻是不饒他，“哥哥的婚事本就不遠(yuǎn)了，如今葉夫人來，不是為了此事，難道還是為了旁的不成？怎么？一向機(jī)智過人的廖大人，剛才竟是沒有想到嗎？”

    說起這個，廖鴻先倒是有些赧然。

    他還真沒想到。

    這些天忙得昏天暗地，睜眼就是處理公務(wù)，閉眼就是想江云昭，哪來的時間管其他人？

    ……當(dāng)然。如果他想達(dá)到目的，江承曄也不能算‘其他人’就是了……

    他捋了捋江云昭鬢邊的發(fā)，說道：“下次不會忘了?！毕肓讼耄值溃骸斑^幾日我尋姨母說那事?；蛟S，她會親自安排?！?/br>
    江云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想到國喪期才過不久，忙道：“皇后娘娘此刻必然傷心至極，你又何必驚擾她。”

    “無妨。我也是希望她好過一些，方才想讓她出面?！彼技盎侍蟋F(xiàn)今的狀況，廖鴻先面露擔(dān)憂，“姨母最近的狀況很不好。太醫(yī)說是思慮過度，郁結(jié)于心。想要痊愈，需得放開心結(jié)。我想讓她轉(zhuǎn)移下注意力，尋點(diǎn)讓她高興的事情來做，許是能好一些?！?/br>
    前些日子江云昭經(jīng)常出入宮中，自然也看到過皇太后不少次。

    廖鴻先所言非虛。

    那幾次江云昭見到皇太后，已發(fā)覺她一次比一次憔悴。有時候說話亦是心不在焉。口中說了什么，過一小會兒便會忘記。

    因著這個話題牽扯到那件事，江云昭不好多說什么。廖鴻先既然這樣講了，她便輕輕“嗯”了聲。

    眼看著分離在即，廖鴻先心中不舍，卻沒了強(qiáng)留她的理由。

    拉著她的手死命不肯松開，好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話：“聽說江四老爺和周先生大吵了一架。”

    周先生是清寧書院的主事人。清寧書院收人條件極其嚴(yán)苛。江四老爺如今能在那里授課，是廖鴻先從中幫忙，才得以成事的。

    江云昭聽聞，忙問是怎么回事。

    廖鴻先見又能和她多說幾句話了，暗暗開心，便道：“好似是四老爺與周先生有個觀點(diǎn)不甚一致，四老爺堅(jiān)信周先生理解有誤，周先生說他想法太過狹隘。江四老爺不服，說是自己沒在清寧書院讀過書，心中所想沒被他們這些人用規(guī)矩定律來約束過，反倒想法更為開闊。這便吵了起來?！?/br>
    江云昭知道自家四叔的脾氣。因著一個觀點(diǎn)與人爭執(zhí)起來，實(shí)屬家常便飯了。

    只不過周先生是大儒，所知所想自然與尋常人不同。若是四叔不要那么針鋒相對，好好聽聽周先生的見解，仔細(xì)思量過后兩人再進(jìn)行辯解，或許氣氛能好很多。

    這念頭在她心里只稍稍過了一遍，就沒再多想。畢竟如今已經(jīng)分了家，四房那邊的事情，她也無需多管了。

    客人已經(jīng)來了頗久，江云昭再不去就有些不合適了。

    廖鴻先到底沒了留她的借口，暗暗嘆了口氣，又匆匆和她低語了片刻，說道：“等會兒你切勿出門。至于為何，你到時便知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初時江云昭看著他那模樣，覺得有些好笑。那么大的人了，走就走了，頻頻回頭作甚？再一想，這家伙素來隨性不羈，拿得起放得下，何時見過他這般依依不舍的模樣？心中到底有些感動，再看那背影，就覺得心里溫暖異常了。

    她心情頗佳，去到花廳的時候，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一進(jìn)屋，就對兩位客人依次行了禮。

    楚夫人越瞧她，心中越是喜愛，對秦氏道：“昭兒這孩子，我打心眼里喜歡。”

    葉夫人知曉她的心思，在一旁幫腔道：“月華如今不在身邊了，昭兒與她情同姐妹，喜歡的話，就帶自己家里去當(dāng)自個兒孩子好好疼著?！?/br>
    楚夫人笑道：“我倒是想，就怕侯爺夫人舍不得?！?/br>
    她們這話說得直白。

    秦氏也笑，“這孩子看著聽話，其實(shí)脾氣拗得很，跟月華的性子可不一樣?！?/br>
    既沒有順口去接，也沒有拒絕。

    楚夫人知道秦氏這是還在考慮，暗暗松了口氣。

    最起碼，這說明江家還沒答應(yīng)樓家。

    她倒不覺得江家會拒絕楚家。

    別的不說，單就楚家與江云昭的關(guān)系之密切，就沒有旁的哪家比得上的——她喜歡這丫頭，兒子也中意她，女兒又真心把她當(dāng)meimei看。

    這姑娘嫁到楚家，是半點(diǎn)虧也不會吃的。

    既然話已挑明，沒有定下來前，無需說太多。楚夫人便道：“先前莊子上送了吃食去家里，我拿些來給你們嘗嘗?！?/br>
    聽楚夫人說到那些東西，江云昭不由想起了先前廖鴻先那難得一見的窘迫模樣，不禁莞爾。

