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般的作態(tài)不管用，如今就換了另一個法子了？

    這豐姑娘跟在潘尚書的女兒身邊的時候，什么樣奉承的話都能說出來，當(dāng)真是為了討好對方而無所不用其極。

    如今，竟是把那十八般武藝用到了她頭上？

    真叫人受寵若驚。

    對方說得‘極其誠懇’，江云昭思量了下，索性將計就計，看看她們到底有什么打算，便道：“這有什么不可的？只是豐姑娘這樣怕我，倒好似我如洪水猛獸了。”

    豐姑娘忙急急辯解。只是話才剛開了個頭，江云昭已經(jīng)與秦氏說了一聲，當(dāng)先出屋去了。

    豐姑娘跺了跺腳，回頭看自家母親一樣，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江云昭在門口靜等了片刻，待到豐姑娘過來后，本欲向前行去，卻在將視線落到豐姑娘懷里之后，停住了步子。

    “這個是……”她望著那一團小小的黑色，遲疑著問道。

    “是我新養(yǎng)的小東西。它脾氣挺大，剛剛怕它進屋后會吵到大家，就讓人抱它留在外面了。”

    豐姑娘笑說著，伸指撫了撫那團黑色?？伤讣鈩倓傆|到那些柔軟，一聲低吼瞬時響起。黑團猛地豎起了脖子，扭頭朝著她不住悶叫。

    她“啊”地聲大叫，嚇得手臂都發(fā)抖了，卻還沒敢松開手。幸好旁邊一個婢女探身過來，伸手朝那團黑色輕拍了幾下，那團小東西復(fù)又安靜下來。

    江云昭朝那名不茍言笑眼冒精光的婢女多看了兩眼，輕輕笑了下，說道：“這小東西，是豐姑娘養(yǎng)大的？”

    “那、那是自然?！必S姑娘還沉浸在先前的恐慌情緒里脫不出來，硬生生扯出一個笑來，說道：“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br>
    江云昭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譏諷之色，淡笑道：“我三嬸也愛養(yǎng)些貓貓狗狗。但凡她自己養(yǎng)大的小東西，都甚聽她話。如今豐姑娘這個，一年多了還會對你兇，怕是個養(yǎng)不熟的。倒不如趁早丟了，換一個性子溫順的?！?/br>
    豐姑娘本欲駁她，看了眼那婢女后又改了主意，靦腆說道：“平日里有下人幫忙照看著，萬事不需我親自動手，它自然與我生疏些?！?/br>
    江云昭望著那小黑犬，見它烏黑的眼睛里冒著兇光，微微皺眉，說道：“那你等下在府里走動的時候，把它看緊了些。別到處亂跑?！?/br>
    “那是自然。”豐姑娘保證道，手臂收攏了下，將小黑狗抱得更緊了些。

    她動作的時候，衣袖隨之晃動。江云昭隱隱看到她腕間好似閃過一個深色之物，好似是鐲子，又不太像。等到想要細細查看的時候，那東西已經(jīng)被豐姑娘的衣袖重新遮牢。而那小黑狗，正趴在上面，將人的視線牢牢擋住。

    江云昭故意盯著豐姑娘腕間那處多看了片刻。豐姑娘似有所覺，又將衣袖往下拉了拉，將那物遮得更嚴(yán)實了些。

    江云昭心中有數(shù)。行了些許時候，趁著豐姑娘細看路旁的花卉時，喚來身邊伺候的丫鬟，低聲快速吩咐了幾句。

    ——她將蔻丹、紅霜和鄭mama都留在了屋里。如今跟著的，是母親身邊的紅錦。

    紅錦會意，輕輕應(yīng)了聲后，默默地跟在她們后面。

    因著是帶客人參觀景色，江云昭便一路帶著豐姑娘往府里花草最為繁盛之處行去。紅錦則在眾人身后，不時地向客人講解各處景色的獨到之處。

    豐姑娘顯然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雖說大家正走在大道上，她的眼睛卻總是落在兩側(cè)的院子里。而且，那些少有人住、地上已經(jīng)長了荒草的院子，尤其吸引她的目光。

    江云昭只作沒看見，依然如先前那般行事。

    沒多久，一行人就來到了的小院子旁。

    這院子不大，不過七八間屋。里面花草茂盛，卻無珍稀種類。

    待到紅錦稍微介紹了幾句后，江云昭就欲繼續(xù)前行，卻被身后的豐姑娘叫住了。

    “你們這院子是做什么的？怎地沒好好收拾下，就住了人？”

    江云昭看向紅錦，紅錦在一旁恭謹(jǐn)說道：“這兒不是主子住的地方。現(xiàn)在院子里空了下來，不夠人收拾，夫人就又尋了些小丫頭伺候。她們初入府，不懂規(guī)矩，正由兩個姐妹調(diào).教著呢?！?/br>
    “下人住的地方啊……”豐姑娘喃喃說著，忽地一笑，向江云昭道：“先前我見你們這兒空了不少院子沒人住，可是浪費了。多招些下人也好，起碼沒那么冷清，能熱鬧一些。你們這邊最偏的是哪幾處地方？meimei不如帶我去看看。或許，我能給你出出主意，怎么樣將荒廢了的院子打理妥當(dāng)?！?/br>
    江云昭說道：“沒人住，自然是空著。打理一事，勞煩你費心了，倒也不必教我。畢竟那都是丫鬟婆子們做的事情，我是插不上手的?！?/br>
    她這話說得直白，豐姑娘臉一陣紅一陣白，卻硬生生忍了下來，面上笑容絲毫不受影響，歡快說道：“那不如你帶我去看看里面的情形？也好讓我知道，調(diào).教下人的時候，該是個什么樣的情形?！?/br>
    江云昭淺淺地笑了下，接過紅錦捧給她的一支黃色的話，擱到豐姑娘面前，說道：“里面沒甚名貴的植株，不看也罷。不過這種花異香撲鼻，倒是拿得出手來一瞧。”

    豐姑娘沒防備，那花就給擱到了她懷里。

    小黑犬一下子站了起來，嗚嗚低吼了幾聲后，開始不安地在豐姑娘手臂上來回挪動步子。

    它的爪子抬起落下間，帶動了豐姑娘手腕上的衣袖。衣袖下掩著的物什，就隨著它的動作若隱若現(xiàn)。

    江云昭看清那是一條繩編的深色鏈子，依稀有點印象，好似在哪里見過?？梢粫r間，卻是想不起來。

    豐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鬟趕緊上去，探手就把那支黃花給拂了下去。

    花兒的異香消失。

    小黑犬復(fù)又沉靜下來，趴伏到豐姑娘的胳膊上，閉眼假寐。

    紅錦朝豐姑娘好生行了個禮道了歉，說道：“我們姑娘從來不養(yǎng)這些，奴婢就也不知道它們不愛這些味道?！?/br>
    豐姑娘記起旁人叮囑她的那些話，惱道：“狗兒的鼻子靈敏，聞不得刺激的東西。若是不當(dāng)心，傷了它們靈敏的嗅覺都有可能?！?/br>
    紅錦忙好生連連道歉，江云昭在一旁問道：“那么該怎么做才好？難不成為了不傷到它們，竟是連帶帶香氣的脂粉都不能用了嗎？”

    豐姑娘還未開口，她旁邊的丫鬟已經(jīng)語氣沉沉地說道：“姑娘既然不養(yǎng)這些，又何必問那么多?！?/br>
    江云昭冷冷地睇她一眼，對豐姑娘說道：“這樣膽敢在主子說話時插嘴的奴才，是萬萬不能要的。也就你心軟，這樣縱著她?！?/br>
    豐姑娘看了眼那丫鬟，強笑道：“她伺候我好些年了，故而在我面前放松了些。”

    兩人邊說邊繼續(xù)前行。

    突然，原本乖順地趴在豐姑娘手臂上的小黑犬猛地站了起來。

    它睜著烏亮的雙眼，不住側(cè)頭看著四周。而后大叫一聲，竟是從豐姑娘的懷抱中直接跳到了地上。

    豐姑娘受驚，“啊”地大叫了聲連退兩步。

    她旁邊的丫鬟顧不上理會她，小跑著去追小黑犬。

    江云昭朝著她們奔跑的方向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目的地居然是寧園！

    心念電轉(zhuǎn)間，她忽地想到一事。

    先前看到的豐姑娘腕子上戴的繩鏈，怪道如此熟悉。她確實曾經(jīng)見過，而且，當(dāng)時她看見的時候，那繩鏈還在它先前的主人手腕上……

    陸元聰！

    那繩鏈?zhǔn)腔屎笊磉叺那f嬤嬤親手編的，給陸元聰戴過一段時日。江云昭當(dāng)時問了兩句，莊嬤嬤告訴她，那繩鏈的編法是她老家獨有的，戴上那物，能保十三殿下平安無事。

    她望著那步子急切的一人一犬，憶及先前重重，心頭陡然一驚，忙大跨著步子追了過去。

    ——狗兒的嗅覺十分靈敏。先前豐姑娘抱著它的時候，它可是一直趴在繩鏈上，細聞那上面的味道！

    幾名婆子正在院子里做活兒?？吹叫『谌霈F(xiàn)，她們先是驚訝地問了句這是誰家的，繼而發(fā)現(xiàn)了跟著后面的那名侍女，便臉色陰沉地走上前去，將后者攔在了院外。

    那丫鬟看著小狗跑到江云昭的屋子前不住狂吠，眼神冰冷地回頭看了江云昭一眼，說道：“我要過去。你們讓開?！?/br>
    能在這個時候留在院子里的，自然是極其衷心之人，哪會聽一個外人所三到四？

    婆子們伸手就將丫鬟給截住，哼道：“小小嘍啰居然仗勢欺人。可這里是侯府！還輪不到你開口說話！”

    豐家人沒有進到侯府后院過，自然不知道寧園的構(gòu)造。

    當(dāng)年出了事后，江興源就找了人來，在寧園外圈設(shè)了一道屏障，種植了好些棵植株，有圍了柵欄，將寧園徹底封鎖住。

    如今這些婆子，一撥在院子門口守住，一撥在植株缺口的柵欄處攔著。兩道關(guān)卡下，那丫鬟總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突破了。