    因著葉夫人前來是為了兒女雙方的婚事，江云昭還未出閣，不便在場。陪長輩們說了會兒話后，她便回到了寧園。

    江云昭看書的時候，蔻丹給雙胞胎準(zhǔn)備棉手套，紅螺在一旁打絡(luò)子，紅霜整理江云昭的首飾匣子，紅纓在擦旁邊的花架。

    突然，吳嬸小跑著過來，氣喘吁吁說道：“姑娘，姑娘，快、快點(diǎn)。我聽當(dāng)家的說、說……”

    吳嬸素來穩(wěn)妥，何曾這般慌亂過？

    江云昭忙讓離門口最近的紅纓過去扶住吳嬸。

    紅纓說道：“您老慢點(diǎn)。左右沒人和您搶不是？”

    吳嬸卻沒有和她說笑的心思。

    她緩了口氣，朝著江云昭急急說道：“姑娘，要接旨了。您可快點(diǎn)??！”

    接旨？圣旨？

    江云昭怔了下，幾個丫鬟忙過來給她整理衣衫。

    不一會兒，秦氏身邊的鄭mama也過來了，催促江云昭趕緊去前頭。

    待到圣旨讀完，江云昭這才知道廖鴻先說的‘等會兒有事’指的是什么。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曉得，當(dāng)初廖鴻先說‘不讓那人壓過她去’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江家迎來的這道圣旨，是給江云昭的。

    她被新帝封為菀洺鄉(xiāng)君。

    ☆、第3章 .18文|學(xué)城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后，廖鴻先早晨起身時，本以為自己會頭痛欲裂意識混沌。誰知睜開眼了才發(fā)現(xiàn)，居然精神好的很?？词裁炊纪钢还勺酉矚?，狀態(tài)簡直無法更好。

    思及籌謀了整夜之事，他精神抖擻地穿上衣裳，邁步出屋?？匆娞?，感到亮得喜慶，瞧見墻壁，深覺齊整得漂亮。甚至望見那些沒了樹葉的禿樹枝，都會感覺光得可愛。

    細(xì)細(xì)琢磨了下自己如今的心情，他得出一個結(jié)論——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古人誠不我欺。

    眼看著圣旨已下，解決了后顧之憂，他今日再尋姨母說起，那事應(yīng)當(dāng)就成了八.九分了。

    按照昨晚想的那些說辭，應(yīng)當(dāng)是沒問題的。

    憶及昨夜的種種忐忑心情，廖大世子搖頭失笑。

    他也沒料到，自己竟會為了此事而反復(fù)推敲演算了許多遍。雖說浪費(fèi)了一個晚上，但是這種胸有成竹的感覺，讓他十分欣喜。

    今日恰逢休沐。

    自他到戶部任職起，這是得到的第一個休息時間。

    廖鴻先剛一入宮，就有相熟的公公與他打招呼：“廖大人今兒又來尋皇上?。坎恍?？”

    廖鴻先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干脆就這樣笑瞇瞇地應(yīng)了一聲。

    公公陡然一驚，差點(diǎn)撞到旁邊的柱子上。

    他小徒弟趕緊拉他一把，問道：“師父，您這是怎么了？”

    那位公公抖著手指了廖鴻先的背影，瞪大眼睛看他，“你知道這位小主子的諢名不？”

    小徒弟茫然搖頭。

    “出宮前是‘霸王’，出宮后任了職，立馬變成‘閻王’。”公公一拍大腿，面露痛苦，“哎喲老天爺。閻王爺突然和藹可親起來……今兒有誰要遭殃了不成？”

    如今御前留下的禁衛(wèi)軍，都是皇帝心腹，好多人以前是廖鴻先的手下。

    瞧見廖大人朝這邊行來，大家不敢馬虎，集體斂神肅容。待他走近，齊刷刷地工整行了個禮。

    廖大人微瞇著眼，含笑說道：“不錯不錯。比我?guī)銈儠r，好上許多?！?/br>
    眾人摸不準(zhǔn)他這句是真夸還是暗諷，不由身子顫了顫。

    如今的頭頭壯著膽子走出隊(duì)伍，問道：“廖大人，您這是……”

    “自然是贊你們?！绷硒櫹瘸齻兾⑽㈩h首，這便悠悠然離去了。

    待他走得很遠(yuǎn)了，眾人方才敢隨意動彈，不禁面面相覷。

    這人今兒怎么那么好說話？

    轉(zhuǎn)了性子了？！

    廖鴻先求見皇太后的時候，太后正在莊嬤嬤的勸說下用一些點(diǎn)心。

    她聽宮人來稟，說是廖鴻先來了，面上不由露出微笑，將點(diǎn)心擱下，說道：“快讓他進(jìn)來吧?！?/br>
    莊嬤嬤伺候了她幾十年，情分不同旁人，說話沒甚太大顧忌，打趣道：“太后正不想吃點(diǎn)心呢，廖大人就來了，可是給了太后一個好借口?！?/br>
    皇后莞爾，繼而重重嘆了口氣，對莊嬤嬤說道：“這孩子自小沒了爹娘，過于早慧。什么都好，萬事不需人cao心。偏偏這樣，更讓人放心不下。如今元睿孩子都那么大了，他卻……”說罷，又是重重一嘆。

    莊嬤嬤也道：“什么時候廖大人能領(lǐng)個媳婦兒回來，那就完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