    她聽著院子里狗兒強勁的吠鳴聲，著實著急，忍不住回頭朝豐姑娘喊道：“我們要找的就在里面！你想想辦法，讓我們進去了再說！”

    江云昭被她氣笑了，說道：“不過是個小小的奴才，竟敢當(dāng)著大家的面支使你家姑娘。這也罷了。你居然不知悔改，妄圖硬闖別人家……我且問你，你哪兒來的膽子！”

    那丫鬟冷笑兩聲，眼睛盯著江云昭，神色間滿是不屑，“我哪兒來的膽子，你無需知道。我只知曉，如若你現(xiàn)在將他們交出來，或許還能得殿下青睞，饒了你先前誤事的罪名。如果不然……你便只等著罪名加身吧！”

    他口中的殿下，自然是與潘家聯(lián)系緊密的二皇子了。只是他提起二皇子時的語氣十分篤定，江云昭聽了，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現(xiàn)在是二皇子他們占了上風(fēng)。

    那樣，廖鴻先，楚月華她們，便都極為危險。

    可她現(xiàn)在無暇顧及此事。

    江云昭當(dāng)即叱道：“你這話說得奇怪。你口口聲聲說交出人去。我且問你，我藏了誰？需要交出誰？想要尋此人的，又是誰？來人啊……”她揚聲喚了句，指了那丫鬟道：“不是與你們說過？但凡想要硬闖寧園的，一律嚴(yán)懲！如今人就在這里，你們竟是任由她在這邊胡言亂語。難不成，是忘了主子們叮囑的話，準(zhǔn)備與這匪人同流合污了么！”

    豐姑娘哪想到江云昭竟是連別人家的下人都敢抓？忙過來說道：“她只是一時無心之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生氣了?！?/br>
    “她要闖的是我家，想要抓的是我家的人。我要抓她合情合理，哪就需要人多管閑事了？”說罷，吩咐那些婆子將那丫鬟牢牢扣住，靜候發(fā)落。

    豐姑娘哪想到江云昭勸都勸不動？

    眼看著那個丫鬟被人反手困住，豐姑娘想到此人背后的主子，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再也顧不得其他，當(dāng)即吼道：“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這樣在我面前綁我的人，侯府當(dāng)真是好嚴(yán)的規(guī)矩！”

    “若不是你家規(guī)矩不嚴(yán)，我就也用不著讓侯府變‘嚴(yán)’了。”江云望著天邊云卷云舒，說道：“如今是她在我家做錯了事，你不反省平日里怎么教導(dǎo)她的，反倒是火氣都沖我發(fā)，倒也可笑?！?/br>
    “什么可笑？”秦氏遠遠地只聽見了一兩句，如此問道。

    江云昭沒有答話，被抓的那個丫鬟朝地上猛地啐了口，說道：“你們悄悄把人藏起來，凈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如今既是要被我揭穿了，不僅不知悔過，反倒要反咬一口……這侯府里，當(dāng)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豐夫人在一旁哎呦說道：“藏什么了？你什么不見了？可得好好說說。我雖然沒認(rèn)識幾個人，但是如果自家被欺負了，還是要敲一敲鼓，喊一聲冤的?！?/br>
    江云昭看著唱作俱佳的豐家人，怒極反笑。

    她朝秦氏安撫地笑了下，踱步走到那個被婆子拽著胳膊摁倒的丫鬟的跟前，居高臨下望著，一字字問道：“你就是想知道我那屋里是誰，是嗎？”

    丫鬟冷笑一聲，“那是自然。如果江姑娘你有膽子把人放出來的話?！?/br>
    江云昭又側(cè)過身去，看向豐姑娘。

    豐姑娘露出個甜甜的笑來，說道：“別的不求。只希望你能把人放出來，讓我們瞧上一瞧?！?/br>
    “好！我答應(yīng)你們?！苯普延窒蚯厥闲α讼?，轉(zhuǎn)向那丫鬟，“只是我素來不愛受人脅迫。如今你們強行讓我做事，那么我的規(guī)矩，還是得與你們說一聲的。”

    “你且說罷?！蹦茄诀哒Z氣不耐地說道。

    “等下我讓人出來。若是不如你想象的那般，你需得自己掌嘴二十。怎樣？”

    她稍稍等了下，見二人沒有言語，便準(zhǔn)備邁步進園子。

    豐姑娘擔(dān)憂地看向那個丫鬟。

    丫鬟眉目陰冷，語氣森然地說道：“你且讓人出了罷?！?/br>
    江云昭沉默不語。

    這丫鬟咬了咬牙，說道：“我答應(yīng)便是。不過，我需得親自看著人出來。”

    “好！”江云昭說道：“既然答應(yīng)了，讓你看上一眼便是。雖說我不知道你為何非要見他們，但是既然做了約定，我就讓他們出來一下?！?/br>
    語畢，她笑容深了些許，對守在她屋門口的紅霜揚聲說道：“你去把暉哥兒晞哥兒叫出來把。有人急著想見他們。一刻都等不及?！?/br